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陆攸同情况还好吧?严重吗?”刚进门,刘宛央迎上来关切的问。
“住院调理的不错,我看着状态挺好。”林睿洗了手坐在客厅沙发上。
“到底是因为什么?好好的怎么就想不开了呢?得亏你和庭安心细,能发现不对,要不然真出什么事,陆攸同妈妈可怎么活。”刘宛央一边念叨一边给林睿剥橘子。
“她们家是和姨妈舅舅同一个大家庭生活,家教很严,学习不好或者成绩不好动不动就要挨板子,易安是因为从小一直被拿来和姐姐对比,又加上学习成绩没有姐姐好,时间长了,她觉得父母不爱她,更爱姐姐,也认为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个孩子,绝望自杀,易安自杀以后,他们没有吸取教训,也没有关注陆攸同的心理状况,反而一个劲儿的强调陆攸同变成独生女,要承担起家庭责任,加倍努力学习,连带着易安的份好好生存下去,她带着这样的期望,自然压力很大,复读没考好,考研也没去好的学校,时间长了也想不开了,她本来是打算偷偷回海州跳楼自杀的,是庭安从她的话里察觉出不对,联系她室友发现的。”林睿说着,眼睛看了一眼书房,罕见的亮着灯,她讶异道:“爸爸回来了?”
“嗯,看你跟庭安火急火燎的被叫走,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和他说了,他一直在家等你回来。”刘宛央说。
“噢,这样啊。”林睿缓慢的吃着橘子,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唉,别人家的事也说不出个什么缘由,谁对谁错也不好说,站在每个人的立场上,谁也没有错处,家长的角度也是为了孩子更好的向上,好好生活,孩子的角度心理上承受不了做出这样的事也合理。好在庭安及时发现,不过我还是担心这件事对你有不好的影响,把你爸爸叫回来也是因为这个。”刘宛央担忧的看着面前慢悠悠吃橘子的林睿,“毕竟陆易安自杀的事你是亲身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有心理创伤,怕这次的事情又刺激到你。”
“嗨,我没事,刺激不到我,反而是打开了一点心结。”林睿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什么心结?”
“对陆易安的自杀,我一直耿耿于怀没有拽住她,让她在我眼前掉下去,这次陆攸同和陆易安在同一个地点准备跳下去,是我把她从楼的边缘拽过去,心理上总觉得弥补了几年前的那个遗憾,好受多了。”林睿解释道。
两个说话的功夫,林昊海从书房走出来,把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走到林睿身边坐下。
“爸爸。”林睿规规矩矩的叫他。
“嗯,回来了,你朋友还好吧?”林昊海神情淡淡的,说话间脸上夹杂着一丝复杂的表情似乎在走神想着什么。
“在医院调理了一阵,现在状态好很多了。”林睿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刚才说一直耿耿于怀没有把你之前的那个朋友从楼顶救下来,除了看见红色的难受这个心理创伤,还有这个心结是一直悬在你心上的吗?”林昊海认真的盯着林睿问。
林睿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林昊海并不是对这些他眼里的琐事感兴趣的人,今天却带着担忧的神情和她确认她的心结。“是,不算心理阴影吧,总觉得是一件心事悬在那,时时刻刻想起来就感到遗憾和难过。”虽然对林昊海的反常感到吃惊,她还是认真描述自己心理上的感受。
林昊海和坐在茶几对面的刘宛央对视一眼,隐藏在一双剑眉底下苍老却依然有神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女儿,语气和缓的说:“你朋友出事之后,爸爸有认真的考虑过对你的教育,你妈妈说的很对,有的时候,我对你的确过于严厉了,让你时时刻刻在心理上感到战战兢兢,甚至有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出来你的提心吊胆,我小时候家境不怎么好,求学非常困难,费了很大力气和努力才考出来读大学,有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因此我格外看重读书的重要性,从小对你寄予厚望,在教育上的确有些严苛,让你感到惧怕,小小一个孩子应该像你妈妈希望的那样快乐轻松的长大,而不是动辄在我的训斥里战战兢兢的成长,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说这个太晚了,爸爸想让你知道,我因为对你的过于严苛而感到抱歉,希望你能感受到爸爸的态度,以后也不会再用以前的方式要求你,只要你过得开心快乐就好了,工作是不是杰出都不再重要了。”
“爸爸。”林睿感觉到很多很多的难以形容的感受一起心里身体里生长出来,嗓子里的哽咽一点一点的堆积起来,从很小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爸爸的严苛,也习惯因为对她的严格要求引发的夫妻争吵,小的时候只有恐惧害怕出错,在长大的过程中慢慢成为一个耀眼的闪闪发光的被其他人歆羡的优秀学生时,她逐渐理解了爸爸的严格要求,习惯在他的各种形状的框架中规规矩矩的生长,从未认为这是错的,只是看到别人能和爸爸轻松的勾肩搭背,放松的开玩笑甚至打闹时,会克制不住的横生出嫩芽尖儿一样小且不明显的羡慕,甚至是林昊海和她说完肺腑之言的现在,她也不觉得以前接受的严苛教育是错的,但是让她胸腔里被感动慢慢撑起来的是她感受到林昊海非常笨拙的第一次表达出来的柔软的爱意。
“我们的分开也给你带来一定的冲击,妈妈想告诉你的是,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你的爸爸妈妈,是你最坚定的后盾,这也是你永远等着你随时回来温暖的家,不要因为我们的分开而觉得自己没有家,没有爸爸妈妈的关爱,一切都没有变,改变的只是我们的生活方式和婚姻模式,不是对你的爱意。”刘宛央坐到林睿身边,轻轻的揽过她。
“嗯,我知道了。”林睿点点头,顺势抱了一下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爸爸妈妈。
在医院住了接近半个月时间,陆攸同做完各项测试后,获准出院,秦安宁和赵一乐开车去安定医院接陆攸同和秦胜男。
“小陆回去跟爸说了,别看老爷子平时要求挺严的,这下也吓得不轻,跟我打了一个小时打的电话反复确认攸同没事才放心。”秦安宁坐在后座上把收拾的有些乱的毛巾衣物之类的拿出来叠好,嘴不闲着的聊天。
“对不起,都是我惹出来的。”陆攸同总觉得姥爷的恐惧是自己惹出来的,愧疚的从副驾驶转身过去和秦安宁说。
秦安宁抬头看了她一眼,张嘴想说什么,赵一乐突兀的喊她:“妈,别说了,一会回家都好好休息休息。”眼神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身边的陆攸同,把秦安宁准备说出来的话截回去,又说:“攸同,住院调整好了就好,不用一直走不出来,别想那么多。”
“嗯。”陆攸同有些惊讶赵一乐在替她说话,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秦安宁也只是在后面收拾行李,和秦胜男说回家吃什么,没人再提陆攸同的自杀行为。
一进门,赵一乐走到卧室小声的和秦安宁说了几句什么,秦安宁嗯嗯的应了两声,把换洗衣物放到洗衣机洗了,跟秦胜男到厨房去做饭,陆攸同有些手足无措的坐在客厅,一会看花一会拿着遥控器换电视台,赵一乐不声不响的换好家居服从房间出来,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去,有些犀利的眼神隔着镜片闪烁不明的看着她,更让她感到紧张。
他看了她一阵,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恳切:“攸同,我有话跟你谈。”
“嗯。”她蓦得紧张起来,手指下意识的扣住裤子口袋,紧张的看着赵一乐,她每次坐在沙发对面面对赵一乐的时候都会生出陡然的紧张来,手里总是要抓着什么或者扣住什么才有些安全感,也方便在紧张的出手汗的时候偷偷的擦手。
“我一直都知道,你还是比较怕我的,每次接触都是不自在,跟你说几句话你就开始紧张,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我们是同辈人,却相处的像父辈一样,你看见我总像耗子见了猫,我想接近你的时候似乎也只会用指导你训斥你,规训你的方式。”赵一乐第一次用温和的平等的语气和她说话,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命令式的强硬语气。
“其实每次我把你训哭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也不知道怎么弄成这样。”赵一乐摊了摊手,神情里带上一些无措和无奈,这几乎是在他脸上从来看不到的表情,他在陆攸同眼里是近乎无所不能的存在,在高考录取率最低的时候考进省重点大学,出国留学相对条件苛刻的时候成功留学英国,回北京被知名设计院录取,买房安家,他是大家庭里的榜样,天之骄子,是第一个从二线城市走向大城市安家立业的孩子,这样的赵一乐,此时此刻在陆攸同面前流露出无措的神情,坦诚的表示他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
陆攸同不知道说什么,她看着眼前和她一样手不知往哪放,甚至话语里带着一点紧张的赵一乐,第一次觉得这样他的才真正的像一个离她很近的哥哥。这么想着,眼泪随着他的话催下来,视线里的赵一乐逐渐被眼眶中氤氲的水汽淹没。
“我上次把你说哭了是什么时候?”赵一乐见她掉眼泪,突然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认真的问。
“大概是半年前吧。”陆攸同慌忙抹抹眼泪,故作镇定的说,她感觉自己有点丢人,赵一乐训她,她哭,和她说心里话,态度温和诚恳,她还哭。
“那我争取以后再也不说你了,把你当个大人,我们一起尝试用平辈的方式相处好不好?”赵一乐拍拍她的肩膀。
“嗯,好。”陆攸同点点头。
“过来吃饭吧。”秦安宁端着饭菜从厨房走到餐厅招呼他们。
“走吧,去吃饭。”赵一乐推着她去餐厅吃饭。
和赵一乐一起坐在餐桌前,陆攸同看了一眼又恢复神情淡然的赵一乐,心想,或许这是哥哥因为她的抑郁症而主动做出改变的尝试,家长们也不是完全一成不变,多少还是有些触动和改观的,她心里的期盼多了些,心情也愉悦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