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柒却不认可曹阿虎的话,“白日我做这些事时,并未想过要利用司空到右尉那表现的,我只是凭良心做人,按照律令做事罢了。当然,如果能通过这个机会让右尉多些了解我,也是好的。”

“确实是,平日就是大哥说你一百句好话,也是抵不上他的亲信说一句好话。二哥你本就是好人,质朴诚恳,又是有才之人,配胡姬姑娘绰绰有余。只是胡家素来心高气傲,眼睛长在头顶上,少不得要有人帮忙穿针引线,才能事半功倍。”

曹阿虎说到了陆柒的痛处,“是啊!若是以前,我最是不屑做这等事,可为了胡姬……我也只能这样了。”

“二哥放心吧,那司空定是说了不少你的好话。”

陆柒笑笑,自我宽慰道:“我见他把兵卒、刑徒和那个鞭打之人都叫来了,可见他并未隐瞒任何事,应是实事求是地将这些事都告诉了右尉。只要他不搬弄是非,就是在替我说好话的。”

“是的是的,右尉肯定会因此对二哥有所改观的!”

“希望如此吧。”

陆柒说完,又是长长的沉默。

他素来认为,做人做事只要按章而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人心就足够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酒深也怕巷子深。只要人有所求,有欲望,就会动了心思,试着走捷径使手段。

最初陆柒并未想利用山羊胡,可当他发现山羊胡对他有好感时,才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只是在陆柒看来,不管是什么捷径和手段,都是见不得光的。可为了胡姬,他又不得不这么做,所以他很纠结彷徨,又不得不自我劝解,告诉自己他并未做任何对不起天地和人心的事。

偏偏他这点小心思又被曹阿虎发现了,陆柒刚建设起来的“心理安慰”顿时崩塌,所以他只能沉默,在心底默默地将那些建设又重新组合归结到一处,让自己不再愧疚不安。

曹阿虎见他没动静,又问:“二哥,你打算……一直在这里趴着?”

陆柒看看对面的动静,思量了会,决定自己还是要再见见胡致才能安心,不为别的,只因他想到了另一个计策,需要胡致帮忙。

“不,过一会我就会向右尉告别。阿虎,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就回来。”

曹阿虎回到屋子里没多久,陆柒就如言归来。曹阿虎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并未看出什么异样,心想他们会面应是很顺利,便没有多问,二人随便说了几句不打紧的闲话,这才睡下。

第二日,陆柒与曹阿虎便带着剩下的戍卒和更卒,往长城那边去了。

胡致没来,山羊胡倒是很殷勤地来送行,临行前特地交待陆柒返回时不必再到直道这里来,说是那些受损的工具胡致已经差人打包送回高奴县,不必麻烦他了。

路途中,陆柒一直笑得合不拢嘴,曹阿虎越看越好奇。

“二哥,你笑啥?”

“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我可从来没见过二哥这般开心!”曹阿虎骑马凑到陆柒旁边,小声问道:“是不是突然想起了胡姬姑娘?”

陆柒怕他大嘴巴四处乱说,这才说了实话,“司空当真在右尉面前说了我好话,右尉待我……似是好了些。”

“哦,二哥是如何得知的?”

陆柒这才将送受损工具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曹阿虎。

“只不过另外差人送工具罢了,又怎么跟替你说好话扯上关系了?”

“这次出来办差,一来一回至少要半个月。如果回去时还要绕去直道,至少要多花三、五天的时间。如今不用绕道去,便能早些回高奴县,就能……早些见着胡姬了。”

曹阿虎恍然大悟,“哈哈哈,都是我太愚钝了,竟没想到这层。看来这右尉应是默许了你与胡姬姑娘的事,否则便会随便找个理由把你留下,或是拖延让你晚归,从中作梗,便能坏你们的好事!”

陆柒的笑意更浓,微微点头。

“如此想来,那晚右尉应是在试探我……”陆柒淡淡说道:“只怪我生性木讷,不懂灵活变通,被右尉那边一吓就懵了,不知该如何应对。所幸第二日让凑巧让司空看见了我的种种,反替我说了不少好话,为我扳回一局。所以啊,人不能太过于算计,只需要凭心做事,做好事,总会有回报的。”

曹阿虎深有同感,“二哥说得是!上回二哥回家时,我凑巧从河里救了一个老翁,偏就是牵儿的父亲。哈哈哈,原本牵儿对我是不理不睬,正是因为我救了他父亲,才对我另眼相看的呢。”

陆柒这才想起,他在漆垣县查案时,秦卓与曹阿虎也有不少事发生。只是他们相聚的时间太少,没有好好详谈,关心他们。

陆柒不由觉得惭愧,道:“阿虎,你写牵儿可到了谈婚论嫁之时?”

“我倒是想,只是牵儿还有些犹豫,说我是粗人,不懂关怀。”

“你以后少在牵儿姑娘面前胡言乱语,她便不会嫌弃你是粗人。”

“嘿嘿,我正愁如何让牵儿对我改观。如今我在二哥这里学了一招!下回我定要去她家好好磨磨她父亲,让她替我说几句好话,少不得哄得她的芳心,哈哈哈!”

陆柒无奈地笑笑,随他瞎琢磨去。

一路上,两兄弟不时地说些体已话,偶尔也说些玩笑话,倒也不觉得寂寞。就算陆柒时刻保持警觉,提防神秘人的出现,也不妨碍他们兄弟的沟通交流,任谁看来,都觉得他们是极为轻松的,却不知他们是外松内紧,弄了个陷阱等神秘人来跳。

可是,神秘人就好像被蒸发了一样,凭空消失,连个影儿都寻不着。

就这样,陆柒与曹阿虎顺顺利利地来到了长城。

一行人等才到长城脚下,还未喘口气,便听到前方有一群人在大声叫嚷。

“什么失期当斩!根本没有事的!若是来服役了还要杀头,不如赶紧逃走,只要没被抓着还能留条命!”

“逃,能逃到哪去!这天下之大,哪有藏身之处,总不能学飞禽走兽住在树上躲在洞里吧!”

“难道就让我们眼睁睁地去送人头给他们砍?!”

“或许……找他们说说理,他们就会放过咱们。”

一群人,少说有四、五十人,七嘴八舌的,说不出个道理来。看得出来,他们人人自危,如同一盘散沙,根本没有主心骨,更加不懂该如何应对此事。

曹阿虎驱马上前,问:“你们都是何人?”

人群混乱一阵之后,半晌才有个高个子男子走了出来,“我们都是从阳周县来服徭役的更卒。”他打量着曹阿虎的装扮,小心翼翼地嗫嚅,“亭长是……”

“哦,我是高奴县区水亭亭长曹阿虎。”

高个子男人应是见过世面的,立刻对曹阿虎施礼,“见过曹亭长。”

“你们为何时吵闹?”

高个子男人见曹阿虎身后也跟着一群人,猜想他们也是来服役的,这才小声说道:“我们都是从阳周县来长城服役的,哪知路途中遇到大雨,影响了行程。这才晚了三日,司空便说要将我们都斩了!”

曹阿虎对徭律不太熟悉,也就是来之前才稍稍地背了一遍,忽然听到失期当斩的事,也没有主意,悄悄地退回到陆柒身旁,问:“二哥……这事……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