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天变就在眼前?
没……这么巧吧?
“或许就是这么巧。”仿佛读出了淑姜的心思,狐满悠悠道。
“那是不是该提前准备一下什么的……”
“准备什么?”
“比如收割牧草,比如寻些山洞山谷避风之类的……”
狐满嗤笑一声,又转向远方欢歌的牧羊人,“这段时间,白狐喀目光是让大家不要去太远的地方放牧,就已经有很多人抱怨了,人呐,不逼到眼前的事,都是以后再说。”
淑姜抿了抿嘴,暗暗惭愧,有些事,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更何况喀目也好、巫者也好,虽可以看到长远的趋势,但也正因太过长远,很难说服人们去做一些未雨绸缪之事。
天变来的比想象中的要快。
那一日晴天后,接连三个阴天,白狐喀目嘱咐众人加紧收割牧草,却总有人不以为意,其中自是有西落小酋。
“我在草原上,从小到大,这般的阴天又不是没经历过,哪就这么严重!”
就在今天早上,西落小酋还嚷嚷个不停,天地止风,仿佛是在印证西落小酋的话,只中午时,天际扑簌簌落起了雪。
起先,雪只是撒盐般细细落着,在附近的牧人也不怎么在意,唯是羊群惊恐躁动着,只一刻的功夫,半天浓重的雪云,忽而铅沉沉地压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团暴烈寒风。
淑姜在窑屋内听着风声从无到有,愈发猛烈,心中暗道糟糕,大半天的功夫,好些个牧人想必已是走得老远,此际回来可不是明智之举,就不知,他们有没有遵从喀目的嘱咐,是否留意过沿途的避风所在?
又一个时辰,风雪总算小了些,淑姜忽听得外面一团乱,她按捺不住出去看,才发觉屋外全是冰,寒风扎透厚衣,钻进脖子,令她不由狠狠打了个喷嚏。
“阿淑,小心脚下!”
吕奇刚好过来找淑姜,他怕淑姜滑到,不免走得急了些,差一点自己摔倒,好在吕奇下盘够稳,淑姜也及时捞了他一把。
“阿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祭司本是要安排狐甲一出去寻找牧民,没曾想大酋失踪了。”
“大酋……溜出去了?”
吕奇苦笑,“这孩子就喜欢逞强,想必起风雪时就跑出去了,现在大祭司正准备亲自去找。”
说话间,泾河窑下传来一阵长啸,淑姜往下看去,只见狐满骑在白色大猃狁上,带着狐甲一、狐丁一等人迎风雪而去。
大黑狂吠个不停,跟在狐满身后,叫声中充满了焦急。
倏然间,一道白光自泾河窑上方投入暴雪中,淑姜看得清楚,是兽魂,白狐兽魂!
淑姜曾见识过青丘的九尾狐兽魂,气场强大无比,摄人心魄,而大狐的白狐兽魂气场则要温和许多,体型也娇小,乍看之下,像是一个大雪貂,可速度却十分之快,淑姜明白,白狐喀目这是在操控兽魂给狐满引路救人。
“阿淑你怎么了?不舒服就进屋吧。”
吕奇的关切,把淑姜拉了回来,淑姜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不觉按上了灵羽,胸口涌起的热流替她阻挡着刺骨的寒风。
“不是的,阿兄,我很好,只是灵羽有所感应,或许我应该帮帮白狐喀目,我到上面看看,阿兄就待在屋里吧。”
“又说傻话了,哪有我在屋里,你在外面的道理,走吧,阿兄同你一起上去。”
淑姜微微一笑,心口不觉更暖了些。
上到坡顶,白狐喀目在风雪中闭目祈祷,并没有理会兄妹俩,淑姜也不敢打扰,和吕奇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陡然一阵狂风,白狐喀目身子跟着晃了晃,一个踉跄,差点倒下,吕奇和淑姜双双扑到她身边,将她扶住,急急拂去白狐喀目脸上冰雪,淑姜连忙问道,“喀目,没事吧?”
白狐喀目呼吸了几下,才苦笑道,“老了……不中用了。”
这声音,虽与召叔母不同,却是一样慈霭温柔,淑姜鼻头一酸,“不是的喀目,你只是这两天劳神过度了。歇息一下吧,有大祭司在。”
“歇息不得,大酋和牧民一个都不能少。”白狐喀目又吸了口气,重新站立在风雪中,“阿淑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喀目尽管吩咐。”
“你的灵羽能不能放出去,帮我一起为失散的人引路?”
“好!”淑姜连忙拿下灵羽,只一下,灵羽便被风雪吞没,但很快,风雪中青光一闪,稳稳悬浮在风雪中,等着淑姜下令,淑姜拈诀行气,哼起了《关雎》,青光倏然化作一道流星,没入远方。
只哼完一遍,淑姜突然不安起来,白狐喀目笑道,“是不是担心,他们不追随你的引领?”
淑姜略略点头,白狐喀目笑得更爽朗了,“很好很好,虽是怕误会,但还是先放出了灵羽救人。如此,为大酋领路,就交给阿淑姑娘吧。”
“喀目……”
“不要怕,你可以的,那孩子,不是很喜欢你的灵羽吗?”
白狐喀目说罢,不再言语,重新闭眼祈祷。
淑姜亦定了定神,跟着在风雪中闭上双眼,很快,眼前一团白光扩散开去。
是了,狐不义曾经拽着自己的灵羽不放,说起来,这孩子与灵羽也是有些缘分,百羽……请你一定帮我找到大酋。
白色光团中的灵羽闪了闪,青光不觉又扩了扩,淑姜心跳也跟着快了几拍。
不知过了多久,那青光在一个遥远的小雪坡上不停打转。
雪下有人?
淑姜让气微微集中到天目,灵羽顿时青芒大作,淑姜看见,雪坡之下有个斜着的山洞,里面有几个人,其中那个最漂亮的紫眸小男孩,正同一名啜泣的女子,护着一名少年靠着绵羊取暖,那少年额头的血沫结了冰霜,嘴唇冻得发紫,边上狐甲六,焦急又警惕地看着斜上方,只怕雪崩落下来。
得找人救他们!
从泾河窑派人过去,只怕那少年活不下来。
淑姜连忙召唤百羽,寻找附近助力。
青芒微闪,很快寻到了一队人马,只是看见为首之人,淑姜的心又沉了下去,是西落小酋。
“小酋,看,那是什么?”
很快有人发觉了绕个不停的青光。
西落小酋眯眼看了看,“别管这些了,先把羊群送回去再说!”
“可它不走啊,会不会是什么妖怪?”
“……”
淑姜深吸一口气,心中急急默祷,心口似要迸发出岩浆,终于,青光中响起一声清越脆鸣。
“小酋是鸟叫,好像……是鸟。”
“管鸟作甚!搞不好就是那妖女弄出的。”
“小酋,有道理啊,我听说,她们中原娘们就喜欢搞这些,好像叫什么灵信使来着。”
“走,别理它!”西落小酋竟而换了个方向。
百羽无奈长鸣一声,忽然向西落小酋头上撞去,那一道青光,竟是将西落小酋的帽子撞了下来。
西落小酋勒了马,怒而抽弓,抖落雪花,随即搭箭。
“嗖”一声,百羽避开去,西落小酋却是不依不饶了,同众人道,“把这破鸟给我射下来!”
百羽见状,青光挑衅般在箭矢中穿梭,随即折身向狐不义等人陷落处飞去。
“小酋,小心有诈!”追了阵,有人出言提醒道。
西落小酋怒道,“有诈更要追上去了!我就说她不是好东西,看她玩什么花样!”
就这般追逐着,西落小酋人马带着羊群终是到了雪坡附近,百羽停了下来,有人细细观察周围道,“该不会有陷阱吧?”
“老子到要看看是什么陷阱,臭鸟!等着瞧!”
西落小酋下了马,向雪坡上去……
斜洞内,狐甲六辨别了会儿声音,激动大喊道,“西落小酋,是我——甲!”
“哗啦啦——”巨响,洞口表面的雪团,一下陷落了下去。
“小酋,果然是陷阱!”
西落小酋大笑,“要骗我!还早呢!”
笑声中,雪崩得更急。
这一下,外边的声音,彻底淹没了里面的声音,众人似乎完全没听到狐甲六的呼救。
百羽连忙闪入洞口不断哀鸣,西落小酋却不以为然道,“怎么?还想骗老子进去?”
“小酋,里面好像有人……?我刚才似乎听到了什么……”
一句话提醒,西落小酋抽出了腰刀,众人也纷纷抽出腰刀。
“会不会是那妖女的同伙?”
“要不要找点石头砸死他们?”
议论声中,百羽的叫声更哀切了,终是有人忍不住道,“会不会……是大狐的人?”
踌躇了片刻,洞里猛然爆出一阵咳嗽,随后,一个虚弱的声音道,“谁要砸石头!”
“这声音好像是……”
“好像是甲六……?”
众人七手八脚将埋在雪洞里的人救出,看到狐不义,西落小酋的脸都灰了。
而西落小酋身边的一个大汉,看到那个垂死的少年,立时扑了上去放声痛哭,紧接着,护着少年的女人发了疯似地上来捶那汉子,“砸什么石头,砸什么石头啊!你好狠的心啊!是不是巴不得我们娘俩死!”
狐甲六在旁几乎要咳出肺来,显然是因为雪崩,寒气入了脏腑。
“别……别吵了……”
风突然又大了起来,卷起雪坡上雪,刮得人视野茫茫。
“找……找路……”狐甲六大口喘着气说话,呛了风,又是咳嗽不停。
“甲六,别说话了,西落小酋,带好大家,回泾河窑!”
脆脆童音响起,狐不义边哆嗦着身子,边老气横秋地指挥着。
西落小酋自是不敢再说什么,呐呐道,“哎,好……”
只安置好伤员病患,看着四下茫茫,要往哪里走,西落小酋又犯难了。
百羽长鸣,青光更盛,亮若星辰闪耀在某个方向,西落小酋却驻足不前,仿佛没看见般。
狐不义抬头看了看青光,命令道,“跟着臭东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