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时分,躺在**看着小说的杜月白听到房门外的响动,连拖鞋也不穿悄悄溜到楼梯口,手一拉,门一关,把刚刚到家的廖泽给推进他的房间里。
“你这是做什么?”廖泽脸色有点僵硬,急忙保持距离。杜月白穿着吊带的真丝睡衣,**肩膀,赤着双脚,半夜三更,这怎么看怎么不妥吧。
杜月白却媚笑着攀上肩膀勾住脖子,腰肢款摆:“你说呢?”
“杜月白,别闹了。”眼看她丰腴的胸脯就要贴上来,廖泽连忙后退。
“我哪里闹了,这可是你妈交给我的艰巨任务,你以为这睡衣是谁买的?啧啧,根本不是我的风格。”不过下次也许可以穿给徐沛然试试。杜月白笑得活像只半夜勾引书生的诡媚狐狸精,让廖泽身上寒毛倒竖。
“你要再胡闹,我就不客气了。”
杜月白一瞪他:“怎么又要施展你的擒拿手了?到时候我‘哎哟哇啦’一叫,看你怎么和你妈妈交代。”
廖泽立刻软下语气,小声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杜月白松开手,一屁股坐在他**:“就是来好心通知你,今天的饭局哪有什么你妈的姐妹团啊。她们要让我见的是常欣蕙。”
“什么?”
“应该是你妈故意约了人邀常欣蕙吃饭,然后再故意来个偶然邂逅,将我隆重推出场。你妈下手可比你干脆利落多了。”
廖泽不由得吃了一惊。
“看你的表情,常欣蕙倒没有对你兴师问罪么?”
“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络了。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还能怎么样呢,你妈耀武扬威,我呢也就配合着狐假虎威了一下。”杜月白将大致的情形叙述给廖泽听。她能感觉得到方淑娴不仅是为了刺激常欣蕙,也是借机试探考察一下她。不然一早就会告诉要见面的会是常欣蕙,好让她有所准备。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吝做一个面对情敌就会探出锐利爪子的女人。
杜月白能感受到方淑娴的满意,回程的路上抓着她的手笑意盈盈。
“她没有生气?没有失态?”
杜月白盘起双腿,歪着脑袋说:“喂,她一个大明星,还是在你妈面前,你要她怎么个样?当场撕破脸发飙么?我看她堂堂一个大明星,公然打探我和你的事,就已经够失态了。可见,她对你还是很在意的。要不要立刻打电话安慰下也许深夜偷偷啜泣的佳人?”
“不用了。当初她把戒指还给我之后,就表明不再联络的意思了。”
杜月白挑挑眉,归还戒指这么决绝?
难怪廖泽会改变原则,放手一搏,看来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
“有没有听到过一句话,想要和得到中间,还有一个做到?这人哪想是一回事,真到眼前了又是另一回事了。她虽然归还戒指明志,可是正儿八经看到你另结新欢滋味可就不一样咯。”
廖泽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那你要安排的碰面会不会变动?”
“我想不会变动了。就在下周五,你和我要一起出席一场庆典。”
廖泽所说的庆典是新泰广场的开业庆典。
新泰广场是由家友出资建造的商务广场,将全球各大顶尖品牌汇聚一堂,意图打造这座城市第一的奢侈品汇聚地。
开业庆典上二十大品牌齐齐入驻,各大明星代言人、商界富豪、时尚名媛会受邀出席。这其中就包括常欣蕙。
方淑娴自然早早得到消息,郑重其事地带杜月白去挑选战衣,甚至招呼康朋也一起帮忙参详。
“可见康大律师真是有够空闲的。”坐在休息室里,眼见左右无人的杜月白忍不住刺康朋一句。她至今对于康朋拿9998威胁她的事耿耿于怀。
“你知道我们律师都是按分钟收费的,工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直接代换成可见的价值,从这种意义上而言,律师是最具经济效益的职业。所以工作之外,我们可以适度地自由支配空余时间。”
“不如说律师是最暴利最像吸血鬼的职业。”尤其是像康朋这种人,当数吸血鬼中的吸血鬼。
康朋踱到杜月白的身旁,泰然地坐下,杜月白却像躲瘟疫样隔开两个座位。
康朋不以为意:“其实我今天来还为了另外一件事。”
“康大律师,请直接切入正题。”这个人废话连篇不是第一次,到底是怎么混上律师的?
“我是想确认下,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杜小姐有没有改变心意。”
到廖家之前,康朋就给杜月白塞了本财经杂志报道廖氏家族的特刊,和一套家友三十周年纪念册,里面详尽叙述了廖泽的曾祖父怎么从小小的家电维修工开始做起,打造成全国知名的家电公司。廖家的后人又如何传承精神,把家电公司变成变成跨界航母,依托品牌销售渠道打造出第一个电商平台。其中的风雨传奇让杜月白啧啧惊叹。
可惜廖泽的祖父和父亲享受不到长久的辉煌,在廖泽还年少的时候先后去世,廖泽的叔伯们倒个个精神矍铄,家庭人丁兴旺,枝蔓横生,将家友牢牢撑住。家友大权看似还掌握在方淑娴的手中,但她实则已经力不从心。
“所以,廖泽回归家族企业只是早晚的事。方淑娴不会任由大权旁落,正宫血脉游离于家族事业之外。”
呃,说的跟宫斗小说似的。
“那廖泽怎么会去当警察的,还当了那么多年。”至少她和廖泽认识就已经两年了诶。
“做警察是阿泽从小的志愿。”
“方淑娴就放任廖泽去追寻他的志愿梦想?不像她的作风啊。”实在太诡异了。难道不该先下手为强,早早把这个梦想扼杀在摇篮里么?
“因为本来有比廖泽更适合的人选,不强求阿泽也能分担。所以阿泽放心地去追逐自己的梦,考上了警校。结果突发变故,他被勒令回归。这时候,要他停下脚步自然就不容易了。方淑娴于是提出,给他四年时间缓冲,去圆他的梦,四年后他必须乖乖回来,承担起他应尽的家族义务。”
“他答应了?”
“他答应了。”
杜月白抿抿唇,实在很难把市侩的商人或者精悍的总裁联系到廖泽身上,太格格不入了。
穿警服戴警帽,在大街上凶猛地追逐悍匪,向受害人敬个英挺的敬礼,这才是廖泽。
“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帮忙烦恼个什么劲。
“怎么没关系?”
“我的代理工作与廖泽之后会不会接手家族生意没关系,你忘了我只答应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内我会竭尽所能,但是超出一个月内如果没能达成目标,我也只能承认失败说句遗憾。”
康朋倾下身,握住扶手两侧,将她困在其中:“难道你就不心动么?一个亿万身家的男人就在你的身边,假扮你的男友,与你亲密互动。天赐良机,触手可及。何不就抓住这个机会,上位转正,取而代之?”
杜月白眯一眯眼。
“你知不知道代理业最禁忌的一个词汇就是‘取而代之’?代理就是代理,绝不能越界。”
“即便你所代理的正主人品低劣,差劲头顶,根本不配你的努力,却能最终不劳而获。”
“什么意思?”
康朋软语低哝:“事实上,我对常欣蕙有所保留的地方,不比方淑娴少。如果阿泽不是富二代,最终也接管不了家友,你说常欣蕙还会对他另眼相看么?”
“可是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所以阿泽一力挑起重担,更彰显她欲擒故纵的高明。”
“那你还帮他们?”
“我是帮阿泽,不是帮‘他们’。”
杜月白义正言辞地说:“如果你觉得常欣蕙配不上廖泽,那你就应该直接告诉廖泽,向他证明他们不适合,用事实劝服他。而不是明面上说帮他,背地里却扯他的后腿。”
“我发现你真的蛮爱说教的,不去做老师真是可惜了。”
两个人的话终结于此,杜月白再也没有搭理过康朋。没想到今天康朋又旧事重提。
“这些天来你的所见所闻,你享受到的优渥条件和舒适环境,没让你心动么?”
“没有。”杜月白一脸不耐烦。有钱人试衣服果然就是慢,方淑娴在隔壁究竟还要试几套衣服?
康朋低头靠得更近:“在某个时候某个氛围,一点点也没有?”灼热的气息喷掠过杜月白的脸颊一路向上到她的耳蜗里。
什么毛病!
杜月白一掌拍开碍事的热源,丝毫不顾让多少少女心为之沉沦的俊逸外表。
“一点点也没有。这是我最后一次申明,也希望康律师不要再拿这种低级的话题来试探我考验我。如果这么不相信我,何必找上我做这件代理案?不是辱没了康律师你自己选人的眼光。”
“我对自己的眼光向来很有自信,可惜杜小姐的眼光太让人失望。听说杜小姐是真的有男朋友了,应该不是上次那个二愣头吧?”
杜月白直接起身叫了售货员。
“杜小姐,有什么能为你服务的?”
“不是我,是康律师。你们不为康律师也挑一身合适的礼服么?他那天也出席庆典。”
康朋摊摊手:“我有。”
“康律师,那么重要的庆典,你确定要穿一套旧款的礼服么?”杜月白一字一句咬得很重,几近切齿。
“哦,我想你说得对。”康朋识相地站起身,随售货小姐走出休息室。
庆典当晚,十里红毯上星光闪耀,镁光灯追逐不放,直到他们悉数走进酒会现场,大门一关,谢绝所有闲杂人等的窥探捕捉,独享万千璀璨浮华。
杜月白手捧香槟,躲在二楼角落里遥遥窥伺常欣蕙的一举一动。
今晚常欣蕙穿的是一袭粉蓝色的单肩拖地长裙,裙尾缀以大片的雪白羽毛,全身星星点点的水晶如湖光粼粼般闪耀,刚才走红毯的时候就谋杀现场无数菲林,现在进了会场依然有不少人偷偷举着手机。
居高临下的杜月白吹了声口哨,扭过头去:“所以,她不知道今天你会是主人之一?”
廖泽一身铁灰色定制西装,包裹住魁伟的肩膀,修身的剪裁勒出明显的腰线,更加拉长了原本就足够修长的腿,他没有打领带或领结,洁白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脖子性感的曲线。柔软自然的头发难得喷了发胶梳整成大背头,很是风流帅气。与平日一贯T恤制服的青年干探形象完全不同。
他沉吟着说:“品牌方肯定会告诉她主办方是什么人,她特意请助理打电话来告诉我,她不会为了我得罪品牌方,她肯定会出席。”
“助理?”有必要那么矫情么?“你没试着跟本人沟通么?”
“她拒绝了。”
“是你不够坚持吧?”
廖泽叹一口气说:“我没必要永远疲于追逐她的脚步……我的退让只是加高了她的筹码,她想要进就进,想要退就退,永远在安全线之内。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东西都不需要风险就能获得。她永远固守着自己的安全领域,不愿为我多付出一些,这不公平。”
杜月白手托下巴手指叩打着节奏。廖泽嘴上这么说,行动上可不是这么回事,还不是费心巴拉地要把这场戏演下去。
廖泽现在就如同握着一根针,小心翼翼刺下一针试探爱人的反应,又心怀愤懑想要以此惩戒爱人。可是独自一个人努力着,要圆满这段感情——
好累。
她这个外人看着都累。
到底让这段感情变得那么累的是谁?是廖氏家族?是常欣蕙?是廖泽自己?
杜月白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
“是时候下去了吧?”
廖泽轻轻点头,伸出臂弯。
杜月白银光闪闪的晚妆包里却振动起来。“等一下。”她把快震穿小包的手机取出来,屏幕上徐沛然的名字不停闪烁。
杜月白退了一步接起电话。
“沛然啊,我今天忘记给你打电话了。”对着手机撒娇吐舌。
“你现在在哪?我刚刚到家。”
诶?
杜月白怔愣了一秒。
诶诶诶!
“你回来了?”杜月白小心确认。
“嗯,是啊。”
杜月白的手机吓得差点掉在地上。
她赶忙定神握住手机:“我跟朋友出去吃饭呢。”
徐沛然笑:“你最近饭局不少?”
“是啊,你不在我就到处蹭饭啊。”
“听上去蛮可怜的。好啦,我现在回来了。”
呵呵呵。“你怎么提早回来了?不是才一个多礼拜么,这么快就搞定了么?你之前怎么不说,我去火车站接你呀。”
“想给你个惊喜啊,没想到你不在。”
“你现在不在家么?我听到汽车喇叭的噪音。”
“是啊,我刚从家里出来。你有大餐可吃我还没有呢。”
“那——我带宵夜回来给你补偿,今天都是许久不见面的老同学,会玩得有点晚。”
“其实我今天也就是因为公事回来一趟,明天又要走了,和领导一起,本来想趁晚上和你一起。哎,没想到……”徐沛然说话半是无奈半是撒娇。
只是一晚?杜月白听了心怦怦直跳,还不敢松一口气:“是么,对不起啦,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你好好玩你的吧。我会去找节目的。”
杜月白挂下电话,定一定神,转身向廖泽说:“我今天没办法陪你太晚,你需要多久时间?一个半小时够不够?”
“怎么了?”
“我男友临时回来一个晚上。”
“你要回去么?”廖泽拧起眉头,他知道杜月白有一个同居男友,“这边早点结束问题不大,可是你要住回去一晚的话,得跟妈妈想好借口。”
“等一下慢慢想,我们先把楼下的事情搞定。你的领结呢?”
“在口袋里。”
杜月白已经恢复了沉稳淡定,亲手替廖泽扣上领结:“既然要讲效率,就要把一切做到完美。这一场仗只能赢不能输。”
“这是我自己的事,自然会竭尽全力。”
廖泽再度抬起手,杜月白脚尖一旋,纯白的蓬蓬裙绽成一朵清雅的莲花。她微仰着头手送进廖泽的臂弯,硕大的珍珠项链在昂起的胸膛上流转华光,神情傲然。
丰润的红唇弯起,高高挂上她的美丽与自信。
“我们走吧。”
走上给代理师的舞台,她就是女王。
“快的话,阿泽过完年就会辞去公职,过来帮我的忙。”今晚的方淑娴格外神采飞扬,浓密的黑发绾得一丝不苟,不惧年纪穿着一身抢眼的宝蓝色,耳垂上挂着着全场最沉重最贵重的蓝宝石耳环,她将廖泽一个个介绍给各位商场上的叔伯前辈,微笑着将眼角嘴角上皱纹当勋章一样展示给众人。
“陆伯伯,陈伯伯……”
廖泽听话地跟在方淑娴身后,礼貌,微笑,如同一个优雅的绅士,虽然对于他们聊起的金融话题一知半解。廖泽也很认真地倾听着。
有人故意探廖泽的底:“不知道师侄是不是了解一二呢?”
廖泽不慌不忙地说:“刘伯伯说的话题我很感兴趣,我想在正式加入家友之前需要好好搞清楚。”不介意亮出自己拙劣的底牌。
而他身后始终跟着杜月白这个小尾巴。
男人们畅聊时杜月白就瞅准一旁的女眷,自动自发与她们攀谈。
方淑娴需要她们转移阵地时,杜月白就跟在廖泽身畔,但落后半个肩膀的距离。
终于——
“两点钟方向。”
杜月白借着替廖泽整理领结和西装的机会,让廖泽低下头来,与他耳语一句。
“我知道。”
隔着长长的距离和层层的人群,廖泽的余光也能精准捕捉到常欣蕙的存在。
她太耀眼,太骄傲,太冷艳,像是一把冷冽而秀丽的弯刀,寒芒晃过你的眼睛,锐利刺痛你的心脏。
还没有见面,就开始心痛。让他如何忽视这样的存在?
“你确定还好么?”杜月白的观察一向是敏锐惊人的。
“没有问题。”
杜月白的手松开拂过廖泽的肩膀时一拍,虽然轻轻的,却不啻是个有利的支持。两个人一起转过身,常欣蕙就站在他们的面前。
“好久不见。”在久久的凝望中,还是常欣蕙点头打破了沉默。
“好久不见。”
“这位我已经见过了,你就不用介绍了。”常欣蕙再一次掌握主动,截下廖泽的话语权。
杜月白不以为意地一笑,不打算给常欣蕙更多的刺激。光是她和廖泽的这身打扮就够让对方抓狂了。最单调的白也是最圣洁的白,相配高大英挺的灰,她和廖泽俨然一对新郎新娘在宴会中款款而行,一路接受众人的簇拥和祝福。
能有什么比亲眼看到爱人别有怀抱执手步入婚姻更让人痛彻心扉呢?
这一招会不会下得太重?
啧啧啧,谁说最毒女人心。男人狠起来也不遑多让。
常欣蕙又能说什么?是她提的分手,是她先主动放弃,不管其中有多少是在使性子发脾气,有多少是一时的鲁莽冲动。
既然是自己做的,就该承担后果。
可是——
常欣蕙捏紧了酒杯,未免也太快了。他们刚一分手,他就另有新欢,还让对方“登堂入室”,直接以准儿媳的身份住进了廖家。
没有一点缓冲。
在丽晶酒店的时候,是方淑娴在自导自演,她至少还没看到廖泽的表态。如今亲眼见到了,她不能再自我欺骗自我安慰。
“我有给过你机会的。”廖泽洞悉了常欣蕙的想法,直言不讳地说出。
“九年了,不是九个月。我们分了合,合了分,一直站在原地。每一个我们可以向前进的机会,我努力抓住,你却是抓了又放,抓了又放。你这么轻言放弃,有恃无恐,难道不是笃定我不会放手?”
常欣蕙反驳道:“我从来未‘轻言’,你知道的,到底有多不容易。”他们的恋情本来就维持得比别人艰辛,她身在娱乐圈不能光明正大,他遭家族反对不能随心所欲。曾经越是有波折阻碍,越是逆流而上。只是当青春与**被岁月磨平,她对这份感情越发没有安全感。
她已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受多少粉丝疯狂追逐,业界也是好评不断。只有在面对她的家人,她必须面对那个自卑的自己。
他们之间的结合绕不开廖家,即便廖泽愿意不顾家人的反对坚持和她在一起。
“你明明知道,却要来逼迫我……”
“我现在不逼你了,我也松开手……看,就是现在这个局面。你可有松一口气?”
常欣蕙轻咬着唇。
廖泽居高临下。你可有后悔?
他没问出声,常欣蕙也没说话。
两个人站在热闹的宴会一角,一个神情严肃,一个故作冷淡。
悄悄挪开脚步的杜月白看不下去,这样耗到天荒地老?即便他们有着闲工夫,又不避讳周围的目光,她杜月白可没这时间奉陪。
“阿泽,”杜月白重又挽上廖泽的臂膀,“你们聊得如何?妈妈在叫我们了。”
常欣蕙看了一眼杜月白,将目光重又落回廖泽身上:“你真要接手家族生意?”
“……我答应过的。”
“阿泽,你根本不适合,这个你比自己更清楚。别老是为了他们考虑。”
“你说的‘他们’是我的家人,是爱我和我爱的人,我不为他们考虑为谁考虑呢?”
“可是工作也是一辈子的,你放弃做警察,做回家友的公子爷,要想回头也就难了。你是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哪适合商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套,你妈妈会不清楚这点么?她不过实在没的选择,才强行要扭曲你改变你。”
“那也是我愿意的。”
“阿泽……你这样会很辛苦,你不会快乐的。不要老想着别人。”
“那请问常小姐做了些什么吗?又让阿泽少些辛苦,有让阿泽快乐一些吗?”
被晾了很久内心不爽的杜月白出声博取存在感。
“请问常小姐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呢?”
常欣蕙瞪视着杜月白,终于现出了一丝怒意。
“杜小姐是不是巴不得他接手家族,一个集团总经理的女朋友比一个小警察的女朋友有面子有票子多了,是不是?”
“难道不是么?”
“你……”
“就像对常小姐而言,‘大明星清高甩豪门’‘不爱富豪爱警察’比‘欲攀豪门不成’或者‘豪门不受宠’这样的新闻标题好听多了,不是么?”
常欣蕙对杜月白犀利的言辞讷讷无言。
“月白。”这话未免过分,廖泽忍不住要为爱人帮腔,却被杜月白恶狠狠瞪了回去,“你和常小姐聊得够久了,作为主人,也不能冷落了其他客人。时间可不多了。”
再耗下去老娘可不奉陪了!
“你给我过来!”杜月白将廖泽拉到一边,将高出她半个头的脑袋勾到嘴边,笑语晏晏故作亲密,实则言语凶狠,口出威胁。
“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好制造机会,让我气得不顾离场,向闺密失声控诉,赌气一夜未归。明天这件事就成了圈里津津乐道的八卦谈资。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呢。那我却之不恭了。”
廖泽深吸一口气:“月白,抱歉,我没能控制好场面。”
“我生什么气,只是有一点不爽,不过我现在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一来,你家里会因为常小姐更疼惜我,可也发现我这个人上不了不够识大体。嗯?”
杜月白把自己埋在廖泽胸口,已经开始酝酿情绪,抬起头时已隐隐蓄上了晶莹的泪花,晃得廖泽倒吸一口气。
杜月白松开他,替整理了下衣领:“去吧……”好不委屈的样子。
廖泽抽了抽嘴角,这个对手戏的对手太强大,实在扛不住啊。
杜月白含嗔带怨地觑了一眼不远处的常欣蕙,慢慢转过身去,拎着裙摆欢欣退场,紧紧按着手中的晚妆包,盘算上了车就给徐沛然打个电话,在那之前换身衣服。
杜月白已经迫不及待,但徐沛然显然比她还迫不及待。
因为现在徐沛然就站在她面前,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一身西装正装,目光阴沉沉地钉上她的脑门,让她整个人发蒙,眼前的画面像纸片一样开始浮动,耳边的喧闹声也跟着流动很遥远的地方。
奇怪,徐沛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杜月白一直觉得徐沛然是被归到牲畜无害那类型的,淡淡的笑,温温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抱一抱,什么时候变得目光如此犀利,一张脸崩得僵直生硬,像是被塞进Photoshop里做了锐化处理。
杜月白眨巴了下眼睛,想确认一下地抬起手,在触到徐沛然的领带时,被领带上玫瑰金的领带夹震回了运转的思维。那是她送给徐沛然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的式样,一模一样的颜色,在水晶灯下闪动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杜月白僵硬得无法摆动四肢,她感到血色从脸上褪去,只留下冰冷的温度,晚妆包里的手机像砖头一样沉重硌手。
徐沛然压着眉峰,嘴唇蠕动了一下。
他问:“你能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么?”
她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脑袋里一片空白。这是怎么回事,平常的急智呢?敏捷的反应呢?
眼见杜月白没有离开,凝滞的身影几乎摇摇欲坠,廖泽扶了扶她的肩膀:“怎么了?”
就是这一碰,让杜月白冷静下来。
她的委托人就在身边,她的工作还需要继续。
“你怎么在这里?”杜月白冲着徐沛然微笑,虽然笑得不够自然,声音莫名其妙的尖刻。
她又扭头向廖泽:“来,我向你介绍个人。他就是我提到过的那位——”
“沛然!你来了啊!”廖泽越过杜月白看向徐沛然,呆怔的表情迅速化为惊喜。
他们居然是认识的!杜月白刚刚冷却下来的神智又被扔进了油锅里。
她眼睁睁看着廖泽从她身边掠过拍了拍徐沛然的肩膀,像是熟稔的老朋友。
“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刚刚到没多久。”
“和妈打过招呼了么?”
“还没有。”
“我带你去。”
方淑娴和康朋已经先他们一步走了过来:“怎么搞的,阿泽,怎么不到姚伯伯那里去,他还等着你敬酒。”还扫了眼一旁的常欣蕙,眼神却意外扫到另一个身影。
方淑娴盯着徐沛然看了许久,最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啊。”
可是徐沛然却无视方淑娴的话,直直地盯着廖泽与杜月白。好一会儿,他才转向方淑娴说:“我想,这既然是我设计的大楼,还是应该来看一下它正式启用的样子。”
“辛苦你了,设计得相当不错。”
“妈你也太吝于赞美了,今天多少客人跟我说这座广场太棒了。”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廖泽趁方淑娴的注意力都在徐沛然身上时,给常欣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离开,又立刻扭头向着徐沛然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杜小姐。”
“在沛然面前还保留什么,都已经是你的女朋友了。还是说你要顾忌什么人?”方淑娴向常欣蕙睨去,完全没意识到这简单的一句话把杜月白震得魂飞魄散,彻底打破她的盘算。
她虽然还站得住脚,一颗心却怦怦怦从胸膛跃到耳朵眼。
廖泽生怕方淑娴又要向常欣蕙发难,立刻拿杜月白转移方淑娴的注意力。
“妈,月白可能身体不大舒服。”
“不大舒服?”方淑娴这才注意到杜月白的苍白脸色,“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我有一点低血糖,宴会前什么也没吃。”杜月白庆幸自己还能顺畅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前面不是还好好的?该不会是因为什么不该在场的人吧?”
杜月白虽然知道方淑娴说的是常欣蕙而不是徐沛然,可是只怕徐沛然心里不这么想。
“怎么会呢,今天都是我们邀请的宾客。我看我扶月白到楼上休息一下。等一下回来再到姚伯伯那去。”
“也好。”
杜月白却捏紧廖泽的袖子,急切地摇了摇,又急忙向徐沛然递了个恳切的眼神。
她根本还搞不清楚状况,但如果他立刻发难,这场代理案就完了!
要是陌生人还好办,看徐沛然和廖家熟稔的样子,她事后再圆谎可就难了。
“这位就是大楼的建筑师么?想不到这么年轻!”一直保持沉默的康朋一个跨步站到徐沛然面前,“你好,我姓康,是家友的律师,你好。”他主动抓住徐沛然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不知道贵姓?”
“徐。”
“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能否向徐先生请教一下。风水学上说,水为财,所以很多办公大楼、商业广场前面都会设计各种各样的水池。虽然俗气但几乎成了标配,在有足够空间的条件下,不知道为什么徐先生没有这样设计呢?”
徐沛然总算被康朋的专业问题给吸引了注意力。
杜月白没想到康朋的洞察力如此敏锐,她拍拍廖泽的手示意快走。
廖泽被杜月白颠来倒去的行为给弄糊涂了。
“他就是我的男友。”杜月白提起昂贵的小礼服,一边走一边小声说。
廖泽大吃一惊,脚步还踉跄了一下。
一走进电梯,廖泽立刻发问:“他真的是你的男朋友?”
“这么严峻的时刻我哪还会开玩笑。希望康朋能撑得住场面。我现在就打电话过去,解释一下。”杜月白急急忙忙掏出手机,脑子里飞快想着各种理由。
廖泽却按住她的手:“等一下。”
“还等什么,我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只希望沛然不要不接电话。”
“你听我说。徐沛然他——是我的弟弟。”
这世界上最倒霉的事情是什么?
是你劈腿新欢结果被男朋友当场逮住。
比这个还要倒霉的事情是什么?
是你假意劈腿新欢被男朋友当场逮住,结果还没办法好好解释清楚这只是工作需要。
如果要比以上还要倒霉的事情是什么?
是你假意劈腿新欢被男朋友当场逮住,想办法要解释清楚的时候发现,你男朋友是劈腿对象的亲弟弟。你的男友随时随地能揭穿你的把戏,而完成工作挥一挥衣袖就可以告别的假婆婆突然变成了真婆婆。
杜月白的脑子又开始当机。
但五秒钟后又迅速重启。
她第一时间没有打给徐沛然,而是康朋。
“那个建筑师是不是还在你身边,你立刻把他带进休息室。”
“什么理由?”康朋还在电话那头优哉游哉。
“我管你什么理由?”杜月白几乎跳起来,她立刻缓下口气,“康大律师,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不要让廖泽的妈妈跟上来。”
“谢谢杜小姐对我的抬爱,真是受宠若惊,可是你说的人他已经走了。”
“走了?”
“是的,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掉头就走。你不知道方总的脸色有多难看。”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同伴?”
“没看到。”康朋想问的还没问出,杜月白就挂断了电话。
她随手抓了件长外套,急急忙忙对廖泽说:“我现在就去追你弟弟。你就跟你妈说我发脾气执意要回家。”
杜月白在直达地下室的电梯里解开头发,取下首饰,在停车场里一边奔行,一边打着电话,高跟鞋却时不时还要让她崴一崴脚。
已经有离席的客人陆陆续续开车离开。
杜月白不清楚这些车辆中是否会有徐沛然,不知道他会不会已经打车离开,他甚至不知道徐沛然会不会家里面。
就在手机铃声持续不断地响着,杜月白的思绪已经转到明天到火车站去堵人时,徐沛然终于接了电话。
谢天谢地!
“沛然,你听我说。这件事不是你想到的那样,一切事出有因。我只是帮廖泽的忙……沛然,你有听我说么?”
电话虽然接通,但对方没有说一句话,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引擎声。
“沛然,你在哪里,已经上车了吗?沛然先回我们的小屋好么,有什么我们在家里说清楚。”杜月白越说越急,额头上不停有汗淌下,头发黏腻地贴在头皮上。她终于走出长长的地下停车场,杜月白却没能感到舒畅。
九月的夜晚还有些燠热,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天空被大楼炫目的灯光照得发红。一辆辆车子从她身边擦过。她急促地喘着气,还在慌张地看着哪里能打到出租车。
蓦地,她发现了灯柱后靠着的身影,一张脸躲藏在背光的阴影里,依稀能看到丝丝缕缕的烟气从他身前散开。
杜月白精神一振,重新加快了脚步。
“沛……沛然……”她紧紧抓住徐沛然的手,生怕对方会挣脱跑掉,整个人还气喘吁吁,“你听到我电话里说的么?我必须要解释清楚。”
徐沛然始终低着头,
他掸了掸手中的烟灰,踩在脚下摁灭了火,抬起头。
“好,你说。”
“我,我只是帮廖泽的忙,他是我的朋友,需要我的帮助,其他的……”
“以廖家未来女主人的姿态帮忙么?”
他果然都看到了。
杜月白焦急万分,却说不出口。作为代理师,她不能在需要保密的代理案进行时,透露给非参与者。
徐沛然扭头就走,被杜月白急忙抓住。
“我答应过廖泽需要保密,我能说的是他为了他的爱人和家庭,只是请我暂时假扮他的女朋友,等达到了他的目的,我就能功成身退。其他的我不能说得太多。我没有跟你交代丝毫是我不对。”
“你只认为不告诉我是不对的,那么答应这样的事情,你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么?”
“我……”
“我从来没在你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字,这么重大又需要保守秘密的事情,他怎么会找上你的?你作为我的女友又为什么能够答应?你知不知道今天会场有多少人,看到你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有多少人已经知道你是廖家的准儿媳?”
杜月白握着手机紧了紧,情感与理智不停在角力。她看着徐沛然的眼睛,比夜还深沉,一瞬之间,她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
“你知道私人代理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