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明珍视着她,“而且,九月的武选在即,近日城中武学之人私斗严重江升年又从郁州带回来一群新兵,打了胜仗,心气高着呢。街上纵马长驱,也不看行人,死伤好几个了。我来是想劝你,近日先不要出门了。”

临赫都知道,但脸上神色仍沉了一层,“那皇上…”

谢承明也烦忧这事儿,手不觉按到了剑上,“他背后是竟王,陛下只狠罚了几个做样子,没罚到江升年头上。竟王戎马定山河,功在社稷,如今领着骠骑大将军的名号,又加亲王,荣华已登极。大宣国四境将士,有一半跟他沾着关系,剩下一半儿削尖了脑袋想跟他沾上关系。可竟王这半年来为着他肩上的伤四处求医,谁都知道他的心思。这次江升年大胜而归,简直是为虎添翼。”

临赫闻言抬眸,“羽翼本就不生在虎身上,能添就能拔。”

谢承明被她明亮的目光看得顿了一下,“难啊!”

临赫淡淡道:“不急,待羽翼连进骨血,拔出来才知道疼呢。”

谢承明惊讶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大宣天下三十六州,竟王京中拢势,手下名将七人,雄镇南北十六州。这怎么拔?这不能拔。”

临赫观察着他的神情,“那不是还有安王吗?”

她抿了一口茶,烫!烫得她悄悄在嘴里摇舌头,“竟王伤了以后,最欢腾的就是安王了。剩下二十州中,少说也有半数追随他。咱们陛下能得天下,本就意外,想坐稳那至尊之位,更是艰难。”

谢承明垂眸思索着,“咱们皇上手下缺一个有魄力有能力的大将军,来内镇诸侯,远摄四夷。可如今稍有点功名的,都是跟着竟王打天下的。先帝立国后,下令与民休息,陛下秉承先帝遗诏,三十多年没有大战事,也就没出大将军了。让竟王养肥了胆,谁知道他会怎么做呢。”

临赫站起身,笑一笑,“成一个大将军,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现在愁这些也没用,倒是可以干点儿别的。”

谢承明回神儿,抬头看她,“你,你想干什么?”

临赫见他想多了,没忍住轻笑出了声,“我是想给你一批药,治病不行,但治疗外伤很不错。”临赫指了指他的手上一块血痂,“保证比你用的这药好一些。”

临赫走到旁边一个柜子,拿出一排五个晶莹剔透的白玉瓶子,“今日刚调好的。谢你每次来都给我带进补的东西。我这身体都养好了,以后可千万别带这些来了,有时间来坐坐,顺道的话帮我带一份儿街上苏老伯的桂花酪就好。”

谢承明脸上起了层红,取了茶喝一口,拿起一瓶开了瓶口,凑近了闻一闻,“这是什么药?”

临赫去掉一句不能说的单珠纹蜜,悠然开口道:“活血草三钱伏麻子四钱,特纯的中药,除了生肉时痒了点,麻了点,没任何坏处的。我还给了花月夜的越溪一瓶。”

“这都是什么药啊!怎么连听都没听过?”

临赫骄傲一把,当然没听过,这些都是她亲自种在京郊药园子里,亲自给它们取的名字。

“我养的草药,自然给它们取个我喜欢的名字。”

谢承明看着她的孩子气,想捏一捏她的脸,但忍住了,他轻笑一声,“那你给我涂上试试吧。”

临赫没打算帮他涂,愣了一下,看着那药再看看他的手,“行,让你见识一下。”

谢承明在她愣神的一刻心跟着沉了沉,他努力笑着把手伸过去,“没你说得见效那么快,我得天天来找你理论。”

“还不信我!”临赫傲气的看他一眼,从旁边拿了条浸透药汁的布条,把他手上的血痂仔细擦一遍,拿了他开的那瓶药倒了一小堆在他的手背上。

临赫一只手给她把要匀开,另一只手扶着药瓶搁在桌子上。谢承明的另一只手距离她的手只一寸距离。

他手指往前动了动,抬头看看临赫,犹豫一下,从桌子上垂了下去。

“不疼吧?”临赫见他坐立难安,疑惑地问道。

“疼。”

景王的张侧妃给大夫人来了话,邀请她母女去府上叙话。竟王府的邀,谁不巴巴儿盼着呢。

大夫人起了个大早去景朝萱房里催促着她梳妆,来来回回试了好几套衣服了,景朝萱有些不耐烦了。挥开给她穿衣服的嬷嬷,“不试了,就是去个竟王府,还一定见到竟王,干什么折腾人到现在啊!”

大夫人瞪了她一眼刚要发作,又想起这是送她去见竟王,她晚年的依靠,她儿子的好前程可都系在她身上。

大夫人熟练地换上了和气又讨好的笑,“试累了?来来来,”她放下手里的几只金步摇,过来拉着女儿床边坐下了。

“在家里你怎么都是好的,可王府规矩大。尤其是张侧妃面前,你可千万不要做这些小家子气。让人笑了去不说,这以后穿出去也有失王府的体面。”

景朝萱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愤怒道:“没见过你这样的母亲,明知道那王府是个火坑,还偏把自己女儿往里推!”

大夫人身子一下挺直了,冤声道:“当母亲的哪有害你的道理,那你愿意配个读书的穷秀才还是要再跟谢寻一起闹一闹,让满城的人再看个笑话啊?谢寻你就别想了,就算你嫁过去,那也是被人戳着脊梁骨过一辈子的。你只有嫁进王府,她们才不敢对你指指点点。你愿意看着临赫那丫头嫁得比你还高吗?”

景朝萱一下没了脾气。

竟王府内堂,三人在竟王座下列坐,已是谈完正事。

江升年坐不住了,作势要起身时,竟王看他一眼,喊住了他。

“东西到他手上了?”

首座上竟王慵懒地问着江升年,狭长的眉目里常年含着冰霜,一件黑锦银鳞袍在满堂烛火下随着他动作发出闪闪亮光。明明声音不高,面上神色也温和,仍透出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江升年规规矩矩坐着,他在这儿什么也没听懂,只端着样子。但是看了看竟王的神色,这一句他听懂了,他紧张地往前坐了坐,“回王爷,送到了。我派滕则亲自去送的,云麾将军申全当年亲手布下的局,二十一年了,又把他绕进来了。”

江右相双鬓见白发,面上是常年居高位养出来的从容,身材瘦挺,气度精练。他转头竟王对视一眼,点点头,“接下来就看申全怎么办了。”

竟王“嗯”一声,“郁州都护府徐望道年前进京,新的都督须得年后赴任,你,”竟王看向钱群,“需要有真本事。那是郁州,南邻伽耶,战事频繁但边民互市不断,你要守得住。”

钱群忙起身,向竟王行了礼,“是,末将必生死守郁州!”

竟王待众人散去,活动一下他僵硬的肩膀,又一阵阵刺痛了。他起身往后院走走松活筋骨。

景朝萱听了张侧妃的话,在这条木槿花路上等他。

第一次这么近的跟竟王单独说话,她手里攥着帕子,来来回回在绯色花树的小路上走动。

竟王转过一道路口,就看到了清淡穿着的景朝萱。她只着一件二月柳芽绿长裙,头上乌黑的长发堆了云髻却只一扇翠玉簪子,身材高挑纤细,低下去的脖子不堪盈握。

“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