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中绝大部分摄影作品由Rita拍摄。

岛屿给了我一个绚丽的早夏。明亮的稻田,黯淡的梦境,无尽的海岸。被风撕碎的云朵,散乱飘浮在天际。

整段旅途,心情都似云彩离开天空,只剩下湛蓝。每一天的开始,晨曦就如一只手轻轻拂开灰尘那样,褪去昨夜的梦。迎着朝阳醒来,生气蓬勃地准备出门。直到傍晚,望着天空和大海恋恋不舍地分手,我才肯静静离开。

环岛旅行,我感觉我们的脚步一路都跳跃在陈绮贞的旋律上,那种小清新小文艺的美好感觉,从来没这么真切过。在缓缓回述着《童年往事》的《悲情城市》,探访《牯岭街少年杀人案》,寻找《艋舺》,搭乘《海角七号》出航……在这《最好的时光》里,透过一扇《蓝色大门》望见那些无法被忘怀的《盛夏光年》,一切都是《不能说的秘密》……

喜欢台北西门町的红楼。喜欢“北一女”的姑娘们身穿墨绿色校服衣裙,三三两两回家。喜欢印着“某某国中”的帆布书包。喜欢全台湾的7-Eleven便利店,里面的思乐冰、便当、关东煮以及蒸包实在是美味到极点,连派送的印花都那么可爱。

喜欢高雄的美丽岛地铁站,偌大一间创意集市里卖青蛙布书的画家。喜欢那儿的夜市,吃到了一种非常特别的蚵仔煎包。喜欢垦丁的海:蓝得像上帝造物时太偏心,或者太粗心,把颜料盒里所有的蓝色都倒进了垦丁的海里。

喜欢九份的老街,有一家卖陶笛的店铺,各式各样小鸭子小奶瓶小飞机等造型的彩色陶笛,摆满柜架。男主人欢快地吹着童谣,笑得一脸灿烂,吸引无数游人驻足。更喜欢金瓜石,一座日据时代的金矿遗址,现已是地质公园,山远水长,天高风轻的样子。

喜欢花莲的山,太鲁阁壮丽的峡谷魑魅而陡峭,燕子在岩洞里成片飞鸣。

|台北艋舺|龙山寺|二〇一〇年

|台北西门町|红楼|二〇一〇年

|台北红楼|剪纸创意铁艺|二〇一〇年

然后是海,各式各样的海—巉岩石岸的海。泥沼滩涂的海。细白沙滩的海。

阴霾欲雨的海。晴空万里的海。皓月星稀的海。

污浊秽败的海。清透无杂的海。

堤围桎梏的海。自由奔放的海。

暴戾乖张的海。柔涟静漪的海。

雪青。三青。群青。靛青。

青蓝。冰蓝。碧蓝。靛蓝。蔚蓝。酞菁蓝。深蓝。普蓝。

蓝灰。浅灰。铅灰。深灰。

灰赭。灰黄。

海以它万千的形态、性情、颜色,类比了我们人类的一千零一种孤独。说起孤独,我就想起郭珊写的:

“在我的少年时代,我也曾像普鲁斯特一样,把一切无以名状的感伤,定名为孤独;像永井荷风一样,为雨夜啼月的杜鹃,阵雨中散落的秋叶,落花季节风中的钟声,日暮时分山路途中的雪而陷入惘然。许多年后,我才意识到它不仅仅是一种倏忽而至的感觉,它一直都盘踞在灵肉的泥土深处,是药,亦是毒。

于是,我渐渐变成一个孤独的收集者。气态的、固体的、天然的、人工的、个体的、普世的、初生的、腐坏的、慈悲的、险恶的、迷人的、丑陋的、坦然的、狼狈的、愤怒的、哀鸣的、高傲的、卑微的……唯一没有对应物的,是它的绝对性,毫无相对可言。你可以在他人的目光面前,任意伪装孤独的呈现方式,却无法在孤独的注视中,伪装成他人。”

人言,若心存迷惑,应当登高。而我想,如果胸中积郁,则应该望海。

望海,如同与自己的孤独面面相觑。如果拥有了直视而不回避的勇气,海一样的孤独便终会退潮,留下一片宁静的蓝。

宁静如飞燕草,孩子的沉睡,墓碑,或者一段不再惊动心意的记忆。

淡水,台北郊。淡江入海,沼泽泱泱,成就了一大片红树林。沿着红树林保护区的木栈道一直向西走,迎面灿烂斜阳,照得人眼光昏昏。终于日头落入西天,云彩绛红一片,光色柔和下来,如美人迟暮。

整个栈道两旁都被葱葱郁郁的红树林掩映着,与视野齐平,满目皆是墨绿的灌木枝叶。我有种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困惑,趁着四下无人,大胆地爬上了木栈道的扶栏,想看看远方。等我颤颤巍巍直起身体,才发现自己站得那么高了,而眼前的壮阔令我屏息—天静无风,墨绿的大片叶海,广阔直抵岸边,一群白色的鸥鸟,蜻蜓点水般,站在叶海之巅,像练就了绝世轻功的白衣侠客,立于竹尖,身姿轻盈地随着枝叶微微起伏。

淡江中学含淡江高中与淡江国中,占据了一整小座山丘,校园后山上还有外侨墓园。

八角塔是该校的建筑名片之一,1925年由该校几何老师教士罗虔益设计。八角塔结合中国宝塔和西方拜占庭式风格,三塔环护青翠的前庭,中间开椰林道通正门,正门以砖面和粉面红白交替,非正门以观音石雕出雀替和宫灯,上面写着的校训取自《圣经》,令我印象深刻—信望爱。

校园青葱,蓊郁成林,少年们在球场上打球,林荫道上三两走过穿着校服的女生,浅灰衬衣,深蓝短裙,白袜皮鞋,小雅娴静,像这满眼的绿荫一样,惹人清凉。

在如此美丽的菁菁校园,若不经历一次青涩初恋,真是有枉青春一场。

|垦丁|佳乐水|二〇一〇年

|垦丁|鹅銮鼻|二〇一〇年

|花莲|七星潭|二〇一〇年

《海角七号》的拍摄地—恒春镇,是离垦丁不远的一个地方。在垦丁、恒春,有好多好多的纪念品店,每一家都有关于《海角七号》的小东西。我们在恒春镇,找到了阿嘉的家,那已经是一个纪念品摊,卖很多有关《海角七号》的东西。我诧异地拿起一枚钥匙扣,上面写着“操你妈的台北”!我一脸疑惑地问身边的朋友:“这个是?”她说:“电影台词啊!这是男主角的第一句话。最后一句是‘留下来,或我跟你走’。”

晚上回到民宿,就赶紧把电影看了一遍。原来这是一个深情的故事。

留下来,或我跟你走。

高雄的电影图书馆,楼梯侧壁上挂着一幅幅台湾电影人的相片。像日本有小津安二郎那样,台湾有侯孝贤。他的代表作之一《悲情城市》曾在九份取景,而我去的时候,却再看不到一丝悲情了。

九份倚山面海,宁静祥和。站在镇口俯瞰远景,山海一色,轻烟浩渺。令我想起苍山洱海的大理。

传说在清初之际,在陆路尚未开通之时,九份只是九户人家散居的偏僻山村,因为与世隔绝,外出不便,所以人们轮流出山,换购生活必需品和渔货时,每一次都要带九份。渐渐的,就有了这个地名。

可是而今的九份已经没有什么偏远古气可言,商业化潮流无孔不入,满街都是摩肩接踵的游客,跟着举彩旗的导游钻来钻去……街道两边的店铺,店员泼辣热情地叫卖个不停。

若不是还有濛濛山雨,袅袅烟云,九份的韵味大概无处可寻了。那日九份落雨纷纷,对一座古镇来说,应景很美。我想起这里离基隆很近,而基隆,高中课本上学过,是全台湾年降水最多的地方。

|台北淡水|淡江高中八角楼|二〇一〇年

|台北淡水|淡江高中|二〇一〇年

|高雄|西子夕照|二〇一〇年

|高雄|西子夕照|二〇一〇年

|高雄|英领事馆遗址 二〇一〇年

|台北周边|九份/《悲情城市》外景地|二〇一〇年

|花莲往台北|沿途海岸|二〇一〇年

|台北周边|金瓜石神社鸟居|二〇一〇年

|台北周边|夜下九份|二〇一〇年

是日大雨,我们逛完九份,时间尚早,不甘心打道回府,又冒雨搭车去往金瓜石。后来证明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甚为惊喜。

甲午战争之后清政府割让台湾,开始了台湾历史上的日据时代。金瓜石是日据时代的一座金矿遗址,而今已经停止采矿,作为旅游景点,建立了金矿博物馆,连当年作为职工宿舍之用的日式四连栋,都经过翻修重建,用于参观。现在矿山上是一座地质公园,还有日本神社遗址。日本人一样很迷信,建造这座神社,以求金矿平安运营,盈利丰收。

而今神社只剩下些许遗迹。沿着山路上行,林木豁朗,神社的木质鸟居兀然伫立在青山莽林间。鸟居前,两座刻着“奉节”的石灯,默默守护。站在高处向下望,别有一番风味。

美,只在而今闲情逸致下才能得以欣赏。若是当年,矿工们在艰苦条件下劳作,开采金矿进行加工,忍受非人的虐待,如此辛苦,哪有一丝心情观赏山景。

风云诡谲的时代已过去了。友谊归友谊,历史归历史。

我们在路上,静静的。所谓,旅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