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林庭安在电话的另外一边声音温和的唤她,“林睿,不要哭,我会心疼。”

“你怎么不说呢?你怎么不说呢?”林睿抹了一把眼泪,声音颤抖着问她。

“其实也不是完全为了你,当时只是想寻找一个答案,能够给我们心上伤痕的治愈找到一个办法,按照你的性格,如果如实跟你说,你一定会不管不顾的跟着我的决定改变你的选择,我希望你还是能够去你想去的学校,而且,那是十八岁的我唯一能找到的方法了,可惜学了心理学才知道,心理咨询师是不可以给身边熟悉的认识的人做咨询的,还挺遗憾的。”林庭安的声音软烟罗纱帘一样字字句句飘进林睿心里。

“庭安,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中间的这几年,本来我们应该在一起度过的。”林睿静静的擦眼泪,声音微微颤抖。

“好。”林庭安回答的平静简短,实际拿着手机的手也在因为情绪埋藏在身体里的剧烈起伏而颤动。

“我等你回来。”林睿咬着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

“嗯。”林庭安知道林睿的‘等你回来’是什么意思,里面藏着怎样的期待和对过去遗憾的弥补,她不是等她回去见面,而是等她毕业回国,两个人还和以前一样的朝夕相处,那江怀呢?江怀怎么办呢?林庭安才意识到两个人说清楚了当年的事情,但是中间还有一个林睿的现任正牌男友江怀,她把电话放下揉揉眉心,和中学的时候一样,每次提到江怀,她都有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哪怕是现在已经二十几岁的年纪,这股焦躁依旧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在她的心里横冲直撞,惹得她五内欲愤,坐立难安。

可他是林睿的选择,即使她再有那么多的难以形容的情绪,也不得不尊重林睿的选择。林庭安在二十四岁的这一天,第一次清晰的看清楚自己内心从中学时期和林睿相处时心底时不时破土而出的小芽尖、朦胧的飘忽在灵魂心理之上的薄纱以及动辄让她脸红燥热心跳加速的莫名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它们从不明形状到逐渐清晰,化成一行字牢牢的镶嵌进脑海:和林睿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江怀此时此刻坐在林睿对面,林睿最近的情绪明显的变好,或者说不是变好,因为她并没有情绪低落过,是变得兴奋。

和林睿在一起七年,从十八岁一起出国读书走到一起,到现在刚好七年,林睿的情绪大部分时间都是非常稳定的,有时候稳定的让江怀觉得不正常,她不再像中学时候那样的爱憎鲜明,会为了好朋友出头打架,在好朋友收到谣言困扰的时候站出来和传播谣言的人吵架,而是周身多了一种过分的稳定,江怀一直以为这是因为陆易安的去世,让林睿猛然在一夜之间改了性格,再也不是那个鲜艳明亮的女孩子了,显然这个论断是不正确的,最近的林睿好像恢复了中学时候的鲜活气息,开心就放肆笑,不开心就垮着脸不说话,再也不是什么都放在心里,要你去猜去想去慢慢打开她的情绪的性格了。

只不过,这样的鲜艳明亮不是对着他的,江怀和林睿相处的时候,林睿还是一副什么都行,没什么不开心也没什么开心的样子,拥抱接吻也是氛围到了以后乖觉的自己闭起眼睛,蜷缩进江怀的怀抱里,他在这些时候开始恍惚,林睿是不是真的需要,或者享受自己的温存呢。

想到这,江怀的心又开始不安稳了,明明上次林睿亲口承认的,他是她的人生拼图,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他伸手去握林睿的手,手掌的温度在相握里来回交接,林睿眼睛从屏幕上移开,看着面前的江怀:“怎么了?”

“没什么,看你一直在看手机,叫叫你。”江怀对她笑。

“呃,那个,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林睿有点慌乱,下意识的撒谎掩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掩饰,和林庭安聊微信并不是什么不可见人的事,但她就是下意识的掩饰,好像潜意识的行为并不希望江怀知道自己在和林庭安联系。

“那需要回公司吗?要不我送你过去?”

“一点小问题,不用回公司。”林睿摇摇头拒绝。

“我妈妈昨晚上问,什么时候结婚。”江怀笨拙的寻找话题,他面对林睿多了一点慌乱的感觉,害怕自己和她越来越没有话说。

“结婚?”林睿惊愕的瞪大眼睛,“我才二十五岁,刚毕业工作,这也太早了。”

“可能是我们谈的挺久了,我妈就问一下有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江怀解释,“这可不是我的意思。”

“嗯,我妈妈也问过我要不要结婚,大人们觉得时间够长就该结婚了,也不知道着的什么急。”林睿耸耸肩毫不在意,抬眼看了一下又纠结又欲言又止的江怀,被他那副莫名窘迫的样子逗笑了,“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紧张啊,怎么啦?”

“没什么,晚上妈妈让我带你回家吃饭。”江怀指指刚收到的微信界面。

“嗯,看完电影一起回去。”林睿答应的干脆。

“快到候场时间了,我们先过去吧。”江怀起身往取票机的方向走,林睿紧跟着过去。

“庭安快过生日了,你说我送她什么礼物比较合适。”林睿刚进门,非常自觉的走进陆攸同的房间,坐到椅子上问。

“你们和好啦?”陆攸同高兴的问。

“哎呀,本来也只是有点小小的误会,谈不上什么闹别扭,也说不上和好,就是心里藏着的事都说清楚了,相处起来就和以前一样轻松了。”

“你跟她认识那么长时间了,每年都送礼物,应该很有经验,我能给你出什么主意啊。”陆攸同说。

“今年不一样么,之前中学的时候相互买礼物,有时候不知道买什么,易安会出出主意,后来因为那点小误会导致不怎么说话,生日的时候都不怎么送礼物,说一句生日快乐就得了,两个人那时候还别扭着呢。这不这个生日是我们和好以后的第一个生日,当然要送点特别的东西咯。”林睿摇头晃脑的说着自己想送特别生日礼物的缘由。

“那要不你送亲手做的礼物,动手做的总比买的要珍贵些。”陆攸同出主意。

林睿沉默不语的想着,手里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桌子上一个小吊坠,注意力不知不觉的转移到那上面去,一个奶白色半透明的镂空骰子,里面一颗鲜红亮眼的红豆,摸着温润舒服,她晃晃手里的吊坠问,“这个是什么?看着很精致的样子。”

“和诗音去手工作坊玩做的,这个吊坠源自一首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陆攸同拿过吊坠继续道:“白色的是菩提子,磨成四面体,再镂空雕刻上每一面的点数,最后红色的红豆塞进去,再栓到坠子上去就做好了,也不算复杂。”

“那就这个吧,你教我做呗?陆老师?”林睿笑着叫她。

“瞎叫什么老师,教你就是了。”陆攸同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找出一个工具包,“刚好那天买的材料还有,应该可以再做一个。”

“好啊,是不是先要把这个菩提子磨成立面体。”林睿把工具包里的菩提子挑出来问。

“对。”

“那我先磨这个。”林睿找了一个粗粝的砂纸,在上面一下一下打磨圆圆的菩提子。

做手工的过程有点无聊,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搭话。

“刚来北京上学的那年,在一个展览上碰到白老师了,白老师现在有一间自己的艺术工作室,她的作品还巡回参展呢。”陆攸同顺嘴说。

“这可比窝在一中当美术老师强多了,跟学生走近点还要被说闲话,咱们学校当时可是够让白老师受委屈的。”林睿接话,想了想,看了一眼眼前的陆攸同说:“说到白老师,有件事我其实一直挺好奇的。”

“什么事?”

“白老师和易安的确走得很近,易安也很喜欢白老师……”林睿问了一半才感觉出来自己的问问题方式似乎不怎么对,好像在刻意打听已经不在了易安的隐私,她猛地停住,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羞赧当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眼前的陆攸同。

陆攸同没感受到林睿的小心翼翼和纠结,低着头摆弄镂空菩提子要用的磨针,很自然的接过她的话说:“你好奇的事情,我也好奇,于是那次遇到白老师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问出来了,白老师说易安的确问过可不可以喜欢她,但是白老师告诉易安,易安的喜欢只不过是出于一种崇拜的喜欢,她的人生还很长,会遇到更多更合适的人,因此白老师说收到了易安的喜欢,鼓励她去体会以后更广阔的人生。就是说白老师接受了易安的喜欢,但是依然保持两个人是好朋友的师生关系。”

“白老师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林睿由衷的感叹。

“当年的谣言,是赵远程散播出去的。”陆攸同接着刚才的话题说。

“就是那个用篮球砸易安的那个神经病?”林睿眉毛不由自主的拧起来,“一个男生,怎么这样嘴碎。”

“他好像是喜欢白老师,误以为易安也喜欢白老师,故意散播那样的谣言,初衷应该是为了让易安和老师保持距离或者家长老师惩罚易安,但是没想到连带作用这么大,让白老师直接离职。”陆攸同说。

“这个人想法也太极端了,唉,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说说倒是可以,没什么认真计较的必要。”林睿用磨针一个一个的按照开孔位置磨开孔洞,然后把红豆塞进去,得意的给陆攸同看:“是这样吗?”

“对,天才哦,第一次做就这么成功。”陆攸同夸奖道。

“哈哈哈,那也得谢谢陆老师的指导。”林睿傲娇的顺着陆攸同的话说。

林睿回去迫不及待找了个放钢笔的锦盒,把吊坠放进去,国际快递邮给远在美国的林庭安,拍了快递照片给林庭安发过去:“你的生日礼物。”

“是什么呀?”林庭安好奇的问。

“惊喜,到了你就知道了。”林睿卖关子。

林庭安回复了一个表情包,林睿的神秘兮兮又忍不住喜悦和她分享的样子像极了以前给她准备生日礼物的时候,总是一脸的按捺不住,每次惊喜到一半都会因为她的过于兴奋而露底,这次居然能忍住不说。

等待礼物的日子格外漫长,林庭安觉得自己一定达到了林睿的预期,她的确因为这个未知的惊喜坐立难安,一天恨不得看八百遍快递进展。

收到礼物后还没等走回到住处,林庭安迫不及待的拆开,看见吊坠的一瞬间她似乎被什么击中,她知道和这个礼物相关的诗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林睿把她的入骨相思具象化给她看,她也在意识到这个礼物含义的第一时间,感受到一个细小的嫩尖从心灵的缝隙中啪的一下钻出去,顶开了外面那层朦胧未知的薄膜。那颗镶嵌进菩提子的红豆,也镶嵌进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