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攸同作为插班生刚踏进班级门口,几个比她早到的女生看了她一眼,立刻凑到一起叽叽喳喳的压低声音议论:
“这不是那个谁的姐姐么?”
“谁呀?”
“上届高三S班跳楼自杀的那个。”
“哦哦,她们是双胞胎啊。”
“听说当时跳楼的那个刚好掉在她面前,亲眼看见自己妹妹活生生摔死的,当时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像都没这么答卷子呢。”
“怪不得来做插班生复读呢,换了我非吓瘫了不可,考场都进不了。”
“也怪可怜的,这得是一辈子的阴影吧。”
“我怎么没听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今年高考第一天,实验高中那边的考场,媒体都去了,报纸也报道了,这可是咱们学校少见的因为社会事件上报纸,你居然不知道。”
开始还算是收敛些,顾及着陆攸同是陆易安的姐姐,还知道压着嗓子小声议论,渐渐聊的热火朝天,也不在意陆攸同就在教室里坐着,嘈杂的议论声一字一句针一样的一根一根扎在心上,引起无穷无尽的闷痛。
“你们闲着没事做了是吗?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一大早的不提前熟悉熟悉课堂内容,在这凑堆干什么?”张扬从门外进来,径直走到几个女生围绕的桌子前,厉声说。
几个女生立刻噤了声,讪讪的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谁以后再让我看见凑在一起聊八卦,我就让你去学校操场上拿着喇叭当着全校的面好好聊,听见没!”张扬环视一周,看了看那几个凑在一起聊天的学生,语气严厉的补充。
“听——见——了。”学生们拉长嗓音应和道。
“陆攸同,你来一下。”张扬走到陆攸同桌前,敲敲课桌叫她。
“嗯。”
张扬径直把陆攸同带到了办公室,找了个纸杯给她倒热水,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有些学生嘴碎,多说了几句,别往心里去,发生了这样的事,谁心里也不好受,以后再有人旧事重提问到你脸前,你来找我。”
“嗯,谢谢老师。”陆攸同乖乖的点头。
“你住校还是走读?”张扬问。
“走读,以前没住过校,妈妈不放心。”
“嗯,行,每天到了走读生下晚自习的时间抓紧回去,注意安全,家长能来接最好来接。”张扬是发自肺腑的心疼自己以前的学生,忍不住多叮嘱几句,“复读压力不要那么大,按部就班跟着复习就好了,你是因为外部因素导致的发挥失常,不是自己的实力问题,不要背负过重的思想包袱。”
“嗯。”陆攸同依旧是乖巧称是。
“好了,该上课了,走吧,我们一起回教室。”张扬拿着课本教案,走在前面,陆攸同跟在后面,俩人一前一后的回了教室。
虽说是跟着下一届的学生上课,但是班里复读的插班生也不少,借读生复读生应届生的散装组合班级,让班上大多数人没什么集体意识,每个人都困在机械的被规划好的时间里一页一页的做卷子,做习题,背书,一次次的模拟考试,应届生们会相互更熟悉一些,形成三五成群的小团体,插班生们则是完全相互不认识,像一座座孤岛,各自为营,每个人都忍受着枯燥生活之外特有的孤独,陆攸同性格不善言辞,更是孤岛们当中最沉默的那一座。
一模考试刚刚结束这天,秦胜男在单位加班,没空给陆攸同做晚饭,在桌上留了钱,叮嘱她自己出去吃,陆攸同没有打车,一模考试发挥的还不错,后面两天是两周一次难得的周末休息,学校的快节奏生活在此时此刻才堪堪变得慢一点,她一个人背着书包从学校往回走,海州的冬天依然是潮湿的阴冷感,风吹到身上可以刺破衣服和皮肉钻进骨头里,街上是三三两两的穿校服的学生,相互追逐打闹,或者凑在小吃摊买吃的。
在这样的时刻格外的容易想起以前的事,英国和美国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也不知道那边的冬天冷不冷,林睿和林庭安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一个人在街上走,脑子里信马由缰的回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也许会吧,毕竟她们有那么多过去的共同回忆。
慢慢的走回家,一开门,向来外出找朋友喝酒不着家的陆明居然在家,和他一起极有存在感的是,那股浓烈的酒气,“爸爸。”陆攸同打了个招呼,转身想回房间。
“你等会!”陆明向来喝醉了自己迷迷糊糊的躺着睡觉,很少发酒疯和与人交流,今天却出人意料的叫住她,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沙发,嘴巴含混不清的说:“过来!挨着爸爸坐。”
陆攸同有些无奈的放好书包,坐到陆明旁边。
陆明盯着她的脸看,眼神陌生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又深情的像他们许久许久没见一样,看着看着,他颤抖着手指摸了摸陆攸同的脸,语气里带上了哭腔,手猛地拍了一把陆攸同的肩:“你上哪去啦!爸爸都找不到你,你怎么这么皮,像个男孩子,天天疯玩的不着家,我跟你说,你最近收敛点,你妈脾气不好,不然又得挨揍了。”
陆攸同听他说的话才明白过来,陆明在酒精的作用下,把她当成了陆易安,她晃了晃陆明的手臂:“爸爸,我是攸同,不是易安。”
“去!还学会冒充你姐姐了?你这短发从小留到大,我能不认识?”陆明笑了笑,手揉揉陆攸同的短发,“又跟你爸开玩笑,你姐这个点还没放学呢,诶?你不是什么都跟你姐姐一起么?怎么今天放学没等她?你姐不像你,话少,性格内向,你在学校多带她认识认识你的那些朋友,别光自己皮,知道吗?”
陆明嘴上不停的说,双眼却红的可怕,眼眶里随着话语的增多,盈盈冒出许多泪来,他边抹泪边说:“好好的,怎么非要去住校,你老爸我一两个星期才能看见你一回,唉,也不赖你,你妈那个刚硬脾气,在家也不跟你说话,你受不了趁早去住校,要不影响心态。”陆攸同看着陆明醉的一塌糊涂,拉着她把她当成陆易安眼含热泪又喋喋不休的样子,心绪杂乱,看来出事以后的日日酗酒并不能缓解他的丧女之痛,要让他说出来心里的话,发泄一下才好,这样想着,陆攸同继续老老实实的坐在陆明旁边,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絮絮叨叨的说话。
陆明突然坐起来,四周环视一圈神神秘秘的说:“你姐姐不在家,走吧,带你买糖葫芦吃去。”说完起身穿外套,给陆攸同拿外套,拽着她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陆易安初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爱吃糖葫芦,尤其喜爱圣女果和草莓做的糖葫芦,秦胜男对于这些零食类的东西,很限制她们俩吃,陆明不一样,只要喜欢,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下来给她们,为了让陆易安能每天都吃喜欢的糖葫芦,陆明主动每天都去接她们两个放学,一见到陆易安立刻带她去糖葫芦摊挑糖葫芦,陆攸同开始还跟着吃,连续三天以后,看到糖葫芦胃里直泛酸水,说什么也不吃了,陆易安则是让陆明纵容足足吃了半个月放学后的糖葫芦才吃腻。
陆明因为喝醉了,走路不稳,还一直紧紧的抓着陆攸同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快收摊的卖糖葫芦的,挑了最大的圣女果和草莓的糖葫芦付了钱递给陆攸同,陆攸同接过来眼泪汪汪的往嘴巴里塞,牙齿咬破蔗糖壳后水果的汁液流出来,溢满口腔,酸甜的味道传遍味蕾,明明只有一点点的酸,却刺激的陆攸同鼻子酸涩,不断的催下没完没了的眼泪来。
陆攸同一手被陆明牵着,一手拿着糖葫芦,一路边吃边哭,也没顾上陆明找错了家的方向,两个人迷路羔羊一样的在外面转了很久才回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秦胜男刚回家,发现家里没人还没给陆攸同电话询问,就看见陆明醉醺醺的红着脸,肿着眼睛走进家门,身后是拿着糖葫芦的陆攸同,她立时上了火气,砰的一声摔上门,指着陆明的鼻子恶狠狠的说:“你一天天的喝的跟个死醉鬼一样的,还把孩子带出去乱走,她现在时间多么宝贵你不知道吗?不求你在教育孩子上起到什么积极作用,至少你别给我添乱吧,大冷天的你拽她出去干什么?”
“易安想吃糖葫芦,带她出去买了几个,你这是干什么,至于么发这么大的火。”陆明满不在乎的脱了外套,斜靠着沙发半躺着眯着眼睛看眼前盛怒的秦胜男。
秦胜男眼神里蒙上一层迷惑,看了看面前的陆攸同,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睛红的像要喷出火来,指着陆明的鼻子大声吼道:“陆明,你给我看清楚,这是陆攸同不是陆易安!陆易安死了!她死了!现在知道难受了?你早干什么去了?但凡你管管孩子,她能出那么大的问题吗?她能突然的自杀吗?你这个王八蛋!不负责任,还要祸害剩下的这个孩子!”说到生气处,言语已经不能表达秦胜男的愤怒,她劈头盖脸对着陆明拳头巴掌上去,狠狠的厮打他,一直到没力气了为止。
陆明这才略微的清醒一点,疑惑的看了看面前的陆攸同,喃喃自语的嘟囔:“不是易安,是攸同啊,不是易安,是攸同……”失了魂一样的起身往卧室走,关上门倒在**,没一会响起了均匀的呼噜声。
“神经病!”秦胜男没好气的对着已经睡着的陆明骂了句,看着眼前有些无措的陆攸同,缓了缓语气:“我给你做饭,你先去看书歇会吧。”
“嗯。”陆攸同往冰箱那走准备把没吃完的糖葫芦放起来。
“不用放冰箱,不吃就扔了。”秦胜男阻止她。
“好。”陆攸同把糖葫芦扔进垃圾桶,回房间坐到书桌前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