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颓,直到日上三竿,太阳才从厚重的云朵里冒出头来。
一缕霞光,光影笼罩之处,淅沥的雨势渐止,明亮的蔚蓝色在彩云流动中随风翩翩。
忙活了一夜的人们,疲惫的躺在帐篷里。
不知是谁第一个睁眼,惊喜地喊了句:“晴天了!”
在军营的士兵三三两两地走出了帐篷。
雨后的阳光格外明媚,一道彩虹架在天际,万里无云万里天,空气中是新雨后的清新。
我被严决明搀着,望向一片蔚蓝,心中无限辽阔。
不知是谁带头冲向了河堤,那道被他们遗忘保护的桥梁。
我腿脚慢,手上的脚丫上被严决明大惊小怪地包扎了层层,显得十分臃肿。
待我赶到河堤筑基旁时,我看到凌将军满脸老泪纵横。
那两名跟着我忙活的士兵疲惫地靠在了筑基旁,正沉沉昏睡。
身上的蓑衣早已不见,湿漉漉的衣衫还在滴答着水滴,太阳光芒照射在他俩的身上,是如此的耀眼夺目。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去吵醒他俩。
凌将军见我来了,一把拉着我的手,后怕道:“还好...还好有人记得保护河堤...我真是忙得没顾得上...”
“要是筑基被浇...先前的努力就白费了啊...”
我笑了笑,连声安抚。
凌将军立马组织人将那两名士兵好生送回帐篷内休憩。
同行者刚要动手,那两名士兵好似察觉到有人靠近似的,抹了抹眼醒了过来。
“凌将军...傅公子...”
我与凌将军站在最前,他俩睁眼第一个就瞧见了我俩。
“傅公子...您交给俺俩的任务...幸不辱使命!”
凌将军诧异地回头望了望我,另一名士兵眼尖,看到我脚上的白布,接口道:“傅公子这可是在遮罩河堤时受的伤?”
“啊...”
我挠了挠头,在凌将军的注目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风雨太大,跑丢了鞋,无碍,无碍。”
凌将军忍不住了,向他俩发问道:“怎么回事?”
这俩实诚孩子,被将军一发问,便一五一十地从他俩被唤进帐篷看管我开始说起。
一直说到,我被严决明抱着归去。
说的在场士兵眼里八卦之魂熊熊燃起,说的凌将军尴尬地咳了又咳。
“要么...我们先看看筑基如何了罢?”我只觉得脸在发烧,连忙岔开话题道:“也被雨淋了些,趁天晴快晾晒一番。”
凌将军古怪地看了看我,挥手召唤士兵们动起来。
用来按压边角的石块被一一搬开,掀起油布的瞬间,筑基露出全貌来。
这一夜的奋力鏖战,扎破的脚掌,都不是白费。
严决明的默默帮助,两名士兵的倾力而为,河堤的筑基被保全,河堤的施工进程没有受到阻碍。
摸了摸红砖相间的泥土,干爽,坚实。
耀眼的日光打在上面,烘得红砖暖洋洋。
后续的施工进程,在凌将军和严决明的组织下,有序地开展起来。
我跛着脚,行动不便,被士兵们拥回了帐篷。
看着篷外天际辽阔,远方的河堤人影攒动,一片盎然生机。
时不时有士兵前来汇报进度。
筑基被完整的保护下来,下一步开始按计划的浇筑墙身。
这一夜的暴雨冲刷下,前些日子连轴作业的山体隔断起了大作用。
山体的泥浆按照特定的引流方向汩汩而下,顺着隔板的承接引入峡谷,正正好好将那条小路淹没。
凌将军带人去看过,如今隔板按钉,若想爬山而来必定会被层层环叠的隔板绕晕,而地下的那羊肠小路更是无法通行。
吾军之后患则无忧也!
河堤的工程进展开始进入尾声。
帐篷里存放的粘合剂已经所剩无几,剩下的便是刷漆找平。
严决明开始组织人手清理河水。
被高高河堤围起的河水已被驯服,剩下的便是冲进山野乡间那些不羁的河流。
被雨水冲刷的饱和了的土地再无法吸纳更多的水份,便是想留那些河流灌溉田野也暂时没得用处。
可靠人力挑担吗?
我看着剩下的半桶粘合剂陷入了神思。
严决明想了个法子,叫做引流。
将不愿归家的河流引至河堤内,待干旱时再由河堤引入田野灌溉。
这倒是个好法子,可用什么来引流呢,如何做抽力呢?
严决明倒不想我忧心,只是一味地一个人扛着一切。
可我俩共住一个帐篷,每每他夜半归来,满是泥浆的靴子踩在地上发出的“啪叽”声,总是让我惊醒。
日出前穿衣的窸窣,也无法让我安眠。
我决定帮助他。
遮罩河堤的油布被我要了来。
油布软塌,我又寻了铁丝来固定。
丈量了最近一口枯井与河堤的距离,我想了个简便的法子。
将河流引入枯井,暂存,用时再由枯井抽出,借由地势的高洼,顺流河水,倒灌田野。
而这一切的要义,便是抽力。
这个对我来讲,倒是简单。
风谷扇的原来被我应用在此,借由人力踩踏转动风扇,将油布卷起以铁丝固定,收水口放在田间河流处。
风扇大力吹动吸入河水,而另一头便置入枯井之中。
若是倒灌,便将风扇的抽力放置在田间,从枯井抽水即可。
这个算是个小巧思,不用半日我便改了出来。
严决明不在,我便抱着图纸颠颠儿地去寻了凌将军。
凌将军如今很是听我的,我说一他决不说二。
图纸给他时,他甚至都不过问是什么,便交由士兵制造。
不用半日,这装置便被造了出来。
我带着士兵浩浩****地前往了田野,寻到了弯腰清理河道的严决明。
“看看这是什么?”
我指了指身后士兵抱着的风扇,喜滋滋地模样。
“风谷扇?”严决明有些疑惑地道:“这是要在这里推广粮食收成么,亚子?”
“嘿嘿,你瞧着!”
我吩咐士兵按照要求将油布管置入河道口,拉着严决明跑到枯井旁,将长长的油布水口扔进枯井。
“踩着踏板,用力踩。”
转动风扇的操作留给了严决明,我想他亲自体会这份快乐。
“呼噜呼噜——”
是空管抽水的声音,严决明半惊半疑,脚上动作却大力加快了起来。
“呼——”
闷闷的水声传来,不过片刻,油布管便顺着枯井流下汩汩河水。
“亚子...?”
严决明惊喜地转身,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你真的...真的太棒了!”
我羞赧地低了头,余光却瞟见一双泥土包裹的长靴走到我身边,抬头望去,正是满脸震惊的凌将军。
他目光灼灼,看向我的眼神就好似挖掘到宝藏,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河水倒灌的问题很快解决。
河堤也将完工交付,军营里人人面带喜色,好似这河堤一修复,太掖就将败北一样。
我开始闲暇下来,若不是要等完工验收,我怕是早就可以回京了。
最近严决明忙于应酬,好像是凌将军给他安排了什么局儿,今儿要去云州吃酒,明儿要与士兵同乐的。
男子间的聚会我不愿参与,虚伪的客套和接连的劝酒让我心生厌烦,便独自留在帐篷了。
只是最近凌将军,倒是很喜欢找我聊天。
“还不知,傅公子家是何方?”
“...鲁县,一个临海的小村落,很是偏僻。”
我陪着凌将军尬聊,坐了一下午,累的腰痛。
可凌将军丝毫不觉得尴尬,他聊得倒是津津有味,壶里的茶水添了又添,这已经是第三泡了,早喝不出茶味了,可他啧啧咂嘴,好似美味回味一般,沉浸其中。
“临海好啊...临海打渔可方便得很,我们凌家都是爱吃鱼的人,呵呵。”
“啊...呵呵...”我尴尬地赔笑。
“定境河偏僻,也不知给傅公子带些什么特产回去好,不知令尊令堂都爱吃什么?”
“啊?”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都是我职责之事,哪能带东西。”
“无妨,傅公子只说令尊令堂爱好什么即可。”
“...没什么爱的,”我挠头,憨笑:“阿爹不过是个医者,阿娘是个女先生罢了,平日没什么爱好。”
“奥...”凌将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一口凉茶入喉,咂嘴道:“那傅公子的兄妹呢?”
“额...只有一兄。”
“咦,傅公子还有一兄长?可是和傅公子一样的机智聪颖?”
“嘿嘿,”想到傅书业,我骄傲地一挺胸,道:“兄长比我更为果敢英武,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哈哈哈...”凌将军仰天大笑,道:“傅公子的兄长自然不会差的,不知什么样的女儿家才能入傅公子兄长的眼啊!”
我有些黯然,道:“兄长尚未娶妻,心怀家国,小家之事暂搁于脑后。”
凌将军敛了笑意,敬道:“凌某佩服!”
尬聊一时停了下来,我心中腹诽凌将军为何还不走。
“不知,傅公子可有娶妻?”
“哈?!”我吓了一哆嗦,手上的茶盏都没拿稳,叮当地碰撞在一起。
“哈哈哈...”凌将军却好像撂下一块心思似的,释然大笑,大大咧咧地道:“这事儿在老夫心里惦念好久了,一直没想好怎么说。”
“我有一外甥女,年方二八,一直养在京城,家里原是做官的,官拜四品的太常寺少卿,后来新皇登基辞了官开了染坊,如今生意也是蒸蒸日上,不知傅公子可愿考虑一二?”
“哈???”
“当然了,如今傅公子有官阶在身,我那外甥女如今只是商贾人家了,可好歹老夫还顶点事儿,老夫一生无子,愿过继外甥女为嫡系,再许给傅公子,门当户对。”
“不不不...”我吓得站起了身连连拒绝。
“难道傅公子,已娶妻?”凌将军的眉头皱了起来。
“没....不...跟娶妻与否无关。”
“哈...既然未娶妻那便好说,”凌将军开怀:“傅公子不用担忧我这外甥女的长相,老夫是看着她长大的,闭月羞花谈不上,可大家闺秀贤良淑德,娶妻娶贤,定会成为傅公子的内助!”
“明日老夫就修书一封,要她来前线与公子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