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愣神时,又被刘瑞唤了声,“既然有你在,这煎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尽快治好单于的病吧,我们赶时间。”
张明依言给那耶将认真地断了脉问了诊,才抱着药包告退下去,这房里终于是清净了。
那耶将见刘瑞面露倦色,知道她这一趟肯定累了,搂着她轻轻拍着,“辛苦了,出去抓个药还抓出个前中书侍郎来。”
刘瑞靠在他的怀里阖目养神,闻言轻笑一声,“或许这就是运势吧,咱们的运势好,天定的九王克星。”
待到张明把内服和外擦的药汤都煎好,恭敬地端到刘瑞的面前,刘瑞取了布巾,亲自试了温度,给那耶将擦身,“张明,哦不,张平,这几日你就别回去了,省的来回走动被人盯上。”
“是。”
“也不能这样回话。”
“……好。”
按照她说的,张明定下了一个房间,就在他们夫妻的隔壁,平日里也方便照料。
看到张明不习惯这样的身份转化,刘瑞摇摇头,老先生简直是料事如神,还好让他们早适应了如此称呼,否则也会像张明那样漏洞百出吧。
内服,外洗,加上食疗,三四天后,那耶将的皮疹便结痂好转了,刘瑞对张明的医术很满意,尤其在与他的谈话中,也觉得他确实是个能人。
可惜了,这样好的人才,生生被九王的野心打压地毫无用武之地,好在能重新回到太子身边,太子……
她细细想着。
张明在这里的动静,太子应该是知道的,只怕她和那耶将的行踪也被知道了。
希望太子身边没有九王的眼线吧,否则,后面的路就太难走了。
终于不会痒地难受的那耶将精神抖擞,对张明也高看了几分,“阿金,明日就启程吧,张……张平,把你的店赶紧处理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刘瑞没有异议,张明也点点头,各自做了准备之后,在驿馆歇了最后一晚。
“去刺史府,顺则三四日,若走小路避眼线,少不得要加倍的路程。”刘瑞收拾着行囊,边絮叨边叹气,“也不知父皇如今怎么样了……”
“你父亲做了几十年的大汉皇帝,哪里能那么容易赶下台,就算是只有亲兵护着他抵抗,也不至于两三天就败下阵来。”
刘瑞也知道,那耶将这话只是在安慰她,亲兵能有多少,能敌得过几个郡县的兵马么。
不过她也的确不能太过影响他的情绪,徒添烦恼。
因为要避人耳目,那耶将和刘瑞先行出发,绕进小路兜兜转转。而张明则在两天之后才动身,径直行向刺史府,还带了一封刘瑞的亲笔信。
再次驾马于僻静的山路里,那耶将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要和张明错开时间,他们这次不能急着赶路,干脆游山玩水,欣赏这大汉的美好山河。
“这里真美,难怪你一开始,舍不得嫁给我呢。”那耶将深深地吸了口温润的空气,“没有黄沙,也没有那么干,你很喜欢这样的气候吧”
刘瑞没有否认,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也深吸一口气,却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笑得眼角都溢出泪水了,“以前只见过这样的风景,自然是喜欢,不过咱们那也不差啊,这个时节,全是花,全是草,也没那么闷热。”
她在大汉活了二十年,在匈奴活了二十年,两边都是割舍不下的家,“你知道,什么叫归宿么?”
那耶将闻言一愣,没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归宿?嗯……哪里是死去的地方,哪里就是归宿么?”
让他一个匈奴人咬文嚼字思考汉话实在是为难他,刘瑞也不说对错,笑地十分温婉好看,“归宿啊,不是一个人出生的地方,也不是最终断气的地方。”
她抬起头,看到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细碎缝隙中钻下来,有些刺眼。
“归宿,是一个人想停留的地方,想在哪里停留一辈子,哪里就是归宿。”
这句话,说得轻轻软软的,语句见透着些许的伤感,那耶将似乎明白了什么,扭头看着她柔美的侧脸,“你是想家了么?想咱们的家。”
刘瑞咋舌,兴致一下子都被他败光了,撇过头横了他一眼,“你真没情调。”
“嘿嘿,跟你有情调就行,我也想家了,在外面躲躲藏藏的,真累。”
是啊,比打仗还累,刘瑞知道他这一趟不容易,也挺心疼的,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够过去牵住了他的衣角,“等回去,给我做身新衣服?我还要新的首饰,嗯……还要新的狐狸皮做袍子。”
那耶将笑出了声,胸膛里的震动像雷鸣一般,“好,你要什么我都给,回去就给!”
他们一定会回去的,满载百姓的爱戴和拥护,携手回到他们心爱的匈奴。
七八日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刺史府,李副将和张明已经等候多时,同来相迎的还有克州刺史卫简。
“先进去再说,李副将,赵将军那边可有动静?”
李副将将一封迷信交给刘瑞,“匈奴和边境暂时无碍,九王最近不知道在干嘛,也没有向将军发什么指令。”
这可不见得是好事,不关心边境可能是因为长安的局势更为重要,刘瑞看了看密信的内容,荆州和冀州对于试探的态度,几乎是截然相反的。
“冀州怕是……和凉州的情况差不多,不过荆州是太子的势力,又为我们添了一份力。”
她将密信递给了张明,“太子那边你更清楚,除了荆州,还有哪里是可以用上的?”
“洛阳。”
众人都有些吃惊,洛阳是太子的势力?
“九王既然要逼宫,整个长安城都能控制起来,能管不住洛阳?”
张明也知道他们的疑惑,不紧不慢都解释道“洛阳的人手,看起来是九王的,但其实……早已被太子拿下。九王可不是朝廷里——不,整个大汉唯一有手腕的人。”
刘瑞深以为然。
这才对,身为储君,太子怎可能束手就擒,既然洛阳归他控制就好,刘瑞拿出羊皮版图,众人一起分析当下的局势。
对于那耶将这位曾经的敌国君主,张明和卫简是颇为忌惮的,刘瑞也懒得多做解释了,冷眼说了句“你们以为没有这张版图,匈奴要攻打大汉就攻不下来?”
这话分量不轻,众人皆沉默不言,那耶将倒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牙尖嘴利。”
还不是为了你,刘瑞瞪了回去,那耶将乖乖闭嘴,倾头看着大汉的版图。
朔方,克州,荆州,再到洛阳,自北向东,正好可以抵抗凉州到冀州下来的兵马,到时候李副将的这队人,分成两份留在洛阳外围,和长安外围蛰伏起来,刘瑞和那耶将则带着少许人潜进长安城。
见过太子之后,张明的作用就起到了,想必与他有交情的人都被九王拉了下去,或者无奈投诚九王,还是可以再拉拢拉拢的,当然,这就不是刘瑞他们要费心的事了。
自匈奴带来的行囊里,有易容的东西,接近长景帝就要靠这秘术了。
另外……
他们夫妻相视而笑。
可还有张底牌没现出来呢。
她起了身,拖着层层薄纱的曲裾挪步到窗前,借着夕阳西下的火烧云,向长安城的方向眺望。
刘育,就看看你的爪牙,和我们的暗器,谁的更厉害了。
火烧云还在蔓延,映在呼罕撷表情严肃地脸上,他看着眼前这几个人,想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左贤王。”安冉站在下位,向呼罕撷请示,单于大帐的中央跪着一群匈奴人,被汉人收买的匈奴人。
这也是安冉的功劳,经过几层搜查,联手赵邦将军,终于查出了些许的蛛丝马迹,单于部落里,果然有细作。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细作,居然还是几位贵族。
“我父亲,那耶将单于,待你们可有不公?可有苛责?你们居然见利忘义,危害自己的民族,自己的部落!你们是巴不得让匈奴乱了,被大汉攻打了,你们就开心了是吧!”
因为父母亲不在,呼罕撷本来就处于惶恐和焦虑中,忽而被查出这个部落里就有被买通的细作,他气地直接起身踹向那几人,才不管他们是不是自己的长辈!
“你们得到的金子还少么?!还需要那些汉人给你们的?你们……你们想要的不是金子,你们想要的是单于位,是不是?!”
他揪起其中一个人的头发,声嘶力竭地呵斥着,语气,神态,与他的父亲如出一辙,尽管年岁尚小,但已经展现出一个君主该有的样子了。
可这几个被买通的所谓贵族啊,肯定不是这样想的。
否则他们怎么敢在单于,在左贤王的眼皮子底下做着这无耻的勾当呢!
“左贤王饶命啊饶命,我们也是……也是最近才……还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出去呢。”
这说的也是事实,他们也知道啊,在单于的眼皮子底下能做什么啊,如今又是一副要和大汉打仗的架势……
“左贤王可还记得先前失踪在互市的那些人?”
安冉说的,是父母亲还没有离开的时候,互市那连续有匈奴人和汉人失踪的事情。
失踪的全是平民,全是被偷袭带走的,至今都还下落不明。
“记得,这……有关系?”
安冉看向那几个细作,深吸了一口气,“其实那些人,就是联系这几位的牵线人。”
几个贵族低头不语,各个神情绝望,他没有说错,他们确实是被那些个平民找上的。
说是平民,其实都是为这些贵族采买东西的下人,有人看准了这一点,让一些汉人在互市上接触到他们,再买通他们联系到部落里的贵族,希望通过那些贵族传递出一些消息,或是……
动手除掉左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