“没什么事,惊恐发作引起的,去留观室输液缓解一下,如果还是不好的话再办理住院。”医生简单了解情况以后开输液药物,把缴费单递给陆攸同,示意她交完费后去留观室打针。看她依旧是情绪很不好的样子,温柔的安慰:“没事了啊,打完针就好了。”
“嗯。”陆攸同接过单子,走到外面的机器上缴费,乖乖的去留观室输液。
“麻烦你们了,大晚上的还过来一趟。”陈诗音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不麻烦。”林睿摆摆手,关切的站在留观室门外往里看,护士给陆攸同扎好输液针,示意陆攸同躺在留观室的**,有安定作用的药物很快起了作用,陆攸同安静下来,瑟缩在被子里慢慢睡着了。
“好在在车里换了衣服,不然湿漉漉的一路过来,再在这睡一夜,肯定要感冒。”陈诗音看了看手里潮湿的衣服,庆幸自己临出门前拿了陆攸同的干净衣服在林睿的车上给她换好。
“嗯。”林睿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看上去有些心有余悸,手下意识的紧紧抓着林庭安的手,掌心里湿滑黏腻的全是汗。
“林睿,攸同没事,不要担心。”林庭安感觉出林睿的紧张和恐惧,回握她的手轻声安慰。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只是……”林睿点点头说,“只是真的好险,如果诗音没第一时间发向她……那……那……”
“好在诗音把她从窗台上拽回来了,也及时联系了我们,现在她好好的,很安全。”林庭安伸胳膊搂着她,把她口中不好的设想直接截断。
“嗯。”
三个人在留观室陪陆攸同一直待到早上,陆攸同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的抬手想揉眼睛,被陈诗音阻拦,“小心点,手上有点滴。”
“你们从昨晚一直待到现在?”陆攸同看着眼前面有倦色的三人,心生愧疚。
“好了好了,把你心里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和不配得感收起来,你好好的就好。”林睿一眼看透她又在暗自愧疚,拍拍她的肩安慰。
“攸同,你没有麻烦我们,感谢你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没有坚持挣扎着走向危险,而是愿意被我从阳台上拽回来,也感谢你能够愿意接受治疗,重新从危险的边缘回到我们身边,你已经很勇敢了。”陈诗音小心的避开输液针,摸摸她的手。
“谢谢。”陆攸同原本的自责,纠结被两人一番话完全化解,复杂的情感也最终只变成宣之于口的感谢。
“攸同,上次复诊医生有没有说你现在的状况。”林庭安问。
“说是情况稳定,继续保持,只是从抑郁症的诊断变成双向情感障碍,调整了一点药物。”陆攸同说。
林庭安见她没有了昨晚的消极状态,不动声色的试探着问她:“那昨晚上,是因为什么?可以说一下吗?”
陆攸同低低的垂着眼睛:“姨妈对我生病的事有病耻感,一直说我不正常,有点刺激到我,晚上一直想这件事,逐渐的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缓慢的把我往窗外引,所以就差点……”
“你的病情和症状可以通过吃药慢慢调理,但是和原生家庭的矛盾和冲突需要得到专业的引导,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尝试一下心理咨询。”林庭安问。
陆攸同看看林庭安又看看陈诗音,问:“那,是你们两个谁来心理咨询。”
林庭安和陈诗音对视一眼,笑了笑说:“攸同,心理咨询师是不可以给亲人朋友或者熟悉、认识的人做朋友的,咨询师如果还是你的朋友,亲人,那么会存在角色冲突,无法提供客观的建议和评估,另外,亲近关系会导致信息不对等,咨询边界不清楚等问题,我们不能给你做心理咨询。”林庭安顿了顿,继续:“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愿意尝试,我给你介绍一位我的同事,做你的心理咨询师。”
“我愿意尝试。”陆攸同表示同意林庭安的提议。
林庭安把一张咨询师资料卡微信发给陆攸同,“按照资料卡上的联系方式邮件预约时间就可以,希望你能在心理咨询中找到新的成长方向,能够慢慢的找到和原生家庭和平共处的方式。”
陆攸同浏览了一下资料卡上的信息,“我回去就邮件预约时间。”
输完液后,陆攸同没有继续出现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不需要住院,林睿林庭安开车回家,陈诗音下午有心理咨询预约,赶回心理咨询中心,陆攸同一个人回住处,按照资料卡上的联系方式,在邮件中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联系咨询师预约时间,对方很快回复,约在周六下午三点钟见面。
贾静娴所在的心理咨询中心是位于朝阳区和平里的有你心理成长中心,陆攸同按照地址找到有你心理,在大厅等了一会,贾静娴从走廊里面的一个房间走出来,看见她询问道:“是陆攸同吗?”
“嗯,是。”
“跟我来。”贾静娴把她带到一间心理咨询室,紫色的沙发,原木色的桌子,她等贾静娴坐下后,坐在她对面,贾静娴给她看了一张有关心理咨询的和保密录音录像相关的协议,让她签好字,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从抑郁症开始聊到原生家庭,“那对你来说,陆易安的离去意味着什么呢?可以多说一点吗?”
“好像是有一半的我被切走了,留在了过去,现在的我经常觉得自己是不完整的,只有一半。”陆攸同有些犹豫,沉默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说:“还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但是怕你觉得我不正常。”
“什么事呢?”
“我可以看到陆易安,但是只有我能看到她,只有我能和她说话。”陆攸同说。
“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也感谢你能勇敢的跟我表达出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做一个小的练习。”贾静娴微笑着问询她。
“可以,什么练习呢。”陆攸同好奇道。
“现在你可以用任何的姿势,靠着或者倚着沙发,只要你感到舒服就可以,闭上眼睛,根据我说的想象。”贾静娴说。
陆攸同向后靠着沙发,闭上眼睛,仔细的听着贾静娴缓慢温和轻柔的声音:“你想象一条小河,流水潺潺而过,周围是一片树林,环境静谧,只有哗哗的流水声和偶尔几声轻微的鸟叫声,你躺在一叶小舟上,小舟在河流中慢慢的……慢慢的……飘……”
陆攸同的想象力相比于其他人要略微好一些,跟随贾静娴的声音,她描绘的那个场景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眼前,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艘窄窄的小船上,微微起伏的在一条河流上缓慢的飘着,沿岸是遮天蔽日的榕树,蝴蝶和鸟在树枝之间飞来飞去,环境安静的只能听见细小的水流声,她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误入桃花源的人。
“攸同。”陆易安在岸上叫她。
“易安,你怎么在这?”陆攸同惊喜的从小舟上站起来,身形晃了一下,陆易安往前几步扶了她一把,陆攸同顺势抓着她的手结结实实的踩到岸上,跟在她后面走到一棵巨大的榕树前,迫不及待的开口问:“此时此刻的你还是我平时能看到的你吗?”
“是一样的,我在你心里,你看到的一直都是在你心里的我。”陆易安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穿过陆攸同额前的刘海,和煦的笑着:“你现在看上去真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诶!都已经长大了,慢慢的学会从过去中走出来吧。”
“怎么走出来呢?我感到很难,好像大家都能从过去走出来,只有我被牢牢的困在原地,姨妈说我不正常,说我不能自己想开,可我生病了,就是失去了想开的能力,能想开的话谁愿意一直被困在过去的时间里呢。”陆攸同说到这又难过起来。
“我知道,你亲眼看到我摔在你面前,这带给你剧烈的伤痛,现在来陪你面对这个伤痛,好不好?”陆易安靠她近了一些,把她揽进怀里。
“好。”陆攸同点点头。
“这是种怎么样的疼痛呢?”陆易安问。
“像是身体被生生的撕扯开,胸口裂开一道骇人的裂痕,露出柔软的心脏,一只手伸进去牢牢的抓住心脏反反复复的**,一直不松开,一直抓来抓去,握来握去,心跳一下就跟着剧烈的疼一次。”
“你现在能感受到这样的疼痛吗?”
“可以。”
“感受一下这样剧烈的疼痛里有什么样的情绪呢?”陆易安知道她回忆到过去感到难受,把她的手攥在手里来来回回的揉搓。
“是过于突然的失去,突然的掠夺,还有一瞬间看到死亡过程的惊惧情绪冲击,这些混杂在一起组成了那道让我久久疼痛的伤痕。”陆攸同闭上眼睛回忆着陆易安掉在她眼前的样子,仔仔细细的感受这个场景带给她哪些情绪。
“你剧烈的疼痛是由突然的失去和被掠夺以及看到死亡过程的惊惧组成的,现在你把它们分开,一个一个的去打开,你的确突然的失去了我,但是我没有被从你的生命中被掠夺走,我在你的心里,在你的记忆里,电影里说过,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所以感受到的突然的失去和掠夺实际上是不成立的,对不对?”陆易安分析道。
“嗯。”陆攸同应了一声,心里的疼痛感神奇的减轻了很多。
“对于死亡带给你的惊惧,我要跟你认真的郑重的道歉,因为我选择的自杀方式以及坠亡地点恰好撞上你来找我,让你承受了最突然的打击,你能原谅我吗?”陆易安眼睛闪着光芒,温柔的询问。
“我从来都没有怪你,只是在那一个瞬间,只能看着你下坠,有惊惧,也有无能为力。”
“那希望你能原谅我带给你的惊惧,对于你的无能为力,我希望你知道,自杀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你不需要背负我的选择。”陆易安停顿一下,“现在有没有感觉轻松一点呢?”
“有轻松一些,好多了。”陆攸同感到心里那块总是僵硬,沉重,时不时下坠的地方猛然一轻,涌进去很多轻轻柔柔的空气,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压在胸口,让她时时刻刻只要想起就感到窒息。
陆易安微笑着点点头,看着她笑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回到小舟上,慢慢的向后,很快陆易安就遥远到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影子。
“好,从小舟上下来,走进山洞,你看到一片白色的光,现在,慢慢的睁开眼睛。”贾静娴温柔的声音重新出现在她耳边,她睁开眼睛,下意识的伸了个懒腰,重新坐好。
“是不是感觉轻松很多。”贾静娴眼睛里闪着温和睿智的光,依旧言语温和的说话。
“有。”
“嗯,你的感受是复杂的,有很多情绪覆盖在上面,我们以后慢慢的一点一点去体会,去探索。”
“好。”
贾静娴看了一眼时间:“那我们今天先到这,下次还是周六下午三点。”
陆攸同点点头,站起来走出咨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