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进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太阳没出来,躲进了云雾当中。虽说没有太阳,大白天,到处也能瞧见人。
陈长海听到枪声,看到不少人往北门跑,出门看看,听说鬼子进城里,立即返回屋里,从墙壁抠掉一块青砖,掏出一个粗布口袋背着,对老婆说,阿玉,跑反呀,你听,鬼子在杀人呢。
阿玉说,孩子,我已经送走了。陈长海又催,阿玉又说了一句:覆巢之下。说过,端着簸娄,坐在廊檐上做针线活。
陈长海又说,再不走,我俩都要死在这里了。
阿玉没当回事说,人,谁个不死呢?死在这里也好,非要跑出去,死在荒郊野外吗?
陈长海气急,又去拽。阿玉拿着大针对着陈长海手背就是一针,陈长海“哎哟”一声,跳起来只甩手。阿玉骂道,亏你还是个男人,这样贪生怕死!
陈长海气急,咬着牙,扭头看了一眼,也不顾阿玉,背着洋钱就会出了大门。
陈长海刚走,鬼子就进来了,陈长海躲在对面的墙垛旁,担心阿玉,吓得在那颤抖。一边颤抖,一边往大门里瞅。鬼子看见板凳上坐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臭婆娘,直喊哟西,那意思就是要举刀杀了算了。
阿玉笑着下来了,还说,老娘不怕死,小鬼子你就来吧。
一个鬼子拔出刀,笑嘻嘻走到跟前,举着刀,又喊:哟西。还没有喊出来,阿玉手疾眼快,一剪刀刺进了那个拿刀的军官心口窝。
你当这个军官是谁?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濑谷支队长,这个恶贯满盈的恶魔到死还睁着大眼睛,没算着,他这般神机妙算,竟死在一个黄不拉几的中国“丑脸婆”手里,那个“丑脸婆”对着濑谷的脸,牙咬着,吐了一口吐沫,大叫了一句:去死吧!一使劲儿,又把剪刀往里送了几公分,还左右晃晃,再拔出剪刀。噗嗤,鲜血喷射。血液也是红的,顺着胸口冒了出来。濑谷“啊呀”一声大叫,吐出一口血。
这个沾满无数中国人鲜血的濑谷,就这样送命了。
跟随濑谷的鬼子,看到濑谷倒地,吓呆了——这个神话,战无不胜的神话,就这样倒地了,真的不相信。但这是事实,不得你不相信。这个事情听起来不可思议,为什么一个中国妇女能够把训练有素的日本军官杀了?经过分析才知道,濑谷该死。一是轻敌。濑谷根本就没有想到阿玉会有这一招,跟随濑谷的鬼子也想不到。濑谷看见阿玉站起来,笑盈盈的,端着筐子,等于赤手空拳,以为是在迎接他,也就没有防备;二是濑谷经过一夜奔袭,没有休息,还在金刚台遇到吴绪红民团纠缠,已经十分疲惫。天亮了,也是人最疲劳的时候,濑谷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中国女煞星,活该倒霉。
听说,阿玉还想趁此多杀几个鬼子,无奈她是女流,没有枪,手里的剪刀虽说锋利,但毕竟太短,再刺杀时,站在濑谷身边的士兵已经有了反应,一刀下去,阿玉的头就歪到脖颈上了。鬼子看时,阿玉眼睛还在转动,吓得扛起濑谷就跑到外面去了。有人会日语,听说鬼子在交流,说是碰到妖怪,中国的妖怪。
鬼子还是训练有素的。濑谷被杀,他们立即推举了一个叫濑龟的做支队长,带着士兵在城关烧杀一阵,打到北门时又遇到莫树杰的卫队。莫树杰卫队可不是吃素的,虽说人少,才一个连队,但是人人奋力,拼死抵抗,打死打伤不少鬼子。濑龟支队长知道捡不到便宜,攻打县城也不是主要任务,就带着队伍,焚烧了尸体之后,退出了县城。
濑龟带着队伍沿原路退回到河口,准备斜插到达峡口。刚到河口,就遇到朱来福的游击队阻击。他们是打游击战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跟鬼子捉迷藏。鬼子就找。死伤了不少。这个时候,莫树杰已经得知鬼子出南门,迈过北门,直奔河口去了。虽说不走北门,走河口,似乎是北辕南辙,但是,走河口再到峡口,只不过走了一个弓背,最终还是能够到达目的地。
莫树杰知道后十分踌躇,想调驻扎在汤泉池的人马来把这伙偷袭的鬼子灭了,但是,又恐怕这是计谋,为防止上当受骗,做出了一个错误决定,紧急命令石生财带领驻扎笔架山的民团一千多人阻击,把希望寄托在民团身上。
谁知道石生财民团是个草包,一触即溃。到了下午,莫树杰接到民团战报,说是把鬼子困在金刚台附近。莫树杰听说只是困着,没有消灭,就知道不好,紧急召开作战会议,一致认为赶紧调集汤泉池军队。但是,汤泉池五千人马要是往这儿来,最迟也得十多小时,十多小时一过,已经是半夜,来了只能直接开赴峡口。若敌人攻下了峡口,五千人就成了溃兵,后果不堪设想。要是不调汤泉池兵增援,周围无兵可调,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莫树杰请示武汉,最后决定,赶紧把指挥部撤至汤泉池,组织第三道防线,让峡口阻击战的战士不惜一切代价再坚守一天,至少也要坚持八个小时,为指挥部撤离赢得时间,也为有效组织第三道防线赢得时间。
陈长海说完,朱来福已经准备好了,腰里别着枪,拿着一把短刀下山了。
走在路上,陈长海说,朱队长,你们打日本我咋搞?
朱来福回头瞅了一眼说,你爱咋搞就咋搞。说过,也不再理他,带着宋长伟兄弟俩,吆喝一声:站岗的几位都跟我下山。
刚下山,朱来福就听到一个人在唱歌,仔细听,仿佛在哭,再仔细听,唱的是改编的《今日世道真反常》,歌词大意是“今日世道真反常,孽障出头自夸奖。螃蟹只说行路正,刺猬谝嘴身上光。屎壳郎推起粪蛋子,口口声声卖麝香。日本鬼子不是人,作死送副棺材瓤。”
朱来福对宋长伟说,走南边吧,好像这人是从山下往上来。宋长伟说,是王百胜。宋长岸说,这个人有点一根筋,我们打鬼子,不想碰见他,碰见了麻烦。朱来福说,虽说这个人一根筋,但是此人一身正气,不得不令人佩服。就说石豹那次,钱没要到,饭也没吃到,传到县城,都成了笑话。宋长伟说,朱队长,你还说呢,这个王百胜,自认为是文化人,经常说些不着调的话,在河口都传遍了。
朱来福感兴趣,问,都说些啥?宋长伟说,最近,这个老夫子把胡须也蓄起来了,穿个长褂子,捧着一本诗书读,读着读着,忽然嚎啕大哭,口口声声念叨,倭寇忘我之心不死,我等愧对祖先啊。忽然又闻鸡起舞,在自家院子里舞剑。有时候读着读着,连声说好,还说什么我岳爷爷在此,不管是什么,跟着了魔一样,乱七八糟。朱来福说,这样的人,在社会上,人们都以为他是个酸儒,实际上,从他为我们做的事情来看,此人身上有魂。只要有魂,人才是人,才知道干啥。不像有些人,没魂,别人轻而易举地就把他牵走了。
朱来福带着五六个人,一边走,一边谈论,没想到刚下到山脚,就碰见了王百胜。王百胜肩膀扛着尖捅,看来不像是上山砍柴的。来到面前说,朱队长,你咋还在山上?你们共党就知道磨磨唧唧,国军人马在峡口阻击鬼子,今天是第三天,听说已经死伤了近千人,还有六百多人都挂彩了,蒋团长也阵亡了。
宋长伟火了,对王街长说,你眼睛长到脚背上了?也不看看队长的脸,血迹都还没有擦掉呢。刚回来吃点东西,研究一下咋打,又得到消息,说鬼子杀到岳王庙,是吗?
那是我不对。王街长问,就你们六个人?
朱来福说,副队长已经带着三十多人接应南边去了,听说,小日本偷过了二道河,吴团长咋能阻挡得住?我们去看看。
哦,朱队长,我来就是说这件事情的。那股矮鬼很日瞎(厉害),就是他们昨夜摸进城的,烧杀抢掠一阵就直奔北门,北门守军是莫军长的警卫营,抽调一个连,打了半天,好像那些人不在意打仗,边打边走,又往城东南方向跑了。他们是冲着峡口来的,如今到了河口,被吴团总阻击,打得十分艰苦。刚才,石司令奉莫军长的命令,带一千多人沿灌河到了观音山,听说那里也出现了矮鬼,而且还不少,足足千把人。恐怕峡口守不住了。石司令经过我们街道,让我赶紧上山,找到你,组织力量协防南门。还有,特派员带着一个排上峡口了,送去了命令,不知道是啥命令。
哦,那我们知道了。你回去吧。要动员老百姓,赶紧躲藏,别落到鬼子手里。朱来福说,要把能吃的东西都带走,能用的东西藏起来,听到了没有?
可是王街长不动,也没有说话。朱来福带着六个人,大跑小跑就往河口方向去,沿途观察。只听到河口方向不断放枪,乒乒啪啪,这说明吴绪红他们还在坚持,只是声音越来越稀。朱来福急躁,骂道,你他妈的长伟,跑快些,看看情况。
宋长伟答应一声好,跑前去了。
朱来福扭头一看,王街长扛着尖捅跟在后面。朱来福站住了,对王街长说,你这逼老头子,不知道危险吗?还跟着。你以为是去看猴戏呀?真是。
王街长也不买账,还是跟着。真的把朱来福气晕了。再次站住,拔出手枪对着王街长说,你要是再敢往前走,我就开枪。
王街长胡须颤动,结结巴巴说,好吊事,吓唬我!我跟你们抗日,打矮鬼,你敢打我?
什么?朱来福愣住了,不相信地看着王街长说,你,带着尖捅也去打鬼子?
嗯,咋了?王街长说,别竹筒里看人。想当年,陆放翁“和戎诏下十五年,将军不战空临边。”我堂堂王百胜,大小也是个街长,如今倭寇来犯,我岂能学陆放翁,只能遗恨写诗消遣?
朱来福一听,立生敬意,劝说,哦,你背的是诗歌呀?可是王街长,你这样去,那是去送死啊!
送死咋了?总得有人死吧?死有何惧?王百胜说,“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我虽然是街长,有些田产,但是我王百胜从来没有忘记庄稼活。不管是栽秧割麦,还是犁田打钯,我都干,在这方面,不比你弱。不信,咱俩试试!
朱来福笑不出来了,感到王街长不是可笑,二是十分可敬,看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一会儿,吞吞吐吐说,我们有枪,鬼子也有枪,你带个尖捅,能打赢鬼子吗?
那可说不定。王街长反而挺直腰板说,自古道,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使横的。小日本,个头比我矮,他们不好好在自家种田养家,繁衍子孙,大跑小跑到我们国家来抢东西,还杀人放火,这就是不要脸;可是,他不要脸,我不要命。这些天,我天天练习用尖捅扎稻把子,我也五十好几了,都见孙子了,死也死得了,为了子孙后代,为了我们这代人的颜面,死有何惧?都说矮鬼上战场就拼刺刀,你没有枪他们就跟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照这样看,我有机会杀矮鬼。杀一个少一个,杀两个攥一个。矮鬼离我们这儿远,还要翻江过海,要增兵还需要一些日子。只要把现在的矮鬼灭了,就算胜利了。
游击队员听着,都觉得**气回肠,一个个劝说,王街长,有我们呢,那能让你老去送死?
这个王街长,认死理,谁都知道的,也没办法。朱来福摇摇头说,那好,但是你得多保重,不准跑到我们前面去呀。
王百胜答应好,这才出了一口长气,跟着朱来福往河口方向奔。此时是傍晚,树林里雾气升腾,还夹杂着硝烟,好像阴霾层层,其实是看不到多远的。他们寻着枪声寻找。枪声已经稀稀拉拉,隔了好几分钟才听到一声枪响。朱来福知道,吴绪红一定在跟鬼子打游击。那个时候,周维炯两度攻下县城,石生财、吴绪红就往黄柏山里钻,好几次都没有消灭。他们熟悉地形,知道躲藏,不会吃亏。朱来福想到这儿,脚步慢了下来。
王街长说,你,脚有毛病?
朱来福不想说啥,只管走。
王街长又说,朱队长,是不是草鞋袢子断了?
朱来福说,不是的,我在听枪声,咋突然稀疏了呢?
这说明敌人很强大,吴团总有危险。
何以见得?
还何以见得?你没有进城,你不知道,鬼子进城,杀了城关老百姓好几千,横尸遍野。说明这伙鬼子很多。吴团总,哦,忘记告诉你了,临危受命,吴团长被任命为团总,带领几百人在二道河死守,他们那些人你是知道的,打仗不行。
民团不是抢过你家吗?朱来福说,二虎还砸了你一枪托子呢。
那算球?都是自家兄弟,窝里斗呗。王街长说,如今不同了,再窝里斗,就有灭种的危险。
朱来福听着,不知道哪儿来了劲儿,脚步顿时加快了。
王街长说,朱队长是跟我比脚力呀?我可比不了你,你年轻。
哦,说的有道理。朱来福又加快了步伐。
濑龟也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从城关出发,打到北城,遇到了守城的国民党正规军的顽强抵抗,觉得这样下去不占优势,是个消耗战,于是命令队伍边打边跑,斜插原路,想从河口方向折道向北,围包峡口。没想到,斜插是山路,河道纵横,虽说此地干旱,但是这里河道多半是泉水,沟壑很深,他们也不敢大意。为此,斜插的速度放缓。
鬼子刚到河口,吴绪红部队得到消息,从黄柏山向北回援,只留下几十人守要道,带着四百多人赶来了。吴绪红民团鬼精,见到鬼子赶紧躲,猫在树林里放冷枪。他们的枪支弹药多半是正规军退役的汉阳造,膛线不准,打出去也是瞎打,只听到枪声,见不到伤亡。开始,濑龟谨慎,赶紧让部队趴下,观察敌情。
吴绪红的部队见濑龟不动,他们也不动,就像猫与耗子,守着,耗着,大气都不敢出。这样耗下去还是濑龟吃亏。濑龟意识到这点,于是组织小股部队往前冲,结果呢,只听到炮响,没有伤亡,知道是民团,虽说穿着国民党军装,那是猫穿虎皮,做样子的,打仗根本不行。也就拔出指挥刀,带着部队往前冲。
这边一冲,那边急退。濑龟见那边撤退,赶紧收缩部队斜插。这边斜插,吴绪红组织部队又回头放枪。虽说大多打不中,但是也有瞎猫碰着死耗子的,虽打不死,伤员多了也成了麻烦。鬼子又不愿意把伤员丢下,带着他们,行走就有些缓慢,所以打了十七八个小时,鬼子还没有从吴绪红的军队里摆脱出来,急得濑龟哇哇大叫。那边,中岛不断呼叫,让濑龟立即逼近,采取包抄,不能放过峡口守敌。
到了傍晚,乌云密布,好多天不下雨,咔嚓,一个闷雷,居然哗哗啦啦下起了麻风细雨。雨水一淋,濑龟大脑反而清醒了,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分兵!就这样,濑龟带着二百多人斜插河口,绕道入峡口,由他的副手安倍带着一百多人,与吴绪红的军队周旋。因为此时,他感觉遇到是杂牌队伍,没有多大战斗力。这般一想,就认为分兵有道理。心想,即使不能取胜,也能拖住,自己脱身,带兵增援峡口,虽说兵力少一点,也能起到包抄作用。
濑龟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走了两公里就遇到了朱来福。朱来福细听,听到日本军鞋呱嗒呱嗒响,赶紧摆手,让王街长隐藏,观察后再打。王街长跟朱来福藏在一条水沟下面。雨,淅淅沥沥下,日本鬼子也没有算到,全身也淋湿了,一边走一边擦脸,有人还“阿嚏”打着喷嚏。
朱来福招招手,宋长伟带着其他几个人瞄准,只听到一声打,噼里啪啦就放开了。打了几枪,打死打伤五六个。
濑龟没算着这里也有部队,赶紧吆喝,让士兵卧倒,只听哗啦,再也找不到人影。真的是训练有素。伤了几个,不知道打在什么地方,开始还哎哟只叫,此时让卧倒就卧倒,也不吱声了。趁着这个工夫,朱来福挥手,宋长伟爬起来就往树林里退,还是晚了,只听到乒乒啪啪的声音,宋长伟等五个游击队员都倒在血泊里。
朱来福难过流泪,用手死死地殴山里的泥巴,牙咬着,盯着动静,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王街长一见,红眼了,站了起来,从沟里爬到河沟土埂上。他并没有干什么,扛着尖捅,还大声念叨着“早岁哪知世事恨,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雪夜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大摇大摆地朝着开枪的方向走去。只听到那边喊,也不知道喊啥,王街长还是走,还是背他的诗歌,就好像要到自己的田间地头干活,根本就没有看鬼子一眼。鬼子以为几个游击队员都死了,走来的是个农民,还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心想,正好没向导呢,捉活了。于是也都站了起来,呼啦围了上去。
干什么,干什么,只听王街长说。
哟西,太好了。还有懂中国话的。一个矮个从地沟里蹦上来说,你的,农民?又看看王街长的胡须,想起这个人叽里呱啦,没有听明白,就说,你的,教书的有?
王街长笑着说,下雨了,我家田地里有稻草没担回来,我去担回来。
哦,哟西,濑龟队长,他的农民的,让他引路,天已经黑了的,我们不知道峡口的。
嗯,哟西。从田沟里蹦上来的就是濑龟队长。
那个人问,你的,带路的,我的给你钱的。
王街长笑笑,摇摇头。那个矮鬼立即拉下脸皮说,不带路的,死啦死啦的。
我怕,好,我给你带路,你们要到哪里?
峡口,峡口的。
哦,到峡口呀,容易,我知道,喏,看,那边。王街长一只手掂着尖捅,一只手往东北方向指。那个叫濑龟的支队长离王街长最近,脸上一脸水珠,也没顾上擦,看到往东北方向指,就扭过头看。趁这个工夫,王百胜大喝一声,使出全身力气,对着濑龟刺去,只听哧溜,尖捅透过濑龟胸口,背部也露出尖捅牙子。王街长想拔,居然拔不出来。靠近旁边的副队长安倍,拔出军刀就砍去。可怜王街长手还攥着尖捅,脑袋被劈成了两半,轰然倒地,血溅如注,脑浆也铺散开来,还糊了安倍一脸。
朱来福看着,热血沸腾,再也抑制不住,拔出手枪,对着鬼子就打。只可惜,没有多少子弹,开了三枪,打倒三个人,再扣扳机,没了。朱来福转过身,沿着水沟逃跑。
也许鬼子接连死了两个中队长,两个中队长至少都是中佐,中佐相当于团长,至少也是个营长,而且都是死在中国农民手里,还都是死在最落后的农具下,感觉羞辱和愤怒,已经失去了理智,“八格牙路、八格牙路”的叫个不停,安倍显然不如濑龟,砍杀了王街长之后还不过瘾,情绪激动,看样子已经近于疯狂,转过身,对着小松树就砍,哗啦,呼啦,几个小松树枝桠被砍断了,其余鬼子分散在四周警戒。过了一会儿,安倍冷静下来,居然没有枪声,知道放枪的只是土八路,还只是几个人,现在还剩下一个人,于是把刀一指,五六个鬼子立即下到沟底,端着刺刀,大耳朵帽戴着,飞跑着追朱来福。
那条沟很邪门,是顺着凤凰山而下的,上游是金刚台,连接河口,就是吴绪红他们阻击的地方,下游就是峡口。朱来福不能带他们到峡口,他想也没想,就朝河口方向跑。可是,要是朝河口方向,就有可能围住。这个时候,朱来福在山上那几年也没有吃白饭,王世杰教他几招,他都学会了,尤其是跑步,健步如飞。跑了一里多路,他以为摆脱了鬼子,回头一看,还有三四个跟在后面。鬼子知道,朱来福这样跑法是跑不掉的,那上面,再跑几步就碰到他们的人了。就在朱来福感到死亡临近的时候,只听啪啪啪三声枪响,后面的三个鬼子被干掉了。还有一个,回头一看,那几个已经死了,心生胆怯,也停下脚步。
朱来福也不跑了,停下来,擦掉汗水和雨水,从腰里拽出短刀,等待那个鬼子到来。鬼子并不是人们说的那样,跟你拼刺刀,那是鬼扯,此时,居然端着枪瞄准了朱来福,只听到“嘭”的一声,朱来福以为自己完蛋了。看着前方,原来那个鬼子的枪被打飞了。又听到“嘭”的一声,鬼子被打死了。朱来福愕然,回头看看并没有人。再看看沟里,头上戴着松毛,卧在那里一动不动,从背影看是吴绪红。
此人正是吴绪红。
天黑了,鬼子打枪少了。宋二丹觉得蹊跷,就对吴绪红说,敌人有可能是分兵之计。这里鬼子不太急迫攻击,就说明另有道路可达峡口。吴绪红问咋办?宋二丹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二虎、石豹两位队长带着人马缠住敌人,我们带着人到凤凰山峡谷侦察。要是没有敌兵,就说明敌人是黔驴技穷;要是有敌兵,再召集人马抵御,至少也可以拖住敌人八小时以上,那样,我们也算完成任务了。
吴绪红就听了宋二丹的话,带着几个团丁过来侦察,碰见了这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