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藤峡,本叫大藤峡,是夹浔江及其南端的府江两岸连山最高、最险恶的地方,登藤峡顶,数百里皆历历眼前。而其山是夹江峻岭,山寨临江壁立,上山路径仅一线,又须历千盘,其险不亚于蜀之鸟道。一夫荷戟,千夫难上。山上毒瘴恶雾,非人能堪。山上出产的植物可以供应他们最低水准的生活,靠在山下围困治不住他们。他们的武器又是长弓劲弩,还在箭头上淬毒抹药,中箭就立即死亡。明天顺年间,都御使韩雍曾领兵二十万进剿断藤峡,撤兵无何,他们便攻陷浔州,据城大乱。流官土官交错难治,教化的办法也不灵验,用食盐等东西引诱他们,借贸易通商开化他们,他们则抢了东西就跑。用阳明的话说,“他们窃发无时,凶恶成性,不可改化。”

他平了田州之乱后,两江父老遮道控诉断藤峡、八寨猾贼**杀祸害的猖乱罪状。他觉得不剿灭他们,对不起两江父老。他一旦决心下定,便简易如扫尘埃一般。他修齐治平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了。此次,无论是剿是抚都有一个突出的特点:简易,轻松,给人易如反掌、囊中取物的感觉。

还是虚虚实实,能而示之不能,取而示之不取,先麻痹然后出其不意。嘉靖七年二月,他平定了思田之后,峡匪以为必来征讨,都窜入深险之地。久不见动静,便又出来。又见阳明驻跸南宁,遣散军队,兴建学校,他们便真正松弛下来。

阳明让湖南兵和在武靖州待命的土兵分道而进。进剿的官军偃旗息鼓,悄悄地进山,一军突击,四面夹攻,如迅雷不及掩耳。峡匪溃败,退保仙女大山,据险顽抗。官军攀木缘崖仰攻之,连破数巢,峡贼们败奔断藤峡。官军乘胜追击,峡贼沿大藤横渡,溺死者六百,死伤累累,被俘的更多。史称“断藤之贼略尽”。

用当时人的话说,八寨乃一百六十年所不能诛之剧贼,是粤南诸贼的渊薮,八寨不平,两广无安枕之期。阳明动用的两路军队,各不满八千,创下了大明在这一带作战成本最低、成效最大的纪录。尽管七八年后,这里的少数民族又因官府与土司之间起了震**性的冲突而暴动,但眼下阳明收了全功。湖南兵已不堪忍受此地的气候,开始闹病,有瘟疫的苗头,阳明的身体也支撑不住。他下令班师。

阳明在嘉靖七年七月十二日上了《处置八寨断藤峡以图永安疏》,主要举措有:一、移筑南丹卫于八寨;二、改筑思恩府城于荒田,就是把原在高山之上的府治移到水陆交通的地方来,荒田这个地方轩豁秀丽,便于贸易;三、为了基层政权布局合理改凤化县于三里;四、添设流官县治于思龙;五、增筑守镇城堡于五屯。他的方略是:“谋成而敌自败,城完而寇自解,险设而敌自摧,威震而奸自伏。”这是水平相当高的治本之策。

这一系列长治久安的益民利国的安排,朝廷里根本没人想听。处置江西事变时全靠兵部尚书王琼赞助,而王尚书早已被杨廷和借故拿下大狱,差一点儿杀了头。王琼再三哀求,才落得发配边疆的下场。大明官僚中在后面搞清算的大有人在。有人居然起诉阳明,说他进剿八寨是擅自行动,尽管他们知道当初朝廷给了王可以便宜行事的权力。对于阳明提议在进剿过的地方建立郡县以镇定之,赶紧教化新民,等再来土匪时,他们已成了良民,此地就不会再反复等方案,他们说,建筑城邑是大事,区处钱粮,是户部的职责,谁让他这么干了?总而言之,不以为功,反求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