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娥凑近前一瞧,皱眉说:“什么也没有!”面情变得狠厉,露出快杀人的目光:“狐狸精,敢骗我!”提起藤鞭要打,而蒲和衣已勾起唇,一掐诀,身子消失不见。
仙娥大惊,急忙东张西望,不提防衣领被人从后面一揪,拎到了空中,而后双膝一软,坐在牛背上,前面的身子对着牛尾巴。
而灵光一闪,蒲和衣又出现在牛的旁边。
仙娥大惊:“你做了什么?”
蒲和衣笑吟吟道:“你不是说放牛吗,现在我就放一放。”一拍牛屁股,牛立刻“哞——”的一声,撒开蹄子横冲直撞。
“啊,快放我下来,你个贱人,我要跟仙子告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救命啊——”
原来蒲和衣最近偷偷练瞬移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方才瞬移到牛背上,将仙娥一并带了上来,然后又移到了旁边。
蒲和衣拍拍手:“总算清净了。”她平时乐善好施,从不把别人的针对放在心上,一蓑烟雨任平生,可是若是有人故意为难她,触犯了她的底线,那就不会轻饶。
“哞——”
蒲和衣回头,发现那头牛又回来了,而且是冲着她的方向,便亮出手腕上的佛珠,佛光一照,那头牛避之不及,跳转方向,冲着别处去了。
而另一边紫藤萝戏院,在前台看戏的相宜仙子向后面瞅了一眼某个空落落的位置,心中好不得意,也亏得她想出利用仙后的命令,让一个可靠的仙娥去忽悠蒲和衣。这蒲和衣不过一个凡人,哪有本事放仙界的牛,只要仙娥暗中做手脚,准保儿让蒲和衣难辞其咎,这样一来,不但得罪了仙后、牛郎织女喜鹊,连遆重合也难为情,到时闹出来,看她还有没有脸在仙界混。纵然有遆重合撑腰又如何?一个凡人,想和她相宜仙子斗简直是自寻死路。
相宜仙子兀自洋洋得意,殊不知后座的女仙仙娥急急忙忙转移,一头牛正没头没脑直冲过来,背上还驮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仙娥,将现场弄得一团糟,椅子被踩破撞飞,而仙女们大惊失色:“仙子小心!”
相宜仙子还做着自己的美梦,被人一打断,心里还不悦,耳边却听见了动静,回头一看,花容失色:“啊——”
“咚!”
灰尘散开后,牛背上趴着两个人,一个是之前的仙娥,另一个就是相宜仙子!
相宜仙子脸色惨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见这头牛发疯了似的,冲向了一棵粗壮大树。
相宜仙子惊呼出声:“快停下——”
现场鸡飞蛋打。
不一会,那头牛又精神十足地奔向了南天门,好在被一伙侍卫拼死拦了下来,他们救下了狼狈万分的相宜仙子和仙娥,成为笑料的相宜仙子恨不得一刀剁碎了这头牛。可这牛偏偏是牛郎的坐骑,而牛郎的妻子是织女,织女又是仙后的女儿,相宜仙子投鼠忌器,只得狠狠瞪了牛几眼。
仙娥被震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醒转,见到发型凌乱犹如扫帚、满身灰尘的相宜仙子,张了嘴,愣了半天才说:“仙子,你也上台参演了?”
相宜仙子气得恨不得连这仙娥一起收拾了,让她去对付蒲和衣,怎么反把自己搭进去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仙娥听了事情原委,哭着对相宜仙子说:“不关奴婢的事,是那个凡人太狡猾了,她会妖术,会控制人,还骂奴婢,对,她还说仙子是狐狸精,成天妄想着勾引到源仙君,其实连她的屁也不值!”
相宜仙子脸色大变:“她真是这样说的?”
仙娥连连点头:“可不是,她还说仙子成天只会做白日梦,连仙君的一根头发都会花千金买购,却从来得不到仙君的正眼一看,真是可怜。”又偷偷打量相宜仙子。
相宜仙子怒火中烧:“这个蒲和衣,真是无法无天,本仙子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但想到仙娥所说的妖术一事,觉得有些不对,但转念一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如去仔细查一查那个蒲和衣,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相宜仙子决定暗中调查蒲和衣,可惜她在戏中骑牛的事成了仙界新的笑话,热度不低于有关到源仙君的新戏,相宜仙子在宫里憋了几天,才出来透透气。
而另一边,蒲和衣回到了到源宫,经过庭院时,层层花瓣下,瞧见一个颀长的人影,一袭白色长袍,仰头望着花树。
她兴奋地奔过去:“重合!重合!”
他回眸,俊脸上流霞绯红,一双凤眼幽深迷离。摇曳的紫色花朵在风中摇曳,投下大片淡淡的暗光,将他脸上的表情映得有些暧昧。
蒲和衣带笑的脸一怔,下意识觉着有哪里不对,可人近在眼前,她只得一步一步走近。
“重合,你回来了啊,我有事要跟你说……”
一只手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拽进了温暖的怀抱中。她睁大眼,见他正迷蒙地盯着她,蒲和衣眼神一闪,慌忙推开他,不自觉后退几步,背撞到了树干。可他已快步近到她面前,左手撑在树干上,俊美的脸逐渐逼近。她一愣,他呼出的气息拂在脸上,让她想起了那一晚瞬移至他**的情景……
“重合,你醉了?……”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将她拥到怀中,强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肢,一手拂过她的刘海,随即一个湿润柔软的唇印在了上面,带着强势不容拒绝的意味。
那一丝温暖渗入肌肤,从没见过他如此的蒲和衣慌了神,急着折腾,可没想他反而握得越用力……
忽然起了风,花瓣被吹得纷飞。
胸前一沉,蒲和衣一低头,却发现遆重合竟然闭眼倒了下去,慌忙托住他,咬咬牙,带着回了大殿。
蒲和衣将遆重合安置在**,又去做了醒酒汤。直到了第二天清晨,遆重合猜悠悠醒转,瞧见趴在床头的蒲和衣,吓了一跳:“和衣?”
蒲和衣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见着他,“唔”了一声。
遆重合看了看衣衫不整的自己,再望一眼旁边的空碗,心乱如麻:“我昨晚是醉了吗?”
“是啊,仙君,我昨天回来,在庭院见着你,你满面通红。”
“那……我可有做什么,或者说过什么话?”遆重合问道。
蒲和衣脸不自觉一红:“没、没做过什么,你晕倒在庭院,我刚好路过,就扶着你进屋了。”
遆重合直勾勾盯着她,似乎有点不信:“真的只是这样?”
蒲和衣道:“不然还能怎样,你穿了开裆裤、手里举着恭桶刷耍酒疯吗?”
遆重合哑然无言。
蒲和衣又道:“昨日你一醉不醒,我本来还有事想跟你说。”
遆重合垂眸,不知在思考什么,闻言看向蒲和衣:“你说。”
蒲和衣犹豫了下,将昨日在银河戏弄仙娥的事说了一遍。
遆重合听了,道:“仙界从没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虽说你未位列仙班,可以往也有一些仙僚带凡人上天的先例——那些凡人不是有大功德就是仙缘深厚,我想你长久念经,又与我等相识,两者都占全了,哪有违法的道理?她们这么做,着实过分。”又忍俊不禁:“不过你没让我失望,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随遇而安,但不逆来顺受的人,该反抗时反抗,该 沉默时沉默,这就是我认识的蒲和衣。”
蒲和衣脸一红:“你说什么?我不想被他们欺负罢了。”
他微笑:“没人可以欺负你。”
蒲和衣越来越觉得气氛不对,心事重重,可看着遆重合的笑容,她又不好去问他,只掩下眼底情绪说:“我肚子饿了,要去吃早膳了。”
遆重合颔首说:“正好我要去盛阳宫找杜若探讨一下嗔剑的事,你吃好了早膳,若是觉着无聊,可以来盛阳宫找我。”
“嗯。”蒲和衣随便应了一声。
待遆重合一走,蒲和衣立马拉了一个仙娥说:“哎,你说一个人喝醉酒后做的事,是他心里想做却没做的,还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糊里糊涂做的?”
仙娥说:“我不知道,我从不喝酒。”
蒲和衣瞪大眼。
若夫遆重合一路来到盛阳宫,守在宫门口的仙童原本正打着瞌睡,觉身旁来了一阵香风,抬眼一看,见是遆重合,吓得一个激灵,慌乱中手里鸡毛掸子似的拂尘没拿稳,在胳膊上狠狠一撞。他慌里慌张道:“今儿什么吹了什么风,把到源仙君也吹来这里了?”
遆重合笑吟吟道:“你这小童,我前几日还来过,今儿怎么又说起这话。”
仙童打哈哈道:“对不住,到源仙君,我记性不好,每次客人来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偏偏欢迎客人的台词太多记不全,我家仙君就说:‘谁让你记那么多,随便一句什么风把你吹来’应付应付就差不多了,于是我只会说这么一句。”
遆重合道:“罢了,你也不容易,杜若在吗?我想找他。”
“这……”仙童往门里内望了望,“我家仙君说他有要事在忙,谁都不准打扰,到源仙君不如再过一个时辰来吧。”
遆重合面上讶异之色一闪而过,点头说:“好吧,看来是我来的不巧。”
一个时辰后再来,仙童嗫喏道:“到源仙君,我家仙君还在忙,要不再过一个时辰?”
又一个时辰过去,仙童瑟瑟发抖:“到源仙君,我家仙君还是在忙,今日不太凑巧,要不您再过一个时辰来?”
又又一个时辰过去,遆重合来时,发现原本仙童站的位置放了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斜斜写了几个字:客请明日再来。
遆重合暗暗生气:我自三百年来多次到盛阳仙宫,何曾遇到如今这种地步?
又心生怀疑,担心杜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不见客了呢。
遆重合从袖口掏出一个海螺一样的法宝——这是传音螺,前几日仙界新发下来的通讯工具,仙僚个个有份,只要念相应暗号,就能与其他仙僚联系。
“对了,杜若的号码是多少来着?”遆重合思索了下,试了一次,结果念错了:“喂,是地府啊,不好意思,打错了。”
遆重合再次念咒,这回是杜若的没错了,可是传音螺没有一点声音,丝毫没有动静,遆重合不由怀疑这玩意儿是不是坏了。
“不管了,还是直接进去看一看,就什么都知道了,”遆重合推门而入,见大殿宽敞,一个人影也不见——虽说现在是午膳时间,但也不至于一个人也没有,难道没有换班的吗?
再往里走,就是杜若的卧室,遆重合顿住了脚步,前面有结界。他伸手,触摸到一个无形的厚如城墙的结界,皱起眉:“什么事会祭起结界,难道杜若有什么危险?”
涉及到好友安危,遆重合脸色一变,大声呼喊也不见来人,思虑了下,终究是用法力强行摧毁了那结界,飞身而入:“杜若!杜若!你在哪?”
遆重合焦急地夺门而入,见屋内整整齐齐,一张床榻旁设了张小桌子,一袭粉嫩嫩宽袍水袖的杜若正僵硬地背对着自己,骨瘦嶙峋,没有了往日浓郁的仙气,后者的前面还坐了一个瘦瘦巴巴的老人,看上去年过古稀,满脸深纹,脸上布满了黑色的碎斑,下陷的眼窝里裹着一双不大精神的眸子,诉说着无尽的辛酸与沧桑,有哀伤,疲惫,嘴角滴答着湿漉漉的汤汁,那表情像是快咽了气,却被活活吊着,半死不死一样,衰老的气息充斥着屋内。
这人看上去没有任何仙气,遆重合也未在仙界见过此人,心生疑惑,难道是杜若的客人?
而杜若机械性地回转过身,遆重合惊愕地在前者脸上看到惨淡的面情,杜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右手握着一根汤匙,左手颤巍巍捧着一个碗。
他刚才是在……
遆重合心中好不怪异,但面上仍不动声色道:“刚才我用海螺传话给你,你没回应,我担心你有危险,这宫里又没一个人,就进来看看。”
“我、我没把传音螺带在身上,至于那些下人,我把他们都支开了。”杜若有气无力道。
“哦。”遆重合走上前想和杜若说自己来这儿的目的,谁知杜若突然说:“重合,看在我们多年的友谊份上,你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都不要说出去,好吗?”他头一回用这样低声下气的语气恳求,声音透着一种窒息的绝望,让人打心里难受。
遆重合一愣,心里一痛,沉声说:“好。”
杜若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麻烦你了。”
“这位是……”遆重合试探着问道。
杜若回头,深深看一眼那有些呆滞空洞的老人,说:“这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遆重合忽然觉得自己出门真是不利,应当看看黄历,不然也不会遇到这么奇怪的事。他甚至有点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从前认识的杜若,眼前这人和杜若有一模一样的身形,一模一样的声音,可是那对着老人目光中透出的隐忍的爱和悲凉绝望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这还是他认识的杜若吗?
遆重合终究什么也没说,今天杜若怪怪的,他深知如果自己再待下去,搞不好会出什么乱子,还是先出来为妙——至于嗔剑嘛,还是找金龙打听一下算了。
从盛阳仙宫出来时,遆重合想起金龙的话,心里默默思索,难道杜若真的喜欢男人,而且还是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