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旭东和潭儿偶然相遇,一见钟情。孟旭东热烈的追求潭儿,两人很快订婚了。虽然潭儿的父母不很同意,但孟旭东条件好,也一片痴心,最终还是答应了。潭儿从此放弃了学业,和大她十五岁的孟旭东结婚,当时她只有十九岁。”张莉缓缓的讲着,“我读大三时突然有一天潭儿跟我说她要结婚了,当时我一心读书根本没有想过谈恋爱的事,更不要提结婚了,说实在的我真的被吓了一跳。我请假回家,参加了潭儿的婚礼。孟旭东,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是任何女人一见都会倾心的那种。婚礼非常的隆重,宴开百席、宾朋满座。是在当时十分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当时的我还从没到过那么高档的场所,而潭儿却是这一切的华丽和辉煌的女主角。那天的潭儿真的是非常非常美,至今想来还是像一场梦一样。她由帅气而富有的男人挽着,走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娇艳欲滴,笑靥如花……”
说到这里,张莉停了片刻,她转眼看着王觉非说:“孟秋的妈妈真的是非常美的一个女人呢!”
王觉非说:“是呀!怪不得孟秋给人感觉那样的好!”
张莉笑着摇头说:“秋儿和她妈妈差太远了。秋儿性格内敛固执,远没有碧潭的娴雅高贵。”
王觉非没想到张莉会这么评价孟秋,但还是听她接着讲了下去:
“碧潭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千宠百爱的。结婚以后孟先生又对她说不出的好。在旁人看来潭儿就像在蜜里泡大的一样,她拥有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一无所缺。一年以后孟秋的出生更使这个小家庭温暖万分。我读研的时候住在单身公寓里,潭儿一家三口常去看望我。独身一人的我羡慕死了潭儿,她身着名贵的衣服戴着闪闪的项链和钻戒。笑容却如往昔的甜美温和。她甜甜的叫我‘莉姐姐’,不带一丝夸耀。她的气质足以驾驭所有奢华,那些名牌、名钻也只是她身上的点缀,完全不能掩盖她的光芒。孟先生当时的企业已经做到很大规模,他已荣升为公司总经理,他站在那里像棵挺拔的树一样。而孟秋也生得粉雕玉琢、活泼可爱。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不禁为自己惨淡的生活而莫名的羞惭起来。
“秋儿的童年是很幸福的,潭儿十分用心的带她。孟旭东也很喜欢她,他们经常会出国旅游,潭儿教她英文、绘画和钢琴,像名媛一样的培养她。秋儿是个早慧的孩子,继承了她父亲的聪明和母亲的灵动。
“潭儿是个极其热爱生活的女子,她的厨艺很好,每天都亲自下厨给孟先生煲汤煮饭。她把家里布置的像童话王国一样可人。闲暇时她和他一起品茶弹琴,读诗论文。潭儿是精灵一样的女子,她对生活有着近乎痴狂的热爱。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她的好源源不绝。孟先生能娶到潭儿,真是积了不知道多少世的福……”
张莉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仿佛一时无法从往日幸福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许久她才慢慢的说:“但是福份有厚有薄,没有谁有那么大福份来承受潭儿一世的好。孟先生终究有福尽缘绝的一天……”
说到这里,张莉突然低下头停止了说话。
“然后呢?”王觉非问。
他急切的想知道,在蜜糖般童话王国长大的孟秋,为什么现在会如落叶般飘零。
“后来我研究生毕业,开始从事金融方面的工作。”张莉开始从另外的角度说起,王觉非耐心的聆听,“几年后我和我的一位同学结婚。黄强先生——也就是我的丈夫,他虽然不及孟旭东那般帅气富有,可也给了我家庭的温暖,我们开始了平淡幸福的家庭生活。各自成家立业,和潭儿的联系也少了许多。可是,突然有一天潭儿带着秋儿来我家做客,潭儿脸色很不好。谈了一会儿话,她渐渐的告诉我,孟旭东可能是有外遇了。
“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一家三口恩爱甜蜜的样子在我心里刻了许多年。那么美好的家庭要是破碎了,连我都承受不了,更何况是潭儿。
“孟旭东当时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抛妻弃女和另外的一个女人好上了。那女人比潭儿稍微年轻些,但无论哪方面都无法和潭儿相比。我问潭儿打算怎么办,她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离婚。声音依然是柔柔的,但语气里的刚硬使人心惊。我没有想到,一直都柔柔弱弱的潭儿会有如此刚强的一面。潭儿就像在玻璃瓶子里盛开的玫瑰花,当瓶子被打碎,花被丢弃在地上,她竟能扎地生根,维持着绽放的美。
“那年孟秋十二岁,潭儿和孟旭东协议离婚。孟旭东不同意,潭儿执意要离,就这样僵持了很长时间,具体情形当时我也无暇顾及……”
张莉又停了下来对着空气苦苦一笑说:“因为那个时候黄先生刚刚亡故。”
“啊!”王觉非不禁感叹一声。
张莉转过头来看着王觉非说:“这世上的幸福只有那么一种,而伤痛却有千万种。所以拥有的时候要懂得珍惜。我和黄先生的婚姻虽然只有短短两年,但我依然很满足。当我得知他出事的那一刻时真是万念俱灰。但在随后的悲伤中,我渐渐明白了,他的离去照亮了我们的幸福,我伤心但不抱怨——我们在世上受种种的苦,是为了烘托生的美好,于是所受的苦也变成了幸福的一部分。”张莉突然笑了一声说,“跟你这么年轻的人说这些奇怪的话,你能理解吗?”
王觉非也微微一笑,使劲点了点头说:“能明白一点。”
张莉接着慢慢的说:“和潭儿比起来我想我是幸运的。当我死的时候我会安然的闭上眼睛,奔向黄先生的方向。而可怜的潭儿——我不知道她临死时是多么悲伤。她用她的一生守候了她心中的一个梦,她的心一直都像孩童一样纯洁……”
这次,张莉又停顿了很久才又接着说:
“当时我忙于处理黄先生的后事,接手于他的一些研究创作,隐隐约约的听说潭儿和孟先生离婚了,潭儿带走了孟秋。
“潭儿从来没有在社会上工作过,带着孟秋过了一些很艰辛的日子。她性格要强,没有要孟旭东一分钱,不肯住娘家,也不肯接受朋友的周济。那段时间她也没有找过我。倒是有一天孟旭东来找我,问知道不知道潭儿的下落。我愣了,说不知道。孟旭东就急了,说大家都联系不上她了——这时孟旭东已和那个女人结婚了。
“我去见了潭儿的父母,她妈妈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潭儿就留了一封信就走了。还说,潭儿这段时间在一所小学教美术,然后和一名男老师一块去了南方。信上说让父母勿念,她会过得很好。
“她偶尔会寄过明信片来,只字片语的。有一次寄来孟秋的照片,秋儿也长大很多,像她母亲那般娇柔纤瘦。她始终没有说过她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只是清清淡淡的说,很好勿念。
“孟旭东来过几次,我把明信片和孟秋的照片给他看。他盯着照片里的秋儿,在我面前失声痛哭。那么个大男人……
“后来联系越来越少,我也很担心她们,但每次的明信片都没有地址,我没办法写信回去。孟旭东有几次以出差之名南下去找她们,自然是无功而返。潭儿的美丽、善良和单纯就此凋零,她的故事就这样葬在他乡无名的风里。”
张莉讲完,王觉非心里莫名的难过,他没想到那个看似轻灵快活的孟秋竟会有如此遭遇,他试探着问道:“后来呢……”
“直到有一天,一个下着雨的夜晚。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拍门,我不敢开门,等我冷静片刻才听清雨幕里竟夹杂着一个女孩的声音:‘开门——是我……’我一听竟然是秋儿。我赶紧打开门,秋儿整个人水湿水湿的扑在我身上,只喊了一声‘莉妈妈!’就昏了过去。”
说到这里张莉又想落泪,王觉非也百感交集。
“后来,孟秋就和我生活在一起。但是秋儿再也不是以前的秋儿了。她总是凄哀的看着我,淡淡的笑着。她只告诉我潭儿已去世一年多了,她葬在江南的一个小镇。其它的她只字不吭。她过过怎样的生活,她怎样回来,她母亲怎样去世的,她没告诉我,我也没有问她。在我面前,她总是安静的笑着,可是我会听到夜里她一个人低低的哭泣。
“有些事在她心里积成了疾病。她不肯面对家人,孟旭东来找她,她躲起来不见,她只跟我生活在一起。可能很多事她若不说出来,她一直都不会好的。我希望有个人能打开她心里的锁,当她能把过去放下的时候,或许她才会好起来。
“于是,我向公司提出休假,就和孟秋搬到了这里。希望这山清水秀的乡村会让孟秋好一些。也幸而遇到了你……”张莉欣慰的看着王觉非。
“我?”王觉非不可思议。
“是啊!自从认识了你我眼看着秋儿一天比一天开朗了。她的笑容也生动了,脸颊也红润起来,不像以前那般苍白。”
“真的?那孟秋对我……”王觉非没想过他在孟秋心里会有怎样的地位。
“秋儿对你是真心的,这点我看的出来。”张莉满心欢喜的说。
“那为什么?”王觉非惊喜而又纳闷,“那为什么她要走呢?我也真的想和她在一起的!”
“可能有她自己无法决定的事。”
“无法决定?”
“嗯,她无法决定应不应该和你在一起,但将其交给了命运。如果你们真的有缘分,应该会再一次遇到,我猜她是这样想的吧。”
“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嘛,她又何苦要这么做呢?”
“她有自己的想法,这孩子总让人捉摸不透。你等的到她是你的命,你等不到她也是你的命。”
王觉非不由的把手攥紧,手里的纸条扎的生疼。
孟秋啊孟秋,他感觉像以前根本不认识她一样。她深藏的回忆,又让他多了份心疼和怜爱。
张莉已经把家里东西收拾整理好了,过几天她也要回去工作了。想必孟秋的离开也是不愿意再打扰张莉阿姨的生活了吧。
临别时张莉递给王觉非一张名片。上面写着“高级会计师金融预算专家张莉”。张莉笑道:“上面有我的电话和公司地址,有什么事记得找我。把我当成你亲姨就行了!”
“谢谢你!莉阿姨!”王觉非郑重的收好名片,“我希望能和孟秋一起来见您!”
张莉脸上漾开会心的微笑。
王觉非站在碧蓝的苍穹下,一顷万里的阳光溶解了他年少的轻狂。他的人生像书一样一页页的翻过,过去的事还来不及细想,就被时间带走,被推向一个又一个未知。在无穷无尽的未知里,唯有孟秋是他心的所在,她是他的起点和终点。随后的日子是漫长而不可知的等待。那段时间,王觉非深深品尝了孤独的滋味,但是他会时时的幻想他们重逢时的幸福,有了这种幻想,这漫漫修远的等待也变成了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