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狐不义一本正经地下着这样的命令,淑姜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未了,途中遇上狐甲一后,狐不义又对青鸟下令,让它去救别人。

狐满带狐丁一,则守在半途,直到青鸟和白狐双双回归,才带着一身风雪转向泾河窑。

青白二光飞回之际,淑姜忽见白狐喀目胸口飞起一颗珠子,那珠子冷光幽然,并不太亮,只在这珠子浮起时,人群突然欢呼起来。

淑姜这才明白,这珠子的作用,是让凡人也能看见白狐兽魂。

底下,不知谁带头喊了声,“喀目!”

众人跟着喊了起来,一时间山呼海啸,震得雪霰纷纷,天际云雪似也被这喊声破出窟窿,阳光缕缕漏下,正好映照在坡顶。

那里,淑姜缓缓抬手,再生的青鸟,轻盈落到她指尖,而白狐喀目不知何时挪到了淑姜身后,白狐兽魂也已然闪入珠子没了踪影,这些呼喊声,到像是在为淑姜呐喊一般。

底下的西落小酋自是不服,铁青着脸,却也不好说什么。

就在众人欢呼雀跃之际,天际传来几声鹰唳,三个黑点盘旋在上方,转眼间,又没入云层。

是赤乌的鹰隼……

底下的人似乎没注意到这诡异的一幕,待众人平复后,狐满下令铲雪,赶在夜幕降临前,在雪地中燃起雄雄篝火,劫后余生的牧民们高歌痛饮,再度起舞。

白狐喀目领着淑姜去看望伤员,这一次,羊群损失不少,幸好人皆没事,那少年也救了回来,狐甲六不是伤得最重的,却咳得十分厉害,白狐喀目的巫术都无法安抚下病情,不得已听从吕奇的建议,请来了申屠草。

说起来,淑姜还是第一次“见”到申屠草,此人年纪比吕奇大了不少,除了眼神游移不定,模样到是普通,也不知是否因为做买卖的关系,面上总是带着三分和气,可问题就在于他那双眼睛,明明不算小,却给人一种鼠眼的错觉。

好在申屠草本事还算有些,从商团里拿了些药材煮了汤,给服下后,狐甲六咳嗽顿时好了许多,之后,申屠草又嘱咐了些禁忌,似乎只有在看病时,他那双眼睛才是定的。

淑姜不禁有些纳闷,申屠草的医术似乎不错,却没什么魄力,也不知他为何甘愿做个商贩,担着风险闯**江湖。

很快,淑姜就没功夫想这些了,她被狐满叫到了白狐喀目的窑屋。

窑屋不大,十分简朴,地上散着几个包袱,似是打算随时出发。

“多少年了,天变终于还是来了。”白狐喀目喃喃着,给淑姜和狐满斟了茶汤。

“早点落地也好,若这场风雪明年入秋后才来,我的损失可大了。”狐满说罢瞄了瞄淑姜。

外面风声呜咽,淑姜不禁打了个寒颤,“大祭司和喀目唤我前来,可是有事?”

狐满开门见山道,“等不到新月祭了,必须尽快动身去寻水草,按以往的路线,自然是南下,但我只怕是有变数,所以,让你前去探路,你意下如何?”

淑姜踌躇道,“不是淑姜推脱,一来,淑姜从未做过这些,二来,只怕众人不服。”

“我会让甲一和丁一跟着你。”

听得狐满把两个最重要的亲信派给自己,淑姜不由一愣,狐满见状笑道,“怎么,难道还怕我离了他们兄妹,身边就没人,做不了事?”

“不,不是……”淑姜也不知怎么解释,对于从没做过的事,她自然没有底气。

“阿淑,先不必考虑其它的,我仅代表大狐,问你愿不愿意?”白狐喀目开了口,称呼也更亲近了些。

淑姜抬头看向白狐喀目,这才发现,老人脸上有些许憔悴之色,她惊讶道,“喀目……”

“我老了,也病了……,没法再领路了。”

淑姜轻轻“嗯”了声,却又忍不住看了看狐满。

狐满叉了手道,“你是不是想问,喀目为何没培养继承者?”

被说中了心思,淑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是巫者,该知道天变意味着什么,这场天变,从神皇时代就开始了,现在,不过是走到了尾声,阿淑,我敢肯定,你是这世间最后一个与神有关联的人,我想,你的降世不为别的,就只为宣告神的世代彻底结束,既是如此,我们这些离神更远的人又何必再妄称神的侍者?比之神明,天道才是我们该追寻的……”

明知不是在周国,在大商,但听狐满毫不忌讳地说起老商王最忌惮的事,并下这样的结论,淑姜还是忍不住感到害怕,绞紧了双手。

白狐喀目在旁宽慰道,“阿淑,阿满素来心直口快,你可别介意,她说的没错,很久以前,我们皆是神的子民,神为我们开辟天地,在神的引领下,我们享受着上苍的馈赠,不事生产,无忧无虑。只是星河回旋,神的世代终究结束了,从今以后,我们每一个人、我们的子孙都要学会遵循天道,用自己的双手去开辟天地,自然也不再需要继承者了。”

白狐喀目的话,宛如一首上古歌谣,安抚着淑姜的心,她仿佛回到了丰邑,回到了菀风身边,彷徨无依的灵魂,再度有了依靠。

“这个,给你。”边上狐满拿出一样东西,在淑姜面前晃了晃。

“这是……”

“你出事时,有人托路过的商团把这东西捎给我,她到是懂我,我狐满送出去的东西,绝无收回之理。”

那是一条短链,坠着硕大的萤石珠子,正是狐满让淑姜去寻找白简时,给她戴上的,之后,她一直没机会还给狐满,托人送链子来的,莫非是菀风?

“收下吧,这是草原喀目的象征,蛇眼。”白狐喀目在旁解释道。

看着狐满“举着手酸”的不耐神情,淑姜不再多言,赶紧接下。

白狐喀目则继续讲述这萤石的来历,“就和你们中原一样,我们草原喀目有独属于喀目的灵器,这便是蛇眼萤石,上等的萤石如蛇眼,你可以仔细看看。”

淑姜捧着短链看去,紫黄色萤石珠子中,隐隐一条纺锤似的竖线,果如蛇瞳收缩般。

“你再催动一下灵气。”

淑姜依言缓缓注入灵气,那纺锤似的竖线便扩出幽幽冷光,仿佛蛇瞳张开般,现在,淑姜彻底明白了,为何这样的萤石会被称之为蛇眼。

“不愧是侍神者,蛇眼萤石对你丝毫没有抗拒。”白狐喀目连连点头,“就请你成为大狐的眼睛,带着大狐去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吧。”

淑姜低头行礼,心下却莫名不安起来,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很快狐满的话,印证了这份不安,“探路向来由前军负责,前军只有三百人,其中有一半是西落部的,可以想见,西落部的人一定不会随你去,所以,你只能带一百五十人,另则,吕奇必须留下,这个,不用我多说吧?”

淑姜点头,明白也只好如此,不过狐满总算没太为难她,“第一处要探的地方是曲林,探过曲林后,你就回来,我们会暂时驻扎在曲林外十里的地方。”

“为什么驻扎在那里?”

狐满笑道,“问得好,总算是有长进了,那个地方,是岔路,东西南北皆有同路,最好走的路自然是南路的曲林,即便如此,按照惯例也是要探一探的,当然,近三十年来,从未探出过什么事,只这一次……就说不定了。”

淑姜突然明白了狐满为何要她去探路,如果必须走一条新路,由她开口会比较好,尤其她已多次得罪西落小酋,也算是虱子多了不痒。

篝火彻夜不熄,翌日清晨,在众人面前,白狐喀目亲自为淑姜带上蛇眼萤石,祝福祈祷,青鸟立在淑姜肩头,为她凭添了几许神秘感。

淑姜手按胸前,念着白狐喀目所教的古咒,萤石发出冷光,鉴证着淑姜足以成为喀目的资格,随后,狐满宣布封淑姜为青鸟喀目,命淑姜带领前军,去往曲林探路。

经过昨日之事,牧民们大半信服了淑姜,只西落小酋依旧不服,其余一些小部,虽无明显不满,却也暗暗站到了西落小酋身后。

淑姜叹气,若曲林如狐满所料,真出了问题,要择一条新路,只怕西落小酋很有可能会领着西落部离开大狐。

青鸟盘旋,大黑紧随其后奔跑在雪地。

收拾修整过的大狐全体出发,扬起雪尘如雾。

淑姜领军前行,片刻的功夫已是彻底看不见大部队。

茫茫雪原,不见寸草,天际凝云若冻,寒风不时刮下阵雪,对大狐人来说,这条路从没走得如此艰难。

淑姜在曲林外,寻到了处小山谷,她抬手将青鸟放上高空,回身时见狐丁一瞪眼看着自己,不由奇怪道,“丁一,怎么了?”

狐丁一连连摇头,“喀目,别误会。我只是惊讶,喀目,你真是第一次来曲林吗?”

对淑姜,狐丁一已是换上尊称,只一些大狐汉子还按照先前的习惯称呼她为“阿淑姑娘”。

淑姜回道,“是第一次,怎么啦?”

狐丁一上前,拉着淑姜小声道,“喀目,你是第一次领路,又不是草原人,大伙儿心里都打鼓,要知道,现在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到路,我们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走得对不对,不过,好在大家还记得曲林外,确实有这山谷。”

淑姜无可奈何地笑笑,便是她自己也没信心,众人对自己没信心也是该然的,只是没想到狐满的亲信队伍也对她有所动摇,看来还真是前途未卜。

休息了约莫一个时辰,青鸟回来传讯,狐满命淑姜带领众人继续往曲林探路。

淑姜敛了笑容,其实她早从青鸟那里看到了曲林上方不详之气,只究竟如何,她还需带着众人前往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