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林睿林庭安、陈诗音和陆攸同一家坐高铁从海州返回北京,下高铁后林睿林庭安和陈诗音各回住处,已经是傍晚时分,过了安定医院的门诊时间,陆攸同跟着秦胜男陆明去了秦安宁家暂住。
“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去看了医生再说。”到秦安宁家已经接近八点钟了,秦安宁招呼他们吃饭,没有多说什么,在陆攸同默默吃饭的时候用一种费解、疑惑的目光长久的盯着她,好像是第一天才认识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看着看着,她意识到或许自己真的不曾了解过这个从小沉默寡言乖巧听话的外甥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她的思绪随着目光在陆明秦胜男和陆攸同三个人脸上跳来跳去,这孩子从小不缺吃穿,有个双胞胎妹妹陪着作伴也不孤独,怎么会突然想自杀呢?难道是因为性格本身太内向的原因吗?思来想去她还是把原因归结到陆易安死亡这件事上,失去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加上一个酗酒闹事没出息不长进的爸爸,难怪突然的想不开。秦安宁在心里下结论。
“攸同好好的,不缺吃不缺穿,除了性格上沉闷点,怎么就到了想自杀的这一步了?”饭刚刚吃完,秦安宁意有所指的看向陆明,到底没忍住心里的疑惑问出口。
“刚吃完了饭,都没好好歇歇,你这么着急问什么?”赵麦禾把手里的书不轻不重的放在桌子上放,皱着眉表示不满。
“问问怎么了?好好的孩子给养的一会能看见死人的魂,一会闹自杀不想活,我总得知道个原因吧?”秦安宁并不赞同赵麦禾的回避态度,“孩子出了问题,总要知道是谁的原因?”她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瞥陆明的脸,越发的意有所指。
“现实就是孩子出现自杀行动,十分危险,需要及时的心理和精神科医生的干预,现在紧要的事是好好看病,你现在追究谁的责任,找什么原因都没用,孩子治病要紧。”赵麦禾看见秦安宁有一眼没一眼的往陆明的方向看,知道她什么意思,出言阻止。
“陆明,自从易安走了以后,你管过这个家几天?全都是胜男支撑着这个家,加班加点出差四处奔波,给孩子赚学费,辅导费,维持家庭的运转,你倒好,除了酗酒烂醉,什么都不干,班也没好好上几天,不是我说你,这样是不是太不负责了?大人的所作所为,孩子都是看在眼里的,你除了喝酒就是跟胜男吵架,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孩子的心理状态能好吗?攸同走到自杀这一步,你有很大的责任,上一个没了,没总结教训,这个又差点没了,攸同要是真出个什么事,你让胜男还怎么活?”眼看着陆明无动于衷,只是闷头吃饭,一句话都不接,一句软话不说,完全没有内疚自省的态度,秦安宁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矛头对准他,语出责怪。
“易安没了,我心里难过,不知道怎么办,有时候喝多了半梦半醒的反而能看见孩子,慢慢的酒越喝越多,是我的问题,没管过家庭和孩子,但是也不全是我的和易安去世的原因吧?一个孩子没了,另一个孩子肯定难受,咱们好像谁也没在乎过她的感受,胜男一会让她去剪头发,一会让她学易安想学的专业,要么就告诉她,她现在是独生女,要承担起责任,要带着易安的那份一起生活,这样长久了怎么能不出问题?咱们现在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还是带孩子看病最重要。”陆明承认自己酗酒不负责,但是也没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很委婉的表示秦胜男和秦安宁也是有责任的。
陆攸同原本坐在客厅里沉默着不说话,在秦安宁开始意有所指追究责任的时候她为了躲清静进了书房,人藏在书房里,外面的声音却能听的一清二楚,她吃惊于陆明对事情看的那么清楚,秦安宁对她情绪的忽略、秦胜男让她背负着陆易安的生命生活、以及所有人对她的期望过高导致她的压力增大,他全部都看在眼里,但是却一直清楚明白的忽略着他发现的一切,陆明能看明白她的内心,也和秦胜男秦安宁一样漠视了她的痛苦。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盼着孩子能好好读书,考一个好的研究生,找一个好工作是我错了?我不该对孩子抱有这样的期望?我不该关心孩子的前途?你可真是有意思,自己什么都不管,别人管就都是错的?你从结婚那天开始有哪天是让胜男过的舒服的?编制考不上,深造学历考不上,在出版社呆着一天天的混日子一点出息都没有,让你老婆赚钱养家,你很光荣是不是?”秦安宁对陆明委婉的表示她和秦胜男也有责任的话火冒三丈,语气也跟着不是很客气。
“人家小陆没有那个意思,你今天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赵麦禾觉得秦安宁的反应有点过激,赶紧出言阻止。
“难道我说的不对?对家庭不负责,弄的孩子抑郁,老婆一身病,还在这推脱责任。”秦安宁对赵麦禾从中讲和的态度不满,瞪了他一眼说:“我说事的时候你别打岔!”
“姐,你别说了,他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只想着攸同好好的别再出事就行了。”秦胜男不愿意参与到争论中,眼神不断的看向书房的方向,惦记着在里面默不作声的陆攸同。
“就是就是,现给孩子看病,比什么都重要。”赵麦禾眼看着陆明的神情不怎么好,伸手拽了一下秦安宁,示意她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去给攸同热杯牛奶。”秦安宁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去厨房,没有继续争论陆攸同有自杀行为到底是谁的责任。
陆攸同明白秦安宁隐隐约约藏起来的逃避态度,秦安宁是能感受到陆攸同的自毁行为跟她平时对陆攸同的动辄训斥,寄予厚望产生的过大压力相关,只是不愿意面对,放大陆明的过失可以让她少一些面对自己的错误,人在面对自己错误的时候逃避行为和态度几乎是条件反射。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失望,她私心里是希望秦安宁能承认是她的高要求和时时施压造成的她高不配得感,逐渐将她推向绝望的深渊,但是看秦安宁反应剧烈的情况,应该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问题,反而还是坚定的认为,她是为了陆攸同更好才这么做的。
陆攸同不禁想起了那句经典的论断,有的孩子一生都在等家长的一个道歉,而家长一生都期盼着孩子的感恩,两方谁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攸同,你好不好?现在怎么样?有舒服一些吗?”林睿关切的发微信询问。
“还好,心里还是空洞的很,还是有点绝望,明天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安定医院看病。”陆攸同回复她。
“好,具体情况随时跟我说哦,需要我的话也要告诉我。”林睿不放心的叮嘱。
“嗯。”陆攸同回给她一个摸头的表情,“放心好了,没事的。”
“好,那你休息吧。”
第二天陆攸同在陆明秦胜男的陪同下前往安定医院就诊。
“有具体的自杀行为是很严重的表现了,住院一周调理一下吧,去办理住院手续,把带绳的金属的尖锐的东西交给护士保管,住封闭病房只允许一名亲属陪护。”医生边开单子边说。
“你回去吧,我留下来陪她,等她出院了我再回去。”秦胜男接过住院申请单,叮嘱身边的陆明:“别跟大姐再追究攸同的事了,有病看病,追究是谁的责任没用,你今天买车票回去吧,爸那边应该也知道风声,挂念的很,你回去看爸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嗯,行,我先回去,你在这陪着她住院也照顾好自己。”陆明跟着两个人走到住院部门口,嘱咐一句后转身走了。
“走吧,我们去办住院。”秦胜男挎着陆攸同的胳膊去住院处办手续。
病房里只有陆攸同一个人,每天输液吃药,空闲的时候参加团体活动,和其他的病人一起玩游戏做手工,环境非常的放松,慢慢的陆攸同的情绪开始好转,满心满肺的绝望感也在住院一天天的时间里逐渐消散。
“攸同,你看看谁来了?”秦胜男领着来探望的林睿走进病房,笑着说。
“林睿!你怎么来了!”陆攸同一下坐起来,惊喜的喊出声。
“不放心你,来看你呀,怎么样,感觉你状态好多了嘛。”林睿拖了个凳子坐在病床边,环视一圈,“病房还挺清静的,刚才我从外面走进来,院子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花,环境安静雅致,很适合养病。”
“庭安呢?”陆攸同习惯性的看了一眼林睿身后,问道。
“回美国了,她快毕业了,学校和实习的事情走不开,就先回去。”林睿说。
“对不起啊,好好的回来休息几天,还让我给搅和了。”陆攸同有些愧疚,不好意思的道歉。
“别胡说,怎么能是搅和呢,我们很庆幸能够把你从楼顶拽上来,那天我抓住你的瞬间,好像隔着遥远的时空抓住了易安,心里的结也打开了,应该是我的幸运才对。”林睿小心的握住她输液的那只手,诚恳的说。
“嗯。”
林睿看了一眼外面,秦胜男在和隔壁病房聊天,压低声音问:“你爸爸妈妈还有别的家人,还好吧?”
“嗯,还好,只是有些不能面对自己的错失,相互责怪,这一点让我有点难受。”陆攸同想到昨晚在秦安宁家里听他们几个人吵架,略微有点失望。
“这种事情也没办法,家长的三观和我们的不同,形成时间很长,难以改变,彻底接受你生病的事也需要时间,让他们完全意识到是自己的错是不可能的,只能达到一种双方的自洽,才可以避免冲突。他们重视你的这次自杀行为,肯带你好好看病就很好了,一定要争个谁对谁错,也没有意义,因为你已经生病了,追究出来谁的责任,你还是不会彻底好起来,对不对?”林睿耐心的安慰她。
“也是,现在能被他们看到,能陪我一起治病就很好了。”陆攸同赞同林睿的观点。
“点滴打完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吧,在外面玩会,我该回去了。”林睿说着,按呼叫铃把护士叫进来,停掉已经滴完的点滴。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