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那天,按照习俗,叶乔应该住在娘家,然后再由我的花车去把她接到我的新房。因为叶乔没有娘家,所以叶乔昨天就住到牛嫂家,就算那里是她的娘家好了。

早晨我带花车来到牛嫂家的时候,叶乔已经打扮一新,出现在我面前的叶乔完全是另外一种形象,她穿着白色的婚纱,脖颈处露出那块暗红色的平安扣,婚纱上别着一朵红红的小花,眼中含着一脉温情,有如天上的仙子驾着白云来到了凡间,这就是我的新娘,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意中人。

当我和叶乔一同坐进花车里的时候,我感觉到叶乔的双手有点微微地抖动着,我轻轻地捏住了她的指尖,想将我的力量传输给她,她也暗暗地捏了我的手一下,算是她给我的回应吧。

婚礼是在酒店举办的,蓝天白云下,我们相互簇拥在酒店门前那绿茵茵的草地上,接受着我们的亲戚朋友的祝福。小春本来是要来为我的婚礼进行录像的,由于他的公司在涉外业务中出现了点故障,小春便临时去了新加坡,临上飞机前小春打电话说他回来时要我补上这顿喜酒。山里的胡妈妈和胡老爹也来了,他们看护着小胡杨。还有牛嫂也来了,只是珍妮没有来,这使叶乔多少有点遗憾,而且也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叶乔的心情。

本来叶乔是想打电话将自己结婚这个决定告诉珍妮的,结果珍妮的电话不知什么原因却总也打不通,叶乔怀疑珍妮的手机换号了,嘴里还骂着“这个小妖精,手机换号也不通知我一下。”

我知道叶乔那个时候是多么想与珍妮一起分享自己人生中的这一份快乐,她多么想把自己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与珍妮这个最知心的朋友细细的叙说一番,可是珍妮到哪里去了呢?叶乔到珍妮工作过的地方去找,不但没有找到珍妮,连珍妮的下落都打听不到。这一下叶乔可吓坏了,她不知道珍妮发生了什么事,珍妮怎么会一声不响地就没了呢,怎么会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呢?当叶乔垂头丧气的回来的时候,她确信珍妮已经无声无息地从叶乔的生活中消失了。

叶乔没有找到珍妮,她回来后的那个夜晚一直沉默不语,吃过饭后,叶乔就早早地躺下睡着了,睡到半夜,突然从叶乔的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哭声,我忙打开叶乔的房门,将叶乔从睡梦中摇醒,叶乔已经哭的是泪流满面,我不知道叶乔在梦里遇见了什么,我只能拥住她,想让她那颗受到惊吓的心能在我的怀抱里安静下来。

叶乔渐渐平静下来了,我用手轻轻地将她额头上那已被汗水打湿的一缕头发拢到她的耳后,叶乔双手搂住了我的脖颈再也不肯放手了,那一刻我的心里真的是好疼,好爱叶乔,因为这疼,因为这爱,我不愿意叶乔的生命中有一点点的惊吓,有一点点的不如意,我愿意用我的胸怀为叶乔撑起一片新的天地来。

当叶乔平静下来的时候,我轻声问“你刚才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梦见了什么?都是大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不管梦见了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啊。”

说完,我情不自禁地在叶乔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叶乔没有放开她搂在我脖子上的手,她只是抬起脸来定定地看着我,那眼神中透露出的是信任,是受到惊吓后和缓过来的那份惊悸。她默默地闭上眼睛,将脸在我的脸颊上轻微地摩挲着,然后在我的耳畔轻轻地述说着她的梦境。

“程亮,我好怕,我刚才梦到了珍妮,梦中的珍妮好可怕,她是被坏人给绑架了,她的脸好吓人。”

叶乔说这话的时候,将脸挪开了,让我们两个人的面孔之间有那么一点距离,她的眼睛就那么盯着我,好像要我给她一个答案似的。

说实在的,那个珍妮其实我并不喜欢她,这不仅是因为她的职业的缘故,更多的是她对叶乔的影响,我很怕,怕叶乔哪一天会听信了这个女人的胡说八道而离开了我,在我的预感里,珍妮这个女人将会是我生命中的一个灾难,是我和叶乔之间的一个克星。

但这个女人我却又不能得罪她,因为珍妮是叶乔最好的朋友,也是叶乔唯一的朋友,得罪了珍妮,叶乔会很伤心的,会认为是我看不起珍妮,从而便想到我也会看不起她的,由此生出许多枝节,最后离我而去。

所以珍妮的失踪并没有引起我多大的忧虑,相反心中还有一丝幸灾乐祸,觉得珍妮的失踪毕竟少了一个让我犯堵的人,叶乔也少了一份离开我的因素。

不知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总认为叶乔是天真的,如果没有珍妮,叶乔根本不会沦落到小姐的行列,不做小姐,叶乔就不会在人眼前活的那么低贱,那么自卑。

那一刻,对于珍妮的失踪我又有了一丝高兴的理由。

“别自己吓唬自己了,珍妮不会有事的,都是你白天胡思乱想的,不是说梦从心起吗?不会有事的啊。”我嘴上一再安慰着叶乔,心里却没有一丝不安和牵挂。

“那你说珍妮为什么会无影无踪了呢?”

“她会不会是到外地去做了呢?”我不怀好意地说着,所以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恶毒。

叶乔一下子从我的怀抱里坐了起来,同时也睁大了眼睛问“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噢,上次她来咱家的时候,没准她已经准备走了,那天来就是想向你告别的,但是看见你心情不好,所以就没有跟你说。”

我继续在我的思维里推测着珍妮的去向,不惜将她推入泥海永不回来。

“噢,对了,上次她来的时候就没有坐下来,是不是那天她就已经准备走了呢,可是为什么那天她又站了那么久,脸上一副怪怪的表情。”叶乔努力在心中回想着那天的情景,心里在猜测着。

这时我又想起了珍妮脸上那厚厚的面霜,还有她那怆眼的长筒手套,平日里的珍妮不是那个样子的。叶乔就曾经说过,珍妮很少化妆,她喜欢自己那白皙的皮肤,这样一想,珍妮那天就显得有点怪异了,细一琢磨,就感觉那天珍妮的脸上似乎游移着一丝怪怪的神情,可是为什么呢?心中的疑问我没有说出口,我不想再给叶乔增添什么烦恼。

那天晚上,我们就这样坐着,叶乔不再说话,我知道她在为珍妮的命运担心着,也为珍妮的前途担心着。

今天可是叶乔和我一生中的大事,我真心希望珍妮的事情不要影响到叶乔今天的心情,因为一个女人今天将是她一生中最靓丽的一天,也是她在人生道路上迈出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我和叶乔一一向亲戚朋友们致意,待婚礼仪式举行完了,大家一起到酒店去吃酒,我刚走到酒店门口,从酒店里面出来两个穿着警服的人,他们拦住了我客气地问“你是程亮餐饮公司的经营者程亮吗?”

“是啊,请到屋里喝杯酒吧。”我还以为是来为我和叶乔祝贺的呢。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个案子需要你去该实一下。”

听了这句话我一下子傻了,似乎没有听明白,嘴里说着“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请你跟我们去公安局一趟,有个案子需要你去核实一下。”那个公安又耐心的复述了一遍他刚才说过的话。

我看了看身边的叶乔,叶乔的脸色也白了。

这种场合很像电视里的场面,因为影视剧里这类镜头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我还是挺有印象的。可是回头想想,这几年做生意,我并没有做什么走私了,贩运毒品了,拐卖人口什么的非法生意,我一直是个守法公民,靠着自己辛辛苦苦的经营,才从三轮车的时代过渡到眼前这个局面,这里面哪一分钱不是我用血汗换来的,哪一步的迈出没有记载着我那艰难的岁月,这一切,只有苍天知道,只有上帝知道,都说好人会有好报,却为什么就连我结婚这样一个大事都不能让我顺利的度过呢?

去公安局我并不害怕,只是现在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呢?我是新郎啊,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喜事。那一刻我愤怒了,几乎是吼叫着:

“为什么?为什么?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公安同志,能不能等我举行完了婚礼再去?”

“不行,我们现在是在执行公务,请你配合一下。”

依然是那冷冰冰的声音。

“我犯了什么法?你们有什么证据抓我?”我相信那一刻我一定是红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我们并没有说要抓你,只是请你随我们去公安局一趟,有些事情需要你去核实一下,核实完了就可以回来继续举行你的婚礼。”

“放屁,有这么办事的嘛?”

公安人员不容我分说,架起我的胳臂就向外走去,尽管我不愿意跟他们走,可是这些冷冰冰的面孔却不容我再说什么,就连我想向叶乔交代一下都不行,那天我其实是被他们架上警车的。

上车之后,我从车窗玻璃看到叶乔追了出来,她拽住了一位公安人员的袖子,苦苦地哀求着什么,后来我恍恍惚惚好像听到,也可能是心灵的感应吧,叶乔在问公安人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事大了,人命关天。”这硬邦邦的话使叶乔一下子松开了手,尽管我一路回头喊叫着,让叶乔回去别管我,我不会有事的,但叶乔还是在我的视线里呆呆地站着,直到警车载着我走远了。

我上了汽车后,从汽车玻璃窗上还能看见那些来参加我婚礼的亲戚朋友们,三个一堆两个一伙的在议论着什么,一定在议论着我犯了什么案子,他们在指指点点着,在交头接耳着,我不知道,眼下这种场面叶乔一个人怎么支撑得下去呢?

到了公安局我才知道,有个凯悦公司的员工们因为吃了程亮餐饮公司送的盒饭后出现了中毒事故,导致十多个人躺在医院里不能上班。凯悦公司就把我给告下了,餐饮公司出了事故当然我就要负责任,我的餐饮公司在那一刻被公安机关和卫生防疫部门给查封了,公安机关说是为了保护现场;卫生防疫部门则是吊销了我的营业执照,要我停业整顿,待案情查清后再恢复营业。也就是说我和叶乔今天晚上已经没有安身之处了,因为我的新房就安置在公司里的二楼。

到了公安局,那两个公安人员将我带到一个审讯室模样的地方,详细讯问了公司食物的采购及制作情况,他们在桌子上的一个记录本上记录着,然后其中一个公安人员又问了一些其他生产过程等等。

我申辩着:我身为饮食行业的经营者,对卫生检测一向都是很重视的,开业这么久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不妥的事情,今天的饭菜也不是只有一个凯悦公司吃的,还有几个单位也是订了我们的饭菜,为什么没有出现异常现象?

公安人员不理我的申辩,他们只是坐在那里写着什么。

后来又会同卫生防疫部门一起坐车去我的公司,对公司里的设施及食物再一次进行检测。公司里那个下岗工人还在坚守着,看公安人员来了,他打开了大门,默默地向我点了点头,不知是对我表示那么一点安慰,还是对我现在的处境表示一点遗憾和同情。

公安人员打开封条,连餐具带食物一样一样仔细地看着,卫生防疫人员在一样一样地分别提取着什么东西,以备回去化验用。

从公司走的时候,公安人员重新将封条贴上,同时也将那个下岗工人打发走了,大门照样用锁头锁好后用封条封了,我只是悲哀地,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进行。心中那真正是欲哭无泪。

到了晚上十点左右,他们才放我回去,并说根据案情的进展,他们会随时找我核查案情的。

我问这个案子是不是很重,他们说这要看案子是什么性质了。这样的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从公安局出来,天色阴沉着,如果没有路灯的话,这个夜晚一定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要下雨了,我当时悲哀地想,似乎这雨不是要下到地面上,而是即将要下到我的心底,还有那乌云,好像不在天上翻滚,而是在我的头顶上翻滚,我挣扎着,跌跌撞撞地走着,已经忘了我一天都没有吃过一口东西,我如一个幽魂一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那时我想到医院去看看,就顺脚走向了奉阳市第一医院,在医院里我看见那几个中毒的病人,有的在睡觉,有的却还在和亲友聊天,身边的家属有的在漫骂着,当然是骂我。这时不知是谁认出了我,说你还有脸来这儿?他们如果不是因为吃了你公司做的饭菜怎么会中毒呢?我本来想好言向他们解释,也想好话安慰他们,但是他们却不容我说话,一起向我进攻起来,先是漫骂,随后不知谁先动起手来,这一带头,他们便一哄而上,一个一个的拳头砸向我的头顶,身上,我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任由他们打着,踢着。

病房里一乱,值班的护士听到声音便赶了来,不知她说了什么,大家才住了手,这时她发现我还蹲在地上,就伸手拉了我一下说“你还是离开这里吧,不要影响了患者休息。”

说真的,那一刻我是不想还手,也不想走的,我真想就那样被人们活活打死也好,现在人们忽然不打我了,心中倒有那么一点遗憾,只要不死我就得活,这活也太艰难,太累了,我苦着脸向护士看了一眼说“谢谢。”

我来到走廊的时候,身后传来那护士的声音,只听她说“病房不许高声喧哗,如果你们为了病人好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不然的话病人出现什么异常我们医院可不负责任。”

紧接着我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地传来,护士从我身边越过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忽然她停了下来,只听她轻声问“哎,你怎么样?要不要过来我给你上点药?”

看着她是善意的,我便跟着她来到护士室,我坐在她让给我的那个小凳子上,她熟练地为我擦拭着胳臂上的伤处,嘴里说“你也真是的,这个时候了还跑到这儿来干什么?遇到这种事人家躲还躲不过来呢,哪有你这种人还往跟前凑付,我看纳,你还是赶紧回家找个地方躲几天吧。”

看她为我处理完了,我站了起来对她说“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她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说“在这个世上谁没有个灾呀难呀的,能帮的时候就帮一下,这有什么好谢的。”

我再次谢过那个好心的小护士后就向楼外走去。

三十九

当我路过医院拐角那个传染病诊所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很奇怪的人从那个诊所里出来,诊所门前的灯光,映照出那人用头巾将头蒙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只见那个人很快走进黑暗中,又一闪就进了旁边那条胡同。这时我的旁边正有一辆出租车过来,我刚要招手打车走时,却发现从那个诊所里急火火地追出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来,只听他冲着刚才那人闪进的那个胡同喊“于爱珍,于爱珍,你的东西忘在这里了。”

胡同里似乎应了一声,只见那个大夫向胡同内走去。由于胡同里很黑,什么也看不见,但从他们的对话时间判断出胡同内的那个人站住了,或者是向回走了吧,他们在胡同里相遇后,大夫将手中拿的东西给了那个人,因为我听见大夫说“你别灰心,这种病是可以治好的,只是你来得太晚了,把病情给耽搁了,这样治疗的时间恐怕会慢一点,只要你有信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谢谢大夫,过两天我再来吧。”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谁呢?我在脑海里仔细地搜寻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好,你慢走。”

那个大夫转身回来了。

我无精打采地在夜幕中走着,心想这个世上真是什么怪事都会发生,看个病还需要将脸包起来,大热的天也不怕上热。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我辛辛苦苦创办起来的程亮餐饮公司,这片住房曾经是我的骄傲,曾经是我人生价值的标志。可是现在,大门紧闭,一张封条就让它成为我生命中的耻辱,成为我犯罪的证据。

我深深地叹息着,同时又将目光投向二楼那个黑洞洞的窗口,那个我曾经多么熟悉的窗口,那个窗口曾经承载过我多少美好的愿望和憧憬,寄托了我多少希望和向往。每次我从外面回来眼光都会不自觉地望向那里,因为那里已被我装修好了,即将成为我的新房,如果不是出现今天这个倒霉的事情,现在这里会是高朋满座,灯火辉煌,叶乔会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也是今晚的瞩目人物。

本来从今天开始这里将是我人生的驿站,是我成长过程的一个里程碑,是我在人生的旅途上一个新的起点。可是现在,这里却是寂静无声,一片黑暗,恍惚中似乎眼前的情景就是我在电影里看到的慌宅,野草丛生中隐藏了一些精灵,一些鬼怪。这时我不由地打了一个激灵,因为我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丝叹息,听到了一丝啜泣,莫非这黑暗之中真的有什么精灵、鬼怪的存在,莫非……

我小心翼翼地仔细察看着,由于这里是郊区,夜晚自然要比城里黑暗的多,我想掏出衣兜里的打火机去看个究竟,可是一摸衣兜,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原来是今天早上我换结婚礼服时没有将打火机放进去。我只好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支起耳朵,捕捉着一切可以捕捉的声音。

我正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脚步,眼前突然站起一个人来“谁?”

这个惊恐的声音炸响了我的头皮,四目相对,尽管是在乌云密布的夜间,我还是从对方的呼吸,体香,还有那隐隐约约的身体轮廓,都看得出来站在我面前的是叶乔,叶乔也同时喊出了我的名字。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夜晚,又是这样的相遇,心中的酸楚是不言而喻的,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就像是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一样,我们谁都不肯先放开对方,我们哭着,抱着,抱着,哭着。

黑暗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夜风吹来,我转过身体,用我的身体为叶乔遮挡着吹过来的夜风,低低地叹息着我们的命运。我忽然想起这么晚了,叶乔怎么会独自在这里?便问叶乔“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因为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可是老天却跟我们开了这么大个玩笑,在那一刻我失去了你,后来我到公安局去找过你,可是公安局的人说你的案子不小,今晚什么时候放、能不能放你出来还不一定呢。我就想啊,你出来后一定会找我的,但是现在我到哪儿去呢?无论我到哪儿你可能都找不到我,因为我没有带手机。但是我猜你一定会先来这里看看的,为了等你,也为了让我们的洞房今夜不要过于冷清,我就来到这里等着,看见那个窗口,就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欢乐时光,也算是我们在洞房里度过一样。都说吉人自有天相,你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回来的。”

“你就一直等在这里?”

“是啊,你不回来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叶乔无助地说着。

“对不起叶乔,是我让你受苦了。”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我有事,叶乔将怎样生活下去。

叶乔听我这样一说,便重新又拥住了我,后来她又用力地拥了一下,将头贴在我的胸口“不许你胡说,我是你的老婆,你说过:我们是一体的,今天你摊上了官司,我会和你一起面对,一起承受的,程亮,我爱你。”

叶乔颤声说,同时她松开了抱着我的双手,摸索着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了那块玉坠,然后一伸手将那块玉坠戴到我的脖子上,那块玉坠带着叶乔的体温,又贴到我的肌肤,和我的体温溶到了一起。

“叶乔,这可是胡妈妈送你的信物。”

“是啊,正是这块玉坠为我带来了好运,让我遇到了你。胡妈妈说这块玉叫作平安扣,是保平安的,当年我戴着它来到了奉阳这座城市,生活虽然过得艰难,却也平平安安地走了过来,现在我把平安扣送给你,就是把平安送给你,希望在这场灾难中你能逢凶化吉。”叶乔柔声说着。

我抚摸着叶乔挂到我脖子上的那块小小的玉坠,心中在暗暗地掂量着它的分量,感觉到它带给叶乔的不仅仅是希望,还有她对我的那分浓浓的爱意。

那天叶乔在我的说服下,才勉强同意跟我到旅馆住了一夜,那一夜里我们只是紧紧地相拥在一起,谁都不说话,默默地度过那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我便起床来到我那个女房东的家里,女房东已经哭肿了眼睛,她说饭菜的做法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蔬菜也是选用上好的,并且都是她一手挑选的,绝对没有问题,可是这毛病究竟出在哪里呢?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我只好安慰她说,不要紧的,事情总会弄明白。

临走的时候我说“你把那天都做了什么菜列个清单给我,我也好仔细研究一下,看看毛病出在哪里。”

房东赶忙找出纸笔,就在她家的茶几上为我将那天的菜列出了一个清单给我。

后来我又找了几个工人,他们说的和房东说的一样,而且还说剩余的菜他们还吃了怎么就没有事呢?

回到旅店,牛嫂坐在这里,牛嫂是特意来看我们的,见我回来了,叶乔放下手中的胡杨迎了上来,她们关切地问着案情的进展情况,我摇了摇头,屋里立时静了下来,屋子一静便感觉到空气的沉闷和哀愁。

还是牛嫂打破了这沉闷的寂静,牛嫂说“嗨,人这一辈子谁没有个七灾八难的,摊上了也别太懊着了自己,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实在不行的话咱们从头再来,只要咱有个好身体,再来个几年创业也不是不行的。目前呢,我看你俩还是先找个住处才是真的,反正叶乔住的那间房子还给叶乔留着,不如你们暂时先搬回来住,也别算什么房租了,我和叶乔处了这么长时间,就像是亲姐妹似的,我今天来就是想要接你们回去的。”

叶乔看了看我,那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征寻的目光。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点过之后觉得不对劲,人家牛嫂辛辛苦苦跑这么远来看我们,又操心为我们张罗住处,我总该给人家一句话吧,想到这儿,我赶紧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尽管那笑容很可能是比哭还难看的笑,但毕竟是笑,毕竟我已经尽力做了。

我说“谢谢牛嫂……”

本来是想说出几句感谢的话来,但是说出这一句之后再也找不出一句什么话来说,只好将前头说过的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牛嫂说“这时候了还说什么谢谢的话呀,那就赶快走吧。”

本来就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东西,牛嫂抱上胡杨嘴里说“走哇,回家喽,咱们回家喽。”

胡杨也跟着牛嫂说着什么,我去把房间退了,这时我想起放在我上衣口袋里的那个卡,那是我准备举行完婚礼后与叶乔一起去上海给胡杨治病的费用,现在那件衣服留在我的新房里,我想去给拿回来,就算是暂时不能去上海了,那个卡也应该拿回来,居家过日子身边没有钱怎么行呢?便给公安办案人员打个电话寻问一下,能不能让我回家去拿几件衣服。那边回答等请示一下上级再说。

也不知道是上级没有批准我的要求,还是那个办案人员把这事给忘了,反正公安局的请示始终没有下来,我也只好暂时委屈自己了。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到公安局去,去打听、等候案情的进展情况,希望案情能有好转。公安部门说要等防疫部门的检测结果出来才能定案,我便一次一次地到卫生防疫部门打听检测结果。然而食物中毒却始终是个悬案,卫生防疫部门迟迟没有一个结论,那些日子我就像是一个皮球一样被这些权威人物和部门踢来踢去。

那天我刚走出防疫部门的大楼,突然发现同达集团总经理的陆秘书也从防疫部门出来,随后还有防疫部门的几位领导有如众星捧月般在亲热的送着陆秘书,我隐隐约约听见陆秘书回头对那几位领导说“各位请留步,等事情结束了,我们老总还会有重谢的。”

“好说,好说,这点小事只要王总吩咐一声就行了,我们知道该怎么办。”

接下来是他们在一一握手告别。

不知为什么,这个场景让我的心里升起一团疑惑来。

一个星期后,凯悦公司因食物中毒而住院的患者一个接着一个的出院了,又一个一个地回到他们的工作岗位了。当时我想,公安局的案子这回大概应该结束了,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也许正如叶乔说的,吉人自有天相,我程亮终于可以逢凶化吉了。

正当我准备到公安局去,等候公安人员启封后我的公司就可以继续运作的时候,突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我的手机里“喂,你是程亮餐饮公司的经营者程亮吗?”

我当时心情又是一阵紧张,这段日子落下一个毛病,我一听见电话心情就紧张,可能是那个案件把我吓着了,我忙说“是啊,您是哪位啊?”

对方说“我是区法院的,现在有一凯悦公司诉讼你公司的食品存在着质量问题,致使他公司的工作人员吃过后多人中毒,现在对方要求你赔偿他们的经济损失一案,请你到法院的立案科将传票取回去。”

“哎,哎,好,好。”放下电话后,我立马去了法院。原来是凯悦公司要求我赔偿医药费用、工资,还有影响公司业务额等,总计七十八万元,那个数字大大地吓了我一跳,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大概也就在那时,公安局贴在程亮餐饮公司的封条上又增加了人民法院的封条,确切地说公司又被法院给查封了。

回来后与叶乔商量应诉的事,叶乔沉思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要不,我们请个律师吧?”

我嘴上没说,心里想“请个律师需要多大的一笔费用,现在公司被查封,我衣袋里只有当初为胡杨存入的那二十几万元现金,还被公安机关查封在公司里,那可是给胡杨治病的钱啊,我怎么能用它来请律师呢。再说现在就连那笔钱也不在我的手里。”

那天心中烦闷,早早地我就躺了下来,叶乔知道我心里烦,就把胡杨带了出去,我听见她们母子去了上屋牛嫂的家,从开着的窗子里不时传来叶乔和牛嫂说话的声音,还有胡杨的嬉闹声。这时我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小春从新加坡回来了,小春约我到“随缘”一叙。

我立时爬起床来就向外走去,在院子里我向牛嫂屋里的叶乔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当我来到“随缘”,小春已经在我们常坐的那个座位等着我了。旁边还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见我来了,小春站了起来,礼貌地向那个男人介绍说“这位就是我最好的朋友程亮。”

然后他又转过头来告诉我说“这位是省城很有名气的律师,也是我的好朋友。”

我们握过手之后,那个律师就将案情的经过一一的询问着,甚至每一个细节他也问的比较详细,问完后,他向小春说他还有个案子需要回去写个材料,所以他要先走了,我的案子就等他的电话了。

此时,我已明白小春的意思,在我和小春一起站起来送他的时候我叫住了律师,我说谢谢律师和小春对我的关心,现在这个案子我实在不想再麻烦小春了,还是让我自己来解决吧。

我的这个决定令律师和小春意外地面面相视。

送走了律师,我才回过头来细看小春,小春似乎比原来瘦了一点,也可能是我的印象病吧,时间久了没见着小春,现在见面总觉得有点变化。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我已经回来两天了,由于公司里的事忙一直没有跟你联系。是容容告诉我你的事情,我到公安局去找了几个朋友,对你的这个案件了解了一下,虽然这个案子不是很复杂,但这里面似乎有点麻烦,所以我想若能找个好一点的律师来,这个案件或许会有转机,所以我就没跟你联络,想找到律师后再见你,这个律师据说打过很多疑难官司,在社会上有一定的声望,我相信如果让他来打这场官司,他一定能打赢的。”

小春的话是真诚的,诚恳的,可是那时候我主要考虑的是这个官司我本来就是冤枉的,既是冤枉,法官自然会为我主持公道。再是我手中没有那么多的律师费,又不愿拖累小春,所以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个案子会有什么复杂的地方。也可能是我这个农村孩子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风浪吧,我当时并不知道小春所说的麻烦是指的什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案件还会有什么其他背景,只是觉得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有点心慌,现在小春出面为我打点这一切,心里真的是很感激,同时也很惭愧。

“小春,你公司里一大摊子的事情还等着你去处理呢,不必再为我分心,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说这话的时候,心中真的是百感交集,我感谢小春这个朋友,他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为我想的周全,同时我又不好意思再麻烦小春,我也是个男人,我应该支撑起自己生活中的这一片天空,总不能一辈子都要依靠别人来过日子?有家了就要成熟起来。

四十

小春似乎很理解我当时的心情,他握住了我放在桌上的手说“我理解你,但我们每个人活在世上都需要朋友,什么叫朋友?朋友就是在对方有困难的时候能伸出手来帮助一把,这种帮助是无偿的,是心甘情愿的,这就是朋友。如果朋友处在吃吃喝喝上,处在亲热的称兄道弟上,可是到了紧急关头,却躲到一边去,甚至在对方有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或者借机大捞一把,发点国难财,这样的人你认为还算是朋友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

“程亮,我们是好朋友,我不想说是亲兄弟,这其中的原因你是知道的,我愿意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而不是亲兄弟。这场官司不知道我怎样才能帮上你,请你相信我一回,就让律师来为你打这场官司吧,你不要考虑费用问题,我可以暂时帮帮你。”

那一刻我的泪流了下来,小春,我的好朋友。

正在这时,小春的手机响了起来,小春接听电话的时候,我发现小春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最后他愤怒地将手机关了,原来刚才的电话是那个律师打来的,他说我的案子线索不清,对这样的案子他只能说声抱歉。

小春安慰我说:“不要紧的,他不接这个官司还会有人接的,我会再为你联系其他律师。”

在小春告诉我那个律师不肯接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程亮,你是个男人,做人不能没有自尊心,不能没有男人的气概,不就是一场官司吗?我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要相信法律的公正,相信人间自有公理。

现在听到小春要为我另请律师就说:“小春,算了,我先自己应着,如果实在不行再请律师,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好吧,你别太悲观了,我知道,这样一来公司的直接损失还有间接损失是无法估量的,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要有应变的能力,这样将来才能东山再起,重新在商场上立足,男子汉就应该在哪儿跌倒了再在哪儿爬起来,我相信你会做到的。”

小春边说边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存折上有三万元现金,小春把存折推到我的面前说“程亮,这个折上有三万块钱,密码是你手机尾号的六位数,你先拿着……”

小春的举动,对于我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令我感动不已。但我毕竟是男子汉,我有男子汉的尊严和面子,所以我忙将存折推回说:

“小春,这可不行,你想帮我,我感激你,但我也是个男子汉,我怎么会要你的钱呢?我不会要的,你收起来吧。”

“程亮,我知道你的家底,也知道你的为人,这钱我不是给你的,是暂时借给你的,因为我知道你兜里的钱除了那天在婚礼上收的那点礼钱外,公司里的钱你是一分钱也没有带出来,全部被查封了。你现在是个有钱的穷人,我是生意人,赔钱的买卖我也不干。但我们又是朋友,是朋友就要互相帮忙。这钱我先借给你,如果你需要就先用着,将来还我的时候我会跟你算利息的,你放心,我按银行利息收,不会趁火打劫放高利贷。如果你暂时用不着,就先存放在你那儿,就当是你在替我保管着,等你的公司解封的时候再还给我。你看这钱最终都是我的,你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只是先替我保管几天,就算是我存在你那儿的小金库了。”

这个小春,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想的那么长远?难道他知道什么内幕?但他的这些话却不容我再装孙子了,我只好将存折收了起来,羞愧地接受了小春的帮助。心中的那份感激是无以言表的。

法院终于开庭了,第一次开庭,我和叶乔,还有小春等都来了。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打官司。来到法院这个地方,只觉得法庭里里外外都有一种很庄严、很肃穆的气氛,穿上法官服的法官们也是一团正气。我坐在被告席上,心中很不是个滋味,门口有人向里探头探脑地张望着,那眼神,似乎我这个被告是个坏事做尽,十恶不赦的坏蛋,此时正在接受法律的审判,人民的惩罚。

虽然我在心里说:不要怕,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心还是止不住在狂跳着,为了使自己能镇定下来,我将手伸进裤兜里,在靠近裤兜的大腿上偷偷地,狠狠地扭了一下,再扭一下,直到疼得我忍不住了才停下手来。

也许是刚才的紧张,也许是刚才的分心,开庭时只听法官自我介绍说,他是主审法官,叫高连贵。法官再说了些什么我一点都没有听到,我坐在被告席上,心中有几分沮丧,几分失落。但我是用信任的目光看着高高地坐在法台后面的法官,心中猜测着他们将会怎样运用手中的权力来处理眼前这个案子。

这时法官向原、被告双方陈述了案由,然后由原告将起诉原因说一遍,接着法官说“现在请被告答辩。”

我愣愣地看着那位自我介绍叫高连贵的法官,一时不知何为答辩,更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最应该说的是什么。虽然在来法院之前我为了此案曾经咨询过,有过心理准备,但现在由于紧张,我已经把在心里答辩过多少回的答辩词统统忘到了脑后,尽管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可是那些语言却一句也不肯冒出来。

大概是高连贵法官看我一时没有接上话来,心中有那么一点不耐烦吧,高连贵将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那时我在原告代理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讥笑,一丝轻蔑,对方好像在说“一个乡吧佬,也敢和我打官司。”

那一刻我愤怒了,暗暗的捏紧了拳头,似乎将刚才的紧张统统都捏到手心里一样,我首先将我的冤枉说了出来,可是高连贵法官打断了我的话说“现在是让你陈述案件的经过,一会儿有你答辩的时候。”

我看了一下法官,法官的脸上毫无表情,我又看了一下旁听席上的小春和叶乔,我从他二人的眼中看到了鼓励。我回过头来,将留存在脑海里有关案件的经过一一陈述着,在我陈述的过程中,法官几次打断我的陈述,提出了一些在我看来比较尖锐的问题。

我虽然没有打过官司,自坐到被告席上心里就有点紧张,但现在从法官的言辞中还是明显听出了这位高连贵法官的倾向性,法官问“被告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的食物没有问题?”

我说“因为其他单位也吃我公司的食物,为什么他们没有什么异常反映?原告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的食物有问题?”

法官说“现在不是要你提问的时候,现在是要你来回答,你有没有证据来证明你的食物没有问题?”

卫生防疫部门的检测报告迟迟没有出来,我拿什么来证明。我如实说了,法官说“也就是说你现在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的食物没有问题。”

我老实地说“是。”

法官说“原告要求被告赔偿凯悦公司七十八万元的赔偿金,被告对此有什么异议?”

我说“这不可能,因为……”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位坐在高高的法台后面的高连贵法官说“也就是你不同意是吗?”

我说“对,我不能同意,因为我是被冤枉的……”

法官打断了我的话,在法庭上敲了一下法锤说“因为双方调解无效,现在宣布休庭。”

原告代理人的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用眼睛斜视了一下坐在被告席上的我,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然后夹起包来就走了,他有意绕到我面前,只听他轻蔑地说“若知今日,何必当初?”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什么凯悦公司原来是同达集团下属的一个分公司,我说呢,难怪他们死咬住这个案子不放,原来是要置我于死地呢?在此同时,我忽然明白陆秘书为什么会出现在卫生防疫部门,明白了那个律师为什么会中途放弃这个案子,因为同达集团在奉阳这个地盘上实在是太有背景了。

这一庭虽然我在据理力争,但看起来似乎效果并不理想,休庭后,我来到高连贵法官的办公室为今天的答辩签字。

出来时,叶乔悄悄拉住了我的衣袖说“你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这儿是法院,法律是至高无上的,法官们不会不尊重事实乱判的。”

我心情复杂地拍了拍叶乔的手,将我的决心和信心传输给她,同时也将我的孤独和无奈传输给她。

这时小春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他默默地伴着我走出了法院,当我们走出法院大楼的时候,我不由地回过头来,再一次看看法院那庄严的门面。

离开法院,小春吞吞吐吐地说:我听说,你这个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只不过对方是有来头的,法官们对此案可能会有些顾虑。

不是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吗?也许是我太年轻,也许是我对这个社会了解得太少,那一刻心里对小春说的话不以为然。他妈的,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起诉我又怎么样?最多让我停几天业,就当我给工人放几天假好了。

那时我还愤愤地想着,但没想到接下来的等待会是那么的漫长。时间慢慢地将我心中的那点自信和狂妄消磨得所剩无几。

为了督促案件能快一点结案,我几乎是天天都要到卫生防疫部门去等结果,可那个案子却始终没有个结果。因为胡杨生病,我又有几天没去防疫部门,也没有去法院了,看着胡杨的病,摸着已经空了的衣兜,我终于按耐不住了,那天我顶着一团火气来到了卫生防疫部门,路上我就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天,如果防疫部门不给我一个食物检测结果,我就把这条命扔到卫生防疫部门那栋大楼里,一个大男人,被人如此欺侮,我已经是一忍再忍了,老虎不发威还以为我是病猫呢。

进楼的时候,我暗暗地捏紧了拳头,目标锁定那个办案人员,反正今天拿不到卫生检测报告,我就准备在那个办案人员的脸上狠狠地揍他个满脸花,也许只有这样做事情才会有人管,也许只有这样做我的案子才会有出头之日。

虽然叶乔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在外不可以发脾气,现在是有家的人了,应该学会控制自己,在外面办事要学会忍让,学会宽容。平日里我都是这么做的,可是今天我却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当我气冲冲地来到卫生防疫部门大楼的时候,却找不到当初办案的那个人,我一打听原来主管办案的那人因工作调动而离开了,案子交给了谁竟没人知道。

没办法我还得来法院,找法官,找院长,不知是无巧不成书,还是冤家路窄,那天我正在高连贵法官的办公室打听法院什么时候能下判决,这时同达集团的陆秘书也来到法院,我亲眼看到那位高连贵法官从座位上挪出他那大大的屁股,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几乎是搀扶着陆秘书坐到了高连贵法官对面的那个座位。

原来陆秘书也是为我的案子来的,这时高连贵法官对我说“你先出去等一会儿,这个案子还需要我和陆秘书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和解了。”

那时我盼结案心切,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其中还会有什么不妥,更是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话忘到了脑后。

在这遥遥无期的等待中,我当初的那点生活费早已用完了,因为胡杨发病住院治疗,现在连小春给的那三万元钱也已经用去了一半,我每日里上火冒烟的,今天嗓子疼,明天嗓子疼的,一天急的是团团转。

看我不知所措的样子,叶乔曾经提出要出去找点事情做以补贴家用,不然的话就这样会坐吃山空的……。

那天也不知为什么,没容叶乔把话说完我就火冒三丈“你是不是嫌我太穷了?是,我没有好吃的给你,没有好穿的给你,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你受不了了,耐不住了,想到外面找个舒适的地方去,腿长在你的身上,你尽管去做好了。”

我红头涨脸地冲叶乔发了一通火,虽然我知道叶乔想说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我却固执地往这上面拉。

叶乔吃惊地看着我,泪水在她的双眸闪动,最后终于一颗颗滴落。

其实那一刻我的心好痛,真的是好痛,叶乔的话就像是一根钢针直直地扎在我的心上。凭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连自己的老婆都养不活,我还算什么男子汉,我重重地坐在炕上,用双手握成拳头一下一下捶打在自己的脑袋上。

叶乔看我这样,她掉着眼泪扑了过来,她用双手握住我的双手苦求着“程亮,你别这样,别这样,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话,是我伤了你的自尊心,你有火就冲我发好了。”

叶乔的话让我的心里泪如泉涌,我强忍住泪水,难道我不痛吗?叶乔自从跟了我一天好日子也没有过过,每日三餐她都是精打细算,早餐她从来就没有吃过,每当我逼她吃早餐的时候,她都说“我从来不吃早餐的,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习惯了,现在你让我吃胃里会很不舒服的,真的。”

我只有将泪水咽到肚子里去,怪谁呢?

叶乔看我不说话,她以为我还在生她的气,就拥住我的身体柔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觉得……程亮,我是真的真的好爱你,我不想让你承受太大的压力,我好想为你分担一点,为我们的家分担一点,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再不说了,我是你老婆,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叶乔啊叶乔,你是不把我的心挖出来不死心是咋的?难道你真的就想看到我那颗滴血的心吗?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好无助,好恐惧地将叶乔拥进我的怀抱,任眼泪洒落在她的后背。

过了许久许久,我才用脸颊摩挲着叶乔那柔软的头发柔声说“老婆,我知道跟了我让你吃苦了,我知道你比原来瘦多了,其实我的心也好痛好痛,娶了你却不能给你一个安定的环境,温饱的生活,还要你为我操心,劳神。叶乔,我觉得好对不起你,我的心很乱,怕你怪我,怕你看不起我,怕你对我失望,更怕你会因此而离开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听到了叶乔的抽泣声,接着她紧紧地抱住我的身体呜咽起来,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裳。

本来我的情绪就很激动,现在受到了叶乔的感染,一时心中被那股凄悯之情所笼罩,再想想这几年所走过的路,想想这几年所受过的苦难,想想被亲人抛弃的那份孤独,想想寻找叶乔的那份艰辛,再想想如今遥遥无期的官司,不由地也是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