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攸同觉得自己刚才执着的问秦安宁自己是不是让她觉得丢脸,可笑的很,秦安宁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嫌弃她患的这个被划分为精神障碍的疾病,认为她一直吃药是不正常,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在把她往正常的方向驱赶,如果不是医生一直强调坚持吃药的重要性,恐怕让她马上把药停掉也做得出来。

秦安宁爱她吗?很显然是爱的,但是她爱的是正常的陆攸同,为了能让自己继续好好的爱这个孩子,她有些迫切的想让这个孩子变得正常,变回自己能去好好爱的样子,陆攸同走回家的路上想明白了秦安宁的爱,她很爱她,但是要她正常,要她想得开,要她尽快好起来,才会继续爱她。

这样想着,脚步越发的沉重,身体也变得粘稠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是被拖慢好多倍的电影镜头,陆攸同清晰的感觉出来,她的抑郁症发作了,身体上反映出各种躯体化的症状,进房间坐到床边,再也没力气动弹分毫,灯光投射下她身侧长长的影子,在她视线里明目张胆的变成一个和她长得很像,但是周身散发着黑色气息,半人半阴影的东西,那东西缓缓的从地上飘起来,往阳台的位置挪动一点,转身看着她,模糊的五官勉强聚起一丝笑意,极具煽动和**性,“过来,往这来。”那个声音**着她。

陆攸同走过去,发现影子又移动到窗外面,她打开窗,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那团黑色的影子啊在雨滴的缝隙里上下浮动,黑色的手掌缓慢的对她招手,陆攸同眼睛里都是那双招来招去的手,她手撑着窗框,将半个身体探出阳台。

雨下的很大,从阳台探出去的半个身体很快被里里外外浇透,她冷的发抖,眼睛一直看着那个飘在空中黑色的影子,她和陆攸同一样短发,修长的身形,白净的皮肤,眼神看上去却很像陆易安,却又不是陆易安,她顾不上追究那是谁,只是听见那个人不断的向她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像歌剧像梦话又像召唤,她胳膊扶着窗框抬腿准备跨出去,身后突然有股巨大的力量,衣领被一只手牢牢的抓住,紧接着一只胳膊拦腰跨住她,手和胳膊一起用力把她从窗户上一把拽下去,“你松开!你松开我!!松开我!!!”陆攸同脸上雨水泪水混合在一起,身上湿淋淋的,被拽回房间内后,跌坐在地板上,拦腰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却依旧死死的箍着她,她看不清对面的人是谁,手四处乱挥,触碰到对方发抖的身体,一直往外推,嘴里碎碎念着“放开我,放开我,松开我,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攸同!攸同!!”陈诗音松开她,制止住她四处挥舞的手,捧着她的脸大声唤她,“是我!攸同,是我!陈诗音,陈诗音。”

陆攸同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瑟缩在阳台的角落里,听到陈诗音三个字的时候,情绪略微稳定了些,挣扎的不再剧烈,陈诗音把散落在一旁的眼镜擦干净递给她,她看清楚陈诗音的脸后,一股浓烈的自毁的情绪再次袭击了她,她伸手推陈诗音,“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快走,快走吧。”

陈诗音不明所以,陆攸同越推她她反倒紧紧抓着陆攸同的手,声音克制不住的高一度说:“你看清楚了吗?是我,是陈诗音。”

“求你了,你快走,你快走。”陆攸同语气委屈,眼神里满满的绝望几乎要从眼眶里瀑布一样的倾泻出来,“不要靠近我,我不正常,我很危险,会把你拖进深渊,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求你,求你。”她失神的一直重复念叨,手不断的往前推,身体往墙角的方向瑟缩,浑身发抖的越发厉害,像只丛林里无处可藏,伤痕累累只能在猎人面前发抖的小兽。

陈诗音听她不断地重复:“我不正常,我很危险,不要靠近我。”心痛的如同从头到脚浑身布满碎裂纹,她知道陆攸同是在抑郁发作,强烈的情绪冲击之下几近失去所有的理智,然而仅剩的一点点微弱游丝的理智却在竭尽全力的把她往自己相反的方向,她认为的没有阴影的地方推她,陆攸同在被抑郁掌控思维,占领全身的时候,想到的是推开她,哪怕自己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也不要陈诗音沾染一点她的消极和她周身的阴影。

陈诗音第一次感觉到无力,从无能为力中生长出盛大的绝望,将她的身体牢牢封锁起来,她站在陆攸同面前,看着她发抖,绝望,痛哭,不算的撕扯自己的衣服,痛恨的抓挠皮肤,却动不了,她试图冲破被无力封锁住的身体,可是只要微微往前一步靠近陆攸同,她就会激烈的挥舞双手把她推开,痛哭流涕绝望的喊她,让她离开,最后变成嘶吼,恳求,嘶吼着痛哭流涕的恳求,陈诗音跟着她哭跟着她喊,持续了接近半个小时,眼看陆攸同开始出现呼吸困难急促和惊恐发作的躯体化症状,她恢复理智,擦干净眼泪,回房间翻找到一条毛毯顶着陆攸同的挣扎牢牢的把她裹起来,拿过手机给林睿打电话。

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林庭安前一天刚回国,在家睡觉倒时差,林睿在她床边坐着看书,手机猛然剧烈的震动起来,她瞥了一眼屏幕,一个归属地是北京的陌生号码,不确定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她拿着手机走到客厅的位置,压低着声音怕吵醒睡觉的林庭安:“喂?哪位?”

“是我,陈诗音。”陈诗音克制着喉咙里刚刚哭完的哽咽,尽量平静着声音说。

“诗音?你哭了?出什么事了?是攸同吗?攸同不好吗?”林睿心里一沉,连忙追问,对于陈诗音她和陆攸同相处久了也多少了解一些,性格沉稳淡然,遇事冷静,很少有语气里带上慌张的时候,尽管陈诗音尽力克制着语气里的慌张,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一定是有什么很严重的事,才让她这样慌张,她们两个之间共同的能引起她们不安的人只有陆攸同。

“我晚上回来看到她在阳台上,半个身子探出去,赶紧把她拽回来,可是她一直在哭,不让我碰她,一直要我走开走开,不要靠近她,嘴里碎碎念说她不正常,她危险,不要靠近她,现在还缩在阳台上,我一个人弄不动她,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们带她去安定医院。”陈诗音提出需要林睿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是看着陆攸同痛苦的样子,还是继续表达完自己需要林睿的请求。

“我马上开车过去。”林睿放下手机,套了件外套,拿车钥匙蹑手蹑脚的往外走。

“你去哪?”林庭安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来问。

“攸同有点状况,过去看看,诗音一个人没法带她去医院。”林睿走过去给她披上衣服,“你继续睡,锁好门,我带钥匙了。”

“睡醒了,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帮忙也好。”林庭安脱下林睿给她披上的衣服,回房间穿好衣服,走到玄关换鞋,转身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林睿,“走啊,我真的不困,而且我也担心攸同。”

“嗯,走吧。”林睿一手牵着林庭安,一手开门出去,往车库走。

林睿一路平稳的开着车,最快速度到达陈诗音和陆攸同的住处,打开门看见陈诗音一双眼睛泪汪汪的,没多问,跟着陈诗音走到阳台。

“攸同,林睿来了,是林睿,林睿。”陈诗音蹲在眼神直直盯着窗外的陆攸同身边,一字一句的说。

陆攸同原本呆滞的眼神在听到林睿名字的一瞬间写满惊惧,紧接着是满满的无助,平静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她使劲往墙角的位置缩,恨不得要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看着眼前的陈诗音,无助的喊道:“谁让她来的!让她走!让她走啊!不要林睿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她对陈诗音喊叫的时候,余光看到站在她身后的林睿,喊叫的声音染上哭腔,“你带她走啊,不要看我!”

“攸同!我们谁都……”陈诗音往前迈了一步。

陆攸同应激一样的惊叫:“你也不要过来!不要!”

眼看着陆攸同像只惊马,谁也不能接近,谁接近她都会引起剧烈的应激反应,林睿不敢上前,看她推开所有人的样子心疼的很,和陈诗音一样手足无措的站在她面前。

“攸同,生病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拖累我们,你平静一下,看看你眼前的人,我们都愿意帮助你,陪伴你,不会伤害你的。”林庭安试着往前走了两步,看陆攸同没什么很激烈的反应,和她保持安全的社交距离,缓慢的蹲下来,语气非常和缓:“你很不舒服是不是?能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吗?”

“呼吸不上来,很恐惧。”陆攸同被剧烈的呼吸和身体里的惊恐感撕扯的浑身上下都在疼,简短的描述自己的感受。

“听着攸同,你现在需要专业的医疗干预,我们一起陪你去安定医院,不要一直蜷缩在这里,也不要任由情绪撕扯你,你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你不危险,也不是累赘,更不是怪兽,跟我们去医院,我们好好的看看,可以吗?”林庭安耐心的安抚她,对她伸出手,想把她拽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拖累你们的,不是。”陆攸同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眼泪盈满眼眶,看上去波光粼粼的,像个被雨淋湿的小狗。

“你没有拖累我们,从来都没有。”林睿试着往前走几步,蹲到她面前,温和的安抚,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手停留在上面一下一下温柔的拍,见她没有更大的反应,往前挪了一步,搀着她的胳膊把她抓起来,揽着她的肩:我们现在去医院。”

“嗯。”陆攸同情绪稳定下来不少,乖乖的点点头,跟着林睿下楼,陈诗音拿了几件干净衣服带上,跟着出门前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