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号称是自己家族里的人,被汉人收买,想要取了自己的性命,呼罕撷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愤恨,父亲说的一点没错,他的身边,全是危机四伏。

安冉的表情也很肃穆,可他的立场又不能说什么,只能等着呼罕撷下令,这些人,是活不了的。

“左贤王,左贤王求你饶过我们这一回吧,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啊,您放过我们吧。”

这些贵族子弟都是软蛋,敢冒险坑害左贤王和匈奴,却不敢去死,当下纷纷跪行着抱住呼罕撷的腿,声嘶力竭地求饶着。

呼罕撷避开他们,坐回了单于的高位上,他不想如此,不想让匈奴笼罩在他所谓暴政的阴影之下,但是他没得选,就算是为了匈奴,他也只能做给所有人看。

“把他们,全部处死,将他们的尸首,做成肉干,让所有人,匈奴的所有部落都知道,这就是当细作的下场。”

“这……左贤王,这也太……”帐里的其他人一致求情,这太过残忍了,好歹他们也是匈奴的贵族啊。

就连安冉也觉得不妥,倒不是他们那般的理由,只是手段太过残暴,会让那些心虚的人负隅顽抗,反而恶从胆边生,于呼罕撷,更是威胁。

可呼罕撷有他的想法,任谁的话也不听,先让侍从们把这几个胆敢行刺他的人拖出去鞭笞而死,再挂在高台上风干。

这件事,让可尔知道了。

她不顾阿达达的阻拦,跑出去亲眼见到了行刑的场景,看着那些人凄厉惨叫被活活抽死,再血淋淋地被挂着,就像被剥了皮的野兽一般,心里居然一点也不怕。

偶然瞥见可尔身影的呼罕撷顿时紧张,跨着步子将她按在怀中,不让她再接着看那些场景了,“怎么跑这来了,看这些做什么?”

可尔被他按地有些气憋,挣扎几下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你就想看看你想怎么处置他们的?听说他们要行刺你!”

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可呼罕撷更担心他们的孩子,他搂着可尔,一只手扶在她的肚子上,“没事的,都已经处置了,你也是,这样的场面也不怕看了做噩梦,小心咱们的孩子被吓到。”

尽管他依然年轻,但乍一离开父亲羽翼的他只能尽快让自己成长起来,他的妻儿指望着他保护,他的父母指望着他迎接他们,整个匈奴都在指望着在他的统领下安定强盛。

所有的前提,都是在他有命的情况下。

可尔没有多话,又毫不畏惧地瞅了眼那些被吊着的尸体,“你要把他们做成人干么?”

“是。”

“哦,留着吃么?”

……

不仅呼罕撷,就连一旁的侍从们都不知该如何回话了,可尔有些莫名,“难道你不是为了报复他们,把他们炖了吃,好让其他人知道当细作的下场?”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和呼罕撷的想法大同小异,可呼罕撷并不打算委屈自己,吃,是绝对不会的。

然而可尔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之言居然传播甚广,虽然不至于整个匈奴,但与单于部落交往比较频繁的部落里,都知道左贤王新娶的夫人是位血性十足的,日后当了阏氏,可不得比端平阏氏还要厉害。

夫人不容小觑,左贤王本人更是威名远扬,尽管单于又隐居去了,但这位刚刚成人的左贤王也是手段非凡啊。

把细作做成人干轮流给其他部落欣赏,也亏他干的出来。

不过最终,人干并没有被送到其他部落去,呼罕撷打一开始,也不打算如此。

先在所有人面前把最凶残的一面展示出来,再容下面人求个情,小退一步,又不至于落个冷血无情的把柄,于是那些人被吊了三天后就命人拖回去下葬了。

当然,呼罕撷让自己的侍从向所有部落转述一句话。

他会比他的父亲,更伟大。

这一场小小的风波,没有让远在汉地克州的刘瑞与那耶将知道,他们正在点兵,准备向洛阳挺近。

“这次我们带着张明先行,等到了长安之后,你们再发兵,否则九王封锁了长安,想进去就难了。”

身为克州刺史的卫简点点头,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有些忐忑,这就要……发兵对抗九王了?

虽然这是大势所趋,可克州向来不是兵家重地,偏安一隅不问那政治中心的风卷云涌,况且他们也看出来了,卫简这个人,并不是个才华有多出众的人物。

好在有李副将相帮衬,发兵取道是没问题的。

那耶将和刘瑞准备好了,先在洛阳停下脚,详细计划进长安的步骤。

易容术的面具只能管十天,意味着他们一旦易容,必须要在十天之内见到太子和长景帝,可长安城内情况如何他们根本不清楚,只能尽量隐藏行踪,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上这易容。

张明不知他们的打算,只一心希望当初求见太子的渠道如今还能有,也希望……陛下能撑得住。

可真当他们进了洛阳城,才发现形势居然如此糟糕。

刘瑞尽量用化妆遮盖了自己的原本面貌,又用厚布将腰缠粗来,与那耶将和张明行在大街上,依然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兵官。

“这位大哥,这是什么情况啊?”,那耶将是最为脸生的,他向一个小摊贩问了两句,得知长安城里有动**了,波及洛阳也是人心惶惶的。

“动**……不会已经……”刘瑞有些慌神,捂着自己的心口忍不住胡思乱想,那耶将那打断了她,“先找个容身的地方吧。”

这里的驿馆怕是全都安插了眼线,他们只能找民宿。那耶将也胆大,在天黑之前找了间无人的小院,就带着刘瑞和张明翻了进去。

“这一路过来,做贼都做习惯了……”刘瑞轻车熟路地站稳身子,推开了一间全是灰尘的房门,“咳咳,看来是很久没人来了。”

“正合我意啊,只是最好别打扫地动静太大,能住人就行。”

张明被灰尘呛得难过,看着眼前的单于和公主云淡风轻地手动收拾房间,反倒是自己显得娇气了。

三人勉强把屋子收拾出来,又竖起耳朵倾听外头的动静,直到夜深时才偷摸地拿出干粮啃着,房里连灯火都不敢点。

“你确定如今这是太子的势力?”那耶将咬下一口硬饼子,就他们白日里所见,这不像是被太子操控的啊。

“我确定,虽然看起来兵临城下,但是据我所知九王麾下的将领,没一个在洛阳,反倒是看到了不少熟人,二位放心,我没有暴露自己,头都低着呢。”

能有张明这句话,他们便放心了,“但是谁知道九王的眼线又在哪,还是谨慎为好。”

“那二位,打算怎么进长安呢?”

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他们要尽快入长安城才行,后面李副将的人马要蛰伏好,克州和朔方的大部队才能过来,时间可不等人。

看到外面那么多巡逻的人马,那耶将决定易容再进程,“你可是大汉的公主,张明都能认得出你,别人肯定可以,不易容,你根本没法出门。”

在张明出去打水时,那耶将悄悄跟刘瑞说了句话,他说的是匈奴语,就怕被旁人听到,当然,指的就是张明。

对张明,他终究还是藏着一份戒备,易容是他们的底牌,轻易不能被别人知道。

刘瑞还是有些犹豫,可又不敢冒这个险,“我们易容,张明还是会知道,你防他防的住么?”

想来也是,那耶将从窗前回身坐下,没一会儿,张明就提着一小桶水进来了,“咱们明日动身么?”

那耶将看了眼刘瑞,示意她做决定,张明也看出了她的为难,“要不,我先出了洛阳,咱们分头行动?”

“不行。”那耶将摇摇头,“已经近在眼前,和之前在克州可不一样,这个时候再单独行动,你怕是被抓住就永无出头之日了,还会拖累我们。”

被直言拖累的张明垮下了肩,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那,我能帮上什么呢?”

虽然进了长安城之后,他倒是能起到些许作用,可如今连出洛阳都苦难,又何谈入长安之后呢。

只是他倒是多虑了,刘瑞伸手让他稍安勿躁,“明日一早,我们先行准备,待易容之后,就租个马车,尽快入长安。”

“……易容?”

屋里太黑,张明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不确定这话是否是玩笑,“什么易容?”

刘瑞也料到了他的反应,没解释太多,只说明日他便知道了,“这水正好能用,需要的东西我们也都有,你别问太多,等着我们就行。”

张明只好闭嘴,因为只收拾出了一间房,也没有任何的被褥,那耶将和刘瑞就躺在床板上将就一夜,张明比较惨,只能缩在地上。

洛阳没有宵禁,但是夜里的巡逻士兵却格外多,那耶将闭着眼,听到外面接二连三的行军声,无声地叹了口气。

熬到黎明时分,张明迷糊地听到动静,搓着胳膊坐起身来。

尽管如今是盛夏时节,但地面湿冷,这样睡上一夜还是十分难受的。

那耶将让张明先出去等着,自己则从行囊中取出所有的物件,有些不忍地看着刘瑞,“脸会很疼……”

“不怕,你来帮我。”

再无话,他只能调好白硝水,备好羊羔皮,一切就绪之后,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我的好阏氏,苦了你了。”

刘瑞这次没有怪他,覆住他的手背轻笑,“好了,这张脸又不是再也看不到了,抓紧时间吧。”

轻喟一声,那耶将蘸起白硝水,抹在了刘瑞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