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王觉非醒的很早,他站在阳台上刷牙,面对着初升的太阳和一片葱茏的小镇,突然发现夏天早晨的那种凉爽煞是可爱。
他洗漱毕,换上运动服跑下楼去,经过厨房时,妈妈正在煮饭。
“妈,我出去跑个步!”
“哟!这孩子今天这是咋了?”如雪禁不住探头出来。
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咧着嘴奔出了家。
水滑的鸟鸣,清甜的空气,柔而暖的朝阳,这令王觉非身体每个细胞都跳跃了。他伸伸胳膊压压腿,听到骨节“嘎吱”舒展的声响。
“先跑个一千米!”
王觉非热完身,正准备开跑,突然听见身后女孩子的声音:“觉非?”
“孟秋?”他欣喜的回身,这一次她是顺光的,她身穿白底红条的运动衣,像是刚跑完步回来。阳光铺展在她微红的脸颊上,她还在微微的喘着气。
“你……哈哈……”王觉非不知道说什么。
“你也这么早?”她问。
“嗯,偶尔!哈哈!”他感觉今天真没有白起早了,他又说,“那天我去你店里找你,不过你不在。”
“嗯,我听她们说啦!”她笑着说,“那天下午去取货,等了好久,很晚才回去的。”
“哈,这样呀。你每天都去那家店打工?”
“每周休息一天,不过要去做家教。”
“这么辛苦!”
“嗯,我回家去洗个澡,跑了一身汗,怪难受的。”
“好,那个……”
“嗯?”她刚要走,又回过身。
“哦,”他笑着,“不介意我去你们店里喝奶茶吧!”
“当然不!欢迎光临!”她笑靥如花,旋即又很快消失了。
看着她走出他的视线,他心里又突然空了,他恨不得把她像云一样溶在天空里,时时抬头就能看到。
从此以后,王觉非成了258奶茶店的常客,他十分尴尬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身旁一对一对的小情侣。
一个服务员问他:“您想要点什么呢?”
“随便!”他看着菜单上那些从未吃过的东西说。
“哦……那个我们这里有奶茶、咖啡、果汁、冰淇淋、甜点和各色果盘,您要点什么?”
这时孟秋走过来跟她说:“我来吧!”
那个服务员看一眼傻傻的王觉非说:“好吧。”
孟秋接过菜单说:“这位同学要杯我们店的特色奶茶吧!”
“嗯,好!”
“荔枝味的怎么样?”
“嗯!”
“再来份草莓蛋糕吧!味道很不错!”
“好!”他一直盯着孟秋。她也化了妆,不太像平时的她,不过妆化的很简单,没有吧台里的女孩漂亮。他看着她麻利的点餐、收拾餐具、招呼客人,她脸上微微出了些汗,不过始终挂着微笑。
他点的东西很快上来了,她亲自端来的。
她很有礼貌的说:“请慢用!”然后双手将杯子放在他面前,他抬头看她,她也正看着他。那只是一瞬间,却让他有种天长地久的感觉。
她的手如同杯里的奶茶一样白皙细腻,她微微俯身,无比娴静的说:“请慢用。”
他怔怔的说:“谢谢。”
笑容从她的眼角流出,是寂寂的安宁。然后她转身走开,去忙她的工作,世界陡然恢复了喧闹。
他品着杯中的奶茶,荔枝的味道甘甜清爽,草莓蛋糕上的草莓红的触目惊心。他想起和她在河边吃草莓时她那透红的唇。他用勺子铲起那颗草莓轻轻放到自己的唇边。
“一共五元,收您五元。请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吧台女孩甜甜的说。
王觉非无比心痛的付了钱,这些钱够他打好几天的街头游戏了。不过他还是觉得值——他在店里磨了整整一个下午,也看了她一下午。他走出门又回头望去,她正从橱窗里向他挥手,他也向她挥挥手,她开心的笑了。
“喝一夏天的奶茶,得花不少钱吧!”孟秋说着把奶茶和蛋糕放在王觉非面前。
“还好……”王觉非说,“不过,我这次没有要蛋糕呀!”
孟秋突然屏住笑容狡黠的向他眨眨眼。王觉非立马止住话语,两人相视一笑。王觉非以为是孟秋从后厨顺过来的,其实是孟秋让老板每天从她的工资里扣除一个蛋糕的钱,好让王觉非每天来喝奶茶的时候有蛋糕吃。
孟秋站在前台看着王觉非认真吃蛋糕的样子,情不自禁的笑着。
收银员小西碰碰孟秋,小声说:“你对你男朋友还真好!”
孟秋看了小西一眼,对她抱以粲然一笑,什么都没有说。这时正好有客人要点餐,她赶紧走了过去。
“一份加冰可乐,一杯咖啡,再来两个巧克力冰淇淋。”
“好的,请稍等。”孟秋收起菜单走向后厨,一路上总感觉脸颊上烫烫的,从王觉非身边走过时,她也没有看他。
有时候客人少,孟秋就坐下来和王觉非聊会儿天。店里的人也会过来搭两句。王觉非和她们也都混熟了。收银的小西,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后厨的阿青姐精明能干,有三十来岁。大家起初都对王觉非不冷不热,感觉他每天都在店里坐大半天挺碍眼的。但后来由于他天天来,人又实在,所以态度也慢慢好了很多。她们都夸说,孟秋能找到王觉非这么好的男朋友真是幸福。听她们这么说,他们两人都不好意思起来。
“明天要开学了吧?”孟秋坐在对面问他。
“嗯,是呀!”
“功课写完了?”
“还没……”王觉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把时间都浪费在喝奶茶上了?”孟秋说。
“哈哈!”王觉非盯着杯子笑道,“你呢?”
“我怎么了?”
“你在哪个学校读书呢?”
“我就在这里。”孟秋笑着说。
“你不上学吗?我一直以为你是假期来打工呢!”
孟秋抿着嘴摇摇头。
“不过这样也很好呀。”她说,“你们学校不就在那边吗?还可以经常见的。”
“是啊……”话虽这样说,知道她在这里和看着她在这里是截然不同的。只要是见不到她,咫尺或天涯并无多大差别,他想让她在他目之所及、手之所触的地方,只要她在,他才会安心。
孟秋似乎看出他的心事,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的心忽的一颤,他的身体像是失去温度,他定定坐着不敢妄动。他们静静对视,她的眼里流转着光芒,他一直看着她,直到把她的眸看成了夏天浓密法桐叶间的碎日。
一中的开学典礼热闹非凡,同学们身着校服整整齐齐的坐了半个操场。主席台上校长致词,大意是,又是新的一学期了,同学们都应该好好把握大好青春年华,努力学习,为以后的人生铺好路……校长自顾自的长篇大论着,同学们在下边却都开起了小岔。
刘阳坐在王觉非旁边低声说:“这些天都找不见你,害我球都没踢爽。”
“你踢你的,和我还有关系了?”
“唉!那是。咱白是‘黄金搭档’了?”
王觉非瞅着他笑了一下。
“对了,听说你跟一个‘奶茶妹’搞上了,是不是真的?”刘阳很严肃的问。
“怎么这么说?”王觉非忿忿的盯着他。他不是不高兴他问,而是不高兴他这么称呼。
“你就说是不是吧!兄弟我也只是想弄弄清楚。”
这时班主任正从后面走过来,王觉非小声说:“回头再跟你讲。”
看着班主任走了过去,刘阳又嘀咕了句:“下午放学,给哥们儿看看!”
“请我一星期的街霸。”王觉非讨价还价。
看着他板着脸的样子,刘阳只好重重点头说:“行。”
其实,王觉非还是很乐意介绍孟秋给他朋友认识的。下午放学,王觉非和刘阳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
刘阳兴奋的指着街上的小店问:“哪家?是那家吗?”
“嗯,对258奶茶店。”
他们把自行车放好,正好看到孟秋站在靠窗的桌旁点餐。王觉非挥一下手,孟秋抬头看了一眼。
“就是她?”刘阳问。
“是呀!”王觉非乐呵呵的说。
“不行,你这个妞不漂亮。三班有一个挺不错,明天我带你看看去!”刘阳一手揽住王觉非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说。
王觉非猛的推开了他,用力稍稍有点大,刘阳有些猝不及防。
“你走吧,我不高兴让你认识了!”王觉非大声道。
“你怎么了?”刘阳有些不爽。
“没什么,你自便吧。”王觉非说完就往店里走。
“我说你这人……”刘阳见王觉非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好回转身去开他的自行车,“切!脾气还挺大!”刘阳冲着王觉非的背影啐了一口。
王觉非走进店里,小西甜甜的说:“觉非哥,你来啦!”
“嗯!”
“孟秋她在那边!”王觉非还没说话,她就指给了他。
“噢,谢谢!”王觉非捡个没人的位子坐下。
孟秋看见他进来,可是太忙了,就匆匆的用眼神打个招呼。
他看到孟秋是满心欢悦的,她身着蓝白色套裙,体态娇小婀娜,长发在脑后挽着,脸上的妆有点花了。她那微氲的眼影,斑斑的粉底,还有额前丝丝乱发,在他看来都美的无可比拟。
她从他身边掠过留下一句话:“我再有十分钟下班,稍等下。”然后又忙去了。
二十分钟后,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此时街上的人已少了许多,漫天的红云是静默的背景,夕阳正慢呑呑的滑下山去。王觉非推着自行车,孟秋走在他身边。他们拖着长而浓黑的身影走在一片桔色的黄昏里。
“要不我骑车带你吧!”王觉非说。
“不用,这样还能多走一会儿!”她冲他笑,夕阳映在她脸上投下精妙的阴影,“你们今天第一天开学,都做了些什么呀?”
“还能有什么呢?开会总结、打扫卫生……总是那一套。”
“开会讲些什么呢?”
“好好学习呀,抓紧时间,为了美好的将来而奋斗——总是这些。”
“我觉得挺不错呀,听上去让人充满希望。”孟秋说。
“是呀,不过未来哪有他们口里说的那么辉煌呀。”
“那么觉非,你有什么梦想呢?”
“我?”他看着孟秋的眼睛,然后又笑了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呀。我爸爸给我策划过将来,他想让我进中科院,研究个类似生命工程什么的。不过我觉得这是他一厢情愿的,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的梦想嘛,就是每天都可以在一台电脑前,控制它,让它做我想做的事,就这么简单。”
“还真是不错的梦想呢!”
“是呀!孟秋,你玩过电脑吗?”
“没有……”
“我们学校有,不过只有上微机课才给用,比街霸好玩。”孟秋很有兴趣地看着他滔滔不绝讲话的样子。
“那孟秋,你的梦想呢?”
“其实我也有蛮多梦想的,说出来怕你也会笑话。”
“怎么会呢,跟我说说吧!”
“嗯……我所梦想的生活是能够住在海边,是真正的海,一望无际、波涛不息,可以一整天都坐在沙滩上,看完整的日出日落。还要有很能聊的来的朋友,可以聊整整一夜,一直有讲不完的话。每天晚上都躺在天幕之下,能看到满天的星星……”
“挺美好的愿望啊,很容易实现的样子!”王觉非听罢,拍拍胸脯说,“我完全能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真的?不过不许你小看我的梦想!”孟秋嘟起嘴说。
王觉非一只手伸向空中做出发誓的样子说:“我王觉非一定会带孟秋去海边,看真正的海。陪她坐在沙滩上,看一遍完整的日出日落,还要陪她喋喋不休的讲整整一夜的话……”
他把手放下,微笑的看她。她脸颊绯红,在王觉非肩上捶了一下,别过脸去不再理他。
王觉非说:“相信我,我一定帮你实现梦想!”
她回过脸来说:“那好,你可要记着呀!”
“一定!”他们沐在晚霞里相视而笑。
他们边走边说,回家的路一下子短了很多。
“那我回家了呀,明天再见!”孟秋说。
王觉非这才突然发现他已站在自己家门口了:“哦,那好,明天见!”
他目送孟秋走回家去,孟秋在临进家门的那一刻又转过身来向王觉非挥一挥手,他也赶紧向她挥手,她方才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