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员谢轩刚刚从办公室出来,李婷带着妈妈去办公室反映同宿舍的陆攸同有精神疾病的症状,王梦宁跟着作证,要求调换宿舍或者休学劝退,他搓搓脸,手插兜里在学校的路上来回溜达,以前也不是没有例子,上一届学生有一个女生是抑郁症,在宿舍里动辄自残自伤,同寝室的人惊惧交加之下,联合起来要求换寝室或者劝退女生,学校为了逃避责任,劝退了患病女生。可是陆攸同并不是和那个女生一样有极端行为,所谓的自己和自己讲话也很有可能是戴着耳机打电话之类容易被误解的行为,要是因为这个就动辄让人休学或者劝退,未免也太草率了。

他如是想着,但是李婷带上家长在办公室长篇大论死咬着陆攸同有精神类疾病这个论断不放,还有同寝室另外一个学生作证,要是争执到系主任和教务主任那里去,学校要是动了一劳永逸的念头,真的给劝退或者要求休学也是可能的,这样凭借一面之词下结论更是不公平,谢轩觉得自己进入了进退两难的情况,系主任办公室门口转了一圈,还是没敲门进去,从开学时候填写的紧急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了陆攸同填写的秦安宁的联系方式,打电话给秦安宁:“喂,您好,请问是陆攸同的家长吗?”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陆攸同班级的辅导员谢轩,有事情跟您说一下。”

“哦哦,谢老师您好,有什么事您说。”

谢轩犹豫了一下,试探的开口说:“您在北京还是廊坊,方便的话您来一趟学校吧,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

电话里说不清楚的事情往往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事,秦安宁在电话里嗯了一声,约了下午三点去学校,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出门坐公交去大巴车车站往廊坊所在的校区去。

卡着三点钟的时间点,推门进了谢轩的办公室,一进门迫不及待的问:“谢老师,具体是什么事,是不是陆攸同惹出什么乱子了?”

“这位家长您先别急,不是您想的那样,您是陆攸同的什么人?”谢轩倒了杯水递给她,顺嘴问。

“我是他姨妈,她妈妈在老家赶不过来,所以紧急联系人一般都填我。”

“是这样,同寝室的两个学生和一个学生家长反映陆攸同最近在寝室自言自语像是跟谁说话,行为举止有些奇怪,寝室里的两个学生加上一个家长来找我,意思是希望陆攸同换一个寝室,或者你们家长带她去检查一下,是不是因为马上要进行的专升本选拔考试带来的压力造成的,这件事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协商出一个更好一些的办法,毕竟要是真闹到退学或者休学,对陆攸同同学也不好。”谢轩尽量小心翼翼措辞描述问题,边说边看着秦安宁的脸色。

“自己和自己说话?”秦安宁抓到重点,有些疑惑的说:“在家的时候好好地,没有这个毛病啊。”

“说是暑假回来之后开始这样的。”谢轩说。

秦安宁沉默片刻,接着说:“之前听我们家孩子提过,大三是要搬到北京三环的校区读书对吧?”

“是,已经在准备搬寝室了。”谢轩点点头。

“那这样吧,等到搬新校区我们就搬出去住,不在学校的寝室里住了,这样也不会影响到其他的学生。”秦安宁直接提出解决办法。

谢轩也是这个意思,只有搬走,远离两个反映问题的学生才是两方都能达到平衡的办法,没想到秦安宁主动提出来,他高兴的立刻答应:“好好好,没问题的,这样寝室反映问题的同学也不会继续找麻烦,陆攸同也不用休学,两方都能平衡。”

秦安宁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什么平衡,根本就是想让涉事学生搬出去回避冲突,两边不想得罪,算了,能在外租房子,和学校里的人分开少接触也是好事,她在心里想,并没打算多计较什么。

谢轩一口一个感谢配合,就差千恩万谢的给秦安宁鞠躬了,秦安宁不想跟他继续虚假客套,礼貌的问了一句:“陆攸同住哪个宿舍,既然来了,顺便看看孩子。”

“她在4号宿舍楼414寝室,要我陪您过去吗?”谢轩客套着问。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秦安宁拒绝。

“好,您慢走。”

秦安宁大步流星的往4号宿舍楼走去,径直上楼进宿舍,一把抓着正坐在**看书陆攸同的衣服领子就往外扯,扯着她的衣服把她拽到走廊上,横眉怒目的看着她。

“姨妈?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陆攸同没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纳闷的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秦安宁,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这么生气。

“还问有什么事吗,你发什么神经,在寝室里面自己跟自己讲话,从哪学来的毛病?你让人家家长和学生举报到辅导员那里了知不知道?说你有精神病,要不是你辅导员想着和稀泥不忘学校上报,就劝退你了你知不知道?”秦安宁狠狠地戳了一下陆攸同的脑门。

陆攸同犹犹豫豫的说不出话,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秦安宁自己能看见陆易安的事,怯懦的看着她,没说话。

“说话呀!跟你那个爹一个德行是不是?遇见事了就装死?我问你呢!为什么自己跟自己讲话!”秦安宁急了,上手推搡她一把。

“我能看见易安,她还跟我说话。”陆攸同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

秦安宁的表情显示震惊,紧接着迷惑,接下来有些恍然大悟,恍然大悟的表情之后,是更加愤怒的情绪,她抄着手抱肩眼睛盯着陆攸同的脸,气极反笑:“陆攸同,什么时候也学会跟你我耍花招了?你说你能看见陆易安,是不是就想让老师和家长觉得你不正常,这样没考上专升本也是情有可原的?你就有正当的借口了对不对?你好的不学,学坏可真快呀,你高中撒谎骗你妈那几次你当我们都不知道?懒得拆穿你!现在又撒谎装病想逃避考试,你这么现在变这样了?怎么这么不求上进,跟着这里的学生学的刁滑了,你要是一直这样,你妈妈拜拜在你身上耗费心血,不如你就混到毕业,回老家找个要饿不死的工作,随便家人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算了!跟家长用什么歪心眼!”

陆攸同难以置信秦安宁会这样理解她犹豫再三鼓足勇气告诉她的事,反问道:“你是觉得我能看见陆易安是装的,为了逃避考试?”

“类似的事你没干过?去西岭参加什么所谓的补习班,实际是为了过去疯玩,说外出补课也是跟朋友出去玩去了,你以为你以前撒的谎我们真就什么都不知道是吗?那是看你学习成绩还可以,没揭穿你,以前跟着陆易安不学好,现在自己开始偷奸耍滑了?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是真看的见还是假看得见,专升本考试你给我老老实实准备,必须考过,考不过你就等着毕业滚回老家去!”

陆攸同沉默的站在原地,一种非常羞耻的感受藤蔓一样慢慢的爬上她的脖颈,一圈一圈的缠绕起来,又一圈一圈的勒紧,她呼吸困难,气道扯剧烈的收缩连累着嗓子跟着痛,她觉得自己像只在家长面前一丝不挂的动物,一举一动都被看的清清楚楚,家长们享受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我偏偏不揭穿你,看你还要怎么做的一种自上而下凝视的感觉,陆攸同喘不过气来了,她刚刚意识到自己一直处在这种自上而下的凝视里,自己的听话,在她们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只听话的动物的存在,一旦开始有一点象征着不服从的意味,立刻会遭到家长权威的处罚。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秦安宁语调高了八度,一嗓子嚷的不少靠近走廊的学生探头探脑的出来看热闹。

“听见了。”她蚊子似的应了一声。

秦安宁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准备走,想了想又转身回来,揪着陆攸同的耳朵说:“让你离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学生远点你当没听见是不是?现在知道教训了?人家为什么在公布名额的前夕去辅导员那里反映你的问题,还不明白?”

陆攸同吃惊的神情在脸上转瞬即逝,心里一冷,明白了秦安宁的意思,闷声说:“明白。”

“明白就好,换校区以后马上给我从宿舍搬走,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我们也不是没条件,知道没。”

“知道了。”陆攸同应了一声。

秦安宁又多训斥两句,转身走了。

陆攸同一声不吭的回寝室,看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李婷和王梦宁,只觉得可笑,原来大家不全是单纯的长大,专科生的所处的环境不仅仅是来自社会的学历鄙视,还有和螃蟹一样的同学,一旦发觉有人尝试离开环境,就会想尽办法把对方从高处拽下来,大家都在一个篮子里,凭什么你要爬上去?

越想眼前的人越惹人厌烦,她躺下默默地躲进被窝里,也好,真的搬出去住,也省的和她们相处,被冷一句热一句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