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小姑娘,周围又都是报社的记者,再如何先出手,也不可能把人怎么样,她只是推了一下而已,一个男子便将她拦住了,摄像机不知道手滑还是怎的,砸在了唐诗的额角上。
一瞬间而已,鲜红血液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而她还不自知,抓着拦住她的那个人,不住声地大喊:“你是胡说的!你们都是胡说的!”
唐诗……一向都是柔顺乖巧安静的女孩子,像眼下这种尖锐的样子前所未见,她眼神几近疯狂,挣扎之间连指甲都裂开了,一些血丝渗出来,眨眼间便分外狼狈。
“我没有……我很好……”一句一句重复,唐诗环视四周,快要绝望。
这一生,这么孤立无援的时刻,她也曾真真切切感受过一次,那时候家里人说了几句稍重的话,国外秘密请来的名医也宣布她不治,那个时候,与现在是有些像的。
警车到了,继而救护车也到了,十里路口越发热闹,警戒线拉了起来。
记者口中不停喊着“唐小姐”,警察听了倒也明白,拿出酒精检测仪要她配合,唐诗已经快要疯了,怎么可能配合,她不住地往车后退去,人群却寸寸紧逼,更何况眼下这种情况,她驾车伤了人,警局是必须要走一遭的。
“唐小姐,还请你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事情怎么样,我们都会调查清楚的。”现如今,唐诗的身份再棘手警方也只能公事公办,毕竟记者与人民群众都在看,这事儿并不简单。
说话的人是一个中年男子,警局里混了许多年,早就是老油条了,他眼见唐诗这样也着急,话说间伸了手就去拽人,唐诗现在一颗心都是乱的,神智也糊涂,她下意识阻止任何人的靠近。
周围的一切都百般危险,只有她脚下的方寸之地才是安全的。
不顾裂开的指甲,唐诗死命地挣脱,嘴里说的话已经变成了“我不能给唐氏丢人,我不能让爸妈失望”这般了。
场面混乱,围观的行人也越来越多,眼看着街道就要水泄不通,恰巧梁渝的车子也从这里路过。
外面围了那么多人,梁渝想不注意都难,他皱了皱眉心问小郭:“出什么事了?”
小郭也分不清,人太多了,还有一群记者,看样子不像小事:“好像是交通事故,可能有人伤了,警车救护车都来了。”
这个时候,梁渝的车距离现场还有一小段距离,前方拉起的警戒线摆明是过不去了,小郭正琢磨着调头,不知怎么人群晃动的一个空隙里,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咦?”他惊奇。
“怎么了?”紧紧蹙着眉,梁渝这会时间愈发觉得胸闷气短。
小郭不太敢说,他生怕是自己一时眼花,但梁渝已经问出来,他也不好不答:“好像……好像看到了唐小姐。”
心一紧,梁渝脸色骤变,他顾不上考虑小郭话里的真实性便下了车,那时候小郭根本还没有停车,索性车速缓慢,他相安无事。
疾步接近那人群,梁渝撩高警戒线钻进去,他拨开层层人群,真的看到了唐诗……
那是他想要时刻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啊,被三五个大男人拉着,凄厉的嗓音已经变了声,额头上的血染花了衣服,一双大眼里满是绝望,在看清她的那一瞬,梁渝几乎喘不过气,胸腔内酸涩的似要炸裂开来。
数秒而已,他却觉得自己煎熬了许久,倏地暴怒:“放开她!”
惊天的一声吼,其中蕴藏了多少怒气显而易见,几个警察听到这一声下意识松开手,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呢,那身材高大颀长的男子已经快速走近,接着紧紧抱住众人的焦点。
“没事了,别怕……没事了。”搂着她,梁渝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叠声安抚她。
此刻的唐诗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可稀奇的是她居然还记得他的怀抱他的声音,眼下,梁渝轻轻浅浅的一句犹如天籁,她立刻便软了身子,也不再胡乱喊了。
眼看着将要平静,但……但方才的事于她的打击那么大,她见到梁渝就好像汪洋大海中终于寻到了一根浮木,怎么也不肯撒手。
紧紧攀着梁渝的手臂,唐诗目光凌乱:“梁渝,你救救我,你告诉他们,我没有喝酒,我真的没有喝酒……”
“这不是酒,我喝的不是酒……”
“我很好,我没有问题,我不能跟他们走……”
字字句句,她说得撕心裂肺,梁渝听了何尝不是心痛如绞,他小心碰着她染血的侧脸,柔声道:“你别怕,没有事的,我都来了,我会帮你处理好一切。”
她说自己没有喝酒,还要拿了那个瓶子给梁渝看,其实梁渝何必看呢,他靠她那么近,她的气息他都闻得到。
不是没有一些奇怪的,但梁渝还想不到问,可旁边的记者没有走,又亲眼见了梁氏总裁与唐家小姐这般亲密,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所以不顾警察还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盘问。
“唐小姐,您就承认了吧,你没有味觉与嗅觉这件事,还想要瞒着大家多久?”
人声嘈杂,但这一句却那么清晰地落到了梁渝耳里,唐诗一瞬间僵住,她绝望地看着梁渝,梁渝也怔住了。
心底有一道声音石破天惊,梁渝半天无法反应,他只是瞧着唐诗,嘴唇翕动,却没有声音。
半晌后,他伸手,很轻的抚在她唇鼻之间,眉宇中尽是恻然与不忍:“你……”勉强出了一个声,过了好久好久,才能够问出后半句:“真、真的么。”
你没有味觉与嗅觉,是真的么……
梁渝的神色太复杂了,眉宇间凝结着痛苦,他的这番样子唐诗看见,最后一丝清醒的理智也崩塌了。
“不、不是真的,她们都是坏人,坏人!”她的声音全哑了,可即使这样都要拼了命解释,梁渝听不下去,双手用力固定住她的脸,强迫她答应自己:“别想了,你不要再想了。”
医生说过的话,梁渝不敢忘,她不能受刺激,她不能胡思乱想,她的精神……
闭了闭眼,梁渝慌了乱了,他的手微微颤着,双眼在短时间里熬得通红,小郭就是在这个时候跑来的。
此情此景,小郭愕然,愣愣喊了一声“梁总”,因为这一句,许多没有反应过来的人才知道,原来这周身迸发着怒意与危险的男人就是以温柔温和名动A市的梁家大公子,梁氏总裁。
唐诗这个时候的神智已不甚清醒了,她钻起牛角尖来,梁渝一句两句话岂能哄得住,她被梁渝捂着口也没用,一直摇头,嗓音已然十分难听。
她这个样子太吓人了,梁渝实在是怕,又一次高声说:“唐诗!一切有我在,你不准再想了。”
这一声这一句,俨然是种承诺,可唐诗置若罔闻,正是关键时刻,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唐小姐疯了!”的话,梁渝目光凌厉,勃然大怒:“滚!”
其实,他也是怕得厉害,越发听不得有人这么说,但他自己都没发觉,这么多记者都在跟前呢,他这般失控,会不会对名声不好。
哪里还周全的了,现在的梁渝,眼里心里都只有唐诗一个。
“我很正常,我是好的,我没有分不清……”一直喃喃,唐诗摇着头,眼泪蓄着泪怎么也不肯落下。
梁渝心碎,猛地把人揽在怀中紧紧揉着,几乎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之后他也是没有办法了,低低说了一声“对不起”后,他伸掌快而准的狠狠切在她颈后,那是西洋格斗术中一招制敌的招式。
若非万不得已,我绝舍不得碰你一根指头。
一瞬间,唐诗嘶哑的声音戛然,身子也跟着瘫软下来,梁渝小心抱着她,脸色苍白地穿过人群,那时艳阳高挂的七月天,梁渝却如同置身冰窖,无穷无尽的后悔与恐惧,从来也没有心凉到这样的程度。
现场警方还在,唐诗又是犯了事的,本不该这么被带走,但她神智异常众人有目共睹,梁渝走后助理小郭又急忙说上一句“唐小姐现在需要马上送医院,等人清醒后梁总会亲自陪她去警局接受调查”这番话,警察顺着答应下来,事情暂时不了了之。
只是一句话,小郭说完小跑着还难以追上梁渝的脚步,好不容易追到了车前,小郭拉开车门,梁渝抱着人进去,嘴上念念有声:“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第一次想那么用尽心力地对一个人好,可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我自以为是的好都是将你伤害了。
唐诗,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