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说话间,一道闪光在我眼前出现,天地瞬时被照亮,路旁的柳树匆忙显性,又立即沉默在黑暗中。
明亮转瞬即逝,紧接着跟来的是沉闷又迟钝的雷鸣声,雷声炸耳,在山中久久回**。
雨,如丝似剑,疾射而下,狂风暴唳充斥着每个角落,大力吹打着马车周身。
雷声稍歇,有一道细长的银光劈下,这光亮并没有隐没在浓黑的云层中,而是劈开天幕,闪灼的光迅速朝地面的方向直射,正中前方一棵早已枯死的老槐树身,迸裂出火星点点。
车夫一个急刹,勒紧缰绳,逼停疾跑的马匹。
马儿十分焦虑,不安地在原地踱步,分头四散,昂首嘶鸣。
秦离若正要掀开车帘问询,车夫却先一步探了半个身子进来。
“侬退钱罢,这样大的雨,俺是说啥都不会再走的!”
车夫半身已被雨水打湿,打定了主意要撵我们下车。
秦离若自是不肯,摆出事实,要车夫有契约精神,表明既然接受雇佣,就要将雇主送到目的地。
车夫坚定地摇头,秦离若退让,许诺加倍付钱,或是过了这段山路,有避雨处再将我们放下亦可。
可无论怎么讲,车夫都不肯在大雨滂沱中泥泞而行,况且马儿受了惊,已经不受管教了。
进退两难。
车夫抱着膀,缩在车内一角,一副死等雨停的样子。
车外雷声滚滚,天好像漏了似的,一瓢一瓢的水浇在车身,不过片刻,就在风力的运输下,吹进来不少雨水。
我缩在窗边,半边身子早已湿透。
这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辰,就算雨停,这样大的风力,路旁也吹倒不少树木,想再靠马儿跑上去怕是难成。
可若不停,马车里也快‘河水泛滥’了,薄薄的车帘根本挡不住风雨,全靠我肉身抗雨,车夫倒偷懒缩在最里,睡得舒服。
秦离若看着我饱受风雨吹打,等不住,一把掀开车帘跑了出去。
我吓了一跳,来不及拦,他就消失在雨夜中。
车夫睁开一只眼,闲闲地说着风凉话:“哎呦,姑娘,侬的小白脸跑了哟!”
懒得搭理他。
过了片刻,透过车窗,遥遥看见一个身影在大雨中踉踉跄跄地跑来。
泥路难行,跑的甚是费劲,抬脚带起一身泥点,落脚又陷入泥坑。
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秦离若越跑越近,浑身已淋得透透的,手里还握着不知从哪儿捡得一片宽瓷片,瞧着像花盆底的样子。
“来,亚子,半山腰有个庙,可以避雨!”
秦离若掀开车帘,雨水浇打在他脸上,身上,顺着发丝像小溪一样,缓缓流下,可他毫不在意,一手伸向我,一手举起瓷片牢牢地举在我的头顶,勉力遮挡风雨。
山路多是黄土,被雨水这么一搅合,混拌成浓稠的泥浆。
秦离若一身雪白的长袍,已是浑黄一片,紧紧地贴着身体。
他用力扶着我,纵然努力为我遮挡风雨,可山风雨大,我还是被淋了个透。
本就是上坡路,一脚下去又好似踩在棉花上,一片虚无,使不上力气,黄土泥浆很快爬上脚背,妄想留住步伐。
每一步都耗费平时两倍的力气,我爬的费劲,大半个身子全倚在秦离若身上。
不知走了多久,半山腰的拐角处显现一个破旧不堪的庙宇。
草屋四周崩坏,被朔风吹得撼动,塑像已残缺不全,尘封土积,蛛网纵横。
秦离若扶着我坐下,转身勉力推合上已掉落的大门,阻挡庙外的风雨。
我俩好像是个‘雨人’,所行之处一片湿哒哒的水滩聚集,加上屋内阴寒,觉着比外面淋雨还要冷上两分。
抱着膀,牙齿打着冷颤,上下磕碰‘咯咯’作响。
可我来不及抱怨,目光不经意扫过,却见秦离若的掌心一片殷红,鲜血正汩汩流出。
“你出血了!”
我惊叫,一把抓过他的手掌,掌中横亘一条极深的伤口,从拇指虎口横穿手心,皮肉外翻,满手腥红。
秦离若用力,想抽回手,我却一把按住。
捡起地上的瓷片,那是他护着我时,遮在我头顶挡雨的,上面断口处沾染着血色玉.珠,昭示着伤口的由来。
“我没事。”
秦离若再次用力,缩回了手,可点点血珠却顺着他垂落的手臂,滴答在地面。
我不说话,开始对自己上下其手。
秦离若吓了一大跳,嘴磕巴地话都说不利索了,指着我道:“你...你...你要干嘛?”
眼看着我自.摸了上身无果,又开始解束腰。
秦离若哆嗦了。
他好似一个被奸贼侵.犯的柔弱少年一样,双手抱胸,惊悚地喊着:“你别这样。”
解了束腰,我终于找到要找的东西。
帕子。
全身都被淋湿了,这小小帕子沾在外袍里,刚才如何摸也摸不到。
秦离若见我是要拿帕子为他包扎,长吁一口气,乖乖地伸了手给我。
这帕子还是他的,上次被我弄脏还未归还,如今洁白的帕子浸润着丝丝红意,在秦离若的手上打了个好看的结,算是止血了罢。
两个湿漉漉的人儿并肩而坐,听窗外雨打风吹,呼呼作响,雷声依旧涛涛,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静下来,便冷的受不了。
血液都凝滞不通了一样,觉得自己好似一块冷窖冰封已久的大冰坨子,身上冒着白气的那种。
偷偷打量秦离若,他也是嘴唇发白。
我有些担心他,若只是冷还好,可他的手还流着血...
这份担忧在脑袋里还没转过圈,一声惊雷又响起,却听见门外“轰隆——”一声,秦离若起身去看,大门却如何也推不开了。
“怎么回事?”
我们二人一齐用力,可这门却像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无奈,秦离若只得从一旁半封闭的窗,用力探出头,隐约只能瞧见一棵硕.大的树干横亘在屋外。
估摸着,就是它挡住了大门。
这可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
我只觉得身上冷得很,脑子也不清楚了。
浑浑噩噩,脑门却像在烧开水,沸腾,蜂鸣。
“亚子,你有想过,理想中的算学部吗?”
秦离若的嗓音飘飘然地,可落在耳里,还是那样好听温润。
“有啊...”我感觉整个人都飘浮一样,声音好不真实,只凭着本能道:“我想...和师兄一起改革!”
“怎么改革,可以说说吗?”
我努力思考,道:“就是...就是理论实践相结合,不再纸上谈兵,能让学子真正意识到算学在生活的应用啊!”
“师兄倒有个思路,创新算学。”
“咦?”我迷迷糊糊地反问:“怎么创新?”
“亚子,你想,我们现在的教学算法,都是从前辈学来的,前辈又是从前前辈得来,可我们的算法陈旧,只能维持简单的计算,若是复杂些的,就要通力合作,算法早就应该更新了。”
我觉得他说的好对,遂用力地点头。
“那亚子,你有想过怎么创新吗?”
感觉脑子越来越热,眼皮也越来越沉,我只觉得师兄他好烦,明明人家困得要命,却还要拉着我开这些研讨会。
就不能等我睡够了再聊吗?
“亚子,亚子?”秦离若用力地拍着我的脸,呼唤道:“别睡亚子,你别睡!”
“唔...师兄...让我睡一会...睡醒了亚子就和师兄共谋算学改革大业...唔...”
我的眼皮好像被胶体粘合了一样,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半昏半醒间,秦离若脱下外袍,将我拢在怀里。
许久许久,感觉好像躺在暖烘烘的被窝一样舒服,满足地抻了懒腰,准备翻个身。
可我刚一活动,被子却被人掀开了一样,有凉意钻了进来,便闭着眼四下摸索被角。
“亚子?”
秦离若沙哑地嗓音执着地在我耳畔呼喊,我吧唧吧唧嘴,胡乱地伸手想推走声音。
可,他好执着。
勉力睁开眼缝,瞧见师兄的脸好白,嘴唇青紫,一张一合地紧紧贴近我。
见我睁眼,秦离若激动得不行。
“亚子,你看!雨停了!”
秦离若满手都是血,却兴奋地指着窗外,他只着里衣,手指冰凉。
“你的衣服...”
秦离若却没理我,他用力地拍打着我的脸,将我四散得神思重新震回脑里。
见我清醒了,他便放开我,重新跑回大门前用力地扳着,十指指甲早已外劈,血流如注。
“师兄!”
我掀开披在身上的,秦离若的外袍,冲上前去,心疼道:“你不要你的手了吗?”
“没事的亚子,你发烧了,我们需得快点出去给你找个郎中。”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秦离若像是给自己鼓着劲儿,半蹲身子,双手用力,青筋绷发,嘴里同步发出喊声。
“吱嘎——”
像是树木断裂的声音,秦离若面上一喜,又鼓起一口气,再次用力。
我见状,连忙推在他身后,贡献自己的力量。
残旧的木门硬生生从中间断裂,层次不齐的断层杵着细碎的木屑,可空出来的缝隙已能供一人翻身出来了。
“亚子,你先!”
秦离若用力拖起我的身子,将我从断口处送出。
落地的一瞬,目光所及,密林黑暗中亮起一点一点的光,逐渐蜿蜒向上,在山间亮起一条灯笼做的小路。
“有人...有人来了师兄!”我喜极,转过身准备拉他出来,可秦离若的身子却向后一仰,从我手中脱落。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