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档写字楼的四辆电梯上上下下,各方精英白领人士步履匆匆,商务电话一个接着一个,谁能注意到幽暗冷寂的通道里正传出怪兽的重踏?一步步从十八楼踏至十三楼,与要抓捕的猎物狭路相逢。

“月白姐?你来得好快!”

杜月白对着黑漆漆的一团人形劈头盖脸:“陈同学,我问你事务所总共把委托案的难易级别分成几档?嗯?”

“A~E。”乖徒儿如实回答。

“哪一档最低?”

“E。”声音喏喏,有如蚊子叫。

“那你告诉我这件委托案是什么级别的?”

“……D。”虽然眼前黑漆漆基本处于五指里只看得到两指的状态,陈澄依然掩面垂头,不敢抬起头来。

“被归到哪个类型?”

“代购类。”

“一个D级的代购案子!”杜月白双手抱胸,脚板打拍,生怕一个冲动手脚并用就朝眼前的人招呼上去。

“……”陈澄觉得自己的头一辈子都别想抬起来了。

“这件委托案虽然有它特殊的地方,但是同样是新人,听说威尔森之前接手的那两个月都妥妥当当的,怎么到你这里就出了这种差错?”

“这个……比较复杂……”陈澄想要对手指,在黑暗中感受到杜月白的冷睨,立马又缩了回来,“月、月白姐,我……对不起……”

杜月白眼角抽抽,强行让自己闭起眼睛,叨叨咕咕默念了一会儿,倏地张眼抬起手掌,强劲的掌风吓得陈澄本能地后缩一下。啪——落定他的肩膀上。

“到底出了什么纰漏?”杜月白缓下情绪,眼下不该急着算账清算。

陈澄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下,暗暗吐了口气,刚才月白姐的怒气实在有够惊人。

“月白姐,你得有心理准备。”陈澄走了两步,把消防门推开了一点点。外面的光线照亮了陈澄身上的衬衫,居然是一件蕾丝刺绣荷叶边的女款!

再往上,陈澄的肩膀上垂着几缕卷发,白嫩的脸上两抹可疑的红晕像极了腮红,脱掉了平时的圆框眼镜,一双睫毛又长又翘,眼尾扫上隐隐绰绰的咖啡色。

杜月白再次受惊,直直倒退了两步,一双手把手袋的链子绞成了麻花。刚才只是靠声音认出了陈澄。

这么重要的事,丁总居然没说!

“这个案子什么时候需要易装了?”

据杜月白所知,陈澄接手的这项代理案难度其实仅为E级,如果不是因为有保密性也不会被归为D级。不过这个代理案确实有点新鲜。委托人张老板是个食肉动物,又极度噬甜不加节制,身材肥胖,吨位惊人,40岁的年纪“三高”里光荣占了俩。赶巧呢张老板又是个妻管严,被老婆大人耳提面命戒掉甜食,严格控制饮食,三餐里不带点肉末,净是清粥小菜,珍珠翡翠白玉汤,逢周末才给撒上一把肉松,让张老板苦不堪言。

家里面就不用说了,自有老婆大人把控。整个公司上上下下也尽在老板夫人掌握,员工个个都是卧底密探,严格监控老板的饮食,清洁阿姨工作直接向老板夫人对接,打扫他的办公桌那叫一个仔细认真,食堂大厨根据张夫人的清单配制老板专用餐。

张老板到9998里寻求帮助时,痛陈他夫人的发指行径,说到后来真是生泪纵横,堪比窦娥。

“其实贵夫人也是为您的健康着想,可以理解。”

“那也不能没半点自由呢!有想过我的感受么?一个礼拜也喝不到一点油水,闻不到一点腥味,还有我的蛋糕啊,巧克力啊……要帮我那也不能暴政强权,好歹也给个循序渐进啊,我现在那叫过得一个苦啊,一个月就瘦了15斤,你们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

张老板拉着丁总痛哭流涕顶礼膜拜,下巴上的肥肉被挤得一抖一抖。

“一定一定。”张老板好容易才把自己的手从铁掌中剥离出来。

当天丁总就与张老板签了一份长达半年的代理协议,每周向张老板偷渡肉类和甜食,当然为了张老板的健康考虑,双方也达成默契控制分量。

周三周五以文件做伪装快递果干、猪肉脯、牛肉干,给张老板过过嘴瘾。所有的包装垃圾再由张老板以机密文件快递发还。事务所的代理师一月两次扮演张老板的商业洽谈对象,直接把美食偷渡进张老板办公室,让老板关起门来大快朵颐一番,制造的餐厨垃圾再由代理师悉数带回。为了不惹人怀疑,9998已接连派出了两个代理师。几个月下来,他们和张老板的合作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

谁知道接替Tracy的米拉因为丢了护照还困在南半球回不了,而陈老板已经向秘书报备了新洽谈对象是化妆品公司的女代表。丁总灵机一动,再度向燕姐发起挑战,让陈澄男扮女装去试炼一回。

杜月白听到这抽了抽嘴角,这么重要的事丁总召唤的时候可是只字未提哪。

“所以,就因为易装你就暴露了?”

“不是,之前两回没。”

咦?杜月白瞪大了眼,借着门外的光线仔细审视。

陈澄身材并不高大魁梧,可是要肌肉也有肌肉,女性的职业衬衫勉强包裹住胸膛,两颗高耸的纽扣闪闪发亮,再加一张粉嫩水灵的娃娃脸,上妆后立刻增加了立体感,微圆的脸庞配上糖果色的嘴唇,大大的眼睛配上扑闪扑闪的睫毛,根本就是猥琐大叔的必杀器啊。

“陈澄啊,想不到你能为工作牺牲到这个地步。”

“月白姐,你别笑我了。我也是做了好多心理建设硬着头皮上的。本来今天是最后一次,每次洽谈一般不超过三次,去太多会惹人怀疑,谁想到就这最后一次撞上了陈老板的太太。她突然袭击闯过来,陈老板听到收买的大楼保安回报吓了一跳,让我赶紧走人,没想到我从后门走出来,就听到办公室里吵得天翻地覆。”

“陈老板偷吃的事暴露了?”

“呃,好像不是……”陈澄举了举自己的手袋,残留卤汁的盒子套上塑料袋都悉数塞了回去。

他听到的是——

“那个小妖精呢?人呢,怎么我前脚刚来人就不见了?”

“还敢说不是,洽谈就洽谈,为什么要关门谢绝打扰?”

“都说这不是第一个,上一个也是个美艳客户!说,你到底背着我这么干多久了!”

“陈、有、骏!你对得起我么?!”

老板娘的狠辣控诉震穿门板,生生把安全通道里的陈澄给逼得缩回了脚,他到底经验浅薄,第一念头就是挂电话向杜月白求救,想到杜月白已经离职,才转而向事务所求救。

可是丁总却一口回绝了他:“不需要什么帮忙啦。我问你东西送到了没?对方享用完了没?垃圾带走了没?有没有小心不让人发现?”

“这些都做了,应该没人发现……”

“那就对了嘛,对方怀疑的是丈夫出轨,这不是你的职责范围。你多管闲事反而会暴露自己的工作。”

陈澄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可是……”

“别可是了,现在也只不过是吵个架而已。夫妻吵架床头吵床位和。哎,这个你还小,不懂,快回来吧。”

虽然他知道丁总说的没错,代理守则里规定一切以完成代理工作为优先,找人帮忙也许会越弄越糟,暴露了他们的代理工作,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他不够机敏,不懂得随机应变,也许事情不会那么糟。

“丁总我这样认为,万一真吵得一发不可收拾呢?如果他们夫妻不和,陈老板可能就根本不会顾及他老婆了,做什么都无所顾忌,还需要我们帮忙代理么?这项代理案可能就此终止。”

“你说得对!”一听到代理终止钞票飞走,丁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我这就找人。”

然后杜月白就从天而降,让陈澄这个徒弟暗暗羞惭。

“月白姐,现在怎么办?”门里头的争吵听得他冷汗涔涔。

“按照保密协议,我们不能主动承认,可是也不能让委托人的夫人误以为委托人是在搞外遇啊。咱们9998可是一直坚决打击小三的。”

唉,两难。

但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杜月白拿出小发卡,三下两下把披散的柔美长发扎成清爽干练的发髻,解下脖子上长长的挂饰当成腰链勒住宽松的衬衫,摸出随身的口红,展现黑暗中也能精准涂抹嘴唇的惊人绝技,45秒内把清纯可爱的学生气变身为职业精英的白领范。

她把陈澄的手袋揽进自己的臂弯里,带头冲锋,一路上畅通无阻。两边的公司员工已经抱着文件掩面战战兢兢听了15分钟的好戏,对预备杀入角斗场的两位来客投以惊奇而崇敬的目光,完全不知道走过身畔的勇猛战士三秒钟前还是藏在阴暗角落里没法见人的小老鼠。

杜月白不忘闯进前先敲敲门,让火爆的办公室有了片刻的安静。

杜月白毅然旋开大门,踩着局促女鞋的陈澄赶紧小碎步跟上。

“抱歉,容许我自我介绍下,我是莱雅泉化妆品公司的代表。”杜月白挽着手袋,露出招牌职业化的笑容,不着痕迹地关上办公室的大门,用鞋尖把地毯抵进门缝。

“这位就是一直与贵公司接洽的销售代表,也是我的下属,刚才从他那里了解了一点情况,我想这里有点小误会。”

陈太太一记眼刀劈向杜月白身后的陈澄:“就是你啊。”

杜月白直接将陈澄推进陈太太的射程范围,扭身放下能阻挡闲杂人等窥视的百叶窗。

“是啊,就是他。陈太太看清楚,他——是个男的。”

“什么?”

陈老板与陈太太齐齐惊叫,在他们的瞪视中,陈澄掀了掀假发露出固定的发夹,揭开丝带下的高领束缚,露出实在的喉结,最后又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蓬勃的毛发,歉然一笑。

“陈老板?陈太太?”杜月白咳咳两声,将他们招回魂。

“变态啊!”

“这个呢我一定要解释清楚,我的下属年纪轻,经验浅,但为了工作一直兢兢业业,为了消除领导和合作伙伴的顾忌,不惜男扮女装亲身实验公司里的各种产品,活体呈现我公司美妆产品的精妙,每一次洽谈都是全心投入。我们一直为能有这样的员工而感到骄傲,但是确实考虑得不够周到,给二位带来不必要的惊吓和误会,我们深表抱歉。”

既然陈澄是个男的,性取向十分正常的陈老板当然也不会对他搞七捻三。

“虽说他们的业务员是男的,可是我看你也不知道吧。对着这么个美艳妖姬,真的没有歪念头?只是还没下手吧!”

杜月白飞快地扫一眼陈老板,趁陈太太还在失神打量陈澄的时候,向陈老板比了个9998的暗示。没想到陈老板同样瞪陈澄瞪到眼睛脱窗,一副被雷劈到的模样。

这这这,不会真的对陈澄春心大动了吧?

果然——

“我看,也未必吧!”

陈太太冷哼一声,冷眼扫射陈老板,越看越恨那痴呆样。陈太太一把揪住陈老板的耳朵:“看啊,你再看啊!你个色胚子!”陈太太机关枪开启,哒哒哒个不停。

杜月白与陈澄面面相觑,正想再劝几句,陈老板猛地推开陈太太,一张脸憋得通红。

摔倒在沙发上的陈太太呆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猩红的指尖:“你你你,竟敢推我。”

“我,我推你怎么了!我我我受够了!一点小事就疑神疑鬼,干涉我这个,干涉我那个!连我吃块肉也要干涉!我不是被你看管的孩子,或者予取予求的宠物。”

“那是……”

“对,你要说是为我好。真的是为我好吗?还是只是满足你享受强权的快感和虚荣——看,我老公对我多百依百顺,看我才是一家之主,你有想过别人怎么看我吗?有想过外面的一百号员工怎么看我?一个保洁员工也可以对我管头管脚,没一点隐私和自由。我吃点好吃的跟做贼似的,我这是出家呢还是坐牢呢!”

陈老板将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不满一下子宣泄出口,一说就停不下来。

陈太太瞪圆了眼睛,越听越是气愤,不停向杜月白他们这瞟来,想勒令他们出去。

“怎么,你想把他们赶走?不行!他们是我的客人,不是你的!”

“你……”陈太太气得不轻,嘴皮抖抖霍霍都合不拢。

“你现在能体会到我的感受了么?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有考虑过这个做老公做老板的颜面何在吗?”

“好啊,原来你是这么看的,居然觉得自己是在坐牢!真出息了啊!你这是要向我离婚吗?”

陈太太惊天一句掷地有声。

离婚啊离婚!

这事情怎么越搅越糟了呢!

陈老板也呆了呆,两个人气喘吁吁互相瞪视角力,有如两头对着犄角的牛。

陈老板的脸红了白,白了红,扯了扯今早由老婆大人亲手系上的领带。

对!就连这领带的款式也是由老婆大人亲自掌控,他喜欢花俏一点的圆点与菱纹,她却喜欢庄重呆板的斜纹。还有这身的铁灰西装,坐下时勒住胸膛和腰腹的赘肉,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崇尚自由随性,做事得过且过,安逸自得就好。她喜爱稳重的绅士派头,对他要求多多,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希冀。他和她心里的差距十万八千里,居然就这么凑合做了一对夫妻,本就不是浪漫起始,柴米油盐,蹉跎半生。

“好啊,就离婚吧。”

他扯开领带,解开西装,从束缚中挣脱,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却有失重后的无所适从。

“你真的要离婚?!”惊天咆哮骤转为无措泣诉,陈太太趴在沙发上越哭越委屈。“你你……你个没良心的……居然要离婚……”对着沙发又拍又挠,顾不得半点形象,也顾不得还有杜月白和陈澄两个外人。

杜月白瞪着眼前的乱局,向陈太太捧上一整盒纸巾,一张接着一张,心已经飞到十八楼。

她是借尿遁赶到这的,这大号小号大姨妈一起,也顶多20分钟。眼下18分钟过去……杜月白闭一闭眼,越是心急如焚就越是要速战速决。她掏出手机哒哒哒,窝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陈澄左手边一位女士正纸巾掩面声泪俱下,右手边一位男士衣衫凌乱眼神凶狠,跟桌上的琉璃水晶摆设较劲,身后头的师父大人蹲在角落里摆弄手机。

“陈老板陈太太……”

“月白姐……”

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自处。

“好,我了解了。”杜月白收起手机,拍拍陈澄的肩膀,走到陈老板的身边。

“陈先生,你刚才说你们根本不适合,你一直都在忍耐。是真的么?”

陈老板垂头,一声“嗯……”轻轻的,含混的,意味不明。

“多少年了?”嗓音低柔。

“15年。”自动自发被催眠说出。

“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对凑合婚姻凑合夫妻,有些是从确定结婚前就是凑合着,有些是从生完孩子开始,有些是孩子大了大家都老了觉得人生的任务都已经达成了开始。不知道陈老板觉得自己是从什么开始?”

陈老板没有应声,却不自觉在混沌的头脑中寻找答案,似乎在纷乱的节奏中能捕捉到几抹绮丽的色彩,只是好遥远了,遥远得已模糊不清。

“一个人的忍耐极限到底是多久,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可是我看一部电视剧,头两集不好看就会放弃,约会对象迟到等不了半个小时,相亲第一次不顺眼就不会给第二次机会……”杜月白轻吟着叹息,“可是一桩婚姻居然能忍耐15年?”

无法相信。

“肯定不是靠忍功就能熬过的吧?”总有美好,欢乐,默契,宽容去加持一桩婚姻,即便风雨飘摇,即便吵吵嚷嚷,相扶相持走过了15年。

“多么难能可贵,15年,记得好清楚。”多少人掰上手指头,都未必算得清楚。

杜月白微笑,真挚的目光中饱含欣羡。

她魔术师一样变出一个像手袋样的纸盒子,拆开盒顶的拎手。寒气化作丝丝缕缕的白雾掠过指尖散尽,一块小巧的蛋糕安静地躺在纸盒子里。

杜月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蛋糕,蓝莓果酱比琉璃还要剔透,薄如金箔纸的巧克力涂抹在蛋糕的表面,中间夹心的冰激凌已经开始融化,蛋糕的一角撑不住已经塌陷下去。丑陋,寒碜,小气,陈老板却倏地瞠圆了眼睛,灰暗浑浊一瞬间散去。

“这个,这个……”他转头望向陈太太。

陈太太还抱着纸巾团使劲抹着已经哭花的妆容,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含恨地扭过头去。

杜月白打开纸盒子里的小小卡片——

知道你很努力,小小的奖励。结婚周年快乐。

胸膛随着心中的浪涛起起伏伏:“为什么不说呢?如果你好好说……”陈老板对着陈太太好容易憋出一句,一张脸通红。

“老板娘,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女的又来了。”

“就是这个女的,打扮得像个妖姬,上次关在老板办公室里好久。每次她来,老板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

“对啊对啊,我也看到了,都搞不清楚是哪个化妆品公司代表,居然跳过我直接约的老板。”

“估计是上次那个男的不行,故意换了这么个女人来。”

一场惊心准备的小小惊喜,却在各方人士无聊的闲言碎语中扭曲变形,让陈太太气得火冒金星,也勾出她埋藏内心的恐惧与不安。冲进办公室只看到陈老板,一个人独坐办公室,却不知道慌里慌张个什么劲儿,一双手僵硬地搁在办公桌上,无所适从的样子,根本是心虚有鬼。

让陈太太本能地尖锐,竖起全身的刺防备着任何会破坏她家庭的敌人。

幸好一切都只是误会。

也正是因为这个误会制造了一个契机。

在他们对婚姻都小心翼翼彼此疲惫的时候,可以放下面具开诚布公地敞开心扉,可以暂时地抛弃偏见,好好审视真实的彼此。

杜月白拉着陈澄悄然退出办公室,让假装忙碌的员工们个个探头探脑。

一扭身,关门时的小心翼翼倏忽不见,杜月白恶狠狠瞪扫了一圈四周:“半个小时内不要进去,后果自负。”然后撒丫子冲回消防通道,根本不管身后傻眼的徒弟,一个甩手让他自生自灭。

“混蛋,超时了超时了……”她嘴里碎碎念,还要踩着高跟鞋爬五楼,连装扮都来不及改。

这回她得是小号大号大姨妈便秘外加补了个妆!

以光速杀回十八层,结果左看右看,徐沛然已经不在自己办公桌前了,只有她的仓鼠饭盒孤零零地被遗弃在桌子上。

“那个……”她看着一旁正啃着她做的寿司啃得欢的男同事,“请问徐沛然上哪了?”

“他哦,和老板出去了,请问什么事?”对方抬起头来,压根没认出她就是刚才免费送点心吃,受到“贤良淑德”一致好评的“小徐的女朋友”。

“出去了?”

又来个女同事上下打量她,小心翼翼不确定地问:“你是小徐的女朋友?”

杜月白强笑一下:“是啊。”

“你还没走啊,还是又回来了?”

杜月白脑门中箭,无言以答。

她掏出手机,果然有一通未接电话。杜月白拿起点心盒,怔怔地看着仓鼠大大的眼眶里闪着委屈的光芒,她慢悠悠走到出口,颓丧的心情慢慢膨胀成怨气。

她跺跺脚,怎么就突然出去了,不是说好陪他一个下午么?他就不能再等等么,不能等到她接了电话再走么!至少点心盒下面再压张字条啊。

杜月白的鼻子哼哼,左踢一下,右蹭一记,浑身都不自在。

她、再、也、不、来、了。

十足十的小孩子闹别扭。

“你在这干吗?”

杜月白倏地抬起头来,身前的电梯门大开,站在里面的徐沛然昂头抱胸,懒懒挑眉。

“不是说还要一起吃饭么?”

这回换杜月白傻傻痴望了三秒钟。

“你不是陪老板走了?”

“谁说的?”徐沛然一脸莫名。他只是借着恭送老板的机会找这个突然玩失踪的小妮子。

她冲进电梯:“那你跑到哪去了?”粉拳捶上他的胸膛。

“这应该是我问你吧?你上厕所上到哪去了?我还请女同事帮忙去看看。”

“我,我就是急着上洗手间……结果这层爆满,我等不及就到楼下去了,然后楼下不让进,我就又下了几层,所以耽误了时间。”

他低头审视,把弄她梳成发髻后垂落下来的散发,在手指上绕成一个圈:“你跑了洗手间是特意跑去化妆?还化了整整半个小时?”

“是啊。不行么?”她噘嘴暗哼。

“唔,可以。”徐沛然摸摸她的头发,收拾她两鬓的碎发,试图安抚眼前奓毛的小人儿。

“你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么?”杜月白的气还没顺下来,根本忘了该心虚的是自己。

“当然不是。”徐沛然低下头来,轻啄一口脸颊,威力巨大,效果惊人,杜月白瞬间小脸炸红,主动拽拧他的衣角。

“喂。”

他们居然就呆在悬停着的电梯里,呃,打情骂俏?

没想到徐沛然一点不收敛,又啄了一口,贴着她的脸蛋低低笑着,声音从震**的胸膛里传出,性感爆了。

“让我等多久都可以,也不差这一回。不过呢就是别化妆了,不太适合你。”徐沛然小心着措辞。

对着洗手间的化妆镜足足半个小时,都画成这样,恐怕没天赋。

“啊?”顺着徐沛然的手指,杜月白看到电梯镜面反射出的自己。

喝!

镜面里的人头发散乱,垂下的衣摆乱高低不同,不过这都不是关键。那一张超出嘴唇一圈的血盆大口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

杜月白过后抄起电话质问陈澄。

“啊,那个啊,我以为月白姐你是故意的,把嘴唇画得厚厚的,这样不要让人认出……”瞬间又兴奋起来,“我告诉你,陈老板和他老婆和好啦,还特意打电话来说谢谢我们,还说要提前终止委托案,以后都不用我们快递那些吃的了。”

偷吃再饕餮再过瘾,又如何抵得上那小小一方蛋糕的甜蜜甘美?

“虽然案子不能继续,但是我现在感觉超好啊,总觉得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哎,其实都是月白姐的功劳,我都没做什么,可是还是觉得——‘与有荣焉’!对,就是这个词。我觉得我越来越喜欢这份工作了。”陈澄在那越说越高兴,努力忘记陈老板还“夸赞”了一句:“你们事务所的化妆师真的蛮厉害的。”

“不过丁总就不大高兴啦,又生气又懊恼。”本来是被他忽悠着要稳固代理案匆忙挽救,结果案子还是提前解除了。丁总心里那个郁闷啊,嘴上说着要教训下杜月白,实则只敢拿着圆珠笔画着火柴小人头,一顿腹诽。

“少了一项可以长期发展的委托案,还说要教训你,不过月白姐反正你都离开啦。”

杜月白丧气捂住脸孔。

她居然就顶着这恶寒的妆容义正词严地跑去复合人家夫妻情感,也难怪回到徐沛然的公司,他的同事怪异地打量。

啊啊啊,她之前的那些形象啊!努力啊!

实在太丢脸了。

杜月白把自己埋在沙发的靠垫里,还在为白天的出糗懊恼哀悼,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她在茶几上乱抓一气,好不容易才捕捉到欢快振动的手机,连眼皮也懒得掀一下窥探来电何人。

“喂——”孤魂野鬼,懒懒呢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钟,才传出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是我,廖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