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林睿。”陆攸同轻声的叫林睿的名字,小心翼翼的把手回放在她不断颤抖的身体上,林睿在陆攸同的手抚上后背的瞬间抖了一下,见她没有别的反应,陆攸同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林睿颤抖的身体,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林睿慢慢的止住了颤抖,却开始一下一下的小声哭泣,陆攸同回抱着林睿,眼看着她从小声啜泣变成嚎啕大哭,她有点手足无措,眼睛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在林睿身后站着的林庭安,林庭安轻轻的摇摇头,示意她没事,她继续环着林睿,等她慢慢的平息身体里冒出来的哭泣,才听到她小声的带着幽怨抱怨委屈的说了一句:“我说过的,我经不起第二次,陆攸同。”
“林睿,对不起。”陆攸同鼻子也微微泛酸,对她道歉。
林庭安蹲下来,从陆攸同怀里把林睿接过去,林睿的双手却像是长在陆攸同的脖子上一样,死死的圈着不肯拿下来,林庭安温柔的摸摸林睿的额头,声音温和的说:“你已经把攸同救下来了,她不会再做不好的事了,松开吧,听话。”
林睿望向陆攸同,陆攸同点点头表示肯定,这才把早已泛酸的手从她脖子上拿下来,一脸倦色安心的靠在林庭安怀里,陈诗音坐到陆攸同身边,陆攸同没说话,默契的靠在她身上。
“手机给我。”等到几个人都恢复了些体力,陈诗音看陆攸同的状态没有进一步恶化,反而情绪稳定,示意陆攸同把手机递给她。
陆攸同乖觉的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放到陈诗音的掌心里。
陈诗音简单的编辑了刚才的情况,发给微信界面置顶里的秦胜男,为了防止秦胜男误会自己是骗子,她还拍了几个人在楼顶坐着休息的照片发过去,秦胜男回复马上赶过来,陈诗音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把陆攸同的手握进手里,温柔的说着不容置喙的话:“攸同,今晚先跟着爸爸妈妈回家,休息好以后要回北京安定医院去住院,这样严重的自杀倾向,你需要住院治疗。”
“好。”陆攸同老老实实答应,不知道是林睿过于激烈的拯救行为还是在死亡的边缘上逛了一圈的缘故,她强烈的自毁愿望已经在被林睿拽进怀里的瞬间消失不见了,心里依旧布满绝望的感受以及精神上严重的疲惫感让她明白自己的确需要专业的医疗介入来解决这些精神和心理上的问题。
秦胜男和陆明气喘吁吁的爬上楼顶,直接走到坐在地上的陆攸同身边,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的看了一遍,确认陆攸同没什么事情才轻轻松了口气,没有语出责怪,轻声说了一句:“没伤着就好,先回家,休息好了妈妈陪你去医院看病,好不好?”
陆明把她拉起来,牢牢的揽着她,大手紧紧贴着她的肩:“来,跟爸爸回家。”
秦胜男看向林睿林庭安和陈诗音,诚恳的说:“谢谢你们了,多亏你们她才安然无恙,要不然陆攸同真的出什么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对她们邀请道:“这么晚了现在也回不去北京,要不我给你们订个房间,或者你们不嫌弃的话跟我们回去住一晚。”
“阿姨,我们俩有地方住,在锦川小区,等休息好咱们可以一起回北京,只是诗音可能需要您操心一下住处。”林睿搂着林庭安说。
“你跟我回去住吧。”一直沉默的陆攸同转身跟陈诗音说。
“方便吗?”陈诗音想或许秦胜男有很多事情需要和陆攸同沟通和问询,自己跟着的话会带来不便。
“方便,方便的,没事,走吧。”秦胜男对陈诗音招招手,陈诗音和林睿林庭安比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跟着秦胜男身后下楼上车,去陆攸同家。
“攸同,你把易安的睡衣拿出来给你这位朋友,我都洗干净的,就是可能有点大,易安个头要高一点。”刚进门,秦胜男发觉时间不早了,招呼陆攸同找陆易安的睡衣给陈诗音穿。
“在衣柜里吗?”
“嗯,最顶上那个格子里。”秦胜男指指陆攸同房间的衣柜。
陆攸同踩着凳子从衣柜最顶上的格子里找出一套干净的睡衣递给陈诗音,自己也换好睡衣,两个人并排躺到**,陆攸同侧向陈诗音那一边,闭着眼睛不说话。陈诗音枕着手臂安静的看了她一会,眼睛落到她手臂斑驳的疤痕上,指腹划过那些凸起的疤痕,轻声叹气:“攸同,以后还是不要伤害自己,出现厌恶自己的状况你可以告诉我,或者去好好的看医生,手上这么多疤,让人看着心疼。”
“我有点好奇,今天如果林睿没有抓住我,你会怎么样?”陆攸同问。
“会放弃自己的工作,可能没办法再继续做心理咨询师。”陈诗音没有回避陆攸同的问题,直白的说。
“这么严重?”陆攸同有些惊讶。
“首先你对我来说并不是来访者,你是我在意的朋友,你的死亡从情感层面上对我带来的冲击和其他人是一样的,我会深陷伤痕中走不出来,会不断的后悔陷入如果我怎样你就不会怎样的逻辑怪圈里,总之一切的表现都和陆易安离开你们后,你们的反应是一样的;其次,我会联想到我的工作,这会影响我的职业认同和信心,我会质疑我自己的能力,对接下来的咨询失去信心,对我来说,连自己在乎的人都不能帮助,我怎么有信心去帮助其他的来访者呢?这些我记得你坐在天桥上的那天,我都和你提过,还是那句话,你要仔仔细细的认清楚我,我是你的朋友,是在乎你的人,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职业符号,也没有你想象中的能抵御一切悲伤的神奇力量。”陈诗音层层分析道,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坚定的告诉身侧的陆攸同:“你要记住,你不是鹅卵石,你是星星,是我们离不开的星星。”
“我记着了。”陆攸同感觉身体里之前的绝望感和不配得感在被一种新注入的东西逐渐的替代,像是新鲜的血液替换掉了原有的病态的血液一样,她第一次明显的清晰的感受到了爱,林睿不顾一切把她拽上去失而复得的爱,陈诗音对她在意的爱,林庭安对她关切的爱,这些爱意填满了心里一块块缺失的洞上面,生长出崭新的勃勃生机的血肉。
“睡觉吧攸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陈诗音把手放到她后背上哄小孩一样的拍了拍。
“嗯。”
“房间很久不住,也没怎么认真打扫,衣柜里有新的被褥,我们现在这凑合一晚上吧,反正明天就回北京了。”林睿从衣柜里拿出被褥,边铺床边说:“得亏妈妈为了防止中间有事情回来住还留着被褥,不然咱们今晚只有床板睡了。”
林庭安站在门口没动,安静的看了一会忙着收拾床的林睿,许久,走上前去拉住林睿的手:“林睿,你没事吗?你真的没事吗?不要什么都搁在心里,我会担心你。”
“庭安,我没事。”林睿知道林庭安在担心什么,今晚的场景和九年前的那天太过相似,唯一的区别也只是陆易安没被拽上来,而陆攸同被成功的从即将坠落的边缘拽回去,她担心这样相似的场景会再次激发林睿的创伤应激障碍,害怕林睿只是表面的冷静内心实际已经开始坍塌,她这样想着,缓和了一下语气再次说:“我真的没事,易安是当初在我心里打结的人,那今晚攸同就是解开这个结的人,老实告诉你,我在往楼上跑的时候害怕极了,我害怕重蹈覆辙,害怕第二次失手救不了自己在意的朋友,当我把她从楼顶边缘拽回来的时候,好像拽回了一直挂在过去摇摇欲坠的我自己,也好像拽回了十八岁的时候没有拉住的陆易安,心里的结在那个瞬间打开了,也许当年易安的事情会很大程度上不再带给我那么严重的创伤感了。”
林庭安没松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扯了一下,牢牢地抱着林睿,她好像很久没有主动拥抱林睿了,从刚才林睿不顾一切扑向楼顶开始她的心一直高高的悬着,她害怕林睿抓不住陆攸同,也害怕林睿跟着陆攸同一起掉下去,不管是哪种可能对她来说都是一种难以接受的摧毁,她不能接受林睿的内心再一次被摧毁,也不能接受林睿跟着陆攸同一起摔下去肉体上的摧毁,她的手臂紧紧的勒着林睿的身体,反反复复的确认自己拥抱着的这个躯体是活生生的安然无恙的林睿,身体里被堆积成山的心有余悸才慢慢的消散下去。
林睿能体会到林庭安的感觉,也能感应到她身体里藏着的惊惧,用力回抱她,手攀上她的后脑温柔的安抚。
“好啦,睡觉吧,都很晚了。”林睿松开林庭安,拍了拍她的手。
“你买票了吗?”林庭安接过林睿递过来的睡衣随口问。
“买了,明天只有中午一班回北京的高铁,咱们应该是一起回。”林睿亮出手机购票成功的界面说。
“下午四五点钟才到北京,明天应该没办法下高铁直接去医院,不知道攸同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陪她一起去医院住院。”林庭安有点担心,“希望这次的事真的能引起她家长的重视。”
“先睡觉吧,具体的事情具体再说。”林睿感觉有些疲倦,刚才的疯狂奔跑以及剧烈的情绪波动消耗不少她的精力。
“累了吧,快睡吧。”林庭安躺下,伸胳膊揽着林睿说。
“嗯,你也是,晚安。”
“晚安。”
“攸同没什么事吧?用不用我去门口守着。”陆明不放心的看了看外面,问刚才身侧躺下的秦胜男。
“没事,我去听了听,两个孩子聊了会天睡觉了,我买了明天的车票,一起去北京看病。”秦胜男掀开被子躺下,看了一眼陆明试探的问:“你跟我们一起去?”
“当然要一起去,能让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去北京给孩子看病么。”陆明瞪了她一眼,似乎是为她说的话表示抗议。
秦胜男把喉咙里那句我一个人去北京手术你不是一样放心这句话咽回去,嗯了一声,背过身去闭着眼睛酝酿睡眠,或者,经历过这次的事陆明也清醒一些,不打算一味的躲避在酒精里麻醉自己了,她如是想。
“抽时间我得跟孩子谈谈,唉,也赖我,因为易安的事没怎么多注意她。”陆明闭着眼睛自言自语道。
“嗯。”秦胜男没有多说话,只应了一声。
“行,先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