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中,陆柒蹒跚而行。他能听到到身边的曹阿虎在喘气,感觉到他壮实的身体因为疲惫变得虚弱,他试图安慰他鼓励他,可无论怎样用力,都出不了声。他徒劳地扶着曹阿虎,脚下泥泞不堪,举步维艰。
“二哥,我们要去哪?”曹阿虎问他。
陆柒抬头,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说:“去找吴德!”
“找到他又能如何?”
“找到他才能解开迷惑。”
就在这时,一只利箭呼啸而来,毫不遮掩地从正前方直直地射向陆柒的脸。陆柒本能地推开曹阿虎,电石火光之前,右手竟抓住了利箭,箭簇停在离鼻尖只有一寸之处。
陆柒劫后余生,全身虚脱,一身冷汗,冰凉刺骨。他紧抓着利箭,正准备坐下休息时,突然从黑暗中冒出一张脸,狰狞可怕,一身戾气仿佛无形利器,直取陆柒性命。
陆柒定睛一看,竟是吴发。
陆柒反手举起利箭,准备反击,哪知吴发突然张开嘴巴,喷出一道流水,将陆柒浇了个透心凉。
“起来起来!你们这群好吃懒做的家伙,快起来上山了!”
耳边响起刺耳声音,是傻驴在叫他们起床。
猛然间,陆柒从睡梦中醒来。他下意识地坐直身体,伸手抹脸时,才发现他的脸和上半身都有水渍,老壮就站在他们旁边,手中陶罐还留着一点水,正发出声响。
“你们总算起来了啊!幸亏我用凉水泼醒你们了,否则我还以为你们死了呢。”老壮反倒向他们邀起功了。
陆柒这才发现,曹阿虎也没比他好多少,也是一身湿水。
山中不比外面,就算是正午也要凉上几分,更何况是未见晨曦的早晨。
陆柒怕曹阿虎会控制不住火爆脾气要打老壮,伸手想抓住曹阿虎。却不曾想到,曹阿虎竟忍气吞声地抹干脸上的水珠,闷头起身,又抖抖身上的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陆柒知道他在隐忍,也不理会老壮和傻驴,跟了出去。
天还未亮,外面灰蒙蒙地,一丈之外就看不清人。可是,此时外面已经有人走动,似是在前面排队领什么东西。
陆柒与曹阿虎随着人流走了过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领干粮和工具,这次他们要在山上待至少三天,吃喝拉撒睡都在长城上,风餐露宿,做满三天才能下山领取补给,休整半日,第二天再上山。
“二哥,你冷吗?”排队时,曹阿虎关心地问陆柒。
“不冷,不就是一点凉水,风吹吹就干了。”
“二哥,你吃苦了。”
“看你说的,这点苦与当年在战场上相比,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找到吴德,问到幕后黑手,再多苦我都愿意吃。”
“二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你听到你说梦话,很含糊,不知你在说什么?”
陆柒悄声将梦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曹阿虎。
“你不信任吴发?还怀疑他是神秘人?”
陆柒摇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些天我总在思忖神秘人是谁,又时刻想着如何找吴德,这才将他们都混在一起了。或许……我对吴发不够信任吧,但以目前这个状况,我们也只能相信他,希望他能帮咱们找到吴德。”
曹阿虎叹气,“我们离开高奴县这么久了,却连吴德的一个影都没看见。唉,希望这次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们两个吵什么吵!动作快点!”一个司空听到陆柒他们在说话,拿着鞭子走了过来,作势要抽打他们。
陆柒急忙拉着曹阿虎向前走了两步,司空见他们不再说话,扬扬鞭子又继续往前走,并没有抽打他们的意思。
曹阿虎吐吐舌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做了个封嘴的动作,乖乖随着人流往前挪。
其实,曹阿虎和陆柒心中都有一个疑虑,只是没说出来——他们要上山修长城,吴发和小端也是更卒,自然也要上山。这一待就是五天,他们又如何能找到吴德?
所有的疑虑和担忧都只能放在心里,陆柒和曹阿虎强打起精神,将注意力都暂时放在服役这件事上。
领完干粮和工具,东方才开始泛白。这批上山的更卒们,自觉地排成一队,井然有序的开始上山。
长城都修建在山脊之上,越是崎岖陡峭、险峻高耸之处,越是修建长城的最佳选址。而上山的路全都是用脚走出来的弯曲小道,宽阔处勉强可以并行三人,狭窄之处连一个人都要侧身而行。清晨山中雾大露重,上山路上泥泞潮湿,石块尖锐硌脚,路边荆棘遍步,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有人惨叫,不是被石块割破脚底,就是打滑险些掉下山涧。
起初陆柒和曹阿虎还能坚持,越到后面,越是疲惫虚弱。特别是听到有人尖叫时,心全揪到一起,生怕有人死在这条断魂路上。
当他们爬到山半腰时,曹阿虎突然直起身体,指着山下低声说道:“二哥,你看那边!”
云雾中,隐约能看到山下的路,顺着山势盘旋而上。尽管有树枝和雾气的遮挡,陆柒他们站在这个高度上,还是能勉强看清一段山路上的情形。
一行人,和他们一样,手脚并用的爬上山。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干粮和工具,低头踌躇而行,偶尔有人抬起头,不是一脸愁容,也是麻木不仁的样子。
与陆柒他们不同的是,他们穿着红色囚服,头戴红色毛巾,身上戴着木械、黑索和胫钳,动作缓慢迟钝,却又特别显眼。
“是被处了城旦的刑徒。”陆柒小声说道:“说不定,吴德就在里面。”
被判城旦、舂的刑徒,都必须是这身打扮,并且施加控制他们行动的器具,防止他们逃跑。吴德被判了城旦,才会被调到这里来修长城。这群上山的刑徒人数不少,或许真得能找到他。
曹阿虎顿时觉得信心满满,上山时的苦累也变得了杨枝甘露,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我们吃住在山上五天,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人!”
说完,勾着腰,如猿猴般灵活,向上跑了几步,刚要振臂高呼两声,便被司空看见,狠狠地被骂了一顿。
陆柒急忙上前说了几句好话,司空许是自己累了,便不再斥责。
“阿虎,你看!”陆柒等司空走开,这才指着队伍的前方,“那个好像是吴发。”
曹阿虎眯着眼睛瞅了瞅,说:“看身形,似乎是他。”
陆柒想了想,道:“上山后,先不要与他们联系。我们先找找吴德,如果没有消息,再看看他那边有没有动静。双管齐下,才能事半功倍,如果这次吴德没有下山,也只能等五天后下了山再筹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