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哎,先生啊,你就不要长吁短叹、杞人忧天了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既然陛下要自以为是,一意孤行,先生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先生啊,你还是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免得谈论这些烦恼的国事,令人不快!”
公子请求李泌道。
“公子啊,我的故事不过是一些凡人俗事,有什么好听的呢?你看我,如今还不是和公子你一样,在山中独居,无所事事,做一个普通的山人吗?
我的一生,非常平凡,可谓志大才疏,碌碌无为。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
李泌似乎不愿别人触及自己的心事。
“先生,我就是要你讲嘛!”卢公子像女孩子那样撒起娇来,李泌心里不禁一震。
“先生啊,有人喜欢过你吗?你喜欢过别人吗?你只需要回答我这个问题,就行了!”
卢公子依然不依不饶,死死纠缠着李泌,一直不肯干休地问个不停道。
“哈!哈!哈!哈!
你看啊,公子,我还算是一个比较正常的男人吧?身体上缺不缺什么呢?”
李泌突然显现出了自己的幽默,真性情,与卢公子开起玩笑来,调侃自己道。
“公子啊,你真的以为我李泌,是什么神仙圣人吗?你以为我李泌,就没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吗?”
“我怎么不了解先生呢?
我知道,先生以前喜欢在圣人和其他大臣面前,故弄玄虚,妄谈鬼神,装神弄鬼,不过是先生实施大计的一种谋略罢了!
先生是想向大家表明,先生不想做世俗之人,无意和别人争权夺利,减少你的敌人,以免他们阻挠你计划的实施,你说是吗?”
卢公子十分坦诚地揭露李泌道。
“呵!呵!呵!山人的心事,还是有人能够识破的!”李泌面对卢公子的话似乎默认了,不置可否。
“先生啊,你就不要转移话题,绕弯子了吧!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休想逃脱!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给我交代吧!我会为你保密的哦!”
卢公子突然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对李泌说道。卢公子的话,终于挑动了李泌的心事。
2
“公子啊,谁人没有年青过呢?其实,我年轻时,还算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帅哥啊!”
李泌的情绪好了起来,好像重新回到了年轻时的美好岁月,一下子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
“我也曾经爱过哦!
那时,我就像公子你现在这样,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充满着美丽的幻想和希望,一心寻找着美好的爱情,追求建立光耀史册的功勋,青史留名。”
“先生,你终于说了一句老实话了!
以前,我见先生你一本正经的样子,一直以为,你只是沉迷于问道修行,不解风情,不问世事哦!
没有想到,先生果然也是一位多情多义的英雄豪杰,有你自己的精彩故事哦!”
卢公子拍掌说道。
“说什么多情的英雄豪杰呢?公子抬举我了。我李泌不过是一个追逐名利的俗人罢了!
好吧!我就给我的那些小事俗事,给你唠叨唠叨吧,免得你经常缠我,让我不得安宁!
我的生平故事,其实很简单很单纯哦,你听了,可不要笑话我傻哦!
在别人眼中,我可一向是一个以足智多谋、诡计多端而闻名的正人君子哦!”
李泌向卢公子开着玩笑说道。
“我答应,绝不笑话先生!年纪轻轻之时,谁人不傻啊!”卢公子故意装出严肃的样子说道。
“我可是傻得厉害哦!有些事,现在都还难以释怀,一生难忘哦!”李泌终于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
3
“我是因诗得名,也是因诗招祸啊!
开元十六年(728年),我刚刚七岁,就被太上皇(玄宗)接到宫中,当着太上皇、宰相之面赋诗,被人称为神童。
十七岁时,我又写下了《天覆吾》一诗,可说是以诗称颂,天下扬名。
那时,我的父母亲人,对我的期望值很高很高,仿佛我就要金榜题名,荣登殿堂,享受高官厚禄了。
不久,我就再次见到了已经长大成人、亭亭玉立的三娘,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我对三娘可是一见钟情哦!
三娘和我们李家,是一门远亲。
她们崔家,是高门大户人家,世代显赫,好几代人都是朝廷的王公大臣。
我们李家,门第不高,我的父亲的职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我可算是高攀了。
那时,我们崔李双方的家人父母,也十分认可我们的交往。我们俩也都觉得,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如果一切顺利,前途是一片光明,等待我们的,必然是婚后快乐甜蜜,其乐融融的生活。
年轻人都是充满着幸福的希望和美好的向往,我也何尝不是如此啊!
我也时常幻想着某一天,我能够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踏入仕途,过上封妻荫子,让人羡慕的美好生活。
毕竟在人们眼睛中,获得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能够享受让人羡慕的富贵生活,是人们一生的梦想和追求啊!
我不是世外高人,我又怎么能够脱俗呢?”李泌心潮澎湃,好像还在回味那时的美好生活。
“常言道,好事多磨。
我那时虽然算是天下闻名,但并没有像父母家人所希望的那样,到朝廷上为官,做君王的辅佐,得到大展抱负的机会。
就这样,我一直到了二十多岁,还是一介白丁,一直没有得到朝廷的任用而做官。
苦苦地等待了很多年很多年,我在三娘心中的神秘光环,也逐渐消失幻灭,三娘对我的感情,似乎也在岁月的流逝中,默默地发生着变化,情意开始淡化。
我只有自怨自艾,怨天尤人,越发心事重重,忧郁不安,觉得自己没有一身真本事,无法捞个一官半职。
我暗自责备自己,命途多舛,没有带给三娘理想、圆满、幸福的生活。
看见我的仕途,还是一直没有任何起色,而我们的年纪渐长,崔李两家就谋划着,筹备着我与三娘结婚的事情。
也许此生,已经上天注定,我与三娘有缘无分吧!
不幸,我们两家人,正在紧张地准备我们两人的婚事之时,我的父亲,却因病去世了!
我必须为父亲服孝,婚事只得往后拖。
三娘默默地承受着这些痛苦,还是殷切希望着,我们能够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我呢,也在拼命奋斗,四处游历,寻扎终南捷径,希望能够一遭扬名,出仕做官,出人头地。
天宝十年(751年),我已经三十岁了。
我再也无法忍受平淡孤寂的生活,无颜面对三娘的窘迫羞愧处境,就硬着头皮,向太上皇献上了《明堂九鼎》的奏议。
太上皇见奏大喜,突然想起了我小时候的聪明早慧,于是将我招到宫中侍读。
我接受圣命,制作了《皇唐圣祚》等诸多文章诗赋,经常在宫中讲道谈经。
不久,我又被太上皇派到了太子宫,去担任待诏翰林、供奉东宫之职,侍奉太子。
我的仕途,似乎是一帆风顺,一片光明。
那时,我与三娘都是欣喜若狂,仿佛眼前,就是我们渴望的幸福生活的开始。
然而不久,我却因为那首《感遇》诗而得祸,因得罪了奸相杨国忠,而被逐出了京师长安,贬到外地。
圣人诏令,把我贬斥安置在了蕲春郡居住。
其时,我心灰意懒,沮丧不已,觉得自己时运不济,非常对不起三娘等我那么多年,就主动废弃了与三娘的婚约。
三娘悲痛欲绝,差点遁入开门。很快,三娘就嫁入了豪门张家,做了别人的妻子。
闻听这个消息,我是越发哀伤,自惭形秽,更加痛恨我自己的无能。
我逐渐萌生了云游四海,寻访神仙圣贤的出世念头,希望能够脱离凡尘,从仙山仙人中,去寻找人生的真谛。
天宝十二年(753年),我的母亲也因病离世了。
我再次回到长安老宅之中,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只有父亲留下的书籍陪伴我,我更是万念俱灰,一蹶不振。
于是,我又重新回到山中,继续修行,修仙悟道。
只是,在我的心中,我的梦中,总会时时出现三娘的美丽倩影。三娘的一颦一笑,总是扰动着我的心扉。
有时,我也会怨恨三娘的无情无义。更多的时候,则是埋怨我自己没有本事,不能够像其他人那样,飞黄腾达,鹏程万里,给三娘带来幸福的生活。
幸好,后来我到了灵武,蒙陛下重新启用,我才有了用武之地,能够施展手足,为朝廷效力,做一些有益之事。
你看,这就是我一生的爱情故事,创业旅程。命运弄人,我的一生,可谓平淡无奇,一点也不动人。”
讲到最后,李泌已经有些黯然神伤,眼角有了一些泪水,匆匆结束话题,不想继续讲下去了。
想来,这段十多年的亲密交往,却最终依然夭折了的真挚感情,曾经是那样地触动着李泌的心扉,给李泌留下了刻苦铭心、可谓撕心裂肺的伤感记忆。
4
“先生,你就不要太伤感了吧!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说与人无一二。’你还是坚持‘人生不如意事十八九,唯有快乐在心头’吧!
你一定会赢得爱你的人喜欢的!”
卢公子劝李泌道。
“是的,公子说得很对!
我的这点痛苦,与如今天下万千百姓所受到的叛乱的痛苦磨难比起来,能够算个什么呢?
可是,公子你劝我,不要为朝廷的事情担心,不要为百姓忧虑,我又怎么能够做到呢?”
李泌脸色开朗了一些。
5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打击先生的忧国忧民之心了。
先生啊,既然你能够敞开心扉,为我讲述你内心里最隐秘的往事,我也把我所知道的一些事情,接着告诉先生吧!
免得先生日夜挂念,又彻夜不安了。”
卢公子说到这里,就讲述起了自己从山下回来之时,所打听了解到的一些朝廷大事。
“先生啊,你先前的忧虑是对的。我也听说过,那时李将军,也曾经警告圣人道:
‘陛下啊,奸贼史思明攻陷魏州,却按兵不动,其中必有诡计。希望陛下督令众将,小心戒备。
史贼没有动作,就是希望我们心生懈怠,疏于戒备啊!他们将出其不意,攻我无备。
我建议陛下,允许我们各部兵马,主动出击,去打乱史思明叛贼的部署。
我部与朔方兵团联合围攻魏州,主动向其挑战,以攻为守。
史思明及手下将士,对先前的嘉山之败,依然心有余悸,一定不敢轻率出兵。
这样僵持,日子一久,安庆绪叛贼的老巢邺城,必被我军攻克。
安庆绪如果死掉,史思明就失去了驱使部众的政治号召力。此乃攻心良策,望陛下指示。’”
李泌听到这里,打断卢公子的话,赞叹道:
“公子啊,你可知道,司空大人的建议,是多么富有远见啊!可惜!可惜!可惜!这样的远见卓识,却被顽劣之徒视为自作聪明之语。”
李泌连说了三声可惜,惋惜道。
“的确可惜!监军宦官鱼朝恩,对军事一窍不通,却认为司空大人的建议,不是良策,不予采纳。如此良机,就这样失之交臂。”
卢公子继续讲了下去。
“公子不知道,陛下不设大军统帅,军队将领之间,彼此也不相统属,而由观军容使鱼朝恩监理各军,是陛下对将帅们不放心啊!
我怕邺城之战,没有将领统一指挥全局,最终会被叛贼史思明、安庆绪加以利用,遭到他们的各个击破啊!
到时,就可能会有大的惨剧发生了。
陛下啊,你可知道,你的昏庸糊涂,猜忌部属将领的心理,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吗?
公子啊,我此前对国事忧心如焚,担心不止,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李泌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地对卢公子说道。
“先生宽心!
郭李二将军,久经沙场,他们一定会慎重决策的。你如今隐居衡山,不问世事,何必如此地费心劳神呢!”
公子继续劝慰李泌道。
“公子啊,我七岁之时,就开始与陛下交往。我是太了解陛下的个性,和为人处事的风格了!
郭、李二将军二人,多在藩镇军营从军,平日里与陛下的交往并不多。
他们不了解陛下的性格和个性、秉性,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改变陛下的意见和心意啊!
我不仅担心社稷的安危,担心朝廷的变局,我还担心,天下会有更大的变乱发生啊!
那时,无辜受累的天下百姓,恐怕又会流离失所,血流成河,家破人亡了。”
李泌无奈,伤感地对卢公子说道。
“先生,你能有什么办法呢?如今先生的话,朝中已经没有人,愿意听了,就是你说了,还有什么用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先生,我们一芥小民,多管那些闲事干什么呢?还是下我们的棋吧!”
卢公子提议李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