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游!”阿彤敛眉低唤。

淑姜则抓住了阿游的小手问,“如何,我是猫是人?”

“是人。”阿游倚在淑姜身上咯咯笑个不停,随即又道,“是猫。”

淑姜牵起阿游的小手,将她带到了阿彤面前,阿彤无奈地叹了口气,拉过阿游,将她抱起,“让邑主见笑了。”

此际,阿彤眼角漾开细纹,确实有些年龄了。

将阿游交给别的侍女带下去后,阿彤看了眼淑姜,淑姜明白她有话要说,随她走到院子僻静处。

“如邑主所见,这是大王的孩子。黄河改道就发生在大王生下这孩子后,大商本以为大王会力不从心,却没曾想黄河改道并不能断绝东夷水脉,反让逢、㠱二国不得不依仗莱国。”

听阿彤口气,淑姜心下一动,“阿彤是不是认为逢、㠱二国有异?”

阿彤微微一笑,“邑主果是聪明人,那邑主不妨再说说有何异常?”

淑姜道,“我听说逢国离薄姑近,㠱离费国近,并与姑幕接壤,若非干旱和海水倒灌,两国只怕并非真心投靠,不过我也就是猜测罢了,详情还要请教阿彤。”

阿彤神秘道,“邑主猜对了一半,再者,这样的投靠对大莱也是消耗,所以,我倒盼着邑主能解这个局,把东夷水利治好……”

两下视线碰触,各自心领神会,阿彤又道,“邑主且宽心,等攸侯回转,公子发抵达东夷,大王便会送邑主去薄姑,届时,还会助邑主扫除障碍。”

淑姜闻言吃惊,待要再问什么,阿彤已行礼告辞。

回屋后,虢小小正迷糊醒来,见淑姜从外面进来,吃了惊,重重拍了下脸,“该死,我竟睡得这般沉!”

淑姜笑道,“无妨,你到底受了伤,该好好休息才是。”未免虢小小担心,淑姜又道,“我方才出去看见个女孩,是神女大人之女……”

“莱妘的女儿?她来找邑主做什么?”

虢小小眼眸闪过一丝异彩,淑姜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摇头道,“才三、四岁,还是个小娃娃。”

虢小小咳了声,收敛了下,眼神还是有些飘忽,“莱妘怎地放她乱跑?”

“有阿彤在旁看着呢,我同阿彤聊了几句。”

淑姜说罢将方才与阿彤所聊之事说了说,虢小小皱眉道,“看来莱国内部也不太平,他们所谓的帮邑主扫除障碍,该不会是要对薄姑邑正下手吧?”

“你也这么想?”淑姜叹了口气,“这哪儿是在帮我,这下只怕和费国是不死不休了。”

“她们到是好算计,不过我听说这薄姑邑正也实在不是什么好人,比起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死了也不冤。”

淑姜摇头,“事情走极端,薄姑只怕要和费国交恶。”

“邑主大可放心,一则费来没证据,二则打交道的事,还是让曹安、费仲去头痛吧。”

虢小小说得虽有道理,淑姜却并不怎么认同,她是薄姑邑主,若薄姑邑正真被除,她与费来必然势同水火,很多事就没转圜余地了。

就这般挂了好几天的心事,淑姜明白,自己无路可退,莱妘的条件她不答应也得答应,但除去薄姑邑正的事,必须阻止……

只是向阿彤提了几次要见莱妘,均遭拒绝,这一日,阿彤到是主动来寻淑姜,虢小小要跟去,又被拦下,淑姜安抚道,“无妨,小小,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好生待着,我反是安心。”

明白淑姜的意思,虢小小依旧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气哼哼留在屋里,暗中却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脚步声消失,虢小小张望了下,随即向窗边慢慢挪去……

淑姜被带入了一间屋子,凭着气息,她能感觉出这是阿彤的房间。

两人走到屏风后,只见衣架上挂了套侍女服,阿彤行礼道,“请邑主更衣随我去个地方。”

最终,淑姜跟着阿彤及其他几名侍女步下蓬莱,走入一座山洞。

山洞约莫四五个厅堂大,足可容百多人,四通八达,内中天然有一座圆形石盘,上头安置了些坐榻,最上首的玉化蜃石坐榻,不用多说自是莱妘的宝座。

稍候片刻,洞内响起脚步声,山洞各处通道陆续出现几个身影,皆是孤身前来,依次落座,个个气度不凡,淑姜隐隐明白,这些人应该就是归附莱国的列国诸侯。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走到莱妘下首位置,顿了顿,阿彤上前低声提醒道,“姑幕侯,这里现在是逢侯的位置。”

此刻,另有一名男子走来,爽朗笑道,“好说好说,姑幕兄若爱,咱们不妨换换。”

姑幕侯回以嗤笑,坐到了自己坐榻上。

而与逢侯左右相对的坐榻上,则是名女子,听招呼声,正是㠱侯。

对此,淑姜有些意外,亦有些自豪,㠱国竟也是女主执掌。

莱妘最后出现,她依然一身犀甲装束,涂着白唇,坐上了玉华蜃石的大坐榻。

众人齐声行礼道,“参见大王!”

视线缓缓扫过众人,莱妘颔首道,“诸卿免礼。”

待众人端坐后,见姑幕侯频频往自己这边看,莱妘问道,“姑幕侯有何事要说?”

姑幕侯咬牙道,“禀报大王,我听说大王捉了薄姑邑主。”

“怎么,你与她有仇?”

姑幕侯顿了顿,一副似要点头,又似摇头的模样,最终咬牙道,“大王是知道的,我姑幕南境被淹,攸国也出了不少力。”

在姑幕侯上首的逢侯道,“姑幕侯是想拿薄姑邑主威胁攸侯?可我听说,攸侯已回转永城,应该不会再北上了,再者,公子发到底受制于费、曹两国,薄姑邑主只怕威胁不到任何人。”

逢侯说话期间,对面的㠱侯淡淡瞥了眼。

莱妘赞同道,“正是,区区邑主,不过是商王用来讨好公子发的,召诸位来,是有更重要的事商量。”

逢侯很是积极道,“可是关于羽山槐的处置?”

淑姜闻言一震,没曾想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会出现在莱国。

莱妘叹了口气,悠悠道,“是啊,逢国的水利,他出了不少力,就不知逢侯怎么想?”

逢侯脸色微变,敛眉忧愁道,“以臣的心思,自是想保他一命。”

对过的㠱侯冷冷道,“逢侯真如此想,便不会扭送羽山槐上三世崖了。”

“三世崖”这三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力,众人脸色皆是大变,还有喃喃自语念叨的,这些声音虽轻,但在这空旷的大山洞内,还是引起了嗡嗡回声。

逢侯面上露出尴尬,见众人目光投向自己,于是转向莱妘,刚行礼想要开口解释两句,只听莱妘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不大会儿,淑姜便听到沉重的镣铐声,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老者,被两名甲士拖了上来,摔到众人跟前。

淑姜几乎不能信自己的眼睛。

按杨戬的身世,这羽山槐应该也就三、四十的年纪,此刻伏在众人面前的,却分明是个耄耋老人,再看列位诸侯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淑姜隐隐听到了有人喃喃起“三世崖”,她仔细感应去,羽山槐的身上有一股奇特的气息,那气息令淑姜有些熟悉,亦莫名恐惧。

“羽山槐,你可知罪?”

一阵咳颤,羽山槐吐出口血来,隐约只听他含糊着两字,“救人……救人……”

“救什么人?”

“东夷……整个东夷人……黄河新道……不能再泛滥了……大莱……迟早……咳咳……迟早也会……”

“妖言惑众!”姑幕侯挺直了身子,就差没蹦起来,“东夷人,还整个东夷,你口中的东夷人恐怕是指费国人吧!怎么,知道儿子没死,想回转费国?”

逢侯劝道,“唉,姑幕兄别如此极端嘛,羽山槐精通水利——”

“他精通个屁!他若真精通,我姑幕也不会水淹不退!”

“咳。”逢侯又清了下嗓子,“冷静啊,姑幕兄,黄河新道毕竟掌握在费国手里,羽山槐也尽力了,更何况他还帮了我和㠱侯不少忙。”

㠱侯冷冷道,“逢侯不必挑拨,拿我㠱国说事。”

姑幕侯心头似有无数怒火,随点随爆,当即又冲着㠱侯发难道,“逢侯有说错吗?从刚才起你就护着羽山槐,娘们就是娘们,我看你是看上了羽山槐!”

“放肆!”阿彤上前一步道,“姑幕侯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说话时也请注意。”

见莱妘柳眉轻挑,波澜不惊,姑幕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气焰突然弱了下去。

㠱侯转而向莱妘行礼道,“臣心可鉴,臣只是觉着羽山槐的主张虽有不妥,但罪不至死,至于叛逃,不过是逢侯一面之辞罢了。”

逢侯连连摇头,“羽山兄……,可是你要我绑你上芝罘的?”

羽山槐颤巍巍向着莱妘爬了两下道,“羽山槐死谏!黄河必须分流……羽山槐虽能截断一些暗流,但截断不了所有的暗流,芝罘附近的一些泉水……已经……已经……”

“羽山兄……唉,真是不听劝。”逢侯又是连连叹气,“你可知你所说之事,等同背叛大王,更何况,费国又怎会同意黄河分流……”

一边,姑幕侯的脸色愈发阴沉,他瞄了眼㠱侯道,“听说有人私藏了这叛徒的孽子。”

气氛忽而凝了起来,羽山槐挣扎起身,又重重跌下,伏在地上不住大口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