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瑞用自己的袖子死死按住张明的脖子为他止血,但顷刻间整片衣袖都被温热的粘腻感浸透,让她深感无力。
这么多的刺客,仅凭那耶将一人应付肯定会很吃力,刘瑞袖里有短刀,但是为了给张明止血,实在不好动作。
“放手……去、去……”喉咙被割破,张明的声音十分艰涩,话还没说出来,就大口地溢着鲜血。
刘瑞知道他的意思,可依然不肯放手,“你还没见到太子。”
张明好似笑了,抬手想要挪开刘瑞按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去……”
此时,这群刺客已经冲了过来,那耶将随身带着汉人用的剑,虽不如匈奴弯刀顺手,到底还能抵挡住进攻。
刘瑞见那些刺客也向自己扑来,那耶将那又是重重围攻,咬咬牙,只好放开了张明。
没了支撑的张明瘫软倒地,被冲过来的刺客踩踏而过,如流的血液从他的口鼻和喉头溢出,眼睛却瞪得大大的。
没时间伤感,刘瑞从早已湿透的袖中抽出短刀,身形利落地与几个刺客纠缠起来。
说真的,这是她第一次正面敌人,之前虽有练习,但到底跟此刻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只觉得血脉贲张,下手又快又狠。
因为她只能如此,慢了片刻,便是丧命。
她绝不能死在这。
马内监也会些拳脚,但远不是那耶将的对手,即使有刺客帮他脱身,但最终还是被一刀砍中了脖颈,当场毙命。
可奇怪的是,那几个剩下的刺客却没有一齐进攻那耶将和刘瑞二人,而是自相残杀起来。
那耶将看清了,其中两个刺客趁同伴不备,将手上的刀刃对向了他们,眨眼工夫便解决了这些妨碍,却并没有攻向他们的意思。
见他们行径如此奇怪,那耶将更为警惕了,拉着刘瑞后退几步,与他们拉开足够的距离。
那两个刺客相视一眼,将手上的刀剑归了鞘,拱手向他二人行了一礼,“二位受惊了,我们是奉太子之命迎接二位的。”
“这句话,我们刚刚也听过呢,觉得我们会信么?”那耶将杀气毕露,知道这两人与旁的喽啰可不一样,捏紧了手里的长剑,随时都会刺出去。
“我们混在这些人当中,就是为了保护二位的,如此局势复杂,希望二位能理解。”
“不理解,我们信不过你们。”
见那耶将态度坚定,两个刺客有些为难,这里真的不能逗留,他们只能拉下了覆面的黑布。
躲在那耶将身后的刘瑞见他们有动作,立马提防了起来,可就在见到其中一个刺客的面貌时,不由张大了嘴。
“皇兄?!”
一片薄薄的云翳将月亮遮住,又很快地飘走,凉薄的光芒下,刘瑞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子刘昌笔直地站在他们面前,听到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叫自己皇兄,立马皱起了眉头,“你是……”
见到了太子本人,刘瑞终于能放下心来,她扯了下那耶将的衣袖,“这位就是太子殿下了。”
没想到堂堂太子,居然习得一身如此了得的功夫,还扮成刺客亲自行事,那耶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果真是太子?”
“千真万确。”刘昌朝四周望了望,“这里不方便说话,二位还是跟我回东宫吧。”
他却没有直接把二人领走,而是让他们换了那几个死去刺客的夜行衣,蒙住面目才走的。
张明虽死,却还是被刘瑞一起带走了,他的夙愿便是重回太子身边,如论如何,她都想为他完成这个心愿。
穿着夜行衣,就这么大咧咧地走在东宫的回廊里,刘瑞也那耶将都诧异万分,生怕张明的血滴在了地上。
“没事的,放心好了。”刘昌似乎并不担心被发现,领着他们一路来到东宫深处的一座殿内,又挪开机关进入密室,这才能彻底松口气。
“这里足够安全,二位可以放心说话。”
密室的门阖上后,刘昌轻车熟路地点了蜡烛,又给他们端来两盆清水,“洗洗手吧。”
这位太子,比刘瑞大了六岁,却一点也不显老,身形有些消瘦,目光却锐利地很,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不好对付的人。
将张明安置好,刘瑞和那耶将洗掉了满手的血污,这才坐下来与刘昌相谈。
“二位,到底何人?”
听到刘昌的问话,刘瑞与那耶将相视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端平。”
“端平?“
刘昌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蹙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惊讶地抬眸看向她,“嫁到匈奴去的……端平?”
刘瑞点点头,摸着自己的脸解释道“一路危险,不能暴露身份,这才做了张假脸,这位是那耶将,匈奴的单于。”
对于匈奴单于的到来,刘昌保持住了自己的镇定,又扭头看了眼躺在一边的张明,“他带你们来的?”
“在克州碰到了他,于是一同进城的,联系我们见到你,还是他的功劳。”
没有急着问他们为何会来找自己,刘昌起了身,走向张明的尸体旁,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神情难掩悲痛。
“他是我见过的……我身边的,最忠诚的人,也是最有能耐的人,良臣啊良臣……”
那耶将与刘瑞没有多话,让他发泄一通,对于张明的死,他们也难过的很,可怜了如此才能,被这政治斗争所掩埋,实乃大汉之殇。
没有在伤痛中沉浸太久,刘昌又转身坐下,“那么……二位是来帮我的么?”
刘瑞点点头,“九王的事,我们都知道的,只是不清楚宫里的情况,父皇如何了?”
尽管知道眼前的是自己的皇妹,但毕竟面对着这样一张陌生的脸,刘昌多少有些不自在,略踌躇之后才叹了口气,“父皇……被软禁了。”
果然是这样……这并没有出乎刘瑞的意料,“那他如今……可还安好?”
“倒是没受什么罪,刘育想要逼宫,但父皇的亲卫也不是能随意拿捏的,再者……他忌惮父皇的一道密诏。”
“什么密诏?”
刘昌摇摇头,“就连我也不知道,如今宫里,我这东宫,整个长安城,甚至大汉,都混扎着我、刘育和父皇自己的势力,今晚这情况,也是我为了除掉马内监设的局,只是委屈你们了。”
那耶将心里了然,难怪他觉得之前的打斗中,总有人出手帮他一般。
自己身为太子,如今的处境却如此难堪,刘昌有些脸红,闷头连叹了几声气。
“皇兄,不,太子殿下。”刘瑞起身,拿起剪子剪下几段焦黑的烛芯,让火光更亮堂些。
“我和他,从匈奴,一路来到长安,你知道我们经历了多少苦难么。”
刘昌抬眸,等着她的下文。
“我们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因为赵邦的求情,因为……不想让大汉的骚乱波及匈奴,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不是为了听你叹气的。”
说这话时,刘瑞没有刻意回头,就像是在陈述昨天他们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一样,意思,却已足够明白。
刘昌自知失态,向她与那耶将赔礼道歉,“既然二位远道而来,我也不啰嗦了,如今我行动不便,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端平你……有何打算?”
刘瑞思衬一番,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被那耶将按住了肩头,“打算先睡一觉。”
他可担心着她的身体呢,之前搂着她的时候,就觉得体温又上来了,如此反复高热可是很耗精气的,他舍不得。
终于见到了太子,心下的石头放下了一半,刘瑞终于能睡个好觉了,那耶将就陪在她身边,拿着冷布巾给她擦额头。
果然又烧起来了,可惜张明已经不在了,好在刘昌想叫个御医来不是难事,汤药已经在煎了。
“之前也吃了药,怎么发个烧还如此反复呢?”
“许是……无法宽心,内火淤着了。”冰凉的冷布巾让刘瑞舒服很多,她看着头顶的纱幔,忍不住想起了母亲。
“母亲她,还好么……”
正在拧布巾的那耶将闻言一愣,回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眼里还擒着一滴泪。
回到了自己的故国,见到了自己的亲人,看着熟悉的房间摆设,肯定会想母亲吧。
“睡吧,没准等睡醒了,你母亲就来了呢。”
刘瑞枕着枕头,歪了脑袋看向他,“真想让她见见你,让她知道你是多优秀英勇的夫君。”
得了夸奖,那耶将抿嘴一笑,摆正她的脑袋让她别乱动,将布巾搭在她的额上,“好了,你想让她见到,就一定会见到的,睡吧啊别乱想了。”
闭目睡下,刘瑞的呼吸渐渐深沉缓慢,那耶将就坐在她身边一动不动,看着她安然的睡颜。
长安城很繁华,很漂亮,这里的房屋很精致,连床榻都这么讲究,相比之下,再华丽的阏氏大帐也算不得什么了,原来她跟着自己,委屈了这么多年……
“耑儿,耑儿?”
一声声苍老的呼唤声叫醒了刘瑞,她迷蒙地睁开眼睛,那耶将不在房里。
“耑儿?你在里面么?”
门外有人,这声音她已经多年未听到了,反应过来的刘瑞从榻上一跃而起,冲过去打开了房门。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