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喜欢淑姜吗?”

淑姜大着胆子开了口,喜悦抑制不住地从心底涌上,冲刷去羞涩,在唇边泛起笑意。

姬发将臂膀收了收,用更紧密的拥抱回应着她,“阿淑,你该知道的,我喜欢你很久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因为贴近,淑姜能清晰地感受到,姬发的心跳一下剧烈起来。

“对不起……我无法确定,起初只是担心在意,后来,便不仅仅是这些……”

涌起的喜悦,忽然转成了甜蜜,眼里微微渗出的泪水似也化作了甘露……

第一次领略情之滋味,淑姜是晕眩的,这幸福的晕眩感让她无法思考,此时,若姬发真要再做些什么,她大概也不会拒绝……,在他怀里,她才发觉,自己要比想像中的更喜欢,更渴望……

只是幸好,幸好姬发是群山伟岸,不会任由她泛滥,那些澎湃的情感,在他臂弯怀抱中汹涌又安稳地流淌着,直到一点一点沉淀下来。

“阿淑……”

“公子……”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地唤着对方,随即,又不约而同道,“你先说……”

轻笑声回旋在彼此耳边,气息交融纠缠,姬发松开了怀抱,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少女的笑容,淑姜却赖在他胸膛之上,不肯让他看自己的表情,“公子先让我说完这句。”

“好,你说。”

“淑姜也喜欢公子,但……”淑姜说着颤了一下双肩,缓缓抬头,看着姬发道,“现在不过是一时的喜欢罢了,以后还会不会喜欢,就很难说了……”

气氛冷了下来,淑姜看着姬发,一双杏眸满满不安,除却和媚己讨论过男女之情,淑姜偶尔也听其他小巫谈论过,说喜欢一个人,不妨糊涂些,尤其刚开始的时候,千万别较真,有什么问题,到时再说。

就因为不认同这种糊涂,淑姜才决定反其道而行,更何况,关于乔姒,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不是吗?

笑容自姬发的眉梢渐渐褪去,淑姜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甚至微微痛起来,短短片刻,从甜到涩,从喜到痛,这就是情吗?

“阿淑,这么说来,你不仅仅只求一时,对吗?”只一会儿,笑意又重新爬上姬发的眉眼,只这一次,很浅很浅,晕得那副凌厉锋锐的眉眼泛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淑姜愣住了,脸红了,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姬发再度把这可人如猫的少女圈入怀中,圈着她的不安,“乔姒的事,我是该同你说清楚,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

“我……”淑姜不知该从何问起,该知道的,熊狂每每见缝插针地叨叨给她听;不该知道的,由南宫括八卦给她听;还有姬旦,偶尔提起姬发,全是赞许,她对姬发的了解,可能远比姬发认为地多。

喜欢姬发的,会说他外冷内热,其实很替人着想,心里装着许多事。

讨厌姬发的,会说他心机深沉,图谋不轨,试图取代伯邑考。

淑姜常为两边意见所困惑,只一点,她最信任菀风,菀风从不议论姬发,但只看她对姬发的态度,充满信任,这便让淑姜不自觉地倾向了好的说辞。

只是如媚己所言,答案最终还是要自己去找的,如果这一次,他不让她走进他的心,那么,这份喜欢,便可能只是一季花谢了。

“公子,喜欢你,我确实是害怕的,但我不是怕她,而是怕公子你……,任谁都看得出,她是喜欢公子的,因此,她到底不会对公子怎样,她只会针对我,我所怕的,就是怕公子看不到这一层……”

“阿淑,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乔姒有内疚,有同情,但从无动心。只一点是我大错特错了,我不该放任流言四布,反是令她抱着一个不实的希望,我本以为,远避岐周已足够说明一切。”

淑姜沉默,不知如何回应,一直以来,她都在试图逃避各种麻烦,可偏偏,她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了一个麻烦。

要逃避吗?

淑姜清楚,她终究不可能逃开人生中所有的麻烦,也因麻烦,她才交到了媚己这样一个可贵的朋友,那么,麻烦的姬发,或许也会让她看清楚,喜欢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即便这个答案可能会是令人痛心的……

沉默半晌,姬发呼吸忽然加重了两下,艰涩开口道,“阿淑,你说得对,你就只这样一时地喜欢我吧,无论你喜欢到我几时,我都会一直保护你。”

淑姜的心是真的疼了,她反手抱住姬发,终是下定了决心,便只有一时,纵然结局不好,像这样的一个男人,也是值得的。

江涛拍岸,月上中天,依偎了许久许久,淑姜才将话题转开去,“公子……,公子带我来孟津,是此地有特别之处吗?”

姬发放开淑姜,郑重牵起她的手,迎向滔滔黄河。

那一刻,淑姜可以深切地感受到,这样的牵手,无关爱慕,只是信任。

头顶星月,脚踏山河,在姬发的带领下,淑姜终于窥见黄河全貌,那大河不仅宽广,且源远流长,按照星位,姬发带她眺望的方向是西方。

“丰镐两邑,距此七百里。”

淑姜心头一动,看向姬发,“是为大公子?”

“是。”姬发应着声,视线却依旧盯着黄河来处,“孟津据洛邑四十里,快马加鞭,大半个时辰足矣,但愿……用不上。”

“公子未雨绸缪是对的。”淑姜握着姬发的手,那粗粝的掌心,此时令她倍感安心。

姬发这才转身与淑姜相对,“你没听过我的传言吗?”

“也就南宫括一个人在传罢了。”淑姜笑着摇了摇头。

姬发却笑不出来,“他的怀疑,有一部分是偏见,有一部分是职责所在,若有一天,听到了更多的人这么说……”姬发说着住了口,“罢了,本不该说到这些。”

“我信公子。”

“这么肯定?”

“我可是巫者,这些真假都看不出,是要如何决疑?”

这次轮到姬发沉默,他紧攥着淑姜的手,似再也不舍得放开。

又过了不知多久,姬发挺了下胸膛,鼓足勇气道,“阿淑,或许,在你唱《关雎》将我唤醒时,我就喜欢上了你……”

淑姜惊讶了,这么久远的事,那时她对姬发还是陌生的讨厌的,更令她惊讶的是……,“公子那时知道是我?”

“当时不知道,只觉眼前的女孩很熟悉,却不知道是谁,可能是记忆还停留在年少时的缘故,醒来后,慢慢就明白了过来……那时,真的很抱歉……,我至今想起都后怕。”

姬发说着说着,手不觉紧了下,察觉到不对,又连忙松了松。

心底最后的一点郁结消失了,淑姜之前回避姬发,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十三岁那年,他不分青红皂白地,要将她带回圄所,性命攸关,她岂能没一点介意?

“公子就不怪我那时无礼……”淑姜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姬发却伸过手,“是我失察,若不解恨,随你咬。”

“皮糙肉厚的,谁要咬了。”淑姜挣开了手,忽而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地上的火把早已熄灭,只一弯弦月,洒下些许银光,但对淑姜来说,是够用了。

姬发追上来,跟在她身后劝道,“阿淑,等天亮再下山吧。”

“才不要,下面有水能升火,这里什么都没有。”

姬发张望了下四周,“抱歉,是我大意了。”

“我可是巫者,凭着公子来时的气息,要下山没那么难,到是公子,得跟着点我才是。”

“好,我跟着你。”

淑姜走在前面,又是忍不住笑了,她想下山,真正的原因是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下露水了,到时下山只怕更麻烦,还不如趁着月光,早早下去,守着马匹篝火。

淑姜走着走着,忽而飞出一枚掌心镜,这是她特意带来的,小小一枚铜镜,在月色照耀下,忽而发出一团灯火似地光芒,照着前路。

淑姜开心极了,看在姬发这么乖的份上,她决定好好奖励他一番,带他吃烤鱼。

事实上,这样一个来回,消耗颇大,两人是不觉有些饿了。

夜中捕鱼不易,从前有南宫括和姬旦,和姬发配合还是第一次,好在两人磨合了下,竟有了七八分默契。

不大会儿,小河边上香气四溢,淑姜将制过的盐花均匀洒在鱼上,火光中,少女眼眸闪着无忧无虑的光芒,看得姬发失神,直到淑姜唤了两遍“公子”,才回过神来。

淑姜笑意盈盈地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公子吃不吃梅子粉?”

“都可以。”

“什么叫都可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

淑姜翻了个白眼,“那就是不讨厌了?”

姬发点点头,于是淑姜毫不客气地洒了梅子粉,然后递给姬发。

姬发接过鱼,不急着吃,有些感慨道,“你和四弟他们常去红树湖,也是这般烤鱼?”

提起在丰邑的日子,淑姜笑得更开心了,“是啊,不仅烤鱼,还有别的,岛上专门搭了个土灶,架上铜网铜盘,东西全的很……只是……”

淑姜说着顿了顿,姬发会意,“只是南宫括讨厌我,所以,我也无缘同你们一起了。”

“那公子有没有偷偷和四公子去过?”

“没有,没这必要,我与四弟的感情不差这一点,去了反是令四弟为难。”

淑姜心头一暖,越走近姬发,她便越发觉得,姬发心里装着的,其实不是事,而是人。

吃饱喝足后,淑姜不觉有了些许睡意,慢慢睡了过去,恍惚中,她也不知是靠着大树还是姬发……

正觉香甜,淑姜忽觉一阵阴风吹来,耳畔响起“莎莎”声,她立时惊醒,是蛇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