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爹说,吴承轩与我奶奶的命运有点曲折。
抗日战争时期,吴承轩是出过力的,把在合肥的店铺全卖了,支持管雪凤抗日,还因此得到国民党的奖赏,并再度任河口乡长。
商城县城被刘邓大军攻破,管雪凤走了。有人也劝吴承轩走。吴承轩说,走,到哪儿去?几十年来,我出出进进,看出了不少门道。一句话,共产党来了,国民党走;国民党来了,共产党走。不管是谁,老百姓还是老百姓。老百姓要吃饭,要居住,要活命,如今老了,也不划算到处跑了,也该叶落归根了。
我奶奶说,实际上吴承轩是舍不得我奶奶,再说了,也是侥幸。总认为自己还是开明绅士,在乡里没有做过恶事,在抗战当中也做过贡献,就是共产党来了,也要看作为吧,一摆弄,也不会死,最多是分田地,分家产。老伴去世了,就雪兰陪着,有两亩薄田种,够吃饭就行了。都六十多岁了,就是让活,还能活几年。于是,也就留了下来。
吴承轩想错了,共产党来,他就与土豪劣绅一起被逮捕了,关在县城东岗子一个牢房里,关了一个多月。审查时,他是国民党党员,做过安徽省六安地区党部委员,回到乡里,三度做乡长,即使没有恶迹,就凭这些“硬件”,也够枪毙的。
当时,我奶奶也被关押起来了,因为我奶奶是小妾,属于被压迫阶级。有人动员我奶奶检举揭发吴承轩罪过。我奶奶说,吴承轩没儿,一个女儿还被石生财害了,也算可怜人。如今,人老恋家,没走,还请手下留情,饶他一命,让他安度余生,老死家里吧。
吴承轩的一个远门外甥叫蔡方贵,48年参加革命,在县委任秘书,想提拔,就检举说,吴承轩当过乡长,在当乡长期间变卖家产,为民团剿灭共产党提供资助,同时,吴承轩的侄子吴绪红是民团头子,杀害过无数的共产党员,早期革命者蒋孝智,就是吴绪红杀害的。我作为他外甥,大义灭亲,认为此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吴承轩是个大肚子,腰围很粗,走路就有点困难。也许,这也是他不想逃跑的原因。但是,这也成了他的罪证。当拉到操场批斗时,蔡方贵就指着吴承轩的大肚子说,这就是喝百姓的血,吃人民的肉长起来的。血债要用血来还,接着喊口号,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打倒地主恶霸吴承轩。吴承轩是地主,但不是恶霸,在这种情况下,想活命也没门。吴承轩含着眼泪,跪在地上,后面一个人戴着口罩,拿着一支步枪,枪头顶着吴承轩后脑勺,只听到“砰”,吴承轩趴到地上,哼也没哼。
爹说,蔡方贵最后提拔了,提升很快,还都向蔡方贵学习。我奶奶埋葬了吴承轩之后,想去县城一趟,走在半道上碰见了蔡方贵。我奶奶是那么温顺的人,居然拽住了蔡方贵的衣领,上去就咬。蔡方贵把我奶奶拨拉开说,疯婆子,你疯了?你要想一想,你还是吴承轩的小老婆,别忘了,找你的事很容易。
我奶奶骂他,他反而笑着说,你知道我今天来是干啥吗?我来,就是给俺舅上坟的。你个疯婆子,别激动,你不懂。我在县委工作,早知道,像我舅舅这样的,上面有政策,必杀,你懂吗?即使我不数落舅舅罪过,我舅舅也是死,这叫在劫难逃!我数落了,一来,我与舅舅划清界限,对我前途有好处;二来,我可以立功,对我前途更有好处。你想想,这样做,我舅舅知道了,还能怨我吗?
我奶奶哭了,把嘴唇都咬开了,骂了一句:无耻!从此再也不进城了。
也许敌人太骄横了,还没有开战,居然损失了一架飞机,丢尽了颜面。敌人不再侦察。敌十六师团、十三师团于13日拂晓对国民党前锋阵地发起猛攻,由于没有及时准备,池峰城部在方集、陈集无险可守,迅速退至段集,打了一仗,也支撑不住,才不得不退守峡口,加入峡口保卫战。峡口人马增至四千余人。只留下于学忠部在西九华山拒敌抵抗。
西九华山在现今的固始县境内,虽是东西走向,但山体向北突出三十余华里。敌人要是通过陈集,必遭重创。即使通过,我军也有可能形成尾追之势,包抄过去,构成威胁。所以,敌十六师团大部猛攻西九华山,炸成一片焦土。
挨着九华山有一条要道,叫棺材铺,实在不吉祥。敌师团长会中文,知道地理名词后,十分忌讳,停滞不前,让空军支援。被日本高层知道后,立即训斥,同时派第十师团濑谷支队长摔一千余人带着五十门重炮和三四门六零跑,对准西九华山猛烈轰炸,把西九华山炸开了一个口子,沿着口子包围了西九华山。此时,敌人又派来飞机轰炸。于学忠部损失惨重,团长阵亡,营级一下官兵全部牺牲,全团一千多人只剩下二百余人。得到于学忠命令后,在宋希濂部队策应下,突破重围,沿着棺材铺下山,通过二道河,走金刚台,过笔架山,直到达汤泉池,进行修整,补充兵员,在那里与莫树杰军队合兵一处,一起设防。
西九华山陷落敌手,敌人不再恋战,一天时间就推进到峡口。到了峡口,飞机大炮齐上,对我军阵地实行猛烈进攻。到了下午,组织地面进攻。接连几次,都被峡口守军打退。敌人知道不是一时能攻下来的,再说了,后续部队还没有跟上,于是,当天夜晚,相安无事。
第二天,天刚亮,山上十分平静,除了看到日本鬼子的尸体之外,国军战士在壕沟里就势掩埋战友。鬼子恼羞成怒,大发雷霆。还是那个濑谷支队长,这小子受过特殊训练,不仅枪法准,而且凶狠,还善于动脑子。听说,濑谷支队长原来只是一个小队长,富金山一战而成名。这个人在富金山战斗中敢于冒险,带着一个小队三十多人,乔装打扮,摸进了国民党指挥部,一阵乱打,三十几个人死了二十多个,只剩下九人,击毙许多国民党大官,把国民党守将吓坏了,血压上升,四肢乏力,几乎晕倒,立即送到武汉治疗,守富金山官兵赶紧后撤,把于学忠和池峰城部队暴露在包围之中,不得已,且战且退,退至峡口才算稳定军心。于学忠将军气得拔出佩剑,亲带卫兵与敌人肉搏,砍杀数名鬼子,后背挨了一刺刀,被卫兵拖着从阵地上撤走。
占领西九华山,敌人的两个兵团立即推进到峡口地界,在前锋猛攻一天之后,与15日拂晓发起总攻。此时,飞机轮番轰炸。重炮、六零跑浓烟四起,枪声、喊声震耳欲聋。一天之内,敌人发起了六次冲锋,都被顽强的抗日官兵打退了。
管雪凤这天也在上面,到了晚上,敌人还不死心,又发起了一次规模巨大的攻击,随手把同伴的尸体带下山,进行火化。
濑谷支队也还没有走,在山下观望,觉得此地就像一把锁,中间的沟就是铜锁的锁簧,要是冲过去就好办了。
第十师团长想到一个办法,要求飞机投掷毒气弹。在夜间投掷,让我军防不胜防。这招是狠招!你想,战斗了一天,剩下三千多官兵集中在两座山上,他们在打扫战场,正在清点战友的尸体。两天下来,牺牲了五百多人,估计敌人也死了二百多。五百多人有一半是被飞机炸死的,有一百多人是被敌人的火炮轰死的,只有一百多人是真正的战斗减员。
团长叫蒋培华,四川人,说话蛮儿旮旯,但有一把狠劲儿。他让把战友的尸体堆放在一起,唱起了歌,为死去的战友超度。唱的什么歌,听老人讲,也不是义勇军进行曲,也不是什么红色歌曲,是于学忠的部队带来的《九一八》:歌词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唱:九一八,九一八,打倒小日本,让我们快回家……声音很高亢,又是山上,顺风,老百姓都站在远处听。那时候,枪炮声已经停息,这种声音上千人齐唱,雄壮悲凉,山河震动,人神哭泣。
在歌声中有一个女人的声音特别突出,那个女人就是管雪凤。当晚,莫树杰从西面视察了峡口,记录下阵亡的将士名单,回到县城的岳王庙指挥部,对这里的战况进行了研究,并电告白崇禧,请求支援。
敌人的阴谋没有得逞,倒不是敌人善良,也不是敌人被歌声震撼,而是他们投毒出了问题。毒气弹在阵地上爆炸,一阵阵风吹了过来,是西北风,往东南方向吹。东南方向恰恰是敌人的第十六师团,师团长感觉不对,赶紧命令士兵带上口罩。有人说,是那些死去的英魂保佑,才让敌人的阴谋破产的。实际上,战后考察,是独特的地理环境和秋天的气候引起的。两座山突兀拔起,像两个大大的螺丝,根本就存放不住任何东西。一阵风吹来,沿山坡往沟壑深处刮,刮到拐弯处,又遇到对面山坡的风,相互撞击,就形成了旋风,向东南方向旋去。
就是这样,一夜过去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新的一天,将是战斗最惨烈的一天。这一天,从黎明开始,站在山上,战士们还在欣赏远处的风光。
大别山深处,从树林里偷偷露出红红的脸蛋,还有那峡谷里云升雾腾,好像仙境。有的战士指着说,听说那地方就是汤泉池呢,地上会冒水呢,身上血迹,还有好多灰尘呢,要是有机会,咱也到汤泉池抱抱温泉呢。
四川人,把“泡泡温泉”说成是“抱抱温泉”,说起话来后缀总是带“呢”,听起来好像已经在泡温泉了,十分爽快。东北人就不一样,背着枪,两条腿叉着,对着老天爷说,要是我还活着,就在这里找块地方住下来,这里也可以种苞谷,土都被炸泡呼了,正好种庄稼,可得人疼啰!说得广西人叽哩哗啦乱笑,笑够了。广西人说话有点快:狗屁也,鹿皮也,仙境也,陷阱也,这里的女娃长得水灵也,讨个回去做婆姨也,再也不回来也……总之,三千多人,没有几个人的话都能听懂的,但是,只要一个人说话,大家好像都懂,都听,听了,懂与不懂只管笑,笑,也算是战地最开心的事情,因为笑声会减轻痛苦,还能一时忘记牺牲的同志,减少即将死去的恐惧,也算是苦中寻乐。
还在笑呢,飞机飞来了,大家赶紧跑。有个四川兵,用川话说,跑傻子哟,跑傻子哟,没得事嘛。你看你看,飞着玩玩的嘛。还没说完,飞机嬎蛋了,那个四川小兵立即炸飞了。可怜呀,只瞬间,肠子淌了一地,嘴角还在笑。不知道是在笑飞机呢,还是在笑那些跑的战友,那些笑,都成了永恒。
夜色茫茫,秋天的蚊虫叮人特别疼,在峡口的两个山头上,战士没有睡意。他们虽然十分疲劳。伤员抬走了,牺牲的战友掩埋了,这给继续战斗的战友带来了好心情。
团长蒋培华让大家轮流睡,说在这里坚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到明天,敌人还要发起比今天强十倍的进攻,我们是否顶得住还是个问题。于将军会同莫将军,急调宋希濂部协防,还抽调人员支援,只是路程很远,到后天才能到达,所以说,明天是关键的一天,大伙一定要睡好,只有睡好,才能有精气神,才能有力量打击敌人。
说过,各营召开了班、排、连会议,虽然有些班,甚至有些排都没有多少人了,就是一个连最多也只剩下六七十人了,但是,面对着死去的战友,还要召开会议,还要宣布纪律,还要提出严格要求,还要对白天的战斗进行总结。只有这样,才能抹掉泪水继续战斗,才觉得战友还活着,才有信心打败敌人。
活着的一个个面对着死去的战友说,该换班了,累了,你们休息吧,我们接着战斗。敌人已经被你们打怕了,已经不再敢进攻了。你们是英雄,是楷模,是榜样,我们会和你们一样,战斗到最后,直到失去生命。到了那边,我们还是战友,还一起训练,一起行军,一起扎营,一起打架,一起骂娘。敌人并不可怕,他们是外来的蚊子,别看花里胡哨嗡嗡叫,那都是装腔作势,对于真正的中国人,那就是一个摆设。敌人并不可怕,敌人是可以战胜的。战友们,你们保佑我们,用我们的意志打退敌人,直到完成任务吧。
但是也有淘气的,他们站在阵地上说,敌人并不可怕,从前两天的战斗看,敌人不比我们多个鸡巴,要多,就是多个“灰鸡巴”。敌人的飞机太讨厌了,就像绿头苍蝇,嘤嘤在头上叫,那个四川小兄弟就是被这绿头苍蝇炸死的。
蒋团长说,都别太抒情了,我们面对的是凶狠残暴的豺狼,不是漠北的山羊,他们拥有我们从未遇到过的过硬的军事素质,还有我们无法比拟的先进武器,更为可怕的是,他们霸道,凶残,没人性,是一群贪得无厌的财狼,不可掉以轻心呀兄弟们!
有个新兵叫吴柏丹,本地人,家住河凤桥,一家人都死了,自愿参军抗日。谁知道,刚参加就遇到这般硬仗,真的有点害怕。听到蒋团长这般说,战战兢兢说,蒋团长说的对,我是本地人,知道,那天,我刚从那边过来,迎头就碰见三四个鬼子侦察兵,我们以为他们不太熟悉地形,就掉以轻心了。汪洼有个王老憨,什么也不怕,也该倒霉,准备牵牛出来放,刚伸出头,砰的一枪,大脑打破了。我们赶紧卧倒在田坎子,偷眼看呢,只见那几个鬼子距离王老憨足足有四五百米,人家都不吊线,随便出枪,就把王老憨撂倒了。真准!说实话,不知道他们咋练的,打枪,我们还真的比不过。
蒋团长瞅了吴柏丹一眼说,你这说的啥呢?敌人与我们打了两天,你就尿裤子了?该不是想当汉奸吧?宋连长,这是你的兵?
宋连长上去就是一脚,骂道,要是怕死就滚下去,现在走还不迟,要是等到鬼子再冲锋,就晚了。
吴柏丹一挺腰,居然没有踢趴下。吴柏丹牙咬着说,我一家人都死了,就我一个了,我到哪去?就是活着,还有啥意思?我不怕死,只是提醒防备敌人。宋连长,你要是不信我,就让我打头阵,先撂倒几个,做个本钱。撂倒一个划算,撂倒俩攥一个……我死了,只一个奢望,就是把我与战友一起埋在这里,看敌人是怎么完蛋的,看东洋鬼子是怎么滚出中国的。
蒋团长一听,知道有骨气,叹口气,也感动得流泪,走上前,背过脸,拍了一下王柏丹的肩膀说,好样的,兄弟,误会你了。
宋连长是广西兵,因为打仗,脸都是黑的,好像眼珠子还有点白色,就像一块钢板在中间钻一个洞。腿肚子正在冒血,他把褂子撕下一块,使劲儿缠上。虽说缠上了,白布都洇成红布。走路有点瘸。听团长这么说,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说,敌机太可恨了,我们战斗,还得长两双眼睛,一双盯山坡,另一双盯头顶,麻烦!除此之外,敌人有重炮,一炮下来就是一个池塘那么大的坑,我们的人员既不能太集中,又不能太分散。集中了,敌机炸;分散了,敌人攻,我们的力量就难以支撑。对于这两个问题怎么解决,报团部回答。
蒋团长是个国字脸,双下巴,说起话来,悬在下面的那一层肉就会颤动,透出一股狠劲儿。他也没有办法,把手掌对着一块花岗岩石头猛然一砸,骂道,龟儿子,他奶奶的,小矮鬼就是心眼多。
只是骂也解决不了问题。参谋刘南是广西南宁的,壮族,弟兄俩,老大叫刘南,弟弟叫刘宁。他是抓壮丁抓来的,在部队总是想逃跑,长官就给他送到武汉学习,回来后思想就变了,不想逃了。就在蒋培华团里当了个团参谋。他对蒋团长说,不如把这些情况向莫军长汇报,看他咋办?于是就向莫树杰汇报了。莫树杰在城关的岳王庙办公,接到电台呼叫,报告了情况,就召开了会议。
莫树杰说,前沿送来情报,提出了两个问题,你们看咋办?
管雪凤是从前沿阵地上来的,知道一些,又想到那架失落的飞机,心想,要有高射炮就好了。于是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莫树杰会同于将军研究,采纳了管雪凤的意见。一是速调山炮三门,定于后天早上赶到,支援峡口阻击战;二是采取三班制,每个山头按照九层,梯次配备。每层二百人,三班倒。每一班坚守五个小时,五个小时一过赶紧换班吃饭睡觉。达到疲敌之目的。人员休息都在洞里,敌人的炮弹根本打不进去,别说飞机了。
这边研究方案,电台忙得呜呜叫,对于峡口阵地,光是电台解决不了问题。峡口距离城关近,必须有人亲自前往布置才能达到目的。管雪凤自告奋勇,带一班人,骑着马到达了前沿,部署完毕,莫树杰放心不下,急忙催,并说是戴笠下达命令,赶紧回来,有紧急军务。蒋团长也再三催促,管雪凤不得不回到岳王庙。
回到驻地指挥所时已经半夜,莫树杰才算放心。让人给管雪凤端来洗脸水,亲手端来鸡汤,给她补身子。
管雪凤刚走,事情就来了。敌人十分狡猾。日十六师团长已经换成了中岛今朝吾,此人不太了解,但不是善茬。刚到任就紧急召见了各大队长开会,采取了意想不到的方式:夜间攻击。夜间攻击,他们地形不熟,伤亡很大,中岛从各大队挑选出敢死队员二百人,分为三个班,每班选出一个队长带队冲锋,其目的有两点:趁其不备拿下高地,为白天进攻占据有利地形;要是拿不下,轮番进攻,已达疲敌之目的。另,发电板垣师团,急令出动飞机二十架次,利用夜间对峡口进行轰炸。
板垣师团长搞不明白,飞机夜间出动,恐怕不便。中岛说,不是真的轰炸,主要是调动敌人,让中国军队无法安睡,有利于白天进攻。
板垣师团长回电,无法找准目标。中岛说,我们也将发起进攻,大量丢下照明手电,对有亮光的地方投放即可。
飞机就来了一次,没有找对目标,结果对鬼不嬎蛋的武汉飞去,搞得武汉第一次夜间拉响警报,虚惊一场。
飞机没有落实好轰炸任务,日军就组织敢死队。在进行第三次进攻时,伤亡很大,二百多人死伤一半。濑谷支队长当时也到了峡口,虽没有加入敢死队,但是与中岛一起查看战况,看到这个情景,认为峡口坚固,主要是正面,也许背面可以突破。如果绕道背面,形成夹攻,指日可下。这么一想,很自然就想到西九华山国军打开缺口向南逃跑的事情,这说明西南方向一定有路,于是派人侦查,找到一条山路,就报告中岛,要求带领支队,走西九华山直插棺材铺,出河口南边的凤凰山,直捣商城南城关,再会师合围峡口,造成两面夹击,一举拿下要塞。还补充说,西九华山在白天已经炸开了一条口子,另派二十人的侦察小分队回来报告说,那地方有一条地图上没有标注的小路,直插二道河,顺着苏仙石,经龙头山、凤凰山峡谷,可以到达商城南关,到时候,嗯。濑谷做了一个合围的手势,那意思是东西夹击,切断峡口守军退路,同时切断补给线。
这可是一着狠棋,也是一着妙棋,鬼也想不到,濑谷想到了。但是,这一着也是冒着极大风险的,要是有人知道,半路设伏,就成了肉包子打狗。要是成功,反成了关门打狗,把抗日队伍一锅端。濑谷本来就是冒险家,于是亲自带着支队,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就进入苏仙石地界。
苏仙石街道是东西走向,住着一百多户人家,古有橘井,是悬壶济世之意。那地方除了有个橘井,还有一样东西比较出名,就是苏仙石臭豆腐。这种东西出名在于有秘方,是祖传。祖传到这时是一个叫费尔巴哈的接任。可能人们一听不太相信,怎么起个外国名字呢?其实不是,这个人姓费,叫费柏华,音与“会白话”相同,“白话”的意思就是能说谎。费柏华其实也不是那种人,为啥人们给他起“费尔巴哈”呢?原因还是在于臭豆腐的秘方上。
苏仙石臭豆腐是闻着臭吃着香,是最好的下酒菜。商城的历届官员,都不远百里到这儿来买臭豆腐,费柏华生意兴隆。这样一来,有许多人也做这方面生意。但是都没有他做的好吃,就去请教,费柏华就说没有秘方。这不是“穷白话”吗?于是人们就说他说谎,就起了个外号“会白话”。但是,秘方还是想弄到手,就像日寇侵略中国一样,想别人的东西,别人又不给,就采取下三滥手段,巧取豪夺。但是没用,这个“会白话”,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不嫖娼。找不到缺点,也就是根本没有缺点,咋办?再难办也不能学小日本,弄不到就杀人放火吧。想去想来,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骂人。我们那儿骂人最痛的就是骂你儿子,我是老子,才显得我大气。又不能明着骂,于是喊“费白话”的同时,舌头故意勾着,就成了“费儿,白话”了,读着读着,因为发音问题,听起来就成了“费尔巴哈”。
费柏华家作坊大,还请了六个人,也算是有些财产。鬼子一进来,烧杀抢掠,搞得鸡犬不宁。按照濑谷的意图,赶快行军,天亮以前抵到县城。没想到这帮好吃的鬼子,在山野乡村看到这些他们不知道的新鲜玩意,又是抢又是抱的,特别是大别山的玉石,更是爱不释手,抢去不少。抢就抢了呗,可是这伙人还烧了房子。百姓没法,只能把值钱的东西收捡一下,逃到大山里去了。费白话什么都没有顾上收捡,听说日本人来了,仓促之间,跑到屋里,抱着一个臭坛子就跑。后来人们才知道,费柏华真的不是“会白话”。做臭豆腐的秘方,到他太爷爷那一辈儿就失传了。
说起来很早,大清朝的事儿,清人入关,他太爷爷感觉耻辱,自杀了。自杀时忘记把祖传的手艺传给儿子,只留下一坛卤水,臭不可闻。
费柏华就抱着一坛臭水跑到山里。鬼子找不到人,追赶着跑反的百姓,还没追赶到河口,因为起火,惊动了莫树杰,于是,急调石生财民团到苏仙石探问究竟,石生财让吴绪红带领民团兄弟四五百人,沿山路火速直插。没想到,刚过河口,就与敌人打了一个照面,吴绪红急忙命令警戒,不一会儿就听见枪响,接上火了。
民团那些人,跟正规军无法比,一触即溃,留下吴绪红带着四五十人,边走边打,退到金刚台以北,靠近凤凰山的一个峡谷里,再也不能退了。再退,就是悬崖峭壁,于是殊死战斗。就在这个时候,濑谷见到不是正规军,留下十多人与吴绪红周旋,亲率大队人马直奔县城去了。
岳王庙在县城以北,鬼子从县城南面进去的,进到县城,遇到抵抗,但是毕竟事出突然,打了半个小时,就把南门敲开了。敲开以后,鬼子烧杀抢掠。县城商贩惊慌失措,一片狼藉,有三千多人都死在不到一千人的鬼子手里,大街小巷,尸横遍野,路上、墙上到处都是血迹,鬼哭狼嚎,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