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觉非和孟秋第一次参加婚礼,婚礼在王觉非家所在的小镇子上,崔刚家装修一新十分豪华,那阵势、那气派一点也不输城市的婚礼,更加之镇子上人情熟络,更热闹几分。

那天孟秋兴致十足,她化了淡妆,还系了条丝巾,虽然没有很精心的妆扮,但是这样的孟秋已经足够美了。王觉非穿了麻灰色精纺羊毛衫和灯芯绒长裤,他轻轻的将孟秋挽在身边,突然感觉要结婚的是他自己似的。

王觉非正在自我陶醉,突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扭头一看,居然是刘阳。几年不见,刘阳齐头整脸神采奕奕,西装穿的笔挺、皮鞋擦的锃亮。

王觉非不由的说:“哈哈,兄弟在哪发财呢?”

“发个屁财呀,这年头,嘛也不好干!”刘阳口里如此说着,身子却笑的抖个不停。

他身边还贴着个妙龄女郎,那女孩纤瘦细高,皮肤白的像张纸一样,大红嘴唇,金黄色的长发披在肩上,虽然春寒未褪,那女孩却早早的穿上了夏装,一袭薄纱短裙,领口开的很低,两条白白的长腿乍泄着春光。

村里人都情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向刘阳身边的这个“尤物”,同时不免调侃刘阳两句:“老刘艳福不浅啊!”

“老刘今年可是挣大发了吧!”

刘阳“呵呵”的回应着这些话,然后转向王觉非,他看看孟秋问王觉非:“这位是……”

“孟秋!”王觉非说。

孟秋莞尔一笑,伸过手去,刘阳很认真的和她握手说:“幸会,幸会……”

王觉非微微皱起了眉头,像是在一碗沁香的银耳莲子羹里喝出来一只死苍蝇。他重新抓住孟秋的手,看了看刘阳身边的女子,想了半天说:“好像不是上次那个吧?”

“切!那都多久以前了……”刘阳点支烟,把眉一挑,往那女子屁股上一拍说,“怎么样,比那个漂亮吧!”

“你的品味我一向不敢恭维!”王觉非说。

那女子从眼角上下打量着王觉非和孟秋,十分不客气的对刘阳说:“阳哥,我累了,不想听你跟这些村里的人们说话……”

“好好……”刘阳说,然后搂住那女子的腰,转身欲走,他又回头说,“孟小姐,冒犯了,有机会一起坐坐。”

孟秋一脸微笑着向刘阳摆摆手。

王觉非又抓住孟秋的手说:“甭理他!人心不足蛇呑象,我看这小子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他不是你的好兄弟么?”孟秋笑着说。

“得了吧!人是挣大钱的人,眼睛里哪还看的见‘兄弟’二字!”王觉非忿忿的说。

孟秋摇摇头说:“未必吧……”

正说着,却看见一大群熟悉的面孔,都是王觉非高中时的同学们,大家见面分外亲切。寒暄过后,王觉非把孟秋一一的介绍给了他的同学们。孟秋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他们都啧啧称奇,说像王觉非这样的愣头青,竟会有如此漂亮而有气质的女朋友。

在王觉非的意识里孟秋是不善于社交的,但是那天她却是不同以往,在崔刚的婚宴上和他们的同学们有说有笑,毫不怯场。看着谈笑风生的孟秋,她也早已不是那个窝在椅子里安安静静看书的那个她。她的清冷的一面似乎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笑靥如花的温暖。

终于到结婚仪式了,西装笔挺的崔刚和他的妻子在众人的惊叫声和震天的音乐声中走上了红毯。婚礼是村里很时髦的做派,是仿西式的。有一个司仪,同时扮演着神父的角色,他分别问男女双方是否愿意和对方结为夫妻。孟秋在一边怔怔的看着,看着新郎和新娘都回答说:“我愿意。”

然后他们交换结婚戒指,婚礼进行曲轰然响起,所有人都鼓掌叫好。

孟秋更是激动的不得了,一边鼓掌,眼睛里早已泛起了点点泪光。王觉非看着她的样子,不禁又觉得好笑,她已深深沉浸在他们的幸福之中,王觉非推了她好几下,她才缓过神来,然后他们各自入座。

当新郎新娘来敬酒的时候,正好站在王觉非和孟秋身边,王觉非向崔刚介绍说这是他女朋友。新郎新娘便开玩笑说:“那也等着吃你们喜酒了!”

王觉非和孟秋都不好意思了,孟秋依然落落大方的向新郎新娘敬酒,那一刻王觉非竟觉得孟秋比那穿红礼服的新娘更加动人。

那天同学们来的很多,分坐在几个桌上,王觉非没有和刘阳坐一桌,一直到席散,才看见他和他的女伴正和崔刚家人道别。刘阳喝多了酒,正拉着崔刚海说呢。

王觉非没有和刘阳道别,和孟秋一径走了。他们赶了趟最快的火车回到了市里。

回到家,孟秋懒懒的往**一躺。长叹一声说:“结婚可真好呀!”

王觉非爬到**来,低头看着她说:“你想的话,我们也结,怎么样!”

那天孟秋喝了些酒,本来觉得还好,酒劲儿上来便觉得有些不胜了。

“好……”孟秋把一根指头按在他鼻子上,憨憨的说,她微眯着眼睛弯着嘴角,脸上红扑扑的。

王觉非笑着说:“傻丫头,让你别喝酒,你看,喝多了吧!”

“没有……”孟秋说着翻过身去,王觉非又把她拽回来,然后开始亲吻她。

“觉非……”孟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早已被他抱住,深深的按在床里。

暮春之时花瓣飘零了一地,紧接着夏就浓郁盛放了。每一年的夏天都是一样的葱茏,每一年的夏天都像装满了回忆的旧相册。

王觉非看着窗外日益丰盈的夏天想:是时候了吧!

王觉非和孟秋仍然一日日平凡的生活着,他们没有太多的想法和计划。您可以说他们是蝼蚁之辈,没有理想。但对于他们而言,能如此生活却是满心的满足。他们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生命至此,已是种极致,不能增添一分,也不能消减一分。

但是夏天是不一样的。

夏天承载了他们太多的记忆,夏天让他们相识、分别又相逢。每到一年相同的季节,王觉非就会习惯性的回忆起旧年的种种。

今年的夏天,应当有新的记忆了!

这一天王觉非回到家时,孟秋已在厨房忙活了。听见王觉非进来,她只回头说了句:“回来了!”这一转头时便有一缕头发滑到了她脸颊上,王觉非不禁伸手替她别在耳后。她也不理会,继续忙碌着。

王觉非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她,孟秋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抱吓了一跳,就停住了手里的活,说:“你干嘛呀?怪热的。”

王觉非并不松开她,把头埋在她的鬓发间,低声说:“孟秋,嫁给我吧!”

孟秋只笑笑说:“傻瓜,别闹了,让我做饭吧!”

“我是说真的!”王觉非紧紧的抱住她,把她抱了起来,抱出了厨房,走到客厅里,才放她下来。

他从兜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然后自己也笑了,挠挠头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觉得我自己挺好笑的。但我是认真的……”

说着他就单膝脆在地上。

孟秋惊叫了出来:“啊!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双手捂住了嘴,眼圈立马就红了。

盒子里小小亮亮的东西,孟秋看不清它的样子,只觉得那闪闪烁烁的光刺的眼酸酸的。

孟秋赶忙蹲下身来说:“觉非,你别胡闹,赶紧起来!”

“孟秋,答应我!嫁给我!”王觉非一动也不动,直直的盯着她说。

孟秋差一点滚下泪来,她说:“你先起来,坐沙发上说!”

“你先答应我!”王觉非执意不起。

孟秋含泪点头说:“好,好……我答应你,你快起来!”

王觉非方起来,两人一同在沙发上坐下。王觉非正要把那枚小小的戒指从盒子里取出来,孟秋握住他的手说:“你先听我说,我有一些话一直想说给你听呢……”

王觉非说:“你说,我听着呢。”

她深深的盯着王觉非的眼睛缓缓的说:“觉非,你读过唐诗吧!其中一首《谴悲怀》,可读过?”

王觉非一头雾水说:“读过呀!干嘛要说这个?”

孟秋笑道:“在灿若星河的唐诗里,它是我最喜欢的一篇。元稹悼念他的亡妻,追忆他们曾经的种种,又述说他的思念。他的妻子嫁给他以后吃了很多苦,生活中充满了艰辛和坎坷,而当他功成名就时,她却离他而去,而他能报答她的唯有日日夜夜的思念……他只把自己的心事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是最真实感情的流露,感人至深。从他平白如话的叙述中,我似乎能看到自己的生活。这‘夫妻’二字里除了幸福甜蜜,更多的是辛苦坎坷。我愿意嫁给你,不是要嫁给眼前朝气蓬勃的你和这安宁舒适的生活。我要嫁给你,是愿与你一同去度过我们漫漫余生,去共同面对人生中种种苦难和不测。不管是贫穷或是富有,不管岁月把我们摧残成什么样子,我们心里仍然感念着彼此,这才是夫妻……”孟秋还欲说时,却哽咽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王觉非搂过她来,轻轻的拍她的背说:“傻丫头,老是哭……”

“我说的,你能明白么……”孟秋哽咽着说。

“我懂,我懂。”王觉非抚着她的背,极尽温柔的说。

等孟秋略好转时,王觉非把戒指轻轻套在她的手指上。那是枚极普通的彩金的戒指,样式简单,只有简单的纹路,并没有过多的装饰,是王觉非拣柜台里的特价品买的,但是在孟秋纤柔的手指上,却熠熠生辉。

孟秋破涕为笑说:“真美!”

王觉非握起她的手说:“囊中羞涩,以后买好的!”

孟秋微摇着头说:“这已是极致了!”

王觉非盯着孟秋,轻轻拭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珠,然后慢慢吻她,他们依偎在沙发里,忘情的拥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