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到底想问什么,刘瑞没有做声,万分警惕地盯着眼前此人,这里人来人往,举刀杀人不是明智之举,她可不想引来骚乱。
那人见她没反应,也有些迷茫起来,但依然恭敬道“在下是从长安来的,乃……前中书侍郎,张明。”
张明!
刘瑞诧异万分,却努力忍住激**的心情,装出一副不解地模样问道“前……中书侍郎?哟,您还是位大官啊,只是您一个大官,跑来找我这个妇人做什么?”
这位自称张明的男人也知这大街上人来人往不好开口,做了个手势请刘瑞移步,可刘瑞依然作迷茫状,“这位大人,这恐怕不好吧,小妇人我与大人素未谋面……”
“您何必装糊涂呢!”张明有些急了,又不能直接说出口,抖着袖子就差跺脚了,神情倒不似作伪。
可刘瑞就是信不过他,扯出一个疏离的笑容屈膝道“妾身阿金,以前真的没见过您,这位大人认错人了。”
不能再逗留,刘瑞转身就走,可张明不肯放弃,连迈几步拦在她面前,“臣不会看错的,还请借一步说话!”
刘瑞被他的举动惹恼了,冷下脸想要开口呵斥,突然想起她如今的身份可不能乱说话,忙收敛情绪,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大人您这是……”
没错的,尽管只有眨眼工夫,但那气势,那威严,可不是普通的妇人会有的,张明笃定眼前这位就是端平公主!
张明拦在她面前,嗅到了那药包的味道,“你这手上的药,是治皮疹瘙痒的,可你的脸并无碍,这是给你家人抓的吧?”
听到他的话,刘瑞顿生杀心,这个人……是想跟着她找到与她一起的人?
怀疑起来了?
她垂着眸,知晓自己是瞒不过去了,只好闷哼一声,“你到底想干嘛?”
听到她的冷言冷语,张明反而激动不已,“不知可否方便,于臣住处一叙?”
“不行。”那耶将还在等她呢,她独身在外也不想乱走动,毕竟她能对付一个,却对付不了一群。
张明看出了她的顾忌,心下也了然,“若您信得过,可否……让在下与您同行?见见您的家人?”
刘瑞左右思衬一番,他只身跟着自己去见那耶将,总比自己去他的地盘好,若真有什么不轨,一刀了结便是。
再者……
若他真的是张明,那便是太子的人,也不正是他们需要的力量么。
“……好吧,你跟我来。”
被首肯的张明立马想行大礼谢过,被刘瑞拦下,咬牙切齿地低声训道“你想在大街上干嘛!”
张明自知犯错,低着头给刘瑞让道,还颇为恭敬地替她提着药包,心里同样紧张不已。
和亲在外的端平公主出现在大汉,那与她同行的人,难道是匈奴的单于……
他们为何要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管如何,他没有别的机会了,再死一次又如何,也绝不能让刘育得逞!
来到驿馆,刘瑞敲开了房门,那耶将赤着上半身拉开了门,却见刘瑞身后还站着个男人,顿时警惕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张明提着药包,见到体格高大的那耶将,心猜这位一定就是单于了,连忙行了一礼,“在下见过——”
刘瑞立马重咳一声,“先进来,别乱说话。”
那耶将对刘瑞的态度很疑惑,放张明进来时,还抱着她后退两步,又连忙拿起自己的佩刀。
张明也知单于对他的敌意,进了房关好门后,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在下张明,见过单于。”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那耶将目光骤亮,护着刘瑞的动作却一点没松动,“你……是谁?”
“在下……前中书侍郎,张明!”
那个被自己亲生女儿坑害的,张明?
刘瑞攀在那耶将的胳膊上,把张明拦住自己的遭遇说了,果见他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在下也是没办法……起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认定了这位便是端平公主后,深知二位此行不凡,在下……在下也有一腔宏图无处发,但求能得到公主与单于的帮助!”
他重重地磕了一头,这声音让刘瑞听着都觉得疼,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这样的陈情,张柳也说过呢。
“行吧,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还活着?不是被九王拉下水了么。”
刘瑞给那耶将穿好衣服,与他并肩坐下,让张明把想说的都说了。
“臣斗胆,想先问公主一句,您是不是……都知道了。”
“嗯,都知道,九王打压太子势力,想要逼宫篡位,遍插细作,拉拢北境势力,凉州,就已经是他的后花园了。”
原来,远在匈奴的这位公主居然知道这么多,张明在诧异之余不免庆幸,太好了,听这位公主的口气,是来对付九王的。
“既然公主都知道了,那臣也不赘述,臣的确是被九王陷害的,得太子保了一命,隐姓埋名躲在这克州行医过活,再不问政事……”
还隐姓埋名呢,在大街上拦着自己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这个。
“哦对了,你女儿张柳——”刘瑞看向张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的情绪,“她被我们杀了。”
听到这句话,张明差点晕了过去,趴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气,却又痛心疾首地捶着自己,“孽女啊孽女!”
见他的样子不似作伪,刘瑞眼眸垂下,作为一个父亲,被自己的爱女害到如此田地,却也生生害了自己的性命,怎能不懊恼,不苦闷。
“张柳的事,你知道多少?”
听到这个问题,张明痛苦的闭着眼摇头叹息,“臣惭愧,到入了狱,快上断头台时,才知道那孽女的所作所为……造孽啊……”
刘瑞没有安慰他,倒是那耶将告诉他“张柳被九王利用,跑到匈奴去行刺我阏氏,被擒获后都还大言不惭,你们汉人有句话,虎父无犬子啊。”
他是故意要气他的,无论如何,他无法原谅张柳要伤害自己阏氏的事实,哪怕她这个父亲是无辜的。
刘瑞到底心软些,见张明真的快不行了,出言劝慰了几句,“也就是说,太子偷梁换柱,让你逃得一命,这几年,都是在这里行医?那你找我们是……”
张明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又费力地行了一礼,“臣,原先不确定公主为何会来大汉,但是臣想借公主之力,回到太子身边,哪怕是在暗地里,也想为太子出一份力,扳倒九王!”
倒是个忠臣,刘瑞点点头。
也难怪,说到底他也好张柳也好,都是被九王害的,此仇不报,今生都不会安宁。
“那我就直说了,我们就是为了九王而来的,他的爪牙已经伸到我匈奴的地盘上来了,为了我匈奴,才来这一趟的。”
那耶将半坐着,胳膊撑在膝头,锐利的目光让张明这个看惯了帝王气魄的人都不由胆寒。
刘瑞也是这个意思,“本来,我们就是要去找一趟太子的,你这要求,我们做得到。当然了,我们帮了你,你也得出力才行。”
他们站在同一边,都是为了对付九王,出力是自然的。不过刘瑞指的可不是这个,她伸手指向那些药包,“先把单于的病治好来。”
这个张明,其实也的确是个能人,政见独到,才华颇绝,还习得一身医术,这才没有在丢官离乡之后混得太惨。
那耶将已经被一身皮疹折腾地难过了,张明在见到他第一眼便注意到那些疹子,有公主的话,他于公于私都会尽全力医治的。
“单于不过是初来这湿热之地,皮肤不习惯,本是不重,却被骚挠划破了皮,如今要好得慢些了。”
刘瑞这才放心下来,细细看着他那些破皮的地方,“对了,我们这次是潜入大汉的,匿了名,你也如此称呼,他是王阿野,我叫阿金,是从朔方来的落魄贵族,你是我们的远方亲戚,明白么?”
张明了然,“那在下——那我就叫张平,那家医馆关了或卖了都无所谓,就与你们一同去长安。”
“不可。”
那耶将闭着眼,虽无锐利目光,却依然气势逼人,“谁知道你的话是不是全都可信,又怎知没人盯着你的行踪。”
张明犯了难,他的确不知,“那该如何?”
“你先去洛阳等着我们,一定要藏好来,我们后一脚再去,然后再会面,想办法混进长安。”
想到长安城,张明和刘瑞皆一阵头疼。
大汉的情势比先前想象地更为糟糕,想要避人耳目地混进去并且要见到太子,不容易啊……
这一点,只能慢慢盘算了,眼下是要见到克州刺史。
“本来没打算停留的,实在是他的病拖得太厉害了,这也是缘分,还说怕凑巧才不敢去医馆,结果还是遇到了。”
刘瑞这话是无心的,并没有怀疑的意思,但听在张明耳里却不是这个味道了,他赶紧跪伏下来,一个劲地表清白表忠心,让刘瑞很生厌烦。
“你的清白和衷心不是靠跪跪就能表明的,别老这么繁冗,让人看着怪累。”
撑起身子的张明不由腹诽,看来匈奴的确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和亲已有二十年的端平公主如今倒与这位单于言行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