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房间里一直关着灯,吵架到深夜的陆明和秦胜男以为陆攸同睡了,陆明拿了枕头被子去书房睡,秦胜男一个人回卧室,家里重归宁静,陆攸同还是瑟缩在黑暗里,她从回家开始,被家里的动辄硝烟弥漫引得内心烦躁,甚至衍生出些许绝望来,原来秦胜男和陆明每个人都沉浸在陆易安的死亡里,以前因为陆易安的不省心,秦胜男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她身上,因为陆攸同的乖而看不到陆攸同,现在因为陆易安的死亡,两个人相互拉扯,纠结,责怪,争吵,去论证到底是谁造成的悲剧,还是看不到陆攸同,她如同现在一样,被某种黑色的影子牢牢的包裹着,她也有挣扎,她也有伤痕,她也有绝望难过,已经站在无边无尽沙漠的边上,几近被情绪吹起的漫天黄沙吞没,可是依然没有人看得到她。
月光洒在阳台上,铺下一块柔柔地白纱,月亮就在窗户外面,电源一样的通亮了整个阳台,陆攸同被亮亮的月光吸引,抬起头不由自主的看向阳台,一个颀长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那,见她把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往前走了一步,笑盈盈的看着坐在地上的陆攸同,“怎么坐在地上?还不开灯。”
“易安?是你!”陆攸同惊讶的站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正对自己微笑的陆易安。
陆易安双手抱肩靠在阳台门上,指指房间门外,挑挑眉毛:“吵完了?”
“嗯。吵完有一会了。”陆攸同点点头。
“因为什么呢?”
“开始是因为爸爸喝酒,后来吵着吵着,就开始互相责怪,妈妈责怪爸爸不负责任,爸爸责怪妈妈从小给你太多负担,导致你绝望自杀的。”陆攸同说。
“那你又是为什么这么难过呢?他们吵架波及到你了吗?”陆易安问。
陆攸同没话说了,她能清楚的知道面前的陆易安是幻觉,是她想象出来的,但是即使是在想象里的陆易安,也是活生生的活在她心里的陆易安,她不愿意告诉她父母吵架的过程中拿自己和陆易安比较,毕竟陆易安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对比,她摇摇头不吭声,只是抱膝坐在床边,瞪着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她。
“真拿你没办法,这么久没见了,还是这个样子。”陆易安耸耸肩,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坐。“没看出来你以前不喜欢他们吵架呀,以前都是外面吵得沸反盈天,你在屋里岿然不动。”
“那是因为你在啊。”陆攸同淡淡的说。
“原来是这样。”陆易安若有所思的说,侧脸看了看陆攸同,笑起来:“你别说,剪了和我一样的发型,还真是一模一样了。”
“那是因为我们本来就长得一样啊,什么时候也学会讲废话了。”陆攸同打趣她,又突然专注的看着她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呢么,我在你心里呀。”陆易安指指陆攸同心脏的位置,“我就在这里,你什么时候都可以见我。”
“嗯。”陆攸同点点头。
“很晚了,睡觉吧。”陆易安指指床铺,“安心睡吧,我看着你睡。”
“好。”
陆攸同知道自己出现幻觉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可能是心理上出问题的反应,可是她可以看见活生生的陆易安,还能和她聊天讲话,得到她的安抚和理解,她重新找到了自己是可以被看到的感觉,随着陆易安出现的次数从一次两次,变成三次四次,她逐渐的摸清楚陆易安出现的规律,每当自己心境低落或者情绪上备受煎熬的时候,陆易安总会出现在距离她距离一两步的地方,挑挑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故意戏谑的问一句:“怎么?不开心?”
时间久了,她开始期待见到陆易安,因为微笑着的陆易安总能打开她的心结,安慰她的情绪,她也逐渐忽略掉这是心理出问题的信号,在陆易安戏谑着问她是不是不开心的时候,闷闷的接一句:“嗯,不开心。”
在家里面对相看两厌的秦胜男和陆明整整两个月,终于到了开学的日子,她到廊坊站,坐公交直达学校,宿舍没人,她是第一个回来的。
“宿舍看上去不错,不过这个大学环境差了点,也不怎么大。”陆易安靠在她床边,四处张望着说。
陆攸同吃惊的瞪着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
“怎么啦,第一次见我吗?这是什么表情。”陆易安比划了一下她的眼睛,“眼睛赶得上牛眼睛了。”
“你不是只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才出现吗?现在改没人的时候才出来了?”陆攸同刻意忽略这是幻觉更加严重的表现,欣喜的站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撇撇嘴,“没办法,复读了一年,还是没考上目标院校,被这所学校录取了,现在姨妈还经常敲打我,让我继续努力呢。”
“其实,你压力一直都很大,情绪也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是不是?”陆易安坐在陆攸同身边,眉毛微微蹙在一起,眼神里满是疼惜的看着她。
“是!我当时亲眼看着你……就在我眼前!可是爸爸妈妈,姨夫姨妈姥爷好像都看不到我会痛苦,好像我才是那个最不值得在意的人,他们让我学你当初想学的专业,剪和你一样的头型,做你爱吃的饭菜给我,我懂他们也是因为心里的伤痕才做出这些把曾经你的遗憾放在我身上实现的行为,可是他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会难过,我的心上没有伤痕呢?”陆攸同字字句句的说着,声音柔柔软软的带上了委屈的哭腔。
陆易安迎面给她一个拥抱,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你在跟谁说话?”李婷推门进来,瞪着眼睛环视一圈,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问。
陆攸同眼前的陆易安瞬间消失,她有些慌乱的掩饰:“啊,那个,我打电话呢,开公放聊天,刚才你进来刚好挂掉。”
“打电话?”李婷半信半疑的上下打量她一下,“打电话。”嘟嘟囔囔一步三回头的走到桌子前收拾行李,随后而来的李婷妈妈给她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推门出去。
“回北京了吗?”陆攸同松了口气,手机收到陈诗音的微信,“假期回去过的还好吗?周末我去你们学校找你吧,刚好过去找你们心理社团的老师有点事情。”
“好啊,你到了告诉我,我去车站接你。”陆攸同看到陈诗音的微信,顿时开心起来。
“嗯。”
陆攸同特意起了个大早,收拾好准备去车站接陈诗音,陆易安抄着手靠在门口好奇的问她:“这是去见谁?约会吗?给我说说是谁呀,这么容易拐走了我姐姐。”
“瞎说,是好朋友啦,什么就约会,你觉得姨妈和妈妈能容忍我现在恋爱吗?”陆攸同轻轻的横了她一眼。
“那应该是个你很喜欢的朋友,不错哇,可以自己交朋友了!以前除了跟着我认识的林睿林庭安,你跟谁都不熟,也不会自己交朋友。”陆易安欣慰的说。
“我去接她了。”
“嗯,去吧。”
李婷从床帘里伸出一个脑袋问对面刚好醒过来的王梦宁:“她跟谁说话呢?她是在打电话吗?你看见她手里有手机没?”
王梦宁一脸惊恐的说:“没有,就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她什么毛病啊我靠!”
李婷若有所思的看看陆攸同的床铺,默默不语的在思考什么。
“你办完事情了?这么快。”陆攸同站在心理辅导室的门口等了大概十分钟,陈诗音就从里面出来了,她有些惊讶的说。
“只是送个文件,本来能快递的,这不是刚好可以来找你,我就直接过来了。”陈诗音牵着她的手说。
“那我们去咖啡厅坐会吧。”
“好啊。”陈诗音端着咖啡杯坐到陆攸同的对面,调皮的眨眨眼睛,“我今天可是来听故事的哦,你上次不是说,要把你过去的事情讲给我听。”
“我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陆攸同说。
“怎么会,你是我的好朋友啊,对你的过往我很想了解,因为这样可以更好的了解你,跟你更好的相处。”陈诗音诚恳的说。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性格要比我活泼,人很可爱,爱笑爱闹的,只是学习总是达不到家长的满意,从小过得是跟我比较着生活,我们都不知道这样经年累月的把她和成绩好的学生、以及和我做对比,是一种伤害,高三那年,她和一位老师走得很近,有人传谣言她是同性恋,和老师恋爱,妈妈不相信她,撕了她的画册,没收了她的社交账号,后来改了她的志愿,可能是累积到一定程度了,她在高考的那天,跳楼身亡,就……就掉在我面前。”陆攸同回忆从前,痛苦的五官扭曲起来。
陈诗音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把她往怀里拉了一下,揽着她,头靠在她肩上蹭了蹭,默默的陪着她。
“我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陆攸同迟疑了一下,有点犹豫的说。
“你说。”
“我最近常常可以看见她,她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每次出现都会很体贴的跟我讲话,好像她还在。”
陈诗音听到后脸色一变,关切的看着她:“有这种情况多长时间了?”
“这个假期回家我爸爸妈妈总是吵架,每次他们吵架波及到我让我很难过的时候就会出现,后来不难过的时候,只要身边每人,也会出现和我说话,今早上我要去找你,她还出现问我是不是要去约会。”陆攸同说。
“那你怎么说的呢?”陈诗音脸上的神色微微缓解了一点。
“我说是找好朋友呀。”
“那你看不到她的时候,会听到有人在你耳边说话吗?”陈诗音问。
“不会,只是看到她的时候会听到她和我说话。”陆攸同摇摇头。
陈诗音想了想,说:“你可以记录一下,每次出现都是什么情况之下,或者什么情景之后,出现几次,每次维持多久,但是如果有声音在你耳边说话,或者你看到的你的妹妹的形象唆使你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就要及时告诉我,或者去安定医院看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
陈诗音和陆攸同在学校里逛来逛去,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坐车回去。
“等你到学校要很晚了吧,路上注意安全。”陆攸同嘱咐道。
“嗯,放心,天黑了的话我让室友接我。”陈诗音走到车站,远远的看到班车开过来,转身对陆攸同摆摆手,往班车的方向跑了几步。
“诗音。”
“啊?”
“你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吧?”陆攸同有点迟疑的说。
“不会,完全不会,别胡思乱想,有时间我们去公园划船。”陈诗音摆摆手,真诚的笑。
“嗯,下次见。”
“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