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阿虎打了个冷颤,咋舌不言,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眼看天色渐暗,巡防守卫越来越多,陆柒提醒曹阿虎,“这里怕是马上要宵禁了,再晚些便不能随便走动。你快些换下衣裳,还给吴发。”
曹阿虎找了个僻静处,将吴发的短竭脱上,换上从瞎子手上买来的死人的衣裳。穿的时候,曹阿虎全身起鸡皮疙瘩,汗毛根根竖立,可为了完成任务,他也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将短褐穿上。
吴发与阳周县的其他更卒住在西边的土屋里,他们都是今日到达的新更卒,再加上白天因失期当斩之事闹了一场,所以更加谨言慎行,天未黑便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不想节外生枝。
其他更卒对吴发突然变得短小的短褐很是好奇,奈何他一直沉默寡言,他们也不敢多问,只是私下议论猜测,各种说法的都,最后一致认为他定是被杨斗穿了小鞋才会如此。
于是,其他更卒更加胆小怕事,噤若寒蝉,只盼着能平平安安地完成这次徭役,别再出事。
吴发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沉闷,便出来打水,准备擦澡。刚出门,就被陆柒拉到一边,说是来还短褐的。
吴发见曹阿虎身上穿着另一件合身的短褐,识趣的没有多问,只是接过他的衣裳,向陆柒和曹阿虎道谢。
“这本该是我们谢你的,吴兄竟先向我们道谢,真是汗颜。”陆柒说。
吴发不以为然,“若不是二位相助,吴发只怕早被人斩了,哪还有命向二位道谢。这声谢,二位担得起。”
陆柒谦和地笑着,问:“你换短褐之事,不知可否给你带来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来服役的更卒谁不会多带几件短褐,到时我就说我家贫,有件不合身的短褐就是。再不济,就说是我中途捡来的,应急用的,也不会有人怀疑。”
“嗯……你的同乡……”
知道他们交换短褐的还有吴发的同乡,与他一起打扫卫生的那个男子。
“哦,小端啊,放心吧,我们是好友,他定不会出卖我的。”吴发笑道:“小端性格极好,到哪都能跟别人打成一片。这次来服役,也多亏了他,我才能与其他更卒熟络起来,大家彼此照应。”
陆柒一听,心神微动,他看了曹阿虎一眼,对着他无声说话。
曹阿虎看出他的口型是在说——吴德。
他们来此服役,就算梁诺没有怀疑他们的动机,也会时刻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杨斗身为司空,更是处处为难,时时紧盯,他们二人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吴德,并审问清楚,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吴发不同,特别是他身边还有一个可信的喜欢四处打听消息的小端!
尽管曹阿虎觉得这么做很冒险,可这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曹阿虎点头,同意了陆柒的计划。
“吴兄,我们二人有一事相求,不知吴兄可否答应。”陆柒开门见山,“我们想找一位老乡,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
“找人的事包在我身上了!”吴发起初还有些紧张,担心陆柒提出的要求太难他做不到。当他听到说找人,便哈哈大笑起来,“二位不知道,我在阳周县最拿手的就是找猎物!每次进山打猎,只要我去了,定能找到他们想打的猎物。”
陆柒耐下性子,没有提醒吴发,猎物和人是有区别的。
曹阿虎有些急躁,“吴发!我们是要找人,不是找猎物!而且得低调,不能上别人知道的!”
“人还能有猎物狡猾吗?”吴发自信满满。
陆柒心想,吴发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深山老林里,猎物藏身之处多如牛毛,而吴德所在之处毕竟是个固定范围,只要能多加留心,找到他也不难。
不知为何,陆柒突然对吴发好感倍增,对他的话也深信不疑。
陆柒将吴德的特征告诉了吴发后,问:“吴兄,你能否在十日内找到他?”
“十日?”吴发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很肯定地说:“没问题!”
“好!多谢吴兄帮忙。”陆柒停顿片刻,又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曹阿虎知道陆柒清高,不屑谈报酬这些俗事。特别是在他欣赏的人面前,更加不愿意主动提及,便主动说道:“吴发,只要你帮我们找到吴德,我们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有重酬。”
吴发忽然变得羞赧,搓了搓脸颊,低声说道:“如果我真能帮上二位,吴发不求财物,只求……能到高奴县跟着二位混口饭吃。”
陆柒与曹阿虎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问吴发:“你可曾犯过罪?”
“不曾。”
陆柒点点头,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那就好,如果曾经犯罪,是不能当吏员的。”说罢,又问吴发,“你是士伍?”
“吴发不才,是家中后子,继承了公士爵位。”
曹阿虎哦了一声,“我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
“我自小丧母,亦无兄弟姐妹,父亲几年前过世,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
“如此,你能来高奴县也是好的。”曹阿虎不禁同情起吴发。
陆柒却不乐观,“按照规定,任免吏、佐和各府属员等人,都是从十二月初开始,到三月底截止。除非有死亡或因故出缺的,可不必等到这个时间,随时补充。如今,县廷那边似乎没有人有这两个特殊情况……”
“就算没有,也可以先将吴发带到高奴县,等到十二月官府招人再说。”
“如若迁到高奴县,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走不少程序。吴兄在阳周县有地有屋,也是能随便一走了之的。”
吴发见他们已经开始讨论起他迁移之事,马上答道:“二位不知,自两年前我父亲去世之后,我消极颓废过一段时间,不事农耕,也没找人打理农务,所以我的田地都被官府收回去了。至于屋子,锁了门就是了,到高奴县再找个落脚之处,有瓦遮顶,有地可躺就好。”
听他的意思,是打定主意要来高奴县了。
陆柒这才没有反对,“既然如此,就等你找到吴德后,我们再仔细商量,好好打算。”
吴发再三感谢,拿着短褐回了屋。
陆柒与曹阿虎也不敢久留,偷溜回到到他们的土屋。
刚进屋,陆柒就看到老壮和傻驴躺在坑上,探头探脑,也不躲避,与曹阿虎笑道:“还想找处干净水源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哪知这里连水井都是稀罕物。唉,这半个月怕是不能好好沐浴,要臭死了。”
曹阿虎知道陆柒这是故意说给老壮他们听的,应道:“臭男人臭男人,不臭不男人!二哥,你若爱干净,就每日擦澡吧,反正我们也不用跟其他人挤在一块睡,不怕被别人熏臭了!”
老壮知道曹阿虎是在讥讽他们,自讨没趣,便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假装睡着了。
陆柒与曹阿虎躺在地上,望着窗外的月光,恍恍惚惚间,似乎看到了胡姬的笑脸。
渐渐的,眼皮沉了,陆柒终于进入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