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洪芳大骂丘白华:“猪脑子啊,没事干你故意找事。”

丘白华自知理亏,不敢强辩,却又觉这骂挨得窝囊,毕竟是当着滟秋的面。洪芳这次没让滟秋回避,这让滟秋心里多少有了点感动,洪芳开始拿她当自己人了。

“再三说不要动张朋的脑子,你偏动。跟他耍,你本事大了啊。”洪芳又骂。

“顺三那狗娘养的,一日不低头,老子一日不放过他。”

丘白华说。

“就凭你?”洪芳鄙夷地笑笑:“我说你长点见识好不好,你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还有没别的?!”

丘白华不再吭声了,任凭洪芳教训。洪芳又骂了几句,问:“他们伤得厉害不?”

“都是轻伤,不碍事的。”丘白华说完,又补充一句:“他们也没占便宜。”

洪芳哭笑了一声,回头瞟了一眼滟秋,她的样子很无奈。

滟秋忽然觉得,丘白华变了,跟以前真是判若两人。

公司一直找不到方向,滟秋说的圈地虽然激动人心,但那真不是洪芳做的,洪芳对此很清醒。

她虽然急于想干出些什么,但还不至于急晕头。她冲滟秋说:“这个梦留着,将来你把它变成现实。”这么好的一个计划落了空,滟秋心里涩涩的,但她理解洪芳,地产这游戏太大,不是每个人都能玩得起的。加上丘白华又整天念叨着雪耻,要跟顺三决个高低,洪芳的心就更烦,对滟秋,就不像刚来时那么友好。啥事都有个度,那股新鲜劲一过,就都平淡。滟秋在三和,很快就成了闲角。

虽说洪芳没赶她走的动机,但滟秋自己却不能不想这个问题。

她知道,她也是手无寸铁的人,目前连杀鸡的本事都没,更甭说帮洪芳在商界杀出一片天地。但滟秋不甘心,整天都在瞎琢磨,渴望能琢磨出个道道来。

滟秋在大学学的是金融,对企业经营什么的,还是有一点感觉,加上这两年在夜总会听到的,看到的,综合起来,也不至于让别人把她说成白痴。再者,人只要对某事上了心,一门心思地钻进去,还真是能钻出个所以然的。

这天洪芳跟丘白华又吵了架,原因是为了刘星。

丘白华的判断没错,顺三果然在刘星身上没榨出油,白吃白喝的养着刘星,也觉窝囊,只好把刘星放了。

刘星回来后,跟谁也不说话,洪芳问他什么,他都拿沉默作答。洪芳在酒店为他订了一桌饭,说是给他压压惊,刘星摇头,不领洪芳的情。最后竟然收拾起东西,说要离开三和。

洪芳问他为什么,刘星说志不同道不合,还是分开的好。

洪芳见他说得认真,嚣叫起来:“刘星,你忘了当初怎么跟我承诺的,早知道你要走,我干嘛要租楼,干嘛要弄这么张扬,我还不如去下石湾卖**算了!”

下石湾是另一个世界,那里云集着天庆最廉价的村妓,她们是为码头上那些讨苦力的男人准备的。

当然也有一些夜总会的小姐,因为不听皮哥和顺三的话,被顺三手下扔到那里,还不容许离开。

顺三用这种方式给夜总会的小姐们敲警钟,这招还蛮管用的,没有哪个小姐不怕下石湾。下石湾三个字,对女人来说,既是耻辱又是狠命的疼痛。滟秋那次如果让小马褂抓住,指不定现在就在下石湾。

“跟我吼没用,我说过的,要干就干大的,可你非要立牌坊,那你一个人去立好了。”刘星说完,毅然决然走了,头都不回一下。把洪芳孤零零地扔在空空的办公室里。

洪芳像一头被人羞辱的野兽,把丘白华叫来,没头没脑就是一顿辱骂。洪芳骂人的样子真是可怕,甚至透了一股泼妇样,后来滟秋才知道,洪芳是伤了心,刘星离开三和,对她打击很大。

三和是她举了债,跟刘星合着创办的,洪芳要靠三和,为自己打一场翻身仗。可现在弓还没拉开,一支最最有力的箭却弃她而去!

丘白华再次提起张朋:“老板,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要想报仇,只有找朋哥。”

“滚!”洪芳把水杯子砸在了丘白华头上。“

老娘就是去下石湾吃X食,也不会投靠谁。”

洪芳骂出了极度难听的话。

洪芳后来跟滟秋说:“都怪我瞎了眼,干嘛要花钱把他捞出来,原以为他是一个有胆识有谋略的人,是个男人,谁知道他是这种烂货,就知道出卖自己。”

滟秋这才知道,丘白华提前出狱,洪芳是使了很大劲的,只是她不明白,洪芳为什么会看中丘白华?听洪芳说,丘白华在后山监狱是有名的刺头,入狱没几天,就做了狱霸,她正是看中他这点。但滟秋觉得不是,洪芳在丘白华的事上,一直对她撒谎。

撒去吧。滟秋现在对丘白华是彻底失望了,懒得理他,仔细想起来,她对姓丘的就从没抱过希望。

滟秋不是那种轻易就把希望寄托在哪个男人身上的女人,有个道理她懂,女人的身子可以给男人,女人的梦想却不能,要飞就得自己长翅膀。

滟秋去见周火雷。周火雷是滟秋以前的一个客人,在天庆地产界,也小有名气。周火雷的名字既有火又有雷,人却一点不火不雷,按滟秋的话说,他沉稳得让人压抑。

道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生意场上有点名气的,都要或明或暗地拜个码头,要么是皮哥,要么是张朋。

没有他们罩着,你在生意场上就寸步难行,吃不尽的苦头。

拜了,你就得有所表示,时不时的,要到皮哥或朋哥的厅子里去消费,加深加深感情。

周火雷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是拜一家,拜了谁就认谁是山头,他两边都有来往,既不亲密,也不疏远,按他的话说,做到位就行。周火雷去明皇消费,也跟别的老板不一样,别的老板是走马灯似地换人,恨不得去了之后把所有的小姐都搂过来。周火雷只认滟秋。

滟秋第一次给周火雷坐台,就觉这人不一般,后来果然验证了这点,周火雷的确不一般。他去明皇那种地方,不是找刺激,也不是玩小姐,他像给老师定期交作业一样,只是履行一种义务。滟秋请他跳舞,他不跳。滟秋请他唱歌,他说嗓子发炎。滟秋问:“那我们做什么?”周火雷说:“什么也不做,就聊天。”于是就聊。

滟秋关于地产界的信息还有内幕,一大半来自周火雷。

周火雷涉足这行很久了,如果他要是往大里做,早就大了,当龙头老大的可能都有。可他没做大。周火雷说:“在天庆这个地方,玩什么也别玩太大,当然也不能太小。小了,是个人就敢把你往死里踩。要是大了,所有的苍蝇都盯着你,黑的白的,全冲你来,树大招风就是这个道理。”

周火雷的生意不大不小,按他的话说,能养活老婆孩子就行。

其实滟秋知道,他是真人不露相,钱袋子鼓着呢,却从不张扬。见了任何人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笑脸,那是程序化的笑,不带任何感情,就跟滟秋她们的笑一样,没有实质内容,只是在笑。

滟秋给周火雷连续坐了半月的台,那个时候,周火雷的生意遇到了麻烦,人很低迷,天天晚上去夜总会,去了不让别人陪,只点滟秋。滟秋开玩笑说:“老叫一个人,你不腻味?”“我喜欢跟你聊天。”周火雷说。

说聊天其实是抬举滟秋,半个月里,都是周火雷说,她听。

周火雷是个喜欢倾诉的男人,他把滟秋当成了倾诉对象,后来他生意上的难关度过去了,人也振作了起来,他很感谢滟秋,说幸亏那时候遇到了你,要不然,那段黑暗他不知怎么度过。滟秋笑笑,滟秋的笑有一层亚麻的味道,很温厚,也很实在。

周火雷请滟秋吃饭,还送给滟秋礼物,有衣服,也有女孩子都喜欢的首饰,其中一件滟秋一直保留着,是一件玉佩,很值钱的。滟秋有种受之不起的感觉,可周火雷很坦然,他说:“好东西应该送给配它的人。”“我配么?”滟秋怪怪地盯住周火雷,感觉他的话里有别样的味道。“当然配,你是我的贵人。”周火雷说。“贵人?”

滟秋格格笑了起来,平生还是第一次有人拿她当贵人。

周火雷很认真地说:“小秋,你不能小看你自己,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只是可惜了……”周火雷没把话说完。“可惜什么,做了小姐?”滟秋替他把话说完,心里由不得地生出一层暗。

“也不,”周火雷摇头,“在我眼里,你从来就不是小姐。”

“是什么?”

“天使。”

滟秋忍俊不禁,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说她破鞋她能承受,说她天使,她真是受不起。

但周火雷硬拿她当天使,滟秋也没办法,由着他好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滟秋觉得周火雷爱上了她,真的,滟秋并不是一个浅薄的女孩,更不是一个想入非非者。

她对自己的处境,还有未来,清楚得很。女人跟男人不同,男人错了可以从头再来,错几步几十步都无所谓,女人不,女人只要一脚踩进泥水里,这一辈子,就脏到底了,再怎么洗涮,那层污垢也褪不掉。滟秋从来不对自己抱奢望,更不敢奢侈到谈爱这个字。

但周火雷的眼神硬是让她心里起了涟漪,一波儿一波儿的,怎么也平息不下去。滟秋觉得这种感觉很美妙。

但周火雷始终没越过那个界,其实出入夜总会的老板,不论大小,只要口袋里有票子,越那个界是很容易的。

滟秋有不少姐妹,就让客人们包着。她们在明皇是大家的,出了夜总会,就是客人一个人的。滟秋那时还想,如果周火雷提出来,她该不该拒绝?

周火雷没提,不但没提,连夜总会的基本功课都没做,他居然没碰过滟秋,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

他们干干净净保持了一年多的关系,周火雷就很少来了,看来他的难关是彻底度了过去。不过他给滟秋留了电话,还有公司地址,说滟秋哪一天不想在这种地方虚度,可以随时来找他。

周火雷的公司坐落在南岸区天台岗,南岸这些年才开发,周火雷在这里开发着两个小区,雷海花园一区和雷海花园二区。对了,周火雷的公司叫雷海地产,地产界的人不叫周火雷周老板,而叫雷老板,当然,像皮哥他们,则称周火雷为雷子。人家是老大嘛,想怎么叫人就怎么叫人。

滟秋称周火雷为雷哥哥,比别的哥多一个字,这多出的一个哥字,就是滟秋送给周火雷的礼物。

“雷哥哥,我在你楼下。”滟秋抱着电话说。

“是你啊小秋?”周火雷很意外,很快,他就奔下楼来。

滟秋冲周火雷笑笑,那笑有一种百合的味道。

周火雷上下打量着她,打量了好半天,才说:“真是你啊小秋。

”滟秋说:“不是我还能有谁,想我了吧雷哥哥。”

周火雷认真地说:“想。”

滟秋跟着周火雷上楼,周火雷四十多岁,他皮肤白,脸上又没皱纹,看上去蛮年轻的。周火雷穿一件米黄色夹克衫,灰色牛仔裤,显得精神。滟秋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以前那些日子,眼里感觉钻进了东西。

进了办公室,周火雷问滟秋喝茶还是喝饮料,滟秋说啥都想喝。周火雷笑笑,小秋你还是老样子。

滟秋说雷哥哥你也还是老样子,不,比过去更年轻更帅了。“是吗?”周火雷望住滟秋,滟秋就看见了周火雷两鬓间的白发,很扎眼。“悠着点啊,哥哥。”她由衷地说。

“没办法小秋,工程一个接一个,哥哥悠不下来。”

滟秋喝着柠檬绿茶,说:“我不在明皇了,逃了出来。”

周火雷说:“我听说了,前些日子我去过明皇,听他们说起了。

“是顺三?”滟秋问。周火雷摇头:“是一个叫芒果的领班。

“哦,芒果当领班了呀,小子挺能混的。”滟秋说,脑子里就浮上芒果那瘦瘦的头,还有两条罗圈腿。

“早就该逃出来。”周火雷坐下,点上一根雪茄。

周火雷爱抽雪茄,他身上总有一股雪茄味。“说说吧,有什么打算?”周火雷又说。

“瞎混呗,暂时跟着洪姐。”

“洪姐?”

“以前安庆县信用社那个洪芳,挺胖的。”滟秋说。

“是她啊。”周火雷的目光向上挑了一下。

“哥哥认识?”

“认识,还跟她贷过款呢,那是个耍家。”周火雷说,说完,想了想又道:“她老公是警察,人称黄牛。”

“警察?”轮到滟秋吃惊了,洪芳从没跟她提过老公的事,滟秋只知道她是个寡妇,怎么寡的,不清楚。

“她没告诉你?”周火雷又为滟秋打开一瓶芒果汁。

滟秋摇头。

“那是她的痛。”周火雷叹息一声,接着,他就跟滟秋讲了黄牛的故事。

黄牛真名叫黄石凯,之前是榆北区一名普通警察,因为办了几起有名的案子,受到上级重视,被提拔为榆北区刑侦大队副大队长。

此人是公安系统有名的一根筋,办起案来只认理不认人。

那些年天庆的黑社会才在起步阶段,打打杀杀的事常有。

上面为此很头痛,要求公安严厉打击。

榆北区成立打黑专项小组,黄石凯担任负组长。

有次黄石凯带人查歌厅,那歌厅是皮哥新开张的,位于大竹林街。黄石凯带人进入歌厅,正好跟皮哥撞上,皮哥要请黄石凯喝酒,被黄石凯拒绝了。皮哥不高兴,那晚厅子里有人出货,皮哥亲自赶来镇场子,黄石凯也闻到了气息,一声令下,就让手下进入包房搜。

皮哥怒了,扬言黄石凯敢扫他的场子,让他有来无回。

黄石凯想收拾皮哥的日子长了,只是一时找不到机会,一看皮哥恫吓他,心中有了数,一不作二不休,亲自带人去包房,结果就查着了五个吸白粉的,还有两对卖**的。出货的地方他们没找到,黄石凯不知道那厅子还有地下包房,让姓皮的蒙了。

黄石凯带着吸毒的人刚走,皮哥就将电话打到了区上。

天下的黑社会都跟上面通着,至少要在上面有靠山。果然,黄石凯的人还没回到公安局,电话就到了,要他放人。

黄石凯哪受得了这气,楞是顶着压力,将五个吸白粉的送进了拒留所。

这五个人中就有顺三的弟弟顺四,还有他的姘头毛妹。

黄石凯后来才知道,毛妹是榆中区人民银行行长的女儿,十五岁辍学,跟着黑社会混,最后混到了顺三怀里。

这案子表面看是黄石凯赢了,姓皮的这面又是交罚款又是找保人,最后才把顺四跟毛妹弄出去,其他三个则进了监狱,因为黄石凯楞是撬开了他们的嘴,在他们租住的地方查到了更多的毒品。但黄石凯跟皮哥的仇,自此结下,以后就再也没有化开。终于,在黄石凯又接连搞出几个大动作后,姓皮的坐不住了,扬言不除掉黄石凯,绝不罢休,他甚至放出风,以一百万买黄石凯的人头。黄石凯打黑打上了瘾,谁也把他劝不住,就连他的顶头上司哈大队长,也拿他没有办法。终于,事故发生了。

一次黄石凯带人追捕凶手,姓皮的三个手下到川坝子火锅城强行收取保护费,对方不交,双方打了起来,械斗中,姓皮的手下掏出自制火枪,将火锅城老板枪杀在众人眼皮下,而后趁车逃跑。黄石凯闻讯,亲自驾车追去。追到观音岩大桥附近,斜刺里猛然过来一辆货车,径直就朝他的越野车撞过去,车翻人亡,黄石凯殉职了。

货车司机最后以醉酒驾驶判了七年,但入狱没多久,就放了出来,黄石凯却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这还不算,姓皮的还觉不解恨,又串通信用社内部的人,蛊惑洪芳炒股,等洪芳上瘾后,有关方面派出稽查组,查安庆信用社的帐,洪芳私自挪用公款数百万,构成犯罪,锒铛入狱。

滟秋听得心一惊一跳,听完了,泪也就出来了。她说:“想不到,真想不到啊。”

周火雷深吸一口气:“是想不到,小秋,天庆这地方,邪啊。”

滟秋从周火雷目光里看到一股愁,忍不住就问:“雷哥哥,你还顺利么?”

“顺利,顺利啊。”周火雷苦笑了一声,透着一股子无奈。

滟秋便知道,周火雷其实不顺利,两鬓间的白发就是证明。

2滟秋找周火雷,还是为了洪芳。洪芳拒不同意投靠张朋,丘白华一提张朋,她就暴跳如雷,甚至骂:“你也走,你们全走,公司给我留下,看我撑得起撑不起?!”圈地搞房产,那个梦又太大,滟秋做不起,洪芳也做不起。

看到周火雷现在的样,滟秋更觉得那是在痴人说梦。

周火雷在房产界打拼近十五年,谈起这行来仍然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到让人害怕,何况她们。但是公司没有业务又不行。

听了周火雷的话,滟秋才明白洪芳为什么要开公司,开公司又为什么那么慌张。复仇,洪芳肯定是想复仇。

周火雷说,黄石凯遭遇车祸后,一度时期,有人从中阻挠,连因公遇难都不算,英雄称号就更不可能。

有人说他不是在执行公务,因为没有人给他下达过执行任务的命令,黄石凯那天追捕凶手,也确实是临时行动,他的同伴都不知道。洪芳为此事很恼火,一度时期都闹到了天庆市长那里,后来上面勉勉强强给黄石凯定了个因公殉职,但英雄二字,他们就是不肯恩赐。洪芳还要闹,自己的麻烦来了,一场风波卷起,洪芳由信用社副主任变成了阶下囚。

洪芳不是为自己复仇,她自己是活该,管不住自己的手脚,罪有应得。她是替丈夫,黄石凯死得太惨,也死得太不公平。

凶手逍遥法外,幕后一手遮天,这口气她咽不下。

但咽不下还得咽,谁让她势单力薄无法与其抗衡呢。

洪芳急着开公司,就是想让自己变得强大,她也算是个苦心人,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复仇。

这个世界,复仇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你的脑子残得跟丘白华一样,认为拜个码头就可以把整个世界的恩仇了掉。

码头是个无底洞,一脚踩进去,再想拔腿出来,那比登天还难。

滟秋把来意说给周火雷,周火雷沉吟半天,道:“难啊,小秋,现在遍地是手,伸进哪一行都难。”

“不难我就不来找哥哥了,哥哥你就帮帮我们吧,洪姐急得都要开锅了。”

周火雷不语了,他从滟秋眼里看到了危机,这是个轻易不求人的女孩,周火雷跟她那么久,她都从没张口求过周火雷什么,现在她来了,就证明这事真是难住了洪芳。再者,洪芳对周火雷有情,当年他的资金链断裂,四处求情下话,遭遇的都是冷漠,眼看就要跟放高利贷的人张口了,是洪芳解了他的困,一次贷给他五百万。这情他一直没还,欠着,现在该还了。

但地产这行,洪芳绝绝不能进来,周火雷了解洪芳的脾气,更知道她的个性,那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更是个敢把锅翻过来冲底砸烂的人,天庆地产界鱼龙混杂,四处伸着黑手,稍不留神,你就被人黑了,黑了还没地方说。

周火雷这次拿到的地,地价就在原来预估的基础上翻了两番。

为什么?有人专门做起了托,跟土地部门联起手来,榨地皮的油。一块地本可以一千万拿到,但有人楞给你喊两千万,喊三千万的都有,除非你听从他们的,按他们的指令行事,这地才能到你的手。否则,那块地宁可荒着,你也是干瞪眼。还有水泥、钢筋、砖,包括劳动力,现在都是分了舵的,一行有一行的霸头。

洪芳那性格,进了地产界,不碰得头破血流才怪。周火雷想着,脑子里忽然一亮。

“有个生意能做,但不知你们老板放得下放不下架子?”

“她还哪有什么架子,她现在见钱就肯喊爹。什么生意,哥哥快说。”滟秋兴奋了。

“肉。”周火雷咬了下牙,吐了一个字。

“肉?”滟秋纳闷,这可太出乎她意料了。

“小秋,你还记得不,以前我跟你提过一个叫阿金的广东人?”

滟秋皱皱眉,旋即展开:“记得,你说过你们关系挺密的。

“是的,阿金是个忠厚人,帮过我的忙。”

“肉跟阿金有什么关系?”滟秋有点失望,觉得周火雷不像是在诚心帮她。

周火雷说:“阿金以前动过一个脑子,还差点跟我联手干起来。小秋我问你,天庆这地方什么人最多?”

“当然是没钱人了。”

“不是那意思,我问的是哪个行业的人最集中。”

“我想不出,我连天庆有多少行业都搞不清楚。

我就知道男人和女人,有钱人和没钱人这两种区别。”

“学生,小秋,学生。”

“学生?”

“是啊,天庆有十几家大学,还有职专、职业学院什么的,加上大大小小的中学,这个数字吓死人。”周火雷有点兴奋。

“这跟洪姐有什么关系?”滟秋越发失望,周火雷越说越远,她都懒得听了。

“有关系,小秋,学生都得吃肉,要是能把这些学校的食堂抓到手,你就是想发天大的财,也能发起来。”

“食堂?”滟秋脑子里闪了一下,忽然就跟着兴奋:“对啊,我咋没想到这层。”

“重要的是,这行从来没人插手,谁都没把它当生意。

你想想,天庆是养猪大省,如果能把教育部门的路子打通,再跑跑学校,成立一个专业供肉基地,进而形成垄断,这生意,就大得没边了。”

“是大,真的很大。”滟秋兴奋地叫。她眼前铺开一张网,这网里全是吃肉的学生,而供进学生嘴里的肉,都来自他们三和。这目标真的很宏伟,滟秋激动得都有些坐不住了。

周火雷又说:“现在天庆各行各业都让第三者伸了手,他们是山大王,独独这行,没有人看得见,要干就趁早,等人家醒过来,就没你插脚的地方了。”

滟秋重重地嗯了一声,感谢的目光冲周火雷投过去,周火雷释然一笑,其实这脑子他早就动过,当年阿金跟他提起时,他着实把阿金称赞了一番,夸他有脑子,但阿金后来惹恼了张朋,张朋收保护费,阿金就是不交,最后他的水产店让张朋手下砸了,车也让烧了,阿金要跟张朋打官司,周火雷阻挡不住,结果有一天,张朋亲自找上门,手里拿着一张欠条,是阿金以前在广东做生意时欠人家的钱,阿金早都忘了,那还是老早的事,他的债主早就出车祸死了,阿金也没就没想着再还。没想张朋把这事挖了出来,还拿来了欠条,可见他费了多大的心。张朋把欠条往桌上一扔,问:“是还钱还是上法庭?”阿金当时低估了张朋的势力,根本就没想到张朋就是专门靠替人讨债讨出名堂来的,更没想到从广东到天庆,张朋都有自己的生意,也有自己的眼线。他无所畏惧地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结果,张朋真就把他的命给拿走了。后来阿金老婆跑来打官司,打了一年多,张朋让手下顶罪,以过失杀人罪判了十年,阿金老婆前脚离开天庆,顶罪者后脚就出了狱。

周火雷向学校进攻水产和肉类以及各色蔬菜的计划便落了空,没想,时隔多年,周火雷把这个计划移植到了洪芳身上。

洪芳一听,大喜。世上的事就这么巧,洪芳的父亲以前就是榆北区教育局长,后来官到榆北区政协副主席,算来,榆北教育界,洪芳还是有不少关系,老爷子一辈子别的没干好,但提了一批人,不少人现在都在教育界挑大梁,不是区长就是校长。高校虽然跟地方没有关系,但毕竟是教育这棵树上的,盘根错节,用心细挖,也能挖出不少关系来。

跟周火雷的想法一样,让洪芳兴奋的,是截止目前,还没有人把这一行看在眼里,人们都盯着大生意去了,包括皮哥和张朋,反把如此挣钱的一个行当留给了她。

“干!”洪芳丝毫都没犹豫,咬牙切齿地冲滟秋说了一声。

滟秋如释重负,她总算替洪姐办成了一件事。

洪芳要请周火雷一起坐坐,让滟秋做中间人,周火雷居然拒绝了。他说:“一起坐就没必要了,这样吧,我把运作该项目的具体想法还有步骤大致写了写,你把这个给洪老板,权当做个参考。”

洪芳看完滟秋带来的厚厚一沓方案书,感慨地说:“高人啊,我洪三要说见识的人也不少,自恃也有几分能耐,但跟他一比,我这点墨水还有能耐,怕连哄幼儿园的孩子都不够。”

“他真不愿见我?”洪芳又问滟秋。

滟秋婉转地说:“不是不愿,雷哥哥最近好像有心事,你也知道,他不是那种太善张扬的人。”

洪芳笑笑,她一开始还以为周火雷拒绝跟她见面,是嫌她底盘太轻,摆不到桌上。后来一想不是,周火雷不是那种人,如果嫌弃她,就不可能点灯熬油为她拿出这么一份方案来,人家毕竟是身价上亿的人物,不是花几千块钱就能哄得屁颠屁颠转的小记者或策划公司小经理,那么为什么呢?洪芳思来想去,终于把症结找到了。

他是怕。不是怕她,而是怕姓皮的和姓张的。

周火雷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主意是他出的,这思路是他给的,他还想做一个老实本分的周火雷,不惹是非,不露野心。

明白这个理,洪芳心里就不只是感慨了,什么味也有。

她冲滟秋道:“把这个放好,这就是我三和将来发家的秘笺。

你转告雷老板,我洪三欠他一个人情,将来我洪三要是出息了,一定还给他。”

洪芳开始认真对待这件事,滟秋这才发现,洪芳绝不是一个胸大脑残的人,她敢于花两百万租一幢楼开公司,的确有她的深谋远略。

这女人表面上看上去粗,男人似的,对什么都大大咧咧,可一旦目标确定,真要实施,她马上变得谨慎,变得仔细。

这天她把滟秋叫去,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口气说:“秋子,姐跟你商量一件事。姐当初把公司取名三和,就是希望能跟刘星和华仔和和睦睦,在天庆打一片天下。”

滟秋说姐我懂,你不用再解释。洪芳摆摆手:“

秋子你先别急着插话,容姐把话说完。”滟秋便闭了嘴,认真地听洪芳说。洪芳叹一口气,道:“现在刘星走了,姐不怪他,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姐难的是,刘星一走,公司就只有我和华仔,三和名不副实,姐的意思,想让你加入进来,就算帮姐一把。”

滟秋赶忙摇头:“姐这怎么成,就这助手我都当得胆战心惊,哪还敢再抱企图。”

“秋子,姐没亏待你吧?”洪芳一本正经。

“没,姐你千万别这么说,你再说,秋子就没脸再在三和待了。”

“那你为啥不答应姐?”

“姐……”

“秋子你甭拒绝,也别答应得太快,姐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想想,姐不让你入股,姐知道你没钱,但你有智慧,还有姐身上没有的东西,这些比钱更重要。姐现在需要人,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姐只想让你留在身边,跟姐一道闯天下。”

“姐……”

“好了秋子,姐说过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如果你还不答应,就算姐这些话白说了。”

洪芳把滟秋逼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说实话,滟秋不想离开三和,更不想离开洪芳。三和的这些日子,是她有生以来最最快乐的日子,也是最最有收获的日子。

想想当初大学辍学,她是何等的**澎湃,仿佛只要到了北京,她就能成歌星,一夜间家喻户晓。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她除了遍体鳞伤,泪痕斑斑,还有什么?

是洪芳把她从深渊中拉了上来,给了她温暖,给了她信心,也给了她新的生活。现在,洪芳又把一个更远大的目标呈现在她眼前,把一个更好的平台提供给她。但是滟秋不安,真的不安。

跟洪芳比起来,她真是太弱小,就是跟丘白华相比,她也没资格平起平坐。一旦答应,她就是三和的第三股东啊。

钱的问题抛开不谈,单是资历和胆略,她就差了一大截。

滟秋拿不定主意,但又舍不得这机会,跑去找周火雷。

周火雷听完,面色温和地说:“你自己怎么想?”

滟秋如实说了。雷哥哥面前,滟秋向来有啥说啥,从不隐瞒,她把自己的顾虑、

担忧还有希冀一并儿道给了周火雷。周火雷说:“

既然你离不开三和,那就一块儿干吧。”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谁也不是生下来就能当老板,小秋,你年轻,年轻就是资本。”

“这资本不能当饭吃。”滟秋说。

“该当饭吃的时候就要当饭吃。”说完,周火雷又觉这话说得唐突了点,解释道:“小秋你别误解,哥哥不是让你拿年轻去当饭吃,哥的意思,年轻就意味着能拼,也能输,输了大不了重头再来。”

“这不是输不输的问题,我是觉得连输的资格都没有。”

周火雷想了想,道:“小秋,这事能做,对一个想干事的人来说,不要太计较去干什么,干什么只是过程,你心中有目标,目标才是你要追求的。”

滟秋点头,周火雷又说:“你是学金融的,原始积累四个字你应该懂,你就权且把它当做热身的机会吧。

对了,洪老板如果一定要你入股,你也不必为难,可以跟我说。”

“不,这绝不行。”滟秋慌得,就差从门里逃跑了。

周火雷欣然一笑:“我说小秋,你如果拿哥哥当外人,哥哥也没办法。哥哥不白给你,只是借,等你赚了钱,连本带息还给我。”

“要是妹妹亏了呢?”滟秋很认真地问。

周火雷自信地说:“小秋你亏不了,这点哥哥有绝对的把握。”

滟秋带了五十万去见洪芳,答应跟她干。丘白华大惊,问滟秋钱从何来?滟秋说不用你管,反正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丘白华讨了没趣,站一边不吭气了。

洪芳轻轻把钱推一边:“哪里拿来的原还到哪里去,姐不要你的钱。”

“你不是说要一起干么?”

“我就要你一句话,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钱的事果然不用滟秋操心,一周后,洪芳弄来了钱,三百万。洪芳说:“能不能干成事,就靠这三百万了。”

丘白华有点不好意思,他本来答应也要弄钱的,可弄了一周,一万也没弄到,这阵见洪芳一下搞了三百万,既惊喜又纳闷:“老板,咋弄的,说说,我们取点经。”洪芳说:“银行开着,没人挡着你。”洪芳这是气话,丘白华养成了一个思维定势,一遇事,首先想到的不是正常渠道,而尽动些歪脑筋。

这次看来,他的歪脑筋没动成,有点气馁。滟秋知道,洪芳虽然蹲了一次大牢,但她金融界的那些关系还没失去,她过去也是金融界的女强人,路子野得很,人际关系更是野得没法说,只要她张口,肯定有人帮忙。

钱有了,接下来开始分工,洪芳说,她跟滟秋跑上面,尽快打通教育部门的各个环节,包括跟学校方面接触,力争把这些山头攻下来。洪芳这方面有强势,她肯定要打老爷子的牌。

洪芳让丘白华带着谢子玫和林安东跑下面,具体就是寻找货源,建立长期而又固定的合作关系,最好找肉联厂什么的,这样省事。谢子玫是洪芳招的财务部经理,人也长得漂亮,嘴巴子挺会说,一双眼睛黑扑扑的,挺招人爱。小丫头挺年轻,跟滟秋岁数差不多大,说是洪芳以前一个同事的女儿,大学学的是商贸,之前在天庆一家国企干,是洪芳死缠硬磨挖来的。林安东是洪芳老公黄石凯的弟子,榆北区公安局以前招过一批编外警员,也就是聘用制那种,不在警察序列,但却干着警察的事。林安东一直跟着黄石凯,黄石凯特欣赏他,说这小子天生就是一块好料,最适合他的职业有两个,一个是贼,另一个就是警察。

幸亏他被招进了公安局,要不,榆北定会多出一个江洋大盗。

黄石凯那次追捕凶手,就是林安东提供的消息,当时他正好在那一带执行任务。黄石凯惨遭车祸后,林安东甚是悲痛,他跟着洪芳,前后奔走了一个月,算是领教了这个社会的坚硬,后来洪芳锒铛入狱,对林安东打击很大,心中的两颗太阳同时殒落,林安东承受不了,他辞了那份曾经热爱的工作,变得消沉。

洪芳在后山监狱服刑,林安东一开始每周都去探望,去了就说些愤世嫉俗的话,洪芳劝他不要这样,要论愤世嫉俗,他还没资格,他应该振作起来,给自己找条活下去的路。

后来林安东不去了,果真做了贼。黄石凯的话没错,林安东一做贼,马上就让别的贼逊色,加上他又干过一阵编外警察,对警察诈唬贼的那几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此他做多大的案,警察都拿他没办法。

等洪芳两年后从监狱里出来,林安东不仅有了房,车也开上了,一辆四十多万的别克。林安东说本来可以买辆更好一点的,反正就是多辛苦几趟的事,又觉贼这个行当不能太张扬,不能跟警察比着活,还是低调点好,才选择了别克。

洪芳哭笑不得。洪芳要开公司,第一个就想到林安东,一是林安东重情义,这个世界上重情义的人越来越少,就那么几个,好像还都搅在黑社会里,这让洪芳很伤感。

二来洪芳也怕林安东做贼做久了,做上瘾,那很麻烦,天下的贼下场无外乎两个,一个是被警察抓了坐牢,另一个就是被人打死。这两个结果洪芳都不想看到,她希望林安东走一条不被警察抓住也不被人打死的路,那就是跟着她开公司。林安东呵呵一笑,说:“行啊,嫂子说干啥我就干啥,反正我这条命,迟早是要给你们的。”

“胡说!”洪芳黑了脸,她不希望林安东油腔滑调,说什么都没正形,再说黄石凯惨遭不测后,洪芳对命这个字特别敏感,也忌讳。“往后说话,正经点。”

她警告林安东。

“我说的是真,大哥走后,我忽然觉得,活着其实很没意思,如果不是偷给我带来一点点快乐,我真他妈跳江了。”

“又说晕话,再这样,嫂子不留你。”

“不说不说,以后再也不了,嫂子要创业,怎么也不能没有我。”打那以后,林安东真就不乱说了,他做事其实有板有眼,更多的时候,要比丘白华强,只是洪芳对丘白华有另一种感情,这感情让滟秋也很不理解,后来滟秋才知道,他们是狱友,狱友两个字,比战友更值钱。

洪芳让林安东跟着丘白华,就是怕丘白华再犯贱:“给我盯紧点,别让他惹事,公司现在经不起折腾。”

林安东说明白,然后就像跟班一样跟着丘白华出去了。

洪芳长长吁口气,回过身来,有点茫然地望了一会滟秋,然后说:“走吧秋子,接下来,就看你我的了。”

3滟秋万万没想到,烧香拜佛会这么艰难。原以为,她跟在洪芳屁股后面,象征性地到领导们那儿走一圈,送点礼说点好话,事情就解决了。哪知两条腿迈出去,陷在里面就抽不回来。一个月下来,码头是拜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领导也见了二十多个,喝酒喝得滟秋脚脖子都红,每次去卫生间,都能尿出一股酒味。

原先备好的一百个礼包像一百只鸽子,扑扑扑飞进了别人口袋,可连一个山头都没攻下。

榆北区教育局长任熊年原是洪芳父亲的下属,洪芳父亲担任教育局长的时候,他还在下面一所中学教书,是洪芳父亲把他一步步培养上来的。

洪芳一开始还把宝押在他身上,哪知一月跑下来,最大的阻力就出在了任熊年这儿。

洪芳气得说:“这头猪,真不知道他要啥。”

“还能要啥,明摆着的事。”

滟秋回味起任熊年色眯眯的目光,身上起了一层疙瘩。

两次酒桌上,任熊年都趁势捏住滟秋敬酒的手,那只肥嘟嘟的猪手捏上去,如同一只老苍蝇粘在了手上,非常难受,滟秋还得陪着笑。后来有一次,任熊年就公然说:“这个妹妹好像在哪见过,我说洪芳,你不会把那种地方的小妹带出来做助手吧。”

气得滟秋差点就把酒泼在这头肥猪脸上。

“他休想,这头喂不肥的猪。”洪芳骂,洪芳知道滟秋在说什么。

“姐,他已经够肥的了,我敢打赌,他肚子里是一肚子色油。”滟秋开起了玩笑,滟秋不愿愁云老是盖住洪芳的脸,那张脸再要是阴下去,就该结冰了。说完,又叹息道:“真可惜了那些女教师。”滟秋已听说不少任熊年的事,都跟色有关。这家伙以调动工作为名,糟蹋了不少女教师,那些女教师也真是,明知道他是色鬼,还硬往他怀里钻。

“想脱老娘的裤子,门都没有!”洪芳恨恨道。

滟秋扑哧一笑,任熊年想脱的,根本不是洪芳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