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年,广西田州(今百色、田阳、田东)的土司岑猛屡次侵犯邻部,又不听征调,领着土著与统治政权作对。朝廷派都御使姚镆去征讨。用了一年多时间,姚镆攻杀岑猛,田州改设流官。朝廷也论功行赏完毕。但岑的余部卢苏、王受等复起。姚镆又纠集四省兵力征讨,许久不见效。桂萼本来不同意用阳明,碍于张璁的面子,勉强委派阳明总督两广及江西、湖广军务,给他处置事变的全权:该剿该抚,设流官土官,随宜定夺,还要处理前任的功过。最后叮嘱了一句,不许推辞。

阳明还是推辞,上了一封情词沉挚的谢绝书,说自己痰疾增剧,若半路死了,就坏了国家大事。而且土官仇杀,其势缓,不像土匪啸聚时刻都在涂炭生灵,容易调停。姚镆老成,一时利钝,兵家常事;他建议朝廷委姚全权,给他时间。若最后还是不行,他向朝廷推荐了两个人。

不能说他滑,只能说他有曲成万物的良好愿望,不愿意生事,不愿意结怨,也忠君体国。但这其中也有官场规则的狡黠,至少朝廷把这视为一种要价。很快就让姚退了休,敦促王尽快上路。

他此时的日子——如果他不出征还将继续的日子——用他自己的话说便是:“古洞闲来日日游,山中宰相胜封侯。”(《夏日游阳明小洞天》)新的抉择使他有些两难。

他并未朝闻旨意连夜出发。经大礼议产生的新班子让阳明深为忧虑,他的讲学事业规模日起,他一向追求并为之奋斗的用心学代理学的大业初上轨道,他对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他怕他死后学说会发生先俗后杂的变化。但是,对于事功,他还是有兴趣,老死牖下,不是他的心志。他毕竟才五十六岁。

六月下的委任,他八月才决定出征。他隆重地写了一道学规,名为《客座私祝》:

但愿温恭直谅之友,来此讲学论道,示以孝友谦和之行,德业相劝,过失相规,以教训我子弟,使无陷于非僻;不愿狂躁惰慢之徒,来此博弈饮酒,长傲饰非,导以骄奢****之事,诱以贪财黩货之谋,冥顽无耻,煽惑鼓动,以益子弟之不肖。呜呼!由前之说,是谓良士;由后之说,是谓凶人;我子弟苟远良士而近凶人,是谓逆子。戒之戒之!

这道学规曾被许多书院刻石立碑地加以“引用”,如保定的莲池书院现在还存有阳明手写体的这道学规的碑刻。

九月初八,他离开山阴——永别了山阴。他坐船从姚江自上往下漂流,他即使没有永别的预感,也应当并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