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岸怎么还不走?!

“哥哥,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暖暖和林畔有要事相商。

“哥哥他没事。”林畔还想留一会,可是倘若林岸走了的话,自己只有两个下场:暖暖为了挣钱肯定又要提前给他补课——另一个更差,暖暖要去兼职,把他晾在一边。所以林畔千方百计留林岸。

臭小子,变机灵了。

暖暖打算陪林畔去修手机,然后他多多少少会支付一些经纪费用吧?见林岸没有走的意向,暖暖提议去图书馆看书。但是去图书馆之前,先去水果摊绕一圈:饭后一个果,医生不找我。

路过师生超市,暖暖和林畔一同盯着迎面而来的两个女孩子看。林畔看的是光溜溜的大腿,而暖暖的目光在她们的唇上:准确的说是嘴旁的可爱多冰激凌。

“你看看人家还是夏天,你已经过冬了。”

十一月上旬的北京凉而不寒,天生怕冷的暖暖已经裹上羽绒服小马甲。

“小姐姐好看吧,我们北林江湖名号就是五道口大长腿学校。”

“谁看她们的腿了!”林畔不打自招,“我是好奇她们怎么一点不冷,不是说女孩子都怕冷吗?”

“裙子与漂亮面前,没有怕冷之说。你还没回答我,人家长得好看吗?”

“你声音小点。”两位姑娘还没有走远。“我又没看她们长什么样子,怎么知道。”

“也是,你的目光都在大长腿上。”

暖暖戏弄起林畔从来都是不留情面的。

“还不错。”

林岸提林畔解围。

“就是总感觉少了一点东西。”林岸补充道。

“少了什么?”暖暖问。

“我不知道少的是什么,只知道少了什么。”林岸又惜字如金。

暖暖的话题一转,又转到雪糕上了。“好想吃绿色心情。”

“什么是绿色心情?”

两兄弟都不知道暖暖所说的为何物,暖暖只好,像解释卫龙是什么给他们普及垃圾食品知识。

林畔坚决反对:“刚吃完饭吃冰激凌,什么怪毛病。”

暖暖又和他争执了一番。

林岸也冷冷地说一句:“女孩还是少吃点冷饮好。”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养生了?”

这当然不能告诉你。兄弟俩都在心里说着同样的话。

还是去吃苹果吧。暖暖挑了三个苹果,又红又大,以至于到最后林畔和林岸只能吃完一半。不过林畔答应她三点的时候陪她来买绿色心情雪糕。

图书馆需要刷卡,不像教室可随意进出。但是山人自有妙计,暖暖把手机押给将要进门的两个小姑娘,借了她俩的卡,成功带林畔他们进去,然后拿着自己的一卡通出来还卡赎手机。

可是她第二次刷卡进门时,保安注意到她了:“图书馆禁止携带食物。”但是她才不愿意把苹果放在门口的前台呢。“奥,那我先不进去吧。”暖暖退出门去。

三十秒后她手上的苹果就不见了,于是她大摇大摆地进门了。保安哥哥往她鼓起的书包上瞟两眼,想要说点什么,又转过头去了。

“还有这种操作?”林畔感叹原来她的鬼机灵不只是用来虐自己的。

借完书后他们在暖暖的带领下直奔五楼。

“五楼还需要坐电梯?”

林畔拉暖暖,可她死活不走楼梯。

电梯就在两人的角逐下关门了,暖暖大呼:“手下留门。”千钧一发之际电梯门又缩回去了。

如她所愿——电梯胜。

如果不是不识路,兄弟俩死活也不会同她丢人的,但是暖暖面不改色:“没事,反正都不认识我。”电梯上的人大概听到了她对林畔的耳语,都竭力掩盖笑意,以配合暖暖的自我解嘲。

真是一波三折,自习室里没有容纳一人的空位了。

“走吧?”

“再找找。”暖暖压低声音说。

她的等待还是有回报的,一对小情侣收拾东西离开,刚好空下两个相对的座位。

“坐。”暖暖把林畔按下,示意林岸去对面落座。

“你呢?”

暖暖狡猾地笑笑:“我先去洗苹果。”

暖暖把苹果分好后,就在旁边放着书的位置上神色自若地坐下了。

”别人已经占座了。”林畔心虚。

“占座是他的权利,反占座是我的勇气。”

“那这个人要是反反占座呢?”

“那就是他的魄力了——但是不出所料的话他会臣服我的勇气的。”

暖暖轻轻地咬了一口苹果,然后低头翻开书面已经破败的书,书的扉页上写着:献予我的花冠女神。

林畔和林岸出去洗完手,试探性地啃着苹果,他们还从来没在图书馆吃过东西呢。

林畔突然想起自己包里还装着零食,于是他拉开拉链。

暖暖将每种尝完一口后才想起询问零食的出处。

“巧克力豆是我队友张唯给你的。他,看上你了。”

“就那个喜欢吟诗作对的小毛孩?”

暖暖想起来他的样子了,戴着眼镜踢球的样子可有趣了。

“不比你小多少。”林畔酸酸地说。

“那这个呢——简直是零食中的西施,樱花果冻布丁?”

“有东西就吃,问长问短的。”林畔可不敢告诉暖暖。

“也是,好吃就行。就算是烧杀抢掠来的也不关我的事。”

“要是你的死对头给的呢,比如表姐于煌呢?”

“那就更要吃个昏天黑地,还要大张旗鼓通知她——告诉她这是何等的,秀色可餐!”

暖暖又拿“秀色可餐”这个梗来嘲笑林畔。

林畔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但是不一会儿他又忐忑不安了:于煌可没有这么好脾气,要是她知道——

林畔想到这里,背脊直冒冷汗,赶快和林岸交通,让他不要说出真相。

于是坐在彼此对面的兄弟俩用微信聊起天来。

三点了,暖暖还惦记着她的绿色心情。其实她平常对雪糕并没有这么热切,因为她的体质不许她在这方面“纵欲”,而且一个人吃雪糕似乎是一件凄凉而又孤单的事,今天有人陪她,她才会这样兴致勃勃。暖暖虽然和室友的关系都不错,但是忙于赚钱加上常住家里,所以同众人吃喝玩乐的闲暇时光其实屈指可数。

只可惜下雨了。

林畔不想让暖暖失望打算点外卖。但是暖暖却觉得雨来得正当时,雨中漫步不好吗?

“不是不好,但是我们要当落汤鸡漫步吗?”

“胆小鬼。”

“我倒无所谓,身强体壮的,你身上有病,不能!”林畔一本正经地说。

“你才有病呢。我早好了!不过看你今天乖巧地带了好吃的给我,不让你当落汤鸡。”

林畔又提议让司机买把伞送过来。但是暖暖才舍不得浪费钱呢,“再说王叔叔又不是我们的员工,随叫随到啊?下雨开车还不安全。”

没有什么能难倒暖暖。

她胸有成竹,往一楼东北角的保安室走去,但是却让兄弟俩在拐弯处等她。

“为什么?”

“我难道要带两个人高马大一表人材的大男孩去向保安哥哥借伞吗?”

“为什么?”林畔还是不明白,林岸也不明白,但是他知道不必开口,林畔自然会刨根问底的。

“我要是个女孩,一个男生向我求助,后面尾随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我心里也不乐意借东西给他。”

林畔似懂非懂,嘟囔了一句:“要是什么要是,你本来就是女孩子。”而林岸已经茅塞顿开。

暖暖不负众望,借来了一把又大又歪的伞。

“保安哥哥真是太好了,可是只有一把。”暖暖让林畔去楼上等他们。

“我都没吃过绿色心情,想尝尝。”林岸委婉地表示不同意。

暖暖说会带给他的。

“但是我没有在雨中吃过绿色心情。”

三个人只好一同出去。

在门口暖暖突发奇想,让林畔凭借色相来向欲进图书馆的女生借伞。果不其然,小姑娘不假思索且欢天喜地地同意了。

林畔和林岸同撑那把又大又歪的伞实在是滑稽尴尬,暖暖就让林岸出来,自己和林畔同行。

暖暖不禁又嘲笑兄弟俩没吃过绿色心情这件事:“连两块钱的绿色心情都没吃过,200亿的继承人。”

“才两块钱吗?”

林畔小心翼翼地看路,但是不忘回应暖暖。

“批发价其实才八毛。”

“你连批发价都了如指掌?”林岸很好奇。

“对啊。因为我喜欢吃,我妈妈批发了好多屯在冰箱里。”

“你不是说你们家很穷吗?”林畔问。

暖暖踩了林畔一脚:“再穷连8毛钱的雪糕都吃不起吗?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农村还停留在大饥荒的六十年代!还有,我们家只是没钱,才不是穷。穷是一种心态,没钱只是客观事实。”

林畔陪笑:“我这不是没去过吗?”

林畔暗想:早知道几年前就陪妈妈回老家扫墓了!

当时连林曰都去了,而他因为要参加夏令营,所以错过了那次机会。那年是林畔没见过面的外婆的二十周年忌日,而且适逢清明。除了林畔,夏红一家都回了,虽然旅游的成分占绝大多数,反正林曰就是为了去观光采风才不远长途跋涉跟过去的。

林畔走神了,发现暖暖说的话他没听清楚,“你刚刚说啥?”

“我说,我们家也是有电视空调冰箱洗衣机的。没你想的那么凄惨。以后带你去看看,涨涨见识。”

师生超市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林畔还想在雨中走走。

暖暖差点把冰箱翻个底朝天,就是没有绿色心情。她只想吃绿色心情,旁的不要。但是她怂恿林畔买了个海盐味的可爱多,让她蹭一口。

林岸很吃惊,他弟弟从来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不过他依旧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沉默地咬着自己手中的冰工厂,可是林岸发现他怎么也尝不出暖暖表现出的堪比春遇喜雨的满足感。

雨越下越大,平常人流不息的北林沉静下来。哗啦啦的雨水给人一种万径人踪灭的感觉。

暖暖似乎很开心。

她一开心就会不知不觉踮起脚走路。

居京四月有余,暖暖的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熨帖而充满暖意与喜悦。明明外界是风雨如晦,但是她并不觉丝毫的伤悲,反而觉得皈依在树底、被泥淖与踩踏的落叶也是充满美感与生机的。她把手伸出伞的覆盖范围之外,凉凉的雨滴拍打着她的掌心,就像一只振翅的蝴蝶于最深的花蕊间,卸下所有的胆怯与防范,无拘无束地翕动着。

一场秋雨一场寒,但是为什么世间万物会在雨中显得生机盎然呢?

暖暖想起童年时在原野里奔跑的场景,雨声如蝉声热沸,河水在她的左侧往前奔流,当时她很好奇:河的尽头是什么呢?可是她还没有跑到尽头,母亲就来捉她了。她在母亲的温柔的嗔怪下走进遮风挡雨的伞下,然后牵着母亲的手,踩着湿润的泥土缓缓归矣。

回回都是这样,她从来没有跑过河流,以至于她一直以为那条河是无边无际的。

暖暖突然感到身畔的雨声里藏着太多的东西——河流,原野,母亲,童年,故乡,还有曾经无尽的幻想。这些东西在暖暖的脑海中盘桓,但是不同以往的是,暖暖这一次没有为此伤怀。她的心仍然是欢欣的。

北京的雨说来就来,停就停,当雨停的时候,暖暖抬头望着遮天蔽日的悬铃木,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焕然一新了。

整个校园,变成了一个幽静的山谷。

迟迟没有南归的鸟又开始呼朋引伴。而“山谷”愈加宁静。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这首诗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注脚。

暖暖突然意识到,她一直沉浸在雨与怀想的世界,差点将身边的人忘怀了。

她刚想和林畔说话,却发现林畔距离自己远的那边肩膀已经湿透了。是林畔的迁就协助了暖暖刚刚随心所欲乱无章法的行走。

“林畔,你怎么这么好呢?”暖暖伸手给林畔拧衣服。

林畔第一次被暖暖用这么正式与温柔的方式夸奖,倒不知怎么应对了。

还没等他想好措辞,暖暖就改口了:”不对,是傻。”他的衣服看起来很湿,但是暖暖发现也挤不出水来。

“也不知道谁傻。”林畔还是习惯暖暖怼他。

三个人又返回图书馆了。暖暖送了一盒巧克力豆给好心借伞的保安哥哥。

“雨伞可没有巧克力豆贵。怎么葛朗台现在又不抠门了?”

“买新伞是浪费,送礼物是鸣谢。性质完全不同。等价交换得到的只是一把束之高阁的伞,但是礼尚往来却收获是人与人之间的珍贵的情谊。你说哪一个好?”

暖暖又给自己撕了一包鲜花饼——她的肚子真是一个无底洞。

“那你怎么不给那个姑娘送?”

“已经送过了呀。”

“什么时候?”

“你的美貌就是礼物啊。这已经足够小姑娘回宿舍说上一晚上了。”

“你是读心师吗?”林畔才不信暖暖的鬼话。

“我只是用心去感受罢了。”

王叔叔来接他们回家的时,已经暮色四合。

暖暖可能是早上起得太早,加上昨天熬夜做卡片,竟然坐在车上睡着了。因为吃了好多甜食,所以不住地流出黏黏的口水,林畔怕林岸一怒之下会将暖暖的头推过去,就伸出手,想小心翼翼将戗在林岸左肩的下巴转到自己的肩头。

没想到林岸却说:“让她睡吧,别动她。”

林畔很开心林岸能放下偏见。“谢谢哥。”

林岸没有再说话。

暖暖手中的书跌落下来。

原来是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林畔随手一翻,刚好看到这部皇皇巨著中一条经典的句子:任何年龄的爱情都是合情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