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杜月白胡乱找了两部又晦涩又高深的意大利片子,硬是磨着徐沛然陪她观看,关掉大灯,倒点小酒。本来她还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做好牺牲小我拯救大我的准备,没想到徐沛然搂着她的小腰,拍着她的小肩,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看完了电影,多余的事情一件也没发生。倒是杜月白在确定相亲节目重播时间结束,撑不住地在沙发上睡去,最后醒来的时候自己已在徐沛然的**,独自一人,且衣衫完整。望着空****的房间,一股小邪火蹿烧起来,咕嘟咕嘟,慢火温炖,炖得杜月白的心那叫一个难受,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又都冒出来了。
“昨晚这么大好机会,你怎么不吃了啊不吃了啊?”杜月白总不能这样打电话去兴师问罪,只好杀到公司拍桌子瞪眼睛,对着丁总一顿狮吼:“到底是怎么回事?”
捅了那么大一个娄子,丁总非但没有斟茶端水,赔礼道歉,还一副“怎么,你终于舍得回来”的表情。
“你可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杜月白一个激灵,“等等,该不会是你故意的吧?”
丁总整了整西装,轻咳一声:“怎么可能。”
“那就说清楚。”
“瞧你这个要吃人的样,哪有一点专业代理师的样子。”
“本姑娘本来就不专业!而且还附带四条工作禁忌,难道你忘了?我的第一条工作禁忌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丁总竖起手掌,做出安抚的动作:“你之所以不想公开露面,不就是怕会影响我们正常的工作正常的作息吗,这个我当然了解,眼下我们这种超前行业过多曝光,麻烦肯定比好处多。”
“所以呢?”
“所以,我当然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只不过这中间出了点小意外,我们把片子弄好后就交出去了,不过呢,是错交了你那部分的片子,后来我们立刻修正,交出了正确的。结果,电视台还是用了你那段。我发誓,真的是努力弥补这个疏失了,至于结果是这样,也不在我们的可控范围。”
“哈,说得可真轻巧!这还不是你的错,当初不交错片子不就没事了吗?”
“少安毋躁少安毋躁,我知道错了,可是也没那么严重啊,有人看到了,有人认出你了?”
丁总把视频打开,又递上一面镜子,被杜月白挥手拍掉。
“你看啊,女人嘛,化妆一张脸,不化妆又一张脸。你在徐沛然面前不是向来素面朝天的?”
杜月白对着电脑一瞪再瞪。
“其实就算认出来也没有那么严重,你和路先生也确实可以算朋友啊,为了自己的朋友上电视说两句,就是这样。为了这件事,路先生已经打来好几个电话道歉了,还说非要亲自跟你说,可能等一下就来了。”
“别别别,我受不起,你一定要给我打发了,还有其他善后工作!”杜月白气哼哼地抓起皮包,迫不及待地撤退。
丁总正为自己三言两语就让月白软化了而沾沾自喜,抓住门把的杜月白突然说:“还有,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要辞职。”
丁总立刻色变,人也跟着跳起来:“别啊!姑奶奶你别吓我啊!”还没追到门口,迎面撞上一脸凄苦的林妹妹。
“丁总,怎么会这样……我们全家人本来都等着看我上电视……”林妹妹嘤嘤咛咛,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这,这……哎,月白!月白!别走啊!……别哭啊别哭啊,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丁总眼看着杜月白没了身影,跟前又是个棘手的泪娃娃。
头大啊!
这年头有人为了出名挖空心思,什么都豁得出去,偏偏还求不得;而有人坚持恪守“人怕出名猪怕壮”的理念,恨不得做什么都给自己裹件隐形衣,可一不小心就红了,公然在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里被评过来论过去。
杜月白很不巧地居然就成了后者,她出现的那期节目网络点击率高得惊人,评论居然都集中在她这个打酱油的身上。这个节目的官方网站上还出了网友自评的节目十大美女,她这个本来只是打酱油的亲友团居然赫然在榜,还位居第四,网友的评语是:娴静时如娇花照水,难得的小清新自然派,一颦一笑间流淌出温润优雅的淑女气质。
清新自然个鬼!温润优雅个鬼!
是她真的演技太好,还是那天的打光太亮?都瞎了狗眼,居然还引来一片回帖附和。
“这些真不是我们事务所雇的水军?没有公关炒作方案?”杜月白抓着丁总开着机关枪哒哒哒。
“呃,这个……”
“我就知道!”杜月白眼一眯,桌子一拍。
“哎,其实就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乌龙跟着乌龙。这些水军啊职粉啊是隔壁早就定好了,你也该明白那种人光收钱办事,下线层层发展又多,这个没能及时通知到所有人搞错包装对象了。”
“真的只是单纯的乌龙?你没有和电视台,还有隔壁沆瀣一气?”
丁总被扫得奄奄一息,一连竖了好几次小白旗,垂死留下遗言:“六……月……飞……霜……真……不是……”
杜月白于是气冲冲杀进隔壁狠狠教训了陈大头一通,然后向同学们借了几个账号,精分切换各种身份各种语气,在追捧自己的帖子下批评楼上一群人审美有问题,还大骂自己是丑八怪。
忙活了一下午,等坐到饭桌前扒拉白米饭杜月白才回味过来——这都叫什么事!
虽然炒作公关已经停止,对杜月白的评价也有了更多不同的声音,但关注度与话题已经形成,节目组通过路源频频送来通告邀约,都被杜月白坚决回绝。听说路源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团乱,周遭亲朋好友还连连追问究竟是哪找了这么个“红颜知己”,求牵线求搭桥。路源不得已再委托9998,希望杜月白出来圆圆谎,被杜月白一口回绝。
所以啊,这人是说不得谎的,尤其是在虚荣下撒的谎,即便只是一个很小的看似微不足道的小谎,就有可能因为蝴蝶效应而掀起轩然大波,把你自个儿搅得天翻地覆。
这既说路源,也说杜月白她自己,没事在人小姑娘面前充什么老前辈!杜月白自己暗暗拿百科全书砸了砸自己的脑门。
幸好,这年头新人层出不穷,成名快,被人遗忘得也快。杜月白相信小心低调些,等到成名的虚幻泡沫消退干净,她又能恢复到原来的平静自得。
只是杜月白原本就动了辞职的念头,这事一出更是铁了心肠,坚决要辞去代理师的工作,从此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丁总说破了嘴皮子,把所有的辄都想尽了,隔着电话一哭二闹,分分钟都想着到杜月白跟前上吊,可惜杜月白毕业退了宿舍,把自己往徐沛然那一躲。
丁总问了一圈9998的同事,居然没一个知道徐沛然住所在哪,这下连个挂绳子唱大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继续对着电话欲哭无泪:“小白啊,你一直是我们这一行最有潜力的啊,专职之后绝对能坐上代理界女王的宝座啊。”
“唉,只能让我这个下一站女王就此成为传说,留待后人瞻仰了。”杜月白也知道对不起丁总,但既然下定决心了,就决不改变。
本来做代理师更多的是想为她的写作大计积累经验!拓展视野!这些年接触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总是唏嘘感叹多于愉悦欣然。
虽然代理师的工作就像是多姿多彩的舞台,各种戏码轮番登台不停变换,而领衔主演的那个永远都是自己,充满着挑战性与新鲜感。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那永远都是别人的人生。不能因为别人的人生而搅乱了她自己的步调。
杜月白躲在徐沛然家开始动笔写她的故事。之前做完代理工作有什么感触了她就写上一段文字记录在文档里,积攒了几百KB。还有她的笔记本,里头满满是她获取的人生阅历与生活经验,各种地点,各种人物等着她采撷,一桩桩跃入她的键盘下,再一个字一个字地跳跃着重新组合起来。
杜月白爱极了这种感觉,不过还是要柴米油盐、人间烟火一点为好。
虽然,组合了半天,才码出七行字。
不过,她相信,她一定能把想要说的故事讲完,再正式去找一份工作,不必高薪不必体面,压力小一点,工作少一点就好,能把自己盘盘活,剩下的就要仰仗于她家的那位了——
杜月白又是端茶递水,又是剥橘子皮主动投喂:“您老觉得如何?”
徐沛然点点头:“好。”把橘子一分为二,然后往她的嘴里也塞了一瓣。
徐沛然这样轻描淡写,杜月白反倒有点不甘心,磨了好一阵子,徐沛然才说:“我为什么要反对呢?造梦追梦不趁现在趁什么时候,难道等头发白了牙齿又掉光了再去做?”
说得是啊。可是太多人还没毕业就已经丧失了追求人生的勇气,按部就班地,一步步地走在一条条拷贝不走样的人生道路上,像是完成中考高考那样去成家立业。这样算是他们主宰人生,还是被人生主宰?
杜月白怔怔瞪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做了个鬼脸,跳到电脑桌前。她“啪嗒啪嗒”写得正欢,陈澄来了电话。杜月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说起来,她要离开的事还没有正正式式向陈澄交代过,还没让陈澄出师,她就做了甩手掌柜。
“月白姐……”陈澄的声音刚响起,丁总的声音立刻取而代之:“救命呀!这次真是要出人命啦!小白,这回非你不可,你快回来!”
康朋大大咧咧坐在9998会客室的主位,一手咖啡一手报纸,看见杜月白推门进来,礼貌地跟着起身:“杜小姐。”
“我当是哪个索命鬼让我们家老板如此哭天抢地,原来是康大律师。”杜月白难得连面具也不武装,刻薄话跟着溜出舌尖。
康朋微微一笑:“实在是有一桩代理案子非杜小姐不可,你们的大老板却无论如何都不愿让杜小姐出面,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使出了一点非常手段。”
“一点?”杜月白眉尖一剔,“康律师真是太谦虚了,拿出卖客户的资料作要挟,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只是一点?”
在施婵之前,9998还接过一些富家太太的案子,其中一位庄太太因为耐不住寂寞一时出轨,事后后悔不已想要了断却不得章法,最后求助了他们9998。9998找了另外一位私人代理师前去谈判分手一番波折后也算顺利解决。没想到庄太太竟也是康朋的客户,他对这场交易的前后因果了若指掌。施婵的案子之后,9998又接了几位富商太太与千金,全是摆不上台面的私人纠纷,案子虽然棘手但酬劳优渥,殊不知这些人都是康朋暗中牵线有意介绍给9998的。
“如果这个时候网上出现一个匿名帖子——扒一扒豪门贵妇千金那些见不得光的内幕,笔者亲身讲一讲贵事务所遇到过的一些有趣案子,你们说那些阔太太小姐们会以为是谁泄露了秘密,违反了保密协议?”
康朋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说得慢条斯理,对面的丁总听得嘴角抽搐,扭头立刻给杜月白打了电话:“如果这位康律师是来真的,不要说我们9998诚信全毁,在这一行混不下去,还可能拖垮整个代理业的声誉,外加几场官司,够我和几个股东倾家**产一辈子。月白,你说这是不是要人命的事情?”
杜月白这一听,无论如何都要来了,从徐沛然的小套间奔出,高跟鞋哒哒哒恨不能踩穿一整条马路,直到了9998事务所门口她才算缓过气平下心。
“杜小姐说错了,既是我需要杜小姐的帮忙,如果能让杜小姐答应,于我就是一件好事。杜小姐以为呢?”
“到底是什么代理案子非要我接不可?”
“多谢杜小姐赏脸,还要烦请杜小姐移驾寒舍做客。”
两个人刚要走出大楼,得了消息的陈澄追了出来,坚持要跟杜月白一同前往,一副青年骑士衷心护卫公主舍我其谁的架势。
杜月白就知道自己收了个好徒弟,举着手把陈澄的头发揉了又揉,又是夸赞又是安抚。
“让你跟着我大概是丁总干过的最靠谱的事了。不过你啊,平日少看点洗脑的狗血连续剧,康大律师能把我怎么样?”杜月白语调一转,“就是把我怎么样了,人康大律师肯定也是拿捏算计得一分不差,这警察管不了官司告不倒的,你去与不去都一样。”把陈澄和康朋都噎得不行,可见杜月白这心里憋着的小邪火咕嘟咕嘟烧得她像是大姨妈了一整个月。
康朋驾车的一路上也不敢再招惹杜月白,做了一小时的称职司机,夜色降临时领着她进了屋。
“把我领来这里做什么?”杜月白双手抱胸,一脸防备。
康朋倒了两杯红酒:“还有一位正主没到。我们边喝边等。”
杜月白直接把酒杯移开:“我说,为了体现做事的效率性,能不能先跟我交代清楚整个代理案子?”效率就是金钱,何况指针已经转向7点,她急急忙忙出来都还来不及和家里那位交代。想到这里,杜月白立刻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完字给爱人发出一条短信补个晚归假条,立刻抬起头来:“赶紧哪,说啊。”
康朋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我知道杜小姐喜欢听故事,我先说一个吧。我有一对学弟学妹在读书的时候就是一对璧人,女的出身单亲家庭,有梦想有野心,一心想进入娱乐圈,可惜男方家长对此怀有偏见,激烈反对他们的恋情。一个心高气傲,一个过于宽容顺服,就这么分了手。几年后女的终于如愿以偿,成了大明星。他们再度相遇,然后——嚓!重燃爱火。可惜哪,依然遭到了男方家长的激烈反对,几次棒打鸳鸯,女方受不了对方的势力与偏见几次主动提出分手,这一次,两人又分手了。”
“哦,那真是遗憾了,可是和代理案有什么关系?”
康朋交叠起双腿,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关键症结就在于男方家长的态度,他们对女方的背景和职业抱有偏见。他们喜欢学识好,家庭好,性格温和乖巧,贤良淑德的女性。那么要打破偏见,就必须破除他们的刻板印象,他现在需要一个符合他家长所有审美期待的女友,扭转原有的认知。”
“我?”
“没错,”康朋交换双腿的上下位置,“你就是那位代理女友。”
由杜月白假扮廖泽的“极品”女朋友,指望既能打破老人家的偏见,又能反衬出正牌恋人的好来,让男方家人退而求其次,试着接纳常欣蕙。
“这个你拿手啊。当初那位相亲,就够极品。”
“这点子实在烂俗。”杜月白如此点评。
康朋笑道:“因为有效才会烂俗啊。关键就在于杜小姐如何拿捏了。我想,这对杜小姐来说小菜一碟,之前的相亲女,杜小姐就将‘极品’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又恰到好处。”
杜月白摊摊手:“要感谢下你的恭维么?”
“客气了。”
“这与假相亲不一样,这种案子又费时又费力。”
“所以,就需要你住进他们家里,与老人朝夕相对,才能加快进展,你觉得如何?”
杜月白眯眼微笑,不住点头说:“好,好,真是好哪。”一个字一个字都从牙缝里蹦出。
康朋对杜月白的杀气恍若未觉,还啜着杯中的美酒。
“好你个大头鬼,休想!”杜月白抄起手袋,扭头就走。
康朋搁下酒杯唤住她:“你不是喜欢有故事的人吗?你都不好奇是哪个大明星么?”
“一点也不。这份工作已经违反了我好几条工作原则。这个案子我代理不了。”
杜月白直接打开门,不由得被门前意外出现的人影怔住了。
居然是廖泽!
杜月白背光站在门口,廖泽一时没有认出来。
康朋忽然大喊:“阿泽,抓住这个小偷。”
杜月白爆了句粗口,闪过廖泽直奔电梯。
廖泽本能地追出,冷不防先被她一个后踢踢中。如此,廖泽更拿出抓贼的架势,扑上去抓她的肩膀,一个扭臂,把杜月白扣得死死的。
“啊,啊,啊,手断了,手断了!你堂堂一个人民警察,居然为虎作伥!”
康朋适时拍了拍廖泽的肩膀:“过啦。对小姑娘可要温柔点。”
廖泽手劲略略放松,扭头问康朋:“怎么回事?”
杜月白狼狈地从廖泽的手下解脱,头发也乱了,领子也开了,妆也花掉了,恶狠狠地瞪着廖泽与康朋:“无赖!”
“真是对不起,可是也实在是没办法。早听说杜小姐会一点拳脚功夫,论身手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耍耍嘴皮子的律师肯定不是杜小姐的对手。”
“是吗?”杜月白一记老拳招呼上去,又被廖泽眼疾手快给按住。
等进到屋里,廖泽才认出杜月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最后瞪着杜月白额角的淤青忍不住弯了嘴角。
“杜小姐。”
“笑笑笑,你居然和那种人狼狈为奸。”杜月白狠狠地指向康朋牵动了伤口,痛得捂着脸嘶嘶轻叫。
“你是不是又接了什么代理案,惹了什么麻烦?”
“这次廖警官可真是你冤枉我了,是他!”
廖泽这才皱眉看向康朋。
“没想到你们俩还认识,那更好,”康朋将手往西装裤袋里一插,“都站着做什么,坐。”
杜月白眨巴了几下眼睛,一下子跳起来:“呵!”她指着廖泽的鼻子,冲着康朋问:“你你你,说的就是他?”
“嗯哼。”
杜月白瞪大了眼,忽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她勾住廖泽的肩膀:“廖警官,你不是瞧不上我们代理界的么?怎么,也有提出委托的一天?”
廖泽却蒙了一蒙:“到底怎么回事?”
康朋干咳两声:“阿泽,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提议么?喏,我现在把人找来了。”
“你居然……康朋,我根本没有答应。这全是你自作主张。”廖泽严肃地说。
“可是你也不能否认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那些都是你完美化的设想,谁能知道到底可不可行?”
“别人来做这件事也许是未知数,可是如果是她——杜月白,就一定能做到。”
杜月白连忙拱了拱手。真是太瞧得起她了!
廖泽反驳说:“要我和别的女人演一场不知道多久才能落幕的戏?说白了就是欺骗我的家人。”
“别的女人”杜月白哼哼两声,适度对这种称呼表达了一下不满。
康朋转向杜月白:“看来阿泽对杜小姐的能力很是怀疑呢,杜小姐不想这么被人瞧不起吧,不拿出行动证明么?”
“激将法对我没用。”杜月白高举免战牌。
康朋深深叹口气。
“阿泽,我只是想帮你。”
“康朋,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希望假借他人之手,至少我和欣蕙还可以继续努力。”
“你确定她还愿意?她不是已经声明放弃了么?”
廖泽裤袋里的拳头紧了又紧。
“寻常的情侣,吵架了闹矛盾了你可以到她工作的地方等她上门哄哄她,可是你那位不行。你们的恋情不能曝光,什么都得偷偷的。通常只有她找你,你等召唤,而你不能主动找她。本来就已经很辛苦了,你的妈妈又坚持反对,好啦,你的负担更重了。从头到尾就是你一个人在扛,我现在只是帮你找一个人一起分担。”
康朋的话句句切中要点,廖泽紧绷的面部线条松懈下来,露出几分颓唐。
“是病急乱投医也好,是异想天开也罢,至少也是一种解决之道,既然已经走投无路了,何不再赌一把,也许山穷水复,柳暗花明?”
在一旁听着的杜月白算是听出了思路:“等等,你刚才说‘欣蕙’?是说常欣蕙?”那个入行没几年就拿了选美赛大奖横扫各大平面杂志,接拍电视电影拿了两个新人、两个最受欢迎,那个常驻娱乐报纸头版各大媒体狗仔最爱追逐的常欣蕙?
廖泽与康朋都没有说话,那也就意味着都没有反驳。
“靠!”
不对啊,常欣蕙这位传说一集片酬有六位数的大明星,真的看得上廖泽这种小警官?
不过杜月白问出口的却是:“常小姐会同意么?”
康朋看了眼廖泽,转向杜月白:“就是要瞒着她,才能有所刺激啊。让她好好看看,错失阿泽这样的好男人,是她自己的损失。”
分手了还怎么看?何况一个小警察,一个大明星,至多在什么大型商场宣传发布会的治安维护上有所交集。除非——
“廖警官,贵府上是?”
廖泽迟疑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家在家电行业里有点名气。”
“胜利?绿谷?还是家友?”
“家友。”
那可就不是“有点名气”了。难怪了。
杜月白适时地打了个哈欠,长长的手指遮掩住意味深长的目光,她慢悠悠站起身向廖泽走去,拍拍廖泽的肩膀,用熟稔的口吻说:“起来一下。”
廖泽不明所以,站得慢慢吞吞,杜月白立刻挽住廖泽的手臂,在廖泽有反应前先瞪了他一眼,说:“别乱动。”
“如果我接下代理案,廖警官和康律师应该明白这些是难以避免的吧。”她按住廖泽的胳膊,亲密地倚着廖泽的肩膀,毫无顾忌地把全身的重心都靠在他身上。
康朋回以兴味的眼神。
“当然,还会有更过分的。”
杜月白调戏般地摸上廖泽英俊的脸庞,无所顾忌地用手指掠过廖泽的嘴唇。
廖泽僵了僵,甩开杜月白:“不要胡闹了。”
“我只是预先做个试验,看来是没有什么可行性了。”杜月白说得遗憾,表情却是一派轻松自得。
“我听丁总说每一个称职的代理师都会对自己接到的代理案负责,就如同一个好演员会对自己接到的角色负责那样,明白拿捏的尺度,知道怎么做是为了必须的工作,怎么做是逾越了本分。我相信杜小姐就是这样称职的代理师,不会辱没了自己的职业。这一点,阿泽你大可放心。”康朋的表情平静,说出的话却很有分量。
与康朋对视了好一会儿,杜月白松开了微蹙的眉心,弯了弯唇线,转向廖泽说:“廖警官,我们约个时间,谈一谈‘剧本’。”
眼看最难攻克的杜月白点头答应,康朋终于松口气,没想到廖泽却摇了摇头,说:“这件事我还是不能答应。”
杜月白和康朋都是一怔,杜月白比康朋先回过神,她耸肩笑笑,这一回她不再是匆匆忙忙抄起手袋,而是优雅地从沙发上拎起套在臂弯上:“这就爱莫能助了,当事人不配合这桩委托案不能成立,谁都接不了这个案子。希望康律师不要再来找9998的麻烦。”
对于私人代理师这份职业,廖泽一直无法认同。他不否认这项职业的确帮助许多人解决了烦恼,但有太多人没有尽到全力就逃避责任,寻求代理师的帮助。
“阿泽,这年头谁都愿意花钱买个方便,你得到了方便,别人得到了工作,既不违法,也谈不上不道德,何乐不为呢?”
一个警察,一个律师,在嘴皮子功夫上不在一个层级上,廖泽明智地不在嘴皮子上与康朋叫真章。
他和欣蕙并不是到了毫无转圜的地步,他不愿找代理师解决自己的麻烦,尤其不愿找杜月白。
廖泽第一次与杜月白相遇就是在派出所里。本地的都市报记者卧底一传销窝点,揭秘传销内幕。警方在看到报道后约谈记者做一份详细证供,没想到问到细节处对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最后说出卧底提供资料的其实另有其人。那个人就是杜月白。
那天她套在一件橘红色的连帽衫里,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小巧的下巴收在毛茸茸的臂弯里,大大方方在问询桌上补眠睡觉。廖泽意外于她的年轻孩子气,还没叩上桌子,她先睁开了眼打着哈欠,浮出两泡眼泪,晶亮地挂在睫毛上,衬得犯困的眼睛更加迷糊,实在看不出有那样的胆魄去做卧底。
“代理师?还有这种职业么?”廖泽做笔录的手顿了顿。
“有啊,”杜月白捧着醒神的茶,眼睛慢慢晶亮,“就像代驾代购那样,只不过工作内容更宽泛,代理服务更私人。”
“包括代理这么危险的工作?”
“这是供需关系,客户提出代理需求,我们提供代理服务。所有的工作都是量力而为,我懂得怎么保护自己,也保证在合法范围内。”
“不是你空口说懂得保护就真的能保护好自己。”廖泽的口气更加严厉。光是报道里揭露的软硬兼施的洗脑工夫和非法禁锢就让一般老百姓看得心惊肉跳,更休说警方掌握到的更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不要因为一次成功就洋洋自得,我告诉你,这只是你运气好。你现在不过还是个学生,尽好学生的本职就好。惩恶锄奸伸张正义是我们执法人员的工作。我不希望这样的事还会发生第二次。”
杜月白歪歪头撇撇唇。多少人夸赞那个记者勇敢有胆魄,伸张正义,值得嘉许,刚才还有他的同僚暗示她可以申报个见义勇为或是好市民奖。
偏只有廖泽这么义正词严地对她教训。
没想到之后两个人一再相遇,五次里倒有三次都是杜月白在工作的时候。一回是40多岁的中年妇女遇上了靠情感骗取钱财的青年惯犯,被骗走十多万却被说成是男女之间你情我愿,不得已找代理师出马充当鱼饵,杜月白和其他两位代理师连环出动,帮忙搜集证据。一回是消费者利益受到侵害,请不起律师只好请杜月白在谈判时帮忙把关,不良商家没想到软脚虾变成了专业派,诱哄不成恼羞成怒,最后闹到了派出所。最后这次就是两个月前的大酒店里。按照一般电视剧的套路,如此有缘分该是结一段姻缘,偏杜月白已有了徐沛然,廖泽也没有对杜月白有半点男女之间的示好。
两个人的感情联络仅仅延伸到在街边的面馆里,面对面靠窗而坐,吃最大碗的招牌牛肉面,一个红烧,一个香辣,面酣耳热大快朵颐。杜月白今天回想起来还直流口水。如果廖泽没有利用排队时间对杜月白絮絮叨叨了一个多小时,孜孜不倦地一番说教,这段记忆会更让人愉快。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你别以为自己运气好,不然怎么被我逮到那么多次?”
“毕业后就不要再做这样的兼职了,找一份可靠的工作。无论什么领域都会有挑战,只要你愿意尝试。”
“你说代理师是阳光职业,我看不过是有钱人在买特权。对方没钱,你们还会去替人分忧?”
听着廖泽的好心劝诫,杜月白微笑着把酥软的牛肉戳得稀烂:“敢问什么才是可靠工作呢?环保组织、慈善机构要靠钱才能办事,医生、老师也要领取工资,难道就不是阳光职业了?”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像廖泽这种传统刻板,原则性强正义感强的人,要答应这种代理案本来就千难万难,即便面对亲亲爱人也不会头脑发昏。
虽然说出的话讨厌,但杜月白对廖泽还是很欣赏的,要是真和他搭档演戏,她肯定不会反感,不过也仅限于幻想一下了。
果然两个星期过去,杜月白的耳根一直很清静,没再接到康朋或者9998的骚扰。
电视上正在播放常欣蕙签约新东家的娱乐新闻,杜月白懒洋洋地靠在徐沛然的怀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签约会上,常欣蕙在众星捧月中缓缓登场,新近和她炒作的绯闻男主角送上恭贺的鲜花,娇艳的红唇挑出两朵笑靥,单肩拖地的香槟色礼服光彩照人,谁又能透过镁光灯看到她背后的感情困扰?
又或者,常大明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焦头烂额的始终只有廖泽一个人。
那位长相俊逸坐拥粉丝的绯闻男主角给了常欣蕙一个大大的拥抱,摄影机找不到的地方不知是贴面还是啄吻。
杜月白扁扁嘴,没来由对常欣蕙没有好感。
发现徐沛然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常欣蕙,杜月白戳戳徐沛然的胸口:“你也喜欢她么?”
“还好。”徐沛然淡淡应了一声。
“为什么?”杜月白本能地想翻起身,但又怕徐沛然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奇怪,徐沛然向来对娱乐明星不怎么感冒。
徐沛然答:“演技好又不是锥子脸的女明星不多了。”
杜月白哼哼两声。
徐沛然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把遥控器转到财经频道。杜月白的头发蓬松而柔软,四散在洁白柔软的针织衫上。徐沛然不自觉顺着摸下去,杜月白眯起眼睛,像只餍足的猫儿舒服地蹭蹭颊边的靠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徐沛然从她的眉毛开始轻抚,慢慢延展到俏丽的耳廓,满眼怜爱。
第二天杜月白早早就爬起来,上超市采购一大堆食材,开始试验她向童绿学来的寿司卷,打算给徐沛然一个惊喜。
下午1点45分,她匆匆扒拉完不合格试验品堆成的午饭,速战速决收拾掉厨房的乱局,把剩下的幸存成品一个个放进她新买的仓鼠便当盒里,搭上前往男友工作地点的出租车。
徐沛然目前是一家建筑设计公司的设计师,建筑学专业毕业后就在这家公司工作了三年,时常为了一个到手的项目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没空过多干涉她的私人事情,间接造成她这个女友的放纵不称职。
不过现在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没有了代理案子的缠身,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陪伴在亲亲男友身边。
杜月白抱着仓鼠的两只耳朵,对即将得到的赞美正陶陶然,手机却不切实际地吟唱起来打断她的幻想,结果响了一声就断了。
她懒懒一睇,是陈澄。
没过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
“喂?”她站在拥挤的电梯里,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擒着手机,来不及看清来电显示的姓名。
“小白啊小白,不是我想打电话给你……”
“哦。”毫不客气地挂断丁总的电话,哼着小曲,拎着爱心小便当,朝着从电脑前抬起头来觑了一眼的徐沛然甜甜一笑。
这些天她深刻反省,积极主动,誓要努力超越男女恋爱的标准配置,争做新好女友。亲手做个小点心,直接送上男友办公室,与男友同事联络下感情,乖巧地等着男友下班,然后一起再吃顿大餐啦——在之前交往的700多天里,身为女友的杜月白一件也没有做到过。今天她可一定要在一天内完成规定动作。
任务繁重!闲事免谈!
丁总却锲而不舍地努力与之连线,频繁的振动惹得徐沛然也为之侧目。
“不接么?”
杜月白无奈只能接起。
丁总在那头切切呼唤:“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么?”
“我已经不干了,您忘了么?”杜月白轻声细语善意提醒,实则是为了保障所有对话不会被哪啥不该好奇的耳朵给听了去。
“这回可是你徒弟有危难呢,不找你找谁?”
“没空。我现在的长期饭票可是我家那位了,别打扰我的培养计划。你可以找别人,9998从来不缺优秀的代理师。”
“那更是非你不可了,现在事态紧急,没人能比你先到现场。你的**往下迈五层就能是委托人的所在地,你看巧不巧,就是那桩美食速递的案子,费不了你多少工夫的。”
“就是隔壁也不行。”等一下就到下午茶小憩时间了,她要走了任务指标肯定完不成。
“别忘了是你亲口答应让陈澄出师的哈,如今你做甩手掌柜不管是要半途而废么?枉费陈澄这个好孩子对你掏心掏肺,拜师茶也敬了,苦力跟班也做了,可是……唉,到底还年轻不成熟,如果希望你徒儿不败了你的金字招牌,早点出师,就赶紧去救场。”丁总吐沫横飞啰里啰嗦中狠狠契中杜月白的软肋。
“靠!”杜月白切齿狠狺,“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