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布谷鸟离开后涣芷熹便安心睡下了。而酣睡香甜的她并没有察觉,在她屋外走廊一处暗影下,一个窈窕身影静静而立。

见布谷鸟离去,那身影还站在原地呆立了几秒,而后才悠悠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次日清晨,露珠还未从叶尖滴落,不远处林中的鸟儿也才刚放声鸣叫,涣芷熹迫不及待敲响了涣虞的门。

大门被打开,涣芷熹跑进屋内,见涣虞长发散落,仅穿一袭白色里衣呆呆坐在床边。

涣芷熹急步跑到他的身边道:“涣虞,我们走吧?”

涣虞轻闭着双眼,似是还没缓过睡意,他淡淡道:“去哪儿?”

涣芷熹微微迟疑着,她见涣虞此时已经睁开了双眼,立马面色红润道:“闯**江湖啊!”

“我们什么时候没有闯**江湖了?”

“哎呀……”涣芷熹焦急的挠了挠头,而后又道,“我就是不喜欢待在这里了!这里点心送的慢,之幻姑姑还总是派人跟着我!”

“那我把她赶出梦幽阁。”

话一落,便听见门口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涣芷熹和涣虞一同往门口望去,却见之幻双手垂立在原地,神色似有慌乱。

见状,涣芷熹连忙解释说:“不是,姑姑,我和涣虞闹着玩儿,不是真的要把你赶出去的。”

之幻神色低落,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沉声道:“我去喊人来打扫,再重新为魔君和少主做一份早餐。”说罢,之幻转身就离开了。

涣芷熹愧疚地瞪了一眼涣虞:“就是你!乱说话!”

涣虞将望向之幻离去的目光收回,转而眉眼温柔地看着涣芷熹,淡淡道:“我说的是认真的。”

涣芷熹微愣,顿时就觉得是不是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正当她有些自责时,却见涣虞低头沉思着什么,她这才察觉涣虞和之幻二人之间,似乎藏着什么小秘密。

想到这里,涣芷熹忽然气道:“我回房了!”

“你不是说要离开这里吗?”涣虞的声音懒懒从背后传来,涣芷熹却跺了跺脚,搪塞道,“又不想去了。”

其实涣芷熹哪里是不想去,今天她一睁眼就恨不得立马带着涣虞到达死亡旋涡。可看着发生在眼前的奇妙氛围,她却不知何由,又怎么舍得走?

涣芷熹从涣虞房中出来后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跑到了膳房。她猫着身子蹲在膳房不远处的常青树底下,悄悄看着之幻,想要以此来发现点什么,可事实证明还是她想得太多了。

之幻神态如常,不露任何情绪,就连她独自一人在膳房做早饭时都面不改色。

等等?之幻亲自做早饭?而且还把膳房所有的人都清理出来了,只留下自己在膳房中忙上忙下?她好歹也是梦游阁的掌事人,怎么会做这种粗活儿?而且连一个帮忙的都没有?

涣芷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就在这时,刚好有一位侍女端着点心盘朝涣芷熹的方向走来。待她一走近,涣芷熹就立马伸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见那侍女只是眉头轻皱,并没有想要大喊的迹象,涣芷熹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捂着她嘴巴的手缓缓松开。而后她问:“每次魔君过来,你们姑姑都会为魔君亲自做早饭吗?”

那侍女低眉,并没有想要答话的意思。见状,涣芷熹又故意煞有介事地道:“她现在把膳房所有的人都支了出来,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她是想给魔君下毒。”

话一出,便见侍女面色紧拧,她犹豫了几秒,开口说:“姑姑不是那样的人。”

“那她是怎样的人?她将你们都支开了,不是心怀不轨是什么?”

“魔君每次来阁里姑姑都会亲自下厨,不管魔君是多晚过来,或者多早过来。她支开所有的人,并不是为了害魔君,而是她想……”

“想什么?”涣芷熹面色已有不悦,追问道。

“她想做给魔君吃的每一道菜,每一道工序,都是自己亲手所做。”侍女说罢,又瞟了瞟了涣芷熹,“少主,梦游阁上下对魔君忠心耿耿,这种下毒背叛之事,还请少主不要乱说。”

此时的涣芷熹早就没了听侍女说话的心情,她随意摆了摆手说:“去吧去吧。”

侍女离开之后,涣芷熹依旧猫着身子,继续看着在膳房忙上忙下的身影,看着看着,她只觉自己心里一阵莫名的五味杂陈。

她气闷地回到房间,趴在圆桌上,就像一摊活了水的泥,任谁都喊不起来的模样。

侍女的话,字字在耳。

涣芷熹觉得之幻对涣虞如此上心,不仅仅只是身为梦游阁掌事人对魔君的衷心。很奇怪,此刻的她心里就像悄悄生了一根刺,想着又疼,不想自己又过不去。

当真是难受的紧。

侍女将早饭送到涣芷熹的房间里来时,不料一直贪吃的涣芷熹竟说全部撤下。更甚的是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连连说着下去下去。侍女见状也只好听命,一声不吭地端着早饭就下去了。

侍女离开后没多久涣虞就过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刚刚离开的那个侍女,以及另一外一个和她一样端着早饭的侍女。

“怎么了?”涣虞走到涣芷熹的身边坐下,却见涣芷熹立马转过了头,似乎并不想看他。

涣虞轻轻蹙眉:“谁惹你了?”

涣芷熹依旧没有说话,涣虞也并不焦急,他冷冷地挥了挥手,让端着早饭的两个侍女走近了些,最后才悠悠道:“吃完我们继续朝东走。”

这句话倒是说到涣芷熹心坎里去了。她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可以不动神色让涣虞到达东海,而不被他发现。此刻涣虞既然主动提起,涣芷熹也没有再继续莫名赌气的心情了。

她从椅子上坐起身,看着渐渐被摆满的圆桌,一声不吭。涣虞见状这才真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连吃的都不在意了,看来涣芷熹果真是受了什么刺激啊。

涣虞不动声色地想着,默默将侍女屏退。

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后,室内变得愈发安静,空气也格外死寂了些,涣芷熹发呆似的愣在原地,连涣虞叫了她好几声也没听到。

02

涣虞眉头轻蹙,加大呼唤涣芷熹的声音。涣芷熹一个激灵,被冰冷的喊声吓得猛然一怔,然回过神来才发现涣虞正不悦地看着自己。

她强装镇定地回过神,然后端起面前的瓷碗,舀了一口粥就往嘴边送去。可下一秒,她便被烫得将瓷勺一甩,龇牙咧嘴捂面叫嚷了起来。

涣虞长袖一挥,便见不远处矮榻上的茶水朝他飞来。而后一个指尖轻点,那凉茶便一滴不漏地倒满了茶杯。

他将茶杯递与涣芷熹,不悦道:“到底又是谁让你这般苦恼了,竟然吃个饭都这么不专心?”

涣芷熹接过茶杯连忙喝了一口,而后焦急伸手去捂嘴想要尽量减轻自己的疼痛,却不想下一秒捂嘴的手就被涣虞轻轻拉开了。

涣虞小心翼翼地拿开她捂嘴的指尖,然后低头朝她凑近,并用指尖轻触她的唇,以检查确认伤势。

这是涣芷熹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看涣虞的脸。他的睫毛浓而长,肌肤如凝脂般,五官虽精致,但眼神却十分淡漠。只看长相,眼前人丝毫不像世人口中那个霸道横行的魔君该有的样子。

涣芷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她都能感觉到嘴唇上涣虞指尖的每一寸移动。她面色赤红,眼神闪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什么大碍,这两天都不要吃太烫的东西就可以了。”片刻后,涣虞放移开轻抚涣芷熹唇的手,松了一口气道。

涣芷熹紧闭的呼吸终于在这一刻重新得到了释放。

见状,涣虞又气又好笑,却没有就此放过涣芷熹的打算。他与涣芷熹重新拉出正常的距离,转而换上那副冰冷的模样,道:“说吧,今日一早你就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何事?”

涣芷熹低着头,面上的燥热还未散去,她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不想说?”涣虞挑眉,看了一眼涣芷熹,又道:“不想说也可以,那我们吃完这顿饭就回去吧。”

见涣芷熹没有反应,涣虞又强调了一遍:“回魔宫。”

这次,他话音刚落便见刚刚还在心神不宁的涣芷熹立马来了精神,她猛然抬起头说:“不要!”

涣虞淡淡睨了她一眼,而后拿起面前的粥勺,从碗中舀起半勺粥,细细吹了吹才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何这般反常?”他话说完,便将刚刚吹凉的半勺粥递到了涣芷熹面前。

涣芷熹见状迟疑了几秒,随后一口喝下,涣虞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

“之幻姑姑……”涣芷熹说着,将头埋得更低了,她飞快地瞟了一眼涣虞,“之幻姑姑每次都会亲手为你做饭吗?”

涣虞微愣,然后将刚刚吹凉的第二勺粥递到了涣芷熹的嘴边,淡淡说:“我不清楚。”

“那你们……”

“芷熹。”涣虞忽然停下喂粥的动作,打断涣芷熹,“之幻是我的属下,今天是,以后也会是。她对我怎样,我管不着,但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不怀疑她的忠心。仅此而已。”

这算……解释吗?

涣芷熹刚刚还在莫名闹着别扭的小情绪,因为涣虞几句简单的话立马消失不见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涣虞,却见他此刻正温柔而又坚定地看着自己。目光交错,她立马又低下了头。

“我就是……以为你和别人有小秘密了,所以……”涣芷熹解释道,好像是想要挽回一些刚刚失态的样子,但也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涣虞嘴角微微上扬,他将面前的养生粥耐心吹凉,而后将一整碗都放在了涣芷熹面前:“吃完这顿我们就离开?”

“好。”涣芷熹没有丝毫犹疑。

“姑姑,怎么不进去啊?”就在屋内二人刚刚解开各自的困惑后,便听到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说话声。

涣虞不悦蹙眉:“进来。”

他话音落下,没几秒后涣芷熹就见到之幻端着盛有小点心的托盘缓缓而进。

之幻眼眶似是微红,她看都没有看涣虞一眼便道:“属下来给少主送点心,无意……”

“无碍。”涣虞淡淡道,可那语气却不像没事,他说,“不管你是否听到我们刚刚的谈话,都没关系,因为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涣虞淡漠的样子,似乎丝毫没有想要给之幻留一条后路,之幻喉咙哽咽,终究也只是艰难应道:“嗯。”

涣芷熹到有些不知所措,她从座位上起身道:“我出去转转。”

“吃了再去。”涣虞喊住涣芷熹,用命令似的语气说道。

涣芷熹面色为难,她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之幻,又看了看仿佛没事般还在悠闲吃早餐的涣虞,心中一顿百爪挠心。

就在她不知该何去何从时,之幻开口了。

“少主,不知可否让我和魔君单独说两句话?”

之幻的请求让涣芷熹心中很不是滋味,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她与之幻擦肩而过,离开了屋子。可就在她刚刚踏出门槛的那一秒,她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

这是为何?莫非自己中了烈吞太爷曾和她说的传说中的相思之毒了?可这里是梦游阁,会有谁这么大胆子敢给她下毒?

涣芷熹想着,难受地用手拍了拍胸口,而后又做了好几次深呼吸。随后,她一人踱步到花园内,开始猜测此刻之幻会对涣虞说的话。

秋意渐来,清晨的凉爽虽已褪去,但偶尔还是会吹来一阵凉风。烈日依旧高高悬挂在头顶,只是不再像夏日那般生猛的可怕。

涣芷熹不知自己在花园中待了多久,她只记得当之幻找到自己时,自己差点睡着。

其实之幻和涣虞挺像的,这是涣芷熹和之幻接触时的第一印象。

她就像是另一个他,永远都是那般淡漠,对身边发生的事似乎也无所谓,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至少在刚刚之前,涣芷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少主,我现在不想以属下的身份和你对话,而是想以之幻身份站在你面前。”

涣芷熹看着眼圈微红的之幻,不知为何心里蓦地一阵心疼。情不自禁点了点头,继续等待她下一句话。

如果可以,不久之后的涣芷熹若是能回到现在,她必定为使出全身气力,来阻止自己听到之幻的这段话。

可是,这都是后话了。

可是,没有如果。

她听到了之幻说:“我想知道,你和魔君是什么关系?”

“叔侄啊……”涣芷熹回答这话的时候,心里竟泛起一阵心虚。

之幻冷笑了一声,继续道:“真的只是叔侄而已吗?”

之幻的反问让涣芷熹忽然陷入了慌乱,她愣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而后她听到之幻说:“其实我一点都不羡慕你,真的。虽然魔君对你这般好,但是,我真的一点都不羡慕。至少在喜欢他的这点上,我从来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虽然他并不爱我,但幸好,他也不能阻止我去爱他。”

“可是你,涣芷熹。就算你拥有了他全部的好,也是没有用的。你不能承认你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感情,他也不能,所以,你们永远都只能像现在这样,无法后退,也无法前进。”

“涣芷熹,你们的身份,就是你们二人最大的障碍。”

之幻说完,便只见涣芷熹像失魂一般坐在花园的石桌前。

涣芷熹身体僵硬,头脑晕眩,她无力地笑着,摇头说道:“之幻姑姑,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你可以装作不懂,也可以转眼就忘记我的话,但是我还是想让你记住,如果你不能接受违背伦常带来的天诛地灭的惩罚的话,我劝你最好远离他。”之幻目光诚挚而热烈,她紧盯着涣芷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你要时刻记住自己和他的关系,不能逾越半步,否则终有一天,他会被你给毁了,而这种毁灭,是会让他灰飞烟灭的。”

之幻一口气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然后长出一口气。随即恢复成她平常的样子,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她道:“少主,魔君在门口等你了。”

03

涣芷熹还在讶异于之幻情绪的切换自如时,完全没发觉自己双手正微微战抖。

刚刚之幻的话,一字一句都像是一阵惊雷,狠狠敲打在她身体每一寸。

之幻上前,想要将她从石桌前扶起,可就在她刚刚碰到涣芷熹那第一秒,便被涣芷熹像躲避洪水猛兽一般躲开了。

“你不要碰我。”涣芷熹声音微颤,喉咙哽咽。

她艰难从起身,而后强装镇定朝梦游阁的大门走去。

此时,之幻又道:“魔君最近被正派扰得心烦,还请少主不要为他多添烦恼了。”

言外之意,是涣虞不知道我来找你说这些话,所以请你不要露馅。

涣芷熹这回倒是挺聪明地分析对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现在的她因为之幻的挑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认清真相和逃避现实的挣扎中。

他是我的叔叔?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他?怎么可能?

这是大不孝!这是违背伦常!这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涣芷熹的心中,一句话便是一阵雷声,她的世界下起暴风雨,却不知可以对谁说。

我有一个秘密,一个到死也不会说出口的秘密。

涣芷熹如是想着,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

当她到达梦游阁的大门时,涣虞已经在这里等候有一会儿了。他倚着门框,低头发呆,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离他不远的时候,涣芷熹停下了脚步,她静静看着眼前人,刚刚之幻对她的说的那些话在这一刻得到了认证。

她爱他。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此刻她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永远都无法在一起的人。

涣芷熹忽然觉得有些讽刺,明明以前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她还可以撒娇似抱着涣虞不撒手啊。而现在……她明明已经难受的要死了,却无法再上前一步,无法再向他靠近一步了。

“怎么才来?”收回思绪,涣虞见到不远处定住的涣芷熹,温柔问道。见涣芷熹没有答话,他又伸手,朝涣芷熹说,“芷熹,过来。”

涣芷熹微愣,但刚想迈出的脚步又在瞬间停滞了。

涣虞察觉到不对,他朝涣芷熹走来,问道:“刚刚之幻和你说了什么?”

放作以前,涣芷熹肯定只会觉得这不过是一句普通问话,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是一句可以随时将现有一切美好点燃引爆的导火索。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与平常一样,可就在她咧嘴笑开时,涣虞却明显感觉到了一丝苦意。

“没说什么啊?刚刚是那个小清喊我过来的,我在花园里睡着了。”涣芷熹说着,巧妙避开了涣虞向她伸去的手,转而单独大步向前,“走吧,不然等会儿天气该热起来了。”

涣虞一眼便看出了涣芷熹的故作坚强,可他不好说破,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之幻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早知道刚刚就亲自去找她了。

涣虞暗暗懊恼着,脑海中竟赫然浮现刚刚涣芷熹离开后,之幻对自己的所说的话。

彼时,涣虞悠然地吃着早饭,之幻站在一旁。

“魔君,我说过,我不在乎你是否对我有一丁点的感情,也从未奢望过。可是,你为何要将自己和少主推向深渊?”

涣虞猛然一怔,停下喝粥的动作:“关芷熹何事?”

之幻苦笑,完全不见往日的高傲,她道:“难道你还要欺骗自己吗?”

涣虞没有说话,他只是眼神凌厉盯着之幻,继续听到她道:“她会恨你的,终有一天。”

话落,刚刚还肃穆不已的涣虞却轻轻笑了。他苦笑着摇头,好像毫不在乎,他说:“我早就料到了。”

涣虞说罢便自顾自地起身,丝毫不在意之幻千变万化的神情。他淡然走到门口,说:“把准备好的马车牵到门口,我在那里等芷熹。”

刚刚在屋中的画面已经在脑海渐渐消失,涣芷熹一坐上马车,涣虞就将打包好的点心递给了她:“先吃点儿,离下一个城镇还有好几个时辰。”

涣芷熹有些不是滋味地接过,她面上虽笑着,可心里却不停在咒骂自己:涣虞对你这么好,你竟然狼心狗肺对他动了歪心思!当真是凌迟一百次都不够!

涣芷熹的反常被涣虞看在眼里,他猜到定是之幻和她说了什么,可一向无所畏惧的自己,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竟心生怵意。

他不敢去赌涣芷熹到底知道了什么,现下的他只能一步步的配合涣芷熹,尽量将这台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波涛汹涌的戏给唱下去。不然,当一切肮脏的真相摆在二人面前时,他真的不确定,涣芷熹会不会因此而消失得不知所踪。

而就算是如此他最不能接受的情况,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了,因为,真正到了揭开一切的时候,他的身份就要改变了。

从叔叔,到仇人。

毫无转圜余地。

马车在林中飞快奔驰着,涣虞和涣芷熹都坐在马车里面,而赶着马车上前的,便是涣虞暗暗发功的内力了。

空****的世界里,此时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涣芷熹虽一路躲避着涣虞,但当她累了,困了,第一时间依靠的肩膀还是只有涣虞。二人就这样各怀鬼胎地相处着,害怕过分接近,但也更怕疏离。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多天,直到那日涣虞出现了第一次的百年之日前兆。

那天傍晚,二人在一座小城中落脚。

刚刚择一处酒家住下,涣虞便忽然双目赤红的像是要发疯一般,痛苦嘶吼。

引来楼下小二的询问时,涣芷熹也只能淡淡地说一句,是自己摔倒了。

涣虞的身体时冷时冰,从皮肤底下透出的光芒也时暗时弱,涣芷熹在一旁不知所措,眼看着涣虞就要将自己的头撞上那墙壁时,涣芷熹想都没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飞奔到了墙边。

身体被涣虞撞出,狠狠抵在墙上,涣芷熹闷哼一声,缓缓滑落。

至此涣虞终于清醒了些,他紧咬着牙关,忍着身体剧烈的疼痛走到涣芷熹身边将她一把抱起。见她眉头紧锁,额心出汗,心中不由得一阵发紧。下一秒,他便不顾自己此刻的危险,准备输送真气给涣芷熹。

涣芷熹迷迷糊糊的,却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艰难摇头说:“不要。”

涣虞没有理会,依旧固执屏息凝神,而后开始向涣芷熹输入真气。

涣芷熹体内被撞断的经络渐渐愈合,可是涣虞却顶着豆大的汗滴,愈发痛苦,面色苍白。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当涣芷熹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涣虞胸口,而涣虞则已经不省人事地躺在了冰凉的地上。

涣芷熹担忧欲哭,不知所措间竟愚蠢地想要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真气输送给涣虞。

待她在那原地坐稳准备运功时,却见涣虞轻轻睁开了眼。而他拉住她的双手则如铁钳一般,滚烫而有力。

“就凭你的修为,你觉得你的真气够输送几回?”涣虞说着,艰难从那地上坐起。

涣芷熹见他清醒,立马惊喜的将他一把抱住,欲哭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醒来了!幸好你没有丢下我不管啊!”

涣虞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我怎么可能会把你丢下呢?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的没事?”

“嗯。”涣虞回拥着涣芷熹,近乎贪婪的闭眼呼吸着她身上的清香。

片刻后,涣芷熹许是察觉了自己此刻行为的不妥,便不舍将涣虞松开了。她支支吾吾道:“涣虞……”

“嗯?”

“我们去东海,好吗?”

“好。”

涣虞回答的干脆,让涣芷熹有些惊讶和狂喜。她本以为按照涣虞那般固执的性子,把他骗去东海就不错了,让他躲进死亡旋涡里,恐怕只可能存在于想象。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一路竟然会无比顺利。

可能是因为涣芷熹总觉得涣虞的同意来得太不现实了,在她心底,总隐隐觉得不安。

就像……就像是分别感言,不管你提出什么,在这一刻我都会满足你。

涣芷熹就这么不安地想着,终于在百年之日的前一天傍晚,到达了东海边界。

04

海面的凉风冷冷拍在涣芷熹的脸上,大片粉色和紫色的夕阳在天边晕染出瑰丽的色彩。日头渐渐下降,慢慢的,只留了一个指甲盖般大小的红点。

涣芷熹看着眼前的美丽景色,心中升起一阵欢愉。她跑到涣虞的身边,指着不远处的海岸边道:“那里有一块大石头,我们比比,看谁先跑到那里?”

涣虞宠溺地看着涣芷熹笑了笑,然后毫不迟疑点了点头。

紧接着,涣芷熹咯咯地笑着,使出全力向石头奔而去。与此同时,涣虞却浅笑着站在原地,看着她飞奔而去的背影,眉眼中蓦地闪现一道白光。

涣芷熹跑到那比她高出两个自己的石头面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她脸上微微有些晕红,带着眉眼间的笑意望去,然而下一秒,她便愣在了原地。

沧海石。

这便是沧海石?

涣芷熹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转身准备向涣虞说出实情。可当她刚刚转身,却见涣虞正负手而立站在沧海石一旁,肃穆地望向沧海石背面的方向。

涣芷熹困惑地来到他的面前,随着他的视线一起望去,可这一次,她却是真的再也笑不出来了。

以樰里夷为主,人、仙、灵三界的兵队正如海水般壮阔,齐刷刷摆在自己眼前。他们面色坚毅,志在必得。

涣芷熹担忧地看向一旁的涣虞,发现此时的他依旧那般淡漠地站在原地,波澜不惊。涣芷熹抽出腰间的长剑,颇有一番壮士赴死的壮烈之感。

对方那么多精兵强将暂且不说,现在临近傍晚,离子夜的时间越发缩短时,涣虞的功力和体内魔气的凝聚力,便会慢慢下降,没有底线。这样的两个人,对上这么多想要置二人于死地所谓正派,可不就是壮士赴死嘛!

此时,涣芷熹面色紧拧,似来不及解释一般,挥着长剑就要朝自己手心割去。她准备将自己的血液滴在沧海石上,以此来寻求最后一丝生机。

可就在这一刻,涣虞却忽然拦住了她,他轻启薄唇,悠悠道:“不急。”

涣芷熹被他莫名其妙的悠闲弄得狂躁不安,她大叫着:“我急!”说着,涣芷熹又再次一次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涣虞无奈轻笑:“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乖,好好看着。”

“魔人!我看你今日,要往哪里逃!”梁丘伯熠举着明晃晃的大刀,朝着涣虞大喊道。他的话音刚落,便听那人间三千精兵共同附和,气势如山河般,喊道“无处可逃!无处可逃!”

涣虞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我为什么要逃?”

他胡说玩,便见对面正派一阵抽气声,他们或惊恐或不敢相信地看着涣虞身后,愣在了原地。

涣芷熹顺着他们的视线回头一看,只见瞿唐、彼岸鬼君、杜若以及魔界其他老将带着魔冥两界的无数鬼兵赫然出现在了天边,而瞿唐的手上还押解一个众人都无比熟悉的人——巽扬子。

见此,与他们对立而站的巽封与,面上一时间涌现无数情感,有担忧,有愤恨,有不敢相信,还有恨铁不成钢。待魔冥众人在地面上站稳,巽封与便迫不及待上前一步,怒斥:“巽扬子!你为何会落在区区一个鬼兵的手上!”

没有要求涣虞放人,也没有先问巽扬子是否受伤,而他的第一句话,竟是质问。

莫非他是怀疑自己因为爱慕着涣虞,所以就会欺师灭祖,无视宫规吗?

此刻的巽扬子是有些心寒的,可是她却没有半点办法,因为站在她对面的那人,是她唯一的亲人。

“涣虞,记住,你可欠我一笔。”彼岸鬼君浑身散发着黑紫色的光,他媚眼如丝,得意道。

其实他本不想来的,只是当害说魔界若亡,附属于它的冥界该如何在这天下立足?难保那些所谓的正派会放过自己,可能不用等几年,他们就会找个新的借口来灭了冥界。

彼岸鬼君虽对涣虞意见重重,可守护冥界的事他还是很乐意效劳的。

“我又没让你来。”涣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道。

彼岸鬼君气急,斥道:“活该你要被天下所指!”话虽这样说,彼岸鬼君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此刻,见到众人的涣芷熹惊喜地发现,原来涣虞早就布好了局,他料定正邪一战避无可避,所以早就选择了正面一战。然随即她又笑不出了。

原来涣虞并不是乖乖来陪她散心的。

原来涣虞一直都只是在布局而已,而她,不过是走这步棋的关键棋子罢了。

涣芷熹转身,不再看向前来的魔冥众人,她紧紧握着藏在袖中的双拳,隐忍着心底的难过,可就在这时,她却猛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舟乾?

那身着一袭深蓝色龙袍的翩翩公子,不是舟乾又是谁?

涣芷熹惊吓出声,却见涣虞安慰似的说道:“他是东海龙王,这些人都是他喊来的。”

涣芷熹不敢相信地望向舟乾,却见舟乾似笑非笑地回望着自己。她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樰里夷恰巧开口了。

“涣虞,你若及时悔改,将灵界公主放了,我便还可饶你一条命。”

闻言,涣虞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他张狂大笑几声,而后单手一挥,便见刚刚还在瞿唐旁边的巽扬子瞬间被移到了他的身边。涣虞紧捏着巽扬子的脖颈,浑身散发出冰冷的嗜血气息。

“不要!”涣芷熹惊恐喊道,一旁的杜若上前轻轻握住她的肩,想要让她安心些。

果然,涣芷熹不再出声,她只是眉头紧拧地看着对面与海岸线合成一体的人群,神色担忧。

不能动弹的巽扬子被涣虞渐渐举过头顶,她不敢相信地盯着他的侧颜,泪珠终于没能再忍住。

我对你百般真心,你却如此狠心?当真是我瞎了,还是你本就无心?

巽扬子的泪化为一颗颗冰晶,滴到涣虞的手臂上,然后落在了地下。涣虞心中微漾,但面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

“涣虞!你且莫要张狂!还不快快将灵界公主放下!”樰里夷急道。

“我本无心与你们一战,可你们却非要逼我?到底是我张狂?还是你们?”涣虞牙关紧咬,瞳孔正微微泛红。

“你杀了我人界众人,还擅闯灵宫,将灵宫搅得乌烟瘴气!现在竟说是我们逼你?大丈夫男子汉,敢做就要敢当!你堂堂一界魔君,竟落得如此不敢认罪的地步,当真是可笑之极!”梁丘伯熠大声怒吼着,可涣虞却不为所动的淡淡瞥了他一眼。

涣虞道:“我从未有罪,何来的认罪?”

“无罪?”巽封与忽然大笑着开口,笑声过后,便只有阴冷的说话声,他悠悠道,“十几年前,你主动挑起魔冥一战……”

“是他们防御过度,主动出手。而且……这些年我从未插手过他们的事情,也从未为难过他们。”

“那当年神魔一战,你灭了神界满门!”

巽封与的话刚刚说出,便见涣虞眼神恍惚了几秒,他将手中举起的巽扬子缓缓放下。而后垂下手臂,沉声道:“那是他们毁我魔界在先!”

“可是你不仅报仇,还杀了神界满门!就连当年神界刚满月的公主你也没有放过!你不是丧心病狂是什么!”巽封与的话无疑是动了涣虞的底线。

只见他神色一凛,飞身就朝巽封与攻去。

此时,夜渐渐袭来,海风呼呼的吹过众人的衣袍,圆月被映在海面上,将夜色照得通亮。

05

涣虞周身都散着赤红色的光芒,他毫不留情地攻打着巽封与,招招想要置他于死地。

樰里夷和其他几个长老皆要出手相救,他们在海滩上席地而坐,执手摆阵。

这时,魔界长老烈云忽然拿出破天镜,破天镜上的画面,让此刻正在摆阵的几位仙界老头皆是一阵心惊。因为他们看见那被破天镜反射出来画面,竟是轩辕山上烈吞带着诸多鬼兵严守以待的样子。

为了完全斩除涣虞,樰里夷将其他几位师兄弟都请出了山,然后只在原本的结界外多加了两层。此刻烈吞破除结界,带着众多鬼兵碾压轩辕山,可轩辕山上却只有仙界首徒坐镇。

谁输谁赢,一眼便知。

樰里夷眉头紧蹙,他急忙收了阵法,和其余几个长老耳语了几句之后,便见其中三个长老御剑离去了。剩下的二人无法再摆阵,只好迎面接招。

战况,就此爆发。

杜若和瞿唐也开始迎接对面精兵的挑战,二人合力阻击,力量不容小觑。

此时,彼岸鬼君悠悠飘到梁丘伯熠面前道:“那我们也玩会儿吧?”

梁丘伯熠横眉冷对,挥着手中的大刀就朝彼岸鬼君砍去,可不想却扑了个空。他困惑地看着前方消失不见的人影,却蓦地感觉到一只手从自己背后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在这儿呢……”彼岸鬼君在梁丘伯熠的耳边吹着冷气,悠悠道。

梁丘伯熠大怒,转身挥刀而去。

此时,巽封与被涣虞逼得节节败退,月色渐渐被黑夜挡住。一阵海风呼啸而过,便见涣虞浑身被火焰包围着,他痛苦的喊声,证实着反噬开始。

涣芷熹眼睁睁地看着从半空坠落的涣虞,心下一阵惊慌。她连忙飞身前去想要接住涣虞,可就在这时,巽封与却突然灵力大动,朝着涣虞的头顶,就是一掌。

鲜血从涣虞口中喷洒而出,涣芷熹不敢相信看着此刻已经落在自己怀中的涣虞,泪眼模糊。

她连连摇头,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一颗不停掉落。

涣芷熹颤抖着双手为涣虞擦去嘴角的泪,可涣虞嘴边的鲜血却汩汩流出,止也止不住。

涣虞身体开始抽搐,可他半睁着的眼睛,却是温柔地盯着涣芷熹。他也战抖着指尖,摸向涣芷熹的脸,而后为她轻轻擦去泪痕。

涣芷熹大哭,她不停地摇头说不要,可涣虞却终究还是落下了手臂。

涣芷熹抱着气息尽无的涣虞跪倒在海岸边上,悲恸大哭。那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就像是来自地狱的轰鸣,也像是来自世间所有的悲泣。

就在这时,涣芷熹浑身散发银色光芒,她赤红色的衣袂,在银色光芒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妖媚。

她与涣虞在此刻同时缓缓腾空,霎时间,天上如白日一般明亮,而后又像暴风雨夜一般压抑。

雷声滚滚,海面波涛汹涌,狂风呼啸而过,天上的星辰、圆月、与太阳,交相改变着,不远处的树林,飞禽走兽,一顿奔走,就像预示着这世间即将要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

而刚刚还激烈的战斗也忽然停下。众人惊讶地看着上升于半空之中的涣芷熹,有恐惧,有不安,有惊喜,更有叹息。

而看着涣芷熹的人群中,还有一人,是比任何人的情绪都要激烈的。

他便是涣虞。

涣芷熹怀中的涣虞不过只是巽扬子暗暗布下的幻境而已,因为他看见巽封与正被涣虞步步紧逼,她本想利用关心则乱的方法来让涣虞方寸大乱,没想到阴差阳错的竟将涣芷熹体内的封印逼开了。

涣虞看出端倪,心下蓦地一狠。

他转身对着巽封与就是一掌,而后便见巽封与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体内燃起一团熊熊烈火。没有几秒,那烈火就冲破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都化为飞灰。

“父王!”巽扬子悲恸大喊,提步就朝巽封与的方向飞奔而去,可最后她却什么都没摸不到。就连巽封与修炼千年的灵珠也就此不见。

巽扬子的悲痛涣虞无心照顾,他朝涣芷熹飞身而去,可她周身的光晕却让他无法靠近。

海浪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诡异。山林里,忽然涌出的飞禽走兽正一声声嘶吼低鸣着。人群之中,有一个从未参与过战斗,但一直在现场的人,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舟乾收回注视涣芷熹的视线,转而默默走到了海边。他微微笑着跳入海浪之中,而后一阵青光闪过,便消失不见。

几秒之后,大海中央有一条青龙仰天而啸,他在海天之间穿梭着,像是在完成一项很重大的使命。

再过片刻,异常的夜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涣虞也得以靠近涣芷熹身边。

还没从幻境中清醒的涣芷熹眉头紧锁,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流过。

“芷熹?芷熹?”涣虞轻声唤着,却不见怀中那人有任何动静。他只听见涣芷熹默念着“不要,不要啊涣虞,你不要丢下我……”

涣虞将拥着她的手臂一阵缩紧,心中也是一阵揪心的疼,可疼痛过后却是无力。

她终于要知道了。

涣虞想着,挥手就要带她逃离这里。可就在这时樰里夷却兀自上前挡在了他的面前。

“她便是神界三皇子彦青独女?对不对!”

涣虞不想理会他,继续向前,可樰里夷却将扶苏一甩,把涣虞困在了自己的结界之内。

涣虞抱着涣芷熹,冰冷道:“让开。”

“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对不对!”樰里夷面色红润,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

“让开。”涣虞依旧淡漠道,可樰里夷却与他较上了劲。

他说:“既然她是神界遗孤,那你就不能带她走。仙、神两界本同属一脉,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是我仙界的人。”

涣虞抬眉,冷冰冰地看向樰里夷,而后神色一凛,聚气就朝结界外的樰里夷攻去。樰里夷连忙接招,可就在二人势均力敌之时,乌云将圆月最后一丝光芒遮挡,百年之日,终于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