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乾元二年(759年)三月底的一天下午,那少年卢公子带领一大群侍从,急匆匆地从山下,冲到了山上。
卢公子气喘吁吁地跑到李泌的小屋门边,拼命地敲打着李泌主仆的屋门。
卢公子满头大汗,心急如焚。他的心情十分激动,满脸绯红,浑身颤抖不已。
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李泌有些心惊,急忙亲自前去,打开了他的房门。
不等李泌问话,卢公子就急急地对李泌喊道:
“哎呀,先生,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你预料中的那件大祸事,已经发生了!”
卢公子内心震撼不已,眼里已经饱满了泪水。
“公子啊,事情既已发生,着急担心也没有丝毫意义!你先喝口水,慢慢细说吧!”
这时,李泌反倒坦然平静起来。他不慌不忙,给卢公子递上了一杯香浓的茶水。
卢公子没有客气,接到手中,一饮而尽,没有了平时温文尔雅的举止。
“先生,你预料中的祸事,果然发生了。现在东都洛阳附近,人心惶惶,官吏百姓争相逃命。
围剿僭帝安庆绪的十节度使统领的大军,已经彻底地溃败,大圣燕王史思明统领的叛军,正气势汹汹地向东京洛阳挺进。
朝廷君臣,正在商讨迁都的事宜!”
“事情到底怎么样啦?你细细道来。公子啊,事已至此,着急无益!”李泌仍很镇定,安慰卢公子道。
2
“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司徒、朔方镇节度使郭子仪,司空、河东节度使李光弼等九位节度使,其时正围攻叛贼安庆绪的老巢邺城(河南安阳市),到了最最关键的时刻。
官军的失利,正是从围困僭燕安庆绪的行宫邺城开始的。”
卢公子喘了喘气,又大大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急慌慌地对李泌讲述说道。
“那时,朝廷大军,正用两层营垒,三道壕沟,把僭燕行宫邺城围得水泄不通。
大唐朝廷上下,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庶民百姓,人人都以为胜利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那时官军采取水攻,堵截漳水,使之倒灌入城。邺城城里的井水、泉水,都溢出了井口,流进了房屋以及城中各地。
大燕叛贼守军及邺城城内的居民百姓,都只好搭起木架居住,以免水淹。
邺城叛贼将士被大水围困,士气低落,濒临绝境。
从去年冬季,到今年春季,燕贼贼酋安庆绪竭尽全力,收拢人心,防守待援,一心等待着叛贼史思明的救兵到来。
城中的大燕叛贼军民,靠此希望,赖以活命。
无奈叛逆史思明久经沙场,老奸巨猾,却坐守魏州,逡巡不前,坐等两虎相争,两败俱伤之时,没有如安庆绪之愿,及时增援。
邺城城中的燕军百姓,粮食吃完,弹尽粮绝,人人自危,几乎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
燕贼贼首安庆绪,唯有依靠严刑峻法,威胁欺骗,来维系叛军将士的人心。
邺城内的叛军百姓,没有了粮食,只得掘吃老鼠等维生。一只老鼠,就价值四千余钱。
早些时,邺城军民,用泥土掺杂谷皮,用来筑城。如今为了活命,却挖出泥土,用水冲洗,淘取其中的谷皮,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邺城军民,甚至从马粪中去淘取植物纤维,用来喂马,叛贼的窘困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如果朝廷的举措得当,胜利就会指日可待。
所以,面对邺城燕军的窘迫困难,朝廷内外,欣喜充斥,一片乐观情绪。
官军上下将士,人人都认为,邺城安庆绪守军,已经不堪一击,胜利近在咫尺,邺城巢穴早晚必被官军攻克。
于是,骄傲自满情绪充满军营,防敌戒备之心,竟然消失得无踪无影。”
卢公子的激动心情,终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细细地为李泌讲述道。
3
“在就将胜利之时,大军更应该稳定自己的情绪。骄兵必败,这是兵法常理。
军中老将如云,个个久经沙场,难道就没有一人有此警觉性,保持高度警惕吗?”
李泌生气地问卢公子道。
“怎么没有呢?司徒郭大人、司空李大人二位将军,都有如此的忧虑和担心。
他们曾经多次上书,向朝廷提出诸多建议。然而,掌握发号施令大权者,自以为是,无人愿意听从。”
卢公子没有了一点平日里斯文的举动。他又狼吞虎咽地大大地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讲了下去。
“先生一定也听说了,乾元二年(759年)正月初一日,史思明就筑坛于魏州城北,自称‘大圣燕王’,以部下军师周挚,为行军司马的消息。
史思明称王以后,遂于魏州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那时,司空李光弼将军,就曾经多次向观军容使鱼朝恩和陛下进谏说道:
‘史思明据有魏州,而按兵不进,是想乘我军疲惫懈怠之时,再集结精锐,攻击我军。
请允许我率军,与司徒郭大人统领的朔方军,同逼魏州,与其速战速决,彻底解决问题。
史思明见我军主动出击,必不敢轻易出兵,前去救援邺城。
如我军攻克邺城,贼首安庆绪已死,史思明一支孤军,出师无名,就难以统领自己的叛军,与我军作战了。’
司徒郭大人等藩镇节度使,也屡次上疏陛下,提出建议,上书监军鱼朝恩,警告和提醒他们注意安庆绪、史思明叛军动向。
无奈,忠言逆耳,无人肯听。尤其是司徒郭大人,更是受着鱼朝恩的忌恨和仇视。
而那九位节度使,又皆官位相等。他们各自为政,联军没有名正言顺的统帅,根本能够做出统一的军事部署和安排。
并且,李光弼、郭子仪等九位节度使,都对观军容使鱼朝恩,抢功推过的行为,十分不满和恼恨。
所以,军队的进退调动,无人可以做主,也无人可以请示。监军观军容使鱼朝恩,只知饮酒作乐,以陛下的圣旨吓人,那里把紧急重要的军事行动,放在自己的心里呢!
九位藩镇节度使的正确进军主张,都被监军观军容使鱼朝恩,一一驳回。
先生啊,这都是由于陛下对领兵将相们的猜忌和不信任,而酿成了今天群龙无首的混乱窘境啊!
邺城城里的叛贼军民,有人暗地打算,回归大唐朝廷。无奈邺城城池,已经被大水围困,官军不放生路。
情急之下,邺城军民,只得垂死挣扎,苟延残喘,坚守活命,等待史思明和其他叛军的救援。
而围城的朝廷大军,因为进攻的时间既久,久攻不下,已经心生懈怠和骄傲之心,对叛军的反击毫无防备。
全军将士,上下离心,军心动摇,一片涣散。”卢公子有条不紊地讲述道。
4
“这时的大军,可真是危险至极啊!
司徒郭大人、司空李大人二将军,屡经战阵,乃沙场老将,难道他们俩,居然也没有看出,这些致命的问题吗?”
李泌焦急地问卢公子道。
“两位大人,怎么没有看出呢!但他们要听从观军容使鱼朝恩的指令。
当两位大人,向监军鱼朝恩请示进军方略之时,鱼朝恩常常是置之不理,反而借机对他们大声地训斥,冷嘲热讽,讽刺和嘲笑他们,说他们立功心切,自作聪明。
但当官军取得了一点胜利时,鱼朝恩却总是揽功,急着向陛下邀功请赏;官军失利,战事有了一点挫折,鱼朝恩却总是往藩镇将帅们的身上推。
各位藩镇将领,人人都抱定明哲保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态度。
为了避免惹火烧身,遭到陛下不满猜忌,谁还敢向鱼朝恩提出什么异议呢?又有谁敢强行出头,前去主持大局呢?
将领们个个都是各顾各的,各管各的部队。上行下效,军令不行。也难怪士卒们士气低落,离心离德,甚至骄横跋扈,傲视上司,欺负压榨士卒了。”
“哎,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朝廷如此的荒唐举措,将军事行动如此的视作儿戏,安有不败之理呢!如果不败,也真是天理难容啊!”
李泌不住地叹息着,认真听着卢公子讲下去。
5
“就在朝廷的将士们,军心懈怠之时,大圣燕王史思明,却亲率叛贼大军,秘密从魏州出发,直指僭燕行宫邺城,前去援救固守邺城的燕贼安庆绪。”
卢公子急急地讲道,“叛贼史思明老奸巨猾,命令部下各将领,在距邺城五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布置阵地。
然后,史思明命令每营,准备战鼓三百个,前往我军阵地,不断地擂动,袭扰我围城大军。
我军受到史思明叛军将士严重的骚扰,面临着史思明大军可能的偷袭的威胁,军心震恐,开始惶惶不安。
史思明又命令部下每营,遴选精锐骑兵将士五百人,每天前往城下,劫掠骚扰我军。
我官军将士出击敌人,叛军士卒就四散逃跑,各回本营。我军昼夜不安,疲于奔命。”
“哎呀,这是叛贼史思明的疲兵之计。难道此时,依然无人警觉,引起足够的警惕吗?”
李泌焦急地问卢公子道。
6
“哎,要是有人警觉,就对了哦!就不会有后来惨败的灾难发生了。
哎,先生啊,回过头来说,就是有人警觉,又有什么用呢?
主政决策者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根本就不能够听从,也不愿意接受将军们的好的建议啊!有人警觉,又有什么用呢?”
卢公子也有些惋惜地说道,“我军人马牛车,被叛军袭扰,每天都有大量的辎重损失。连出城割草,都变得十分的艰难。
官军白天戒备,叛贼夜晚出现;官军夜晚戒备,燕军就白天出击,官军更加疲于奔命。
当时,天下饥荒,军中所用粮饷,都是南从江、淮地区,西自并州、汾州运来,船车相继不断。
于是,老奸巨猾的史思明叛贼,秘密派出大批的游击部队,穿上我军的制服,窃取我军的口令,去督促运粮者,斥责他们行动缓慢,随便杀戮,使转运的粮草的士卒、百姓,心中惊骇恐惧。
叛军又在运送粮饷船车聚集的地方,骚扰、袭击,暗中放火,焚烧我后勤部队的辎重粮食。
叛军神出鬼没,聚散无常。
他们自己能够互相识别,但我巡逻的官军士卒,却抓叛军不到,也侦察不出他们的行迹。
因此,我军的粮食辎重受到损失,给养日益匮乏,加之信息不通,士气大受打击。
官军各路军队,都缺乏粮食辎重,人心更加涣散。官军将士,甚至只想早日弃城,逃归各自的方镇,不想继续攻城了。
史贼见我官军中计,官军士卒已经变得疲惫不堪,毫无斗志,不由大喜。
史思明暗施奸计,这才率领范阳主力大军,直抵邺城城下,与我军将领约定,进行大决战的日期。”
7
“哎呀,我军如此的士气,怎能与史思明叛贼决战呢?一决战,必败无疑!”
李泌透彻地分析判断道。
“先生说得很对很对!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是这个道理啊!”
卢公子越说越急了。
“三月六日,我军十藩镇节度使统领的步骑兵六十万人,在安阳河的北岸布阵,与史思明决战。
大圣燕王史思明,不甘示弱,则亲率自己的叛贼曳落河精锐部队五万人应战。
起初,史思明隐藏实力,只派遣小股羸弱叛军将士,进击我军,迷惑我军将士,引诱我军上当。
我军见史贼诱敌之军,个个疲弱不堪,不禁大喜,越发失去了防备之心。
官军上至节度使等将帅,下至普通士卒,都认为叛贼史思明用来诱敌的这一小撮人马,不过是史思明部下的老弱残兵,根本就不堪一击,胜利不在话下。”
卢公子又喝了一大口水,润着自己干燥的嗓子。李泌趁机插话说道:
“将领们真是大意疏忽啊!这是多么明显的诱敌之计啊!以小敌引诱,用主力突击。”
李泌就像亲临前线一般,做着分析道。
“的确如此!我军将士看到,史思明叛贼只有一小撮人马前来进攻,认为他们不过是一些疲弱的支援部队,顿生轻视之心。
各部将军们,对叛贼史思明的兵力部署,也毫不在意,不以为患。”卢公子缓缓地述说道。
“史贼看见我军的阵势和应对措施,已知我军将领中计。史思明迅即发号施令,发动精锐主力猛烈攻击。
我军措不及防,仓皇应战,阵脚大乱。
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与鲁炅四位节度使,先领兵迎战史思明,胜负相当,杀伤各半。
担任进攻的前锋鲁炅将军,受到叛贼史思明军队的重创。鲁炅统领的前锋将士,虽然全军拼死抵抗,然而无济于事。
突然,前锋鲁炅将军身中叛军流矢,受了重伤,只得脱离了战场。鲁炅将军撤离,前锋军队顿时群龙无首,鲁炅统领的部众,兵无战心,也随即溃散。
其时,郭子仪将军统领的朔方镇大军阵地,正在鲁炅将军队伍的阵地之后。
其时,见官军前锋鲁炅将军所部,战斗不利,郭子仪正在布军排阵,准备前去接应鲁炅,抵御叛军将士追击。
不想,鲁炅的部众溃退之时,将士们争先恐后向后退却,郭子仪将军的朔方镇阵营,也一下子就受到来自于鲁炅所部后退将士以及追赶鲁炅部众的叛军两股军队的猛烈冲击。
郭子仪将军的朔方镇阵营,也突被溃军、叛军的洪流冲垮。
久经战阵、一向镇定自若的郭子仪将军,突遇如此变故,也根本来不及去指挥自己的军队,结阵迎敌,反击叛军攻势。
正在这时,突然天气巨变,顿时狂风大作,摧树拔木,飞沙走石,漫天而起,惊天动地。
明晃晃的太阳,也突被风沙遮住,霎时间天昏地暗,如同黑夜一般。天空像掉进墨水缸里一样,昏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
敌我大军,经此突然变故,同时惊恐不安,各营一齐崩溃,向各自后方逃散。
我军拼命向南逃跑,而叛贼大军则向北仓皇逃命。我军的武器铠甲粮草辎重等,全被抛弃道路上。
各藩镇官军将士逃命要紧,无暇顾及叛军动向。邺城之围,也随之解除。”
8
“这完全就是淝水之战的翻版啊!如果当时,有一位镇定自若的将军,能够首先稳定住我们的军队阵势,然后,重新集结大军反攻的话,就一定能够挽救我军的颓势啊!”
李泌十分惋惜地说道。
“是啊,的确如此!
十分遗憾的是,连司徒郭将军一介沙场老将,德高望重,军令严明,也无法制止溃逃的大军。”
卢公子深有同感道。
“那时,我军一万匹的战马,一下子就损失了七千匹,只剩下三千匹战马。
武器铠甲十多万件,也几乎全部丢失,损失殆尽了。
邺城官军兵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东京洛阳。东京官吏贵族,平民百姓,惊慌失措,大为惊骇。
他们不辨事情真假,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逃到山谷躲藏,避开叛军和溃散官军的侵扰。
东京留守崔圆,河南尹苏震等官吏,也纷纷弃职潜逃,一口气逃到了襄州、邓州等地,无人能够控制东京混乱紧张的局势。
邺城战败,一时全国震惊,朝野不宁。
九节度使各部,独木难支,不能够独立支撑战局,只有率领他们各个藩镇自己的残兵败将,逃回他们各自的方镇。
溃败的官军士卒,也如叛贼、强盗一般,沿途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地方官吏也不能制止。
十几天以后,局势才渐渐安定。
九节度使之中,只有河东镇节度使李光弼与关中、潞州行营节度使王思礼,一直军法严明,能够重新集结自己的将士,保存自己的实力,全军顺利返回。
司徒郭将军大人,也率领朔方镇残军,惶惶不安地逃到了河阳,打算坚守自己基地的城池。
可是军心惊恐,士卒溃散,司徒郭将军也不能支撑大局。
司徒郭将军属下,虽已经集结朔方镇士卒数万人,但是经此败绩,将士们军无斗志,将士们都不想再与叛军作战,欲回归自己的朔方镇本镇,休养生息。
司徒郭将军,看自己独木难支,叛军贼势汹汹,甚至已经开始计划,放弃京师洛阳,撤退到蒲州、陕州一带固守待援,等待寻找新的机会,反击叛军。”
“哎呀,大事不好!东都洛阳一失,必将威胁潼关要塞,进而威胁关中,危及西京长安。
如果真的这样,那就大势已去!潼关失守,西京陷落的悲剧,又将重演。”
李泌闻此消息,心里十分震惊,忧上心头,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没有血色。
9
“先生莫忧!幸遇郭将军的部下,朔方镇都虞侯张用济,勇敢无畏地站了出来,据理力争,坚决反对郭将军撤军回镇。
朔方镇都虞侯张用济拼死力争,竭力说服郭将军,郭将军认为言之有理,着才最终同意,派军坚守河阳阵地,阻挡叛军的进攻,等待朝廷援军。”
卢公子继续讲道。
“真悬啊!要是郭将军放弃河阳逃跑,那将会大势已去,无可换回。
张用济啊,张用济,你为大唐朝廷,立下绝世大功了。大唐官吏百姓,会牢记你的赫赫功勋的。”
李泌忠心敬佩,不住地赞扬张用济道。
“当时的情形,真是十分危急!如果没有都虞侯张用济的献计,恐怕后果难料啊!
那时,都虞侯张用济献计,劝阻司徒郭大人说道:
‘司徒大人,蒲州与陕州,不仅遭受战乱祸害,还连年饥荒,赤地千里。
即使我军退到了那里,没有粮食供应,士卒们也没有东西可吃,最终将会溃散。
我们不如坚守河阳险要,等待朝廷救援!叛军如果来攻,我们就全力坚守,给予叛军反击,阻遏叛军前进之路,为朝廷的及时应对,留下大好时机。’
郭子仪思忖半响,终于同意了都虞侯张用济的献计。
于是,司徒郭大人,就派遣自己的部将朔方镇都游弈使灵武郡人韩游瑰,率领五百骑兵,先进军河阳,驻守要塞,命令朔方镇都虞侯张用济,率领五千步兵,继后增援韩游瑰。
叛贼史思明,最终确知了我官军溃逃的消息。
史思明老奸巨猾,当然深知河阳的重要。正在我军进驻河阳之时,史思明部下的行军司马周挚等,已经亲自率领叛军精锐前锋部队,前来与我军争夺河阳阵地。
幸好我军韩游瑰所部蛮汉骑兵队伍,行动迅速,史思明军师周挚率领的叛军部队,晚到了一步,无法进入河阳城池。
史思明军师周挚无机可乘,只好悻悻地率兵退去,等待史思明的主力降临。
随后不久,朔方镇都虞侯张用济,也到了河阳,支援韩游瑰。朔方镇都虞侯张用济,激励部属官军将士,修筑南、北两城,准备坚守河阳城,反击叛军进攻。
那时,怀州太守段秀实,率领镇西镇将士的家眷,以及公私物资等,也从野戌渡口,渡过了黄河,在河清县南面驻扎下来,等待朝廷的旨意。
不久,大将荔非元礼率军来到,遂也驻军河清县南面,与怀州太守段秀实遥相呼应。
那时,大圣燕王史思明曾经计划,派军夺取河阳。但见河阳各部官军,守备森严,史思明叛贼不敢轻举妄动,攻击河阳官军各部,只好退走了之,等待新的机会。
陛下此时的所作所为,真是昏聩糊涂啊!
各将领眼见己军溃败,都纷纷上疏朝廷,谴责自己的过失,上表谢罪,请求陛下的处分!
陛下却认为,法不责众,居然下旨,对他们犯下的败军之罪,不予追究。
陛下军法不行,军令不振,不知陛下今后,应该如何治军,约束各镇将领呢?
最后,陛下只是削夺了东京留守崔圆的封爵与官阶,并贬河南尹苏震为济王府长史,削夺了河南尹苏震的银青光禄大夫官阶。
此战之中,史思明统领的军队,也溃散了。史思明只好在沙河驻军,重新集结自己溃散的军队。
不久,史思明集结完成,于是率军折回邺城,在城南扎营,兵临城下,准备前去抢夺燕贼安庆绪的地盘,争夺胜利果实。
史思明统领的叛军,不再追击我个藩镇溃散官军,这才给了我各藩镇官军,一丝喘息的机会。
东都洛阳也最终转危为安,没有落入叛贼史思明之手。”
卢公子换了一口气道。
10
见李泌听得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卢公子也来了精神,歇了一会,就接着讲了下去道:
“燕贼安庆绪,看见官军溃退,邺城解围,急忙率军出城,去搜集官军遗留的粮食武器铠甲等军需物品。
僭帝安庆绪的收获甚丰,得到了我军溃败时留下的粮食六、七万石,以及其他重要的军需用品。
僭帝安庆绪有了粮食、武器辎重,腰杆又挺了起来,就想与叛贼史思明反悔,不履行先前的承诺了,还打算关闭自己的邺城城门,抗拒大圣燕王史思明的军队进城。
得知僭帝安庆绪违背当初承诺的消息,史思明勃然大怒,准备调动自己的军队,攻打邺城,拿下安庆绪。
此时,僭帝安庆绪手下的各大臣将领,宰相张通儒,中书侍郎高尚等,都深知史思明的脾气和个性,竭力反对燕帝安庆绪违背当初的承诺,无人愿意与燕帝安庆绪一道,背弃与史思明立下的盟约,与史思明作对。
那时,燕军宰相张通儒,中书侍郎高尚等各位大臣将领,纷纷上书,警告僭帝安庆绪说道:
‘陛下:
所谓诚信为本,人无信不立。何况陛下,乃一言九鼎、君无戏言的一国之君呢?
史王新近立下了破敌的大功,拯救我们于危难之中。我们怎么能够忘恩负义,背叛史王呢?’
史思明得到消息,知道大燕人心向着自己,暗自高兴,暗中精心准备,欲接受大权。
那时,史思明既不与僭帝安庆绪通报彼此情况,加强相互联系,也不派兵南下,继续去追击官军。
史思明只是每天在军中,宴请士卒,大肆庆功,笼系人心,做秘密偷袭安庆绪的准备。
燕贼安庆绪看见人心背离,都向着史思明,而史思明磨刀霍霍,心里更加恐惧。
僭帝安庆绪惊惶不安,无可奈何地对宰相张通儒、中书侍郎高尚等各位大臣将领说道:
‘诸君:
就随你们大家的意去办吧!如果你们想去投奔史王,你们就去迎接史王来吧!’
于是,宰相张通儒,中书侍郎高尚等各位大臣将领,就亲自代表僭帝安庆绪,去拜见史思明,感谢搭救之恩。
史思明见到宰相张通儒,中书侍郎高尚等各位大臣将领,痛哭流涕,对他们重加赏赐。
然后,史思明让宰相张通儒,中书侍郎高尚等各位大臣将领回去,让他们去说服安庆绪结盟履约。
过了三天,僭帝安庆绪还不来与史思明结盟履约,对史思明表示感谢,史思明大不满意,怒火中烧。
史思明暗中把亲信安太清召来,让安太清回去,说服诱骗安庆绪。安太清遵令而行。
安太清回去,为安庆绪说明强弱胜负,兴衰兴替之理。听了安太清的劝说以后,安庆绪更加忧虑不安,心里想反悔,但又实力不济,无法与史思明抗衡。
安庆绪无计可施,愁眉不展,不知道究竟怎么办才好,又犹犹豫豫了几天时间。
到了最后,僭帝安庆绪再也无法拖延,只好派安太清,去向史思明上表,愿意禅让称臣。
僭帝安庆绪害怕史思明不放心,还向史思明承诺说,等待史思明安顿好部队,进入城池后,就立即奉上皇帝的印玺,禅让皇位。
史思明看了安庆绪屈服的表书后,知道安庆绪大势已去,已经无能为力,心里大为满意。
史思明就假惺惺地向着安太清,回应说道:
‘陛下睿智明断,善于洞察时事,深知天命所归,善作进退,真乃一世豪杰,令人敬佩。
陛下何必要这样做呢?本王又没有逼迫陛下,非要陛下做尧舜之君,禅让帝位。’
安太清回应道:
‘还是史王英明,知道陛下心意。陛下知道天命所归,又是史王后辈,怎么敢逆天行事,妄自尊大,悖逆史王呢?’
史思明听了大喜,哈哈大笑起来,急忙吩咐道:
‘来人啊,把燕帝禅让绪的表书拿出来,交给英勇无畏将士们观看,让将士知道天命所归。’
史思明部属的将士们,见到安庆绪的禅让诏书,都齐刷刷跪下向着史思明高呼‘万岁',欢呼声声振寰宇。
史思明见机不可失,立即命令军师行军司马周挚,写了一封安慰安庆绪的信件,但信中并不称‘臣’,只是强调说道:
‘陛下:
吾史思明希望,能够与大燕皇帝,结为兄弟之邦。大家互相屏障,互相援助,一道对付共同的敌人大唐皇帝。
我们之间的地位平等,足以与大唐朝廷鼎足而立。这不是三分天下的格局吗?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陛下愿意禅让,尊吾史思明为帝,向吾史思明称臣,吾史思明是万不敢接受的。’
史思明把写好的表书封缄后,连同安庆绪的表叔一道,统统重新还给了安庆绪。
僭帝安庆绪接到史思明的回书,信以为真,不以为诈,认为史思明的的确确没有称帝野心,心里大为放心,丧失了应该有的警惕。
僭帝安庆绪见到史思明回书,十分高兴,一点也不防备,请求立即与史思明歃血结盟,结成兄弟之邦,史思明迅速同意,请求安庆绪光临自己大营。
僭帝安庆绪颟顸糊涂,被史思明的花言巧语欺骗,于是带领三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史思明的军营之中,与史思明歃血为盟。
而在此时,史思明见安庆绪中计,大为欣喜,已经命令部下士卒,全副武装,身披铠甲,手拿武器,严阵以待,准备突袭安庆绪及其护卫卫队。
安庆绪身边护卫的,都是曳落河勇士,自以为戒备深严,史思明不敢轻易涉险。
安庆绪的御驾,很快就进了史思明的大营,落入了史思明的掌控之中。
史思明还不放心,又急忙派人,去把安庆绪的几个弟弟,也引进庭院中,一道拜见安庆绪。
见到史思明进来拜见,安庆绪感激涕零,也前额触底,对着史思明叩头还礼。
僭帝安庆绪亲自致辞,拜谢史思明的功劳说道:
‘史王啊:
作为太上皇的臣下,孤治军无方,能力浅薄,勉强承担皇家大业,却一连丧失东西二京,并使圣人亲自创立的大军,陷于大唐官军的重兵包围之中,损失惨重,孤实在惭愧自责,羞愧无地。
孤没有想到,大王能够看在孤的父亲太上皇的情份上,远来救危,使孤终于死里逃生,得以幸存。
如此大恩大德,孤感激涕零,永世难忘。大王的恩深如海,庆绪终生难以报答,愿意与史王精诚合作,共同完成大业,与大唐朝廷鼎峙而立,三分天下。’
史思明却不愿意与安庆绪客气。
见安庆绪已经在自己的牢牢掌控之中,史思明立刻翻脸,勃然大怒,斥责安庆绪说道:
‘庆绪侄儿:
胜败兵家常事。丢失两京,何足挂齿!问题在于,阁下身为人子,却杀父篡位,实在为天地神灵之所不容。
吾当初与圣人歃血而盟,愿意同生共死,同甘共苦,矢志不移,天日可鉴。
如今,天时已到,祸福报应,就在眼前。吾今天,是为太上皇报仇雪恨,来讨伐你这个逆贼的!
怎么会接受阁下,花言巧语的讨好欺骗呢!来人啊,把,安庆绪这个弑父的逆子,给本王抓下去。’
史思明一声令下,左右的将领立即行动起来。
安庆绪连同他的四个弟弟,以及知书识礼高尚、大将孙孝哲、崔乾佑等人,都被统统抓住,迅速杀掉。
史思明认为僭燕宰相张通儒、大将李庭望等,还有利用价值,下令释放了他们,依然对他们授以官职,委以重任。
僭帝安庆绪、中书侍郎高尚等大燕首脑人物,被史思明收拾掉以后,僭燕皇帝安庆绪部下大臣将领,没有谁敢反抗史思明。
史思明大为放心,当就整顿军队,耀武扬威地进入邺城,接收了安庆绪的全部兵马和粮食辎重,府库金银财宝。
史思明下令,把邺城府库中的财物,分赏给自己手下的立功将士。
从此以后,僭帝安庆绪原先所占据的州、县以及兵马府库等,都归史思明所有了。
史思明又派亲信大将安太清,率兵五千,去攻取怀州。怀州攻克以后,安太清就开始在怀州镇守了。
那时,史思明还想立刻率兵,向西发展,扩展自己的势力范围。然而,史思明考虑到,自己的后方基地还不稳固,需要镇服。
于是,史思明下令,就把他的儿子史朝义留下镇守相州,自己率兵,返回了老巢范阳。
先生啊,这就是邺城之战的整个战事大体情况。”
11
卢公子急急地讲完了,相州之战官军败北的经过。卢公子的神情十分焦急,忧心忡忡,很久也难以平静。
李泌也受了卢公子的感染,两人久久相对无语。李泌只是不住大声地叹息,愧悔自责。
“唉,我为什么要那么早就退出朝廷呢?如果我还在朝中,也许能够阻止陛下的胡作非为啊?
我的可爱可怜的天下百姓啊,你们的灾难,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
加倍的担心,无尽的忧叹,一直纠缠在李泌的心里,久久也难以消失。
李泌与卢公子两人,相对唏嘘,心情坏到了极点。他们再也没有心思,去下棋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