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适逢周末,一家人除了徐沛然都聚集在餐桌前,方淑娴也没有等的意思直接开饭。一顿饭吃得安静又冰冷,餐桌上只听到筷子调羹相碰的声响。

廖泽与杜月白率先用完餐一齐放下筷子。

“妈。”

方淑娴不抬头。

“妈,昨天我和月白考虑了一夜,我们决定搬出去住,等明天生日过完就搬。”

一向孝顺听话的廖泽突然说出这样的决定,让大家都大吃一惊,餐桌旁打着瞌睡的佣人一个激灵直接给吓醒了。方惜巧看看方淑娴,方淑娴则将筷子搁在一边,把空碗交给佣人示意再添些粥,压根不理会廖泽。

方惜巧见方淑娴不发话,自己起头道:“搬出去做什么,住得好好的。你不管你妈和惜巧阿姨了吗。”

“当然不是,我们打算在别墅附近找一间出租屋,来往方便些,本来我和月白就需要些自己的空间,不想再给家里添麻烦了。”

方惜巧忍不住皱眉责备:“这是什么话,我们不给你们空间了么?都是一家人,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她转向方淑娴,方淑娴接过白粥,一口口吃进嘴里,什么话也不说。而杜月白微缩着脖子,步调一致地保持沉默,什么都交给廖泽处理。

“我只是不想将来妈妈和阿姨为难,想来想去搬出去是最好的办法。”

这些话越听越混账了,方惜巧先发难说:“不让我们为难,意思是我们会为难你的未婚妻?”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惜巧阿姨你想多了。”

“是我想得太多,还是你身边的人想得太多。”目光射向一旁的杜月白,饶是温柔好脾气的方惜巧也忍不住把矛头对向杜月白。

迟迟没有露面的徐沛然从旋梯上走下,只是手上还提着来时的旅行袋,意图显而易见。

见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他,徐沛然在餐桌前微微欠了欠身:“我今天就打算搬回原来的地方,手伤也没大碍了,这些天谢谢淑娴阿姨和惜巧阿姨的照顾。”

廖泽站起来:“沛然你没必要走,我和月白已经打算搬出去了。”

“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上赶着要离开,这该走的人……”

廖泽为方惜巧的这句话皱眉,正要开口维护女友,被杜月白攥了攥衣袖,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徐沛然沉吟着:“不管你们是走是留,我都会离开的。我已经考虑清楚,说能力资历性情,我都不适合廖氏。我还是更喜欢本职的设计师。”

“只是不在廖氏工作,也没必要搬出去。”

徐沛然沉默了很久,最后沉声说:“这里不是我的家。所以,无功不受禄。”

大家的心都不由得一跳。

方淑娴啪地放下筷子:“闹闹闹,闹够了没。小孩子家家酒啊,当这里是什么,慈善堂么,为了一个女人都不把这里当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被点名的“一个女人”的杜月白显得局促,她抿了抿唇正想做什么表态,管家忽然通报有客人到访。

吃早饭的当口,会有什么客人。方淑娴却终于等到要等的人,她用餐巾擦了擦嘴:“一个都不准给我走。”又剜了眼杜月白。

方淑娴要等的客人随后郑重登场——康朋一只手插在西装口袋,一只手拎着公事包,踱着步子走进来,衬衫领口上还系着花丝巾,活像民国年代的纨绔子弟,不过康朋的眉眼并不张扬,神态气韵反而沉沉如一碗平整的水。他扫了一圈所有人,目光定定落在杜月白身上:“是啊,要走也是这位杜小姐离开,哪轮得到你们两位。”

徐沛然眉头微微隆起,目光瞥向杜月白和廖泽。康朋可不在他们的剧本里。按道理他们三个一起上演离家好戏,廖泽执迷杜月白,徐沛然暗自为情所伤,把杜月白变成两兄弟矛盾的关键,让方淑娴坚定要赶走杜月白的决心。

杜月白和廖泽也一脸惊讶,目光紧紧盯着康朋和他身后的朋友。

徐沛然不由得沉下心来,手中的行李也放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徐沛然对康朋的第一印象就是排斥,排斥与戒慎几乎是一种本能,直觉告诉他这位大律师没那么简单,把康朋排挤出这次的队伍才是最保险的。但现在看康朋斜睨过来的眼神中暗藏挑衅,徐沛然心头的不安迅速扩大。

康朋的身旁还跟着一名三十多岁的陌生男人,走进来时倒真是称得上耀武扬威,一副把谁都不放进眼里的模样,让人看了不舒服。

他看到方淑娴后整了整领口,向方淑娴微微鞠躬,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方总裁,初次见面。”

方淑娴显然知道他是什么人,点点头。

陌生男人按照康朋的意思把手中的公事包放在餐桌上,佣人立刻收拾掉桌上的餐具。

方淑娴问康朋:“东西都有了?”

康朋点头,朝身边的人看去。对方从公事包里拿出平板电脑,给方淑娴播放了一段视频。方淑娴冷冷一笑,把平板电脑丢在桌上。视频显然是夜晚长镜头偷拍的,画质很差,镜头还有些晃动。镜头中的饭店植株后坐着两名女性,其中一个人的着装与昨晚杜月白一模一样,不难猜出这就是昨晚杜月白和傅小姐吃饭的画面,而陈澄所在的位置则被植株挡住了,单从视频中看不出来。

杜月白塌下脸:“这个……”她勉强吞下责备的言语,转向廖泽寻求安慰,廖泽自己也皱眉沉着脸,看方淑娴笃定冷漠的表情,他意识到这可能是母亲挖出来给他们跳的坑。

两个人互相对视,彼此眼神中都充满着警觉与担忧。

陌生男人说:“我来解释一下。我姓唐,是吉祥征信社的成员,受方总裁和康律师的委托,对杜月白小姐展开深入调查。这是昨天晚上我们的社员在跟踪杜小姐时拍到的画面。”

“妈,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派人跟踪偷拍?”

“我有什么不可以,之前又不是没调查过,你以为调查过就不会继续查了?廖家的媳妇你以为这么好当的?不是你说些什么,她杜月白就是什么。廖氏招聘个保安都要做背调,何况是找儿媳,也幸亏我做了。你自己好好看看。”

“这能证明什么?月白昨天就说了,她和朋友一起吃的饭,这证明她没有撒谎。”

康朋解释说:“因为你不知道和她吃饭的是什么人。对桌这个女人就是华堂营销部的经理。”

“华堂?”

“对,这个名字你应该知道吧,廖氏在皮具上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秀马尔那个牌子的公司。廖氏公关部的新人和华堂营销部的经理不仅认识,还熟稔地一起共进晚餐,一起开了一瓶红酒。杜小姐不应该做出点解释么?”

杜月白皱起眉头,缓缓说:“我昨晚有说过我是和朋友相约用餐,但这个朋友不是画面上的那个人,他坐在桌子另一边,视频角度的关系,没有把他拍进去。至于画面里的这个人我知道姓傅,是我朋友的朋友,对于她的身份我完全不了解。你们应该跟拍了全程,就该知道我进餐厅根本没多长时间,这位小姐就离开了。不知道这位吉祥征信社的唐先生你能放出完整的视频么?”

唐先生从容地说:“为了节约客户的时间,我们直接剪辑了重点片段。完整视频如果需要,随时可以让我们社传输过来。”

康朋接口说:“我想大家都明白,谁先走谁后走不是关键,时间是长是短也没有差别,见过面说过话吃过饭,这点时间足够表达你们彼此想表达的了,再交换些什么东西。”

杜月白目光一凛:“康律师,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把证据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共同探讨。”康朋一抬手,示意唐先生继续。

唐先生打开另一文件夹,这次文件夹里都是照片。他以幻灯片浏览的方式,播放了全部照片,照片里拍的统统都是邮箱里邮件的来往记录,包括邮件地址和标题。

唐先生说:“请仔细看邮件地址和时间,杜小姐应该认出来了吧,这都是你在廖氏使用的办公邮箱地址。”

杜月白看清照片立刻就白了脸色,抢过了平白电脑。

方淑娴一拍桌子:“怎么想毁坏证据么?”

唐先生笑着说:“方总裁请放心,所有的照片我们征信社都有备份。”

“看清楚了,”方淑娴继续质问杜月白,“你告诉我这个stu的邮箱用户是什么人?我们廖氏的客户?你把各生产部不对外的分店业绩数据和最新的广告方案发给这个邮箱,三次。嗯?给我个理由。”

“没有理由,因为我根本没做过,何来理由?我可以发誓从来没寄过这些邮件。”

“你没寄过,那怎么会显示你的邮箱地址?”

“办公室每天那么多人进进出出,这种栽赃陷害的把戏有什么难的。或者有什么技术手段篡改我的用户名,还有黑客也可以办到,我也可以怀疑这张图片的真实性,这完全靠PS就能达成。”

唐先生举起手来:“这就是原始照片,我们征信社还可以出示原始的记忆卡。如果各位不放心,随时可以找权威人士鉴定。”

方淑娴笑笑:“贵社真是周到。”她转向杜月白,“你说了那么多种可能,无一例外就是有人要陷害于你,那么给我个理由,什么人为了什么原因要陷害你?”

杜月白面色沉重,双手紧紧握了起来。她想了一通还是没有一点头绪,扭头向廖泽求助,廖泽也为这突来的变故震惊了,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杜月白再看向徐沛然,徐沛然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也在等待康朋和方淑娴揭晓谜底。

杜月白又失望又无奈:“我即便是泄露公司的机密,也不会这么蠢用公司的邮箱,有U盘有手机,我大可以用手机发或者回家用别的邮箱发,还有QQ微信FB——这么多通讯工具,明明可以更隐蔽更保险,我为什么都不用?”

唐先生说:“按照我们以往的经验,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并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而是真的因为无知。杜小姐虽然是高等学府毕业,但到底是刚毕业的年轻人,缺乏工作经验,以为在发件箱里彻底删除了就神不知鬼不觉,并不知道邮件往来会在贵公司服务器上留下记录,也不知道贵公司的网络是实时监控的。只要及时调取,就可以查得到。”

杜月白讽刺道:“那我可真是蠢毙了,这样的人能做商业间谍?”简直可笑。

“可是现在这种蠢事的确发生了,不然你怎么解释现在形成的证据链?你的邮箱的确把公司的机密外泄了,而你也的确和华堂的人吃了饭,我们有理由相信这邮箱的主人就是华堂的人。只要我们报警或者提出控告,向邮箱网站申请,就不难查到,IP地址和邮箱内的邮件就能给那人的身份定论。”康朋表情云淡风轻,言辞却十分犀利。

杜月白微微眯眼,却说不出有力的辩驳。这场来自方淑娴的反击太让人措手不及。

“我相信不会是她做的,一定有什么误会,”廖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许就是有人陷害月白用了她的电脑发邮件,而吃饭也纯粹是巧合,不过就是个华堂的经理,视频也没办法证明任何交易行为。”

“你真是被冲昏头脑,堂堂一个警察不讲证据只讲也许,感情用事!”方淑娴气廖泽执迷不悟,连正常的判断力都没有。她失望地坐下来,头痛地揉捏着额头。

“妈,别生气。我只是了解月白的为人,她不会这样做。何况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钱!当然是钱!除了钱,还能为什么?”

“可是如果真是为了钱,廖家长媳的身份她不要了?在廖氏待着有的是上位掌权的机会,她干吗要帮着外人打击廖氏,这不是自毁前程吗,得不偿失。”廖泽口中说的是一回事,心里却难免有些许动摇,毕竟什么女友结婚都是假,杜月白只是一名代理师,他说的这些理由统统站不住脚。但当着方淑娴的面,也只有用这个理由辩驳。

方淑娴伸手一指:“那就要问她了。到底是聪明过头自信能做到这些不会被人发现,还是愚不可及只看得到眼前的短利两头都要。”

杜月白松开攥紧的拳头改撑住桌子,抚了抚胀痛的额头。

廖泽关切地问:“月白,没事吧?”

杜月白闭了闭眼,没有应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我也不知道,”杜月白摇着头,叹气声泄露自己的慌乱,“我的的确确没做过。我是有‘职业’素养的,你该知道的。”

杜月白意指她对待代理工作的职业素养,廖泽自然听得懂。

唐先生在一旁冷笑,说:“可是证据的的确确存在。你也说不出会陷害你的对象和动机。”

杜月白猛地抬头:“不知道唐先生缘何这样咄咄逼人,一副非要定我罪的模样,显然早就预设了立场,不知道对唐先生有什么好处?作为征信社的人,不是只要客观提供证据就好么,除非——”杜月白看向康朋,“是因为这位康律师?听刚才的话,征信社是康律师你找来的吧?所有的证据也都是经由你的手再提供给淑娴阿姨的吧?要如何引导,如何对信息进行筛选,只提供对我不利的信息,都是康律师说了算吧?”

康朋耸耸肩:“杜小姐的意思是,心怀叵测的是我,有心陷害你的人也是我?”

“没错。你说,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我和杜小姐你有什么利益冲突有什么恩怨纠葛,我有什么理由什么立场来陷害你呢?”康朋摊开手,摆出莫名的表情。

“因为之前,之前……”

康朋追问:“之前什么?”

杜月白咬牙说:“之前我曾经拒绝过你……”

康朋没忍住笑出声来:“你是说我追求你,请问是什么时候?杜小姐你都已经是廖家的准儿媳了,我怎么可能还追求你。我这是饥不择食呢还是色胆包天呢。不知道在座的各位以为我是这样的人吗?”

杜月白却不能说出真实的情况,这牵涉到整个代理案。这是杜月白的软肋,而现在已经被康朋抓住了。

“阿泽,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她?”康朋郑重地望着自己多年的朋友,“你认为我是那样的人么?方总交给我这个任务时,我也非常矛盾,怕你因此跟我不高兴,不过越是深入调查越是让人心惊。我觉得答应我这么做是对的。因为她会伤害到廖家,伤害你。你那么相信她迷恋她,我只有搜集好证据,尽快出来指证,才能把所有的伤害与损失降到最低。现在证据摆在那,你信不信是杜月白做的另说,可是如果你怀疑我故意陷害她,那我无话可说。”

见廖泽没有表态,康朋拿出在法庭上的气势:“她和傅小姐一直交往甚密,却向你隐瞒,为什么?这里假意搭档与你唱天仙配,那里转身就把廖氏卖给别人。在这场交易里,你对她杜月白而言,就是个廉价的跳板,你还傻傻被她利用而不自知。”康朋把“假意搭档”和“男朋友”几个字念得很重,他虽然没揭穿代理一事,可是言下之意就是说这场代理案是一场双重骗局。

“你们忘了这里面一个关键的证人么?”一直保持沉默的徐沛然突然发声,“小杜说的那个一起吃饭的朋友呢?没有出现在镜头里。我们可以现在就找他出来对质。这样可以吧?如果她的朋友说的话和月白的一致,就能说明月白的清白了吧。”

“没错,”廖泽眼睛跟着一亮,“只要现在就跟那个人通话,关于是不是华堂的人是不是与月白认识,他们是不是有不正当的交易,就一清二楚了。”

可是那个人——

是陈澄。

如果说出来,在廖泽与徐沛然面前也许可以清白,可是方淑娴肯定会为了证人证词的可靠性继续调查下去,那么代理的事情……

杜月白攥紧了自己已经发白的指尖,目光灼灼地盯着康朋:“你就是在这里等着我吧?”

“杜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心虚了?所以根本没那个人吧?”康朋气定神闲地摊摊手,“你之前就不该说什么朋友的朋友的谎言,太拙劣了。”

杜月白只能沉默,她清楚地看到廖泽的动摇从心里渗到脸上,映照在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她咬咬牙:“我只能说日久见人心,真相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只是现在我没有办法替自己辩驳,那位朋友的确存在,只是现在不方便透露,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声音中透露出几许哽咽。

方淑娴抢先说:“听听,听听,这番矫词多么可笑。给你时间你好去安排个‘朋友’出来是不是,还算什么证人?还是你这个朋友有什么更龌龊的面目,见不得人?”

“住口!我敬您是长辈,是廖泽的母亲,对您诸多礼让,也请不要继续侮辱我的朋友,践踏我的人格。”杜月白终于怒了。她紧紧捏着拳头,眼睛因为充血而微微泛红。

“阿泽,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说的什么话,这样的媳妇你要?我可消受不起。”

廖泽左看右看,这回可真的做了夹心饼。谁能料到事情会突然急转直下出现这样的场面。他弯身拍了拍方淑娴,安抚说:“不要生气,月白只是一时口不择言。”

“相不相信我现在就报警?”

杜月白和廖泽异口同声地说:“不能报警!”

方淑娴反问:“为什么不能?不要拿廖氏的声誉说事。你的幸福比廖氏的声誉更重要。”

廖泽也不禁被这句话震住了。

徐沛然慢慢站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康朋和唐先生:“非常抱歉,我和小白认识三年,和康律师只有一面之缘,对什么吉祥征信社更是毫无了解,再怎么样都会相信她,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徐沛然站到杜月白的手边,与她紧紧地挨在一起。

方淑娴呵斥了一声:“徐沛然!”

徐沛然置若罔闻,杜月白倒是一个闪身主动与他拉开距离。

“徐沛然,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不需要你这样,你现在做什么我都不会领情,管好你自己就够了。”

徐沛然有点意外这个时候杜月白还是不忘着她的代理工作和代理师的身份,放柔了语声说:“你领不领情是你的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握住了杜月白的手,热烫的温度灼得杜月白挣动起来。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来搅浑水雪上加霜陷我于不义?”

“我……我只是在对自己的心负责。”徐沛然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它告诉我它对你百分百信任,对你百分百支持,不愿意看到你受半点委屈。我只是顺从了它。”

杜月白简直想要尖叫,她可是第一次听到徐沛然说这么肉麻兮兮的话,怎么就赶上这种场合,还当着所有人的面。

“将来如果真相大白了,我还怎么回到这里,怎么在这个家自处?你真的为了我着想了吗?”

“我说过,我要离开廖家,不是装腔作势。你如果回来了很好,我为你高兴,我自己绝不会回廖家,也不会让你为难。可是现在——我看不得你这样被欺负,我做不到对一切无动于衷。我知道你现在需要——一个朋友善意的支持。”杜月白既然始终不忘自己的工作,那他也陪她演到底。

两个人默默相视,时间在这刻停止了流转。

杜月白先眨动了下眼睛,竟感受到了自己眼底流转的湿意,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彻底投降了,放弃了。为眼前这个傻瓜。

徐沛然察觉到掌心的软化,杜月白甚至微微地回扣住他的手。

“好,好,真没想到……”方淑娴哀叹一声,“是我看走眼了。既然如此,我收回之前的话,也顺了你的意,请离开吧,离开廖家。”她对着徐沛然指了指大门。

“妈。”

方淑娴抬了抬手:“你弟弟他确实不适合做廖氏的接班人。廖氏的领导者绝不能罔顾是非因私废公,更不会昏聩至此!”

徐沛然冷冷一笑:“当真以为我稀罕廖氏么?我回来就是为了小白,怕她在这里受了委屈。现在看还真是来对了。既然这里容不下她,我更加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廖泽示意徐沛然少说两句,徐沛然视而不见,捏了捏杜月白的掌心:“跟我走么?”

杜月白凝视着徐沛然,之前眼中浮动的泪花慢慢沉回眼眶,一双湿润的眼睛晶晶亮。

她没有说话,反而转身走向廖泽。

“你的礼物放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我想我没法当面送你了,提前说一句:生日快乐。”

廖泽有一刻的晃神,恍惚间眼前的杜月白真是自己的未婚妻,对自己情深意重,为自己受尽委屈。万万料想不到这个时候杜月白还能顾及这些细节,有始有终坚持着自己的代理女友身份,把戏演得如此天衣无缝。

杜月白一步步走向徐沛然。徐沛然拉着杜月白,俨然保护公主的骑士,提起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廖家。

“等一等。”廖泽出声阻止。

“阿泽,你要做什么?”方淑娴出言阻止。

“我现在脑袋是有些糊涂,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两边都是我很重要的人,你们各执一词……要命,我怎么最差的就是侦缉学!”

廖泽自嘲一笑,低头喘了一口气,他再抬起头来:“我还是相信你。我不认为你会是那样的人。我认识的杜月白聪明,勇敢,富有正义感。”廖泽的话越说越有力,露出信任的微笑。

杜月白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谢谢。”

方淑娴气得说不出话来,失了仪态一屁股坐了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廖家又到了一门访客。

方淑娴沉下脸色:“什么人?”这个时候来添乱。

管家躬下身通报:“是常欣蕙小姐。”

廖泽暗叫不妙,这回才真正头痛,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们都来不及通知常欣蕙。三个人目光交流,也只有随机应变了。

杜月白睇向廖泽,故意问:“她来做什么?”

经此一变,廖泽本来已对这样的演戏感到倦怠与疲惫,他甚至产生过动摇与后悔,但看杜月白如此认真,他也跟着打起精神,摇摇头装作毫不知情:“我不知道。”

方淑娴还在气头上:“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康朋问管家:“常小姐有说拜访的理由么?”

管家回答:“常小姐说是来给廖泽送生日礼物,还有说上次夫人有一条丝巾落在她那了。”

“妈,你们什么时候见过了?”

方淑娴目光一扫,和缓了脸色:“怎么,我做过什么还要向你报备么?人家大明星要还东西找人快递就是了,居然还亲自送上来,真是有心了,快让她进来。”

常欣蕙一袭玫红色的新款春装在骄阳下闪闪发光,踩着鞋跟七寸高的漆皮长靴,生生把停车位到别墅的这段路走成了晚会红地毯。到了门口她下摘了宽大的遮阳帽和墨镜,眼见廖泽三个人都杵在门口,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

她微微一笑:“三位这是特意出门迎接我吗?好热情。”

廖泽装作尴尬回避了杜月白气恼的眼神,对常欣蕙欲言又止:“你来也不和我先说一下。”

“有什么要打招呼的,送你个生日礼物还要商量么,还是你有想要的东西?”常欣蕙明媚的眼波悠悠****,用略嗔怪的语气说:“干吗不直接跟我说呢。”

这与之前沟通的剧情完全不一样,廖泽一时间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朝杜月白与徐沛然看去。

常欣蕙弯了弯眉毛,盈盈笑意在唇角绽出甜美的花蕊:“怎么,不愿请我进去?”

奖项加身,人气暴涨,自信与幸福让常欣蕙身上散发着亮丽的光芒,然而她的气势却不像一个多月前凌厉慑人,而是积淀出一种淡然的亲和,这种蓄而不发、骄而不傲的气质,为常欣蕙增添了不少亲和力。

再高难度的戏份她都能拿捏得当,何况眼下这场戏关乎她未来一生的幸福。

常欣蕙拿出影后的本事,杜月白主动接过对手戏的剧本,迎接挑战:“你来得真不巧,我和徐沛然有事要出去。”这话说得突兀又没逻辑,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她是吃醋。常欣蕙明白这是给她的暗示,她也注意到徐沛然手上的行李。杜月白不和,反而要跟着徐沛然离开,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情,常欣蕙略略不安,不动声色应对下去。

“你们出去和阿泽有什么关系?”她左看右看,“杜小姐和徐先生也过生日么?那我不知道,只备了一份礼物。”

“实在不敢当,让影后替我们备礼,你们知道么,常小姐在宾馆不慎留下的一根发带都被网上炒到了两万块。那常小姐亲自送的礼物不知道要多少天价了?”

两个女人的交锋暗流汹涌。作为第三个在场女人的方淑娴立刻就选择了站队:“什么‘出去’,不是赶着逃跑么?”

廖泽无奈地看了一眼方淑娴:“妈,这是家事。”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抱歉,打扰了你们的家事。”常欣蕙看起来真的很抱歉,一副马上要离开的架势。

“什么家事,是公事,”方淑娴站起来朝常欣蕙招招手,“客人为大,哪会要你走。那些要走的势必不是我们廖家的客人。”方淑娴眼神一瞟,示意管家让杜月白他们快走,自己亲自领着常欣蕙走向客厅。

方淑娴停一停步子:“阿泽,你是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呢,还是留下来和我招待客人?”

廖泽正为难着,气氛陷入尴尬。

方淑娴脸色一沉:“你可是主人。就连我都知道欣蕙荣登双料影后,工作肯定排得满满当当,还特意亲自上门祝福你生日。”

常欣蕙微笑说:“不要紧,阿泽如果是有正事还是办正事要紧,礼物我留下来请淑娴阿姨转交。反正,这回应该不会有人退递了吧?”

方淑娴故意装作奇怪,顺着常欣蕙的话追问下去:“什么退递?怎么回事?难不成有人不让你给阿泽送礼物么?”

“是啊。”常欣蕙朝杜月白看去,成功将剧情引回正路。

徐沛然碰了碰杜月白的肩膀:“我们走吧,不要让管家为难了。”两个人跟着管家离开,廖泽正要跟过去,被常欣蕙拉住了手。

“没看你妈妈那么生气吗?”常欣蕙凑过去小声地说。

廖泽迟疑了下:“我马上就回来。”还是转身随管家将杜月白和徐沛然送到了大门。

“我会向我妈和阿朋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争取能够拿到完整视频,也许就能帮你洗清冤屈。”

“就靠你了,一定要查出真相,我等你。”杜月白瞟了眼候在一边的管家,突然凑向廖泽,在他耳边轻轻说:“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吗?电话联系。”

杜月白松开廖泽,笑着说:“我等着你,亲自把我接回这里。好了,回去吧,可别让阿姨把常欣蕙给吃了。”

廖泽愣愣地点了下头,按下心头的狐疑,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