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淑姜生气,媚己笑了笑,低头改起衣服来,“阿淑,若换作是你,你担心吗?”
淑姜闻言一怔,媚己又道,“阿月伤到你是她错了,可她不是因为赤芝才伤你的,是因为蛇,我去取赤芝时,发觉下面是朱宫。我们布了结界,周围守护朱宫的东西自是伤不到我们,但阿月没防备,所以碰到了蛇,她没有故意要害你。”
一番话娓娓道来,淑姜的心不觉平复了下去,她觉得媚己没有撒谎,也并非推托,可心下仍觉不爽,于是低声嘟囔道,“那也不关媚姐姐的事。”
媚己笑容转淡,“阿月虽被宠着,但毕竟是庶出,平日里并不怎么顺遂,性格难免有些别扭,她说,等你去了水云院,一定和你道歉。”
昆吾国的女公子,架子还真是大。
淑姜暗暗摇头,再见媚己微微抿了唇,似有话没说出来,淑姜心下一动,问道,“媚姐姐,月妫小巫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媚己眸光微闪,有些尴尬道,“不是的,你别多想,只是女孩多了,总会聊些有的没的而已。”
“她们说我什么?是覆射答错题的事吗?”
“不是的,正如邑宗大人所言,覆射光答对水云枝是不够的,这一题大部分人都没答对,我也没答对,而赤芝却是你先找到的,亦有灵信使在旁监督,入选水云院,你是凭实力的,谁也说不了什么。”
那这些小巫还能说什么?淑姜皱眉想了想,突然问道,“媚姐姐,那天,我是怎么回谒舍的?”
媚己脸色微变,显然淑姜问到了关窍,“是二公子,他……好像就在附近,应该是不放心你,你一出事,他就出现了,他一路抱着你回农庄,后来又觉农舍不便,连夜派马车把你送回谒舍,在救治过你后,他让我去休息,自己则一直守着……,你醒来时,看到的应该是他吧?”
一番话,搅乱了心绪,淑姜也无心再追究那些小巫说了什么闲话,想也知道,多半是和姬发有关,也难怪姬发之前言辞闪烁。
“媚姐姐,那个,丰邑的邑宗大人和二公子有交情,是邑宗大人嘱咐二公子照看我的。”
“哦,这样。”媚己也没多说,嘴角却是不自觉翘了起来。
“我是说真的。”淑姜皱眉,笑意却控制不住地从心底**起,使得她的表情有几许古怪,想要扳下脸来,偏偏扳不下脸来。
媚己专注地穿了几针,也不取笑,柔声道,“不管你和你家公子如何,在别人眼里看着难免多想,这些,你心里有数就行,不必在意她们。”
笑容终是收了回去,淑姜抱了膝盖,沉吟道,“那我还是要尽快去水云院的好,以免她们多想。”
“身子要紧,不必勉强,再说大家已经多想了,早去晚去都是一样的。”
淑姜摇摇头,媚己见她下定决心,也不再反对,只说后日同她一起。
两日后,踏入层层相围的社庙,媚己带着淑姜去蔡大巫那边做了登记,领了出入令牌,令牌背面底下刻着辛字,正是房号。
拿上令牌,淑姜也没多想,随着媚己一路走去,拐过长廊,前方传来少女们的说笑声,小巫们正聚在院落里聊天。
视线相遇刹那,小巫们静了下来。
花枝低垂,锦绣团团,年轻的脸庞与之相称,亦是一团锦绣,可此时,偏是莫名起了风,吹起花片,打散了热闹。
“媚姐姐来啦。”飞花纷乱,这群小巫中,最漂亮的一个,迎着走了过来。
三百小巫,以巫者的目光论“形”,最为好看的自是青姚和楚妘,但若撇去“形”,以凡人角度看貌,最漂亮的,非月妫莫属了。
淑姜一开始就和月妫不对付,虽知道她漂亮,也没往心里去,此时,月妫在一片明媚春光掩映下,形貌相合,竟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淑姜小巫,那一日真是对不住,我只看到了有蛇,没留意到你们施法。”月妫向着淑姜款款行礼,柔软的身姿,便是看在女人眼里,也令人砰然。
“月妫小巫言重了。”
“妹妹不怪我就好。”月妫语气愈发亲近,拉起了淑姜的手,“说起来,能寻到赤芝,还多亏妹妹,恰巧我与妹妹都是辛字房,本该是我去接妹妹的,只怕妹妹怪我。”
月妫说着又冲媚己嫣然一笑,“媚姐姐,就让我带阿淑妹妹去吧。”
媚己在旁有些欲言又止,月妫已是拉着淑姜往里走。
水云院,两重院落相套,小巫们居住的院落在里面。
“说起来也是缘份,屋子分配是抽签的,我抽到了西面的辛字房,妹妹因为受伤没抽签,拿了最后剩下的一块牌子,正好同我一起。”
月妫说着,在西面角落的屋子前停下,笑着努了努嘴,“喏,就是这间。”
淑姜站定在门前,却是沉着脸不开门,月妫手上不由加了劲道,生怕淑姜跑了。
“哗啦”一下,门自行开了去。
淑姜反手拉过月妫,侧身挪步,月妫猝不及防,争不过淑姜,被拉到了淑姜先前站的位置,门内飞出一只大肚陶壶,迎着月妫兜头浇下。
“你!”月妫大怒,甩了淑姜的手,催动陶壶砸向淑姜。
行气铭当当响起,在两人之间交迸出气流,淑姜冷笑一声,将陶壶顶了回去。
是偃术……
早在长廊上,淑姜就觉察到了偃术的气息。
若非偃术,淑姜可能还真就上当了,这位月妫小巫怕是不知自己所住屋舍,充满各种偃物,自己对偃术的气息十分熟悉。
只是这月妫也是狡猾,见淑姜将陶壶顶回,立时闪到一边,陶壶立时砸向月妫身后,刚刚赶来的蔡小巫。
蔡小巫尖叫一声,陶壶在她面前打了个转,又飞向别处。
偏是月妫暗中使坏,明知淑姜不欲伤人,却运着偃术拉扯,好让陶壶砸向别的小巫。
水云院里立时乱作一团,小巫们惊叫着躲闪,淑姜努力控着陶壶,月妫又楚楚可怜地躲到媚己身后,忽而将陶壶引向媚己。
又是两声铃音乍起,那陶壶猛然落地,碎成片片。
淑姜抬眼望去,是青姚和楚妘。
“青姚姐姐,淑姜小巫她——”月妫湿着身子,迫不及待地转向青姚。
“你算什么东西,谁是你姐姐?”没曾想,青姚丝毫不给月妫情面。
此际,青姚亦换上了绿衣鹅裙,束起了发,但这身打扮,却没将她的冷冽冲淡半分,“我不管你们谁对谁错,再闹事,扰我清静,这陶罐就不止是砸地上这么简单。”
楚妘在旁笑了笑,同青姚道,“不过住一年,你就忍忍。”
“你——”月妫的脸抽了下,到底是谁忍谁啊。
楚妘微微欠身,拉着青姚走向东南面的屋子,这屋子,无疑是整个院落中最舒服的。
月妫气极,撸了一把被水模糊的视线,大喊道,“抽签就一定公平吗!我就不信了!她们还真能同时抽到最好的一间——”
“阿月!”
吵嚷之际,冷不防地上陶片飞起,砸向月妫,幸而媚己及时上前将她扯开。
正待关门的楚妘,探身笑道,“月妫小巫,青姚脾气不好,就请安静些吧。”
楚妘说罢,关上了门。
月妫胸脯剧烈起伏,挣开媚己,冲上前去,踢了踢地上的碎陶片,没曾想地上又飞起陶片,媚己连忙伸手挡下,手上立时划开了道口子。
这下,淑姜也急了,还不待上前,其余小巫已纷纷聚到媚己身边,各种关切。
铃嬴则拉住月妫道,“好了,别再闹了,就算闹来邑宗大人,也是没用的。”
月妫反手推了把铃嬴,“你和媚姐姐住,你是开心了,当然这么说了。”
“阿月,去我屋里收拾下吧。”媚己安抚下众人,上前挽住了月妫。
媚己带头,铃嬴跟上,众小巫紧随其后,全都挤进了东边的屋子。
淑姜一下落了单,她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碎陶愣了会儿,再度转向辛字房。
深吸了口气,淑姜行气探了探,确定里面没有异状后,运起偃术缓缓开了门。
进屋后,淑姜放下背囊,转身又回到院中,手一抬,院子角落的扫帚跳起,飞过来将满地碎陶扫到一旁。
方才还热闹的院子,此刻静悄悄的,淑姜看了看青姚楚妘的房间,又看了看媚己的房间,再看看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才片刻的功夫,入驻水云院的小巫就分成了三拨。
青姚方才是帮自己吗?
淑姜暗暗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想来以青姚的脾气,若刚才自己也辩解,只怕会连同月妫一起挨打。
关上门,淑姜又用偃术打开了所有的柜门,放被褥的柜子,立时滚出一片片绵絮来。
淑姜苦笑一声,上前查探,只见上好的蚕丝被褥皆破了口子,被掏出了绵絮。
再翻找了一下,淑姜发觉柜子里只一床被褥,月妫的被褥显然早就拿走了。
淑姜深吸了口气,抱出被褥,将绵絮放回摊平,刚找出针线,冷不防听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有人敲门,是媚己。
“阿淑,我能进来吗?”
淑姜隔空开门,媚己立在门口,张望了下,看到淑姜手中破掉的被褥也是苦笑摇头,“阿月真是的,阿淑,你且放心,我会去和蔡大巫说,和阿月换房间,就不知……你愿不愿意。”
淑姜抬头看着媚己,媚己逆着光,样子有些看大不清,“媚姐姐,现在好像不是我愿不愿意,是她们愿意让你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