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絮刚回府就来书房抄《女戒》了。
禁足嘛,肯定要抄几遍再送到宫里才有诚意。
知微阁书纸香沉郁,萧同尘坐在旁边帮她研墨,小小少年手劲极大,三两下砚台划出墨痕:“阿姊,你在想什么呀?”
萧絮伸笔吸墨汁:“什么都没想,就抄书。”
萧同尘哦了一声,继续乖乖磨墨条。
萧絮疑惑地抬眸:“同尘,你在想什么?”
“我也什么都没想,就看阿姊抄书。”他挠挠脑袋,“阿姊,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特别好。”
“是啊,抄书心静。”萧絮笔尖蹭砚台,描出锐利笔锋。
萧同尘用力地点头。
萧絮其实挺心不在焉的,总记挂着裴见慕,昨日就接到消息,说他挨了二十鞭,也不晓得疼不疼。
行刑的地方她进不去,也不能去,只能在府里等着。
大理寺,刑房。
房中极昏极暗,裴见慕倒在刑架边的小**,行刑的小吏晓得他受完还得回公主府,早就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他痛得昏沉,努力睁开眼睛,才见地上有双描金菱缎靴。
那靴子的主人缓缓开口:“昨日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何不动手?”
他闷咳了两声:“臣本欲动手,可公主一直挡在臣的身前,臣实在不好发作。”
萧济冷冷道:“她为何挡着你?”
裴见慕颔首:“臣……不知。”
……
昨日未睡,萧絮没什么精气,抄了会书便觉累倦,躺在**却睡不着,只好闭目养神。
萧诚提出让裴见慕免职,说白了都不算惩罚,国公主府副典军免职,莫说同级,就算降级调动,对裴见慕来说都算升官,可谢宝章却提出改鞭刑,明摆着在羞辱他。
看来谢宝章和裴敦妃积怨颇深啊。
日落西斜时分,碧环跨槛进来行礼:“殿下,裴典军回来了。”
萧絮猛地睁开眼,外衫都未披,急匆匆地侍卫住的排屋跑。
屋中陈设简落,裴见慕穿了件干净的绵白贴衫,面色微苍地靠在榻上闭眼休憩。
他听到声音,侧脸温和地说:“殿下。”
萧絮提裙往他榻边坐了,抬手去解他的领口:“伤口呢,给我瞧瞧。”
裴见慕连忙挡住:“属下卑鄙之躯,不配见公主天颜。”
“你哪里我没见过?”萧絮扒拉开他的手,刚扯开他的衣襟半寸,就惊得叫了一声。
他的肩阔背腰,手臂双腿都爬满了涨透红痕,破皮流血的狭长伤口微微结痂,触感滚烫。
“疼吗?”萧絮怜惜地说。
裴见慕微笑:“殿下,大理寺的官人行完刑就给属下上了药,现在已还好了。”
萧絮叹了口气,轻轻腿下鞋袜,掀开他的被褥往里钻,裴见慕闷哼半声,给她让了点位置:“殿下慢点。”
“怎么?”
“疼。”
萧絮坐在他身边轻笑:“我就说疼吧。”
裴见慕眸中隐晦:“殿下,您为何要护着属下?”
萧絮拿起枕头垫在腰后,慵懒地问:“见慕,自打父皇登基以后,满京城的官员都想知道我究竟是和大哥哥亲近一些,还是和二哥哥亲近一些,可我宁可去西庭也不要掺和,到如今也只是每天玩,你晓得为何吗?”
他压抑眼底光彩,温和地道:“属下不知。”
萧絮云淡风轻地说:“掺和进这种事,赢了自然好,可若是输了呢,公主与兄谋反,便只有赐白绫和毒酒的结局,但你知道公主不守妇德,乃至豢养面首,是什么下场吗?”
裴见慕恭谨地说:“殿下请说。”
“奸夫处死,公主无事发生。”萧絮郑重地看他的眼睛,“所以见慕,我会保护好你,我一定一定会保护好你。”
他诧异地望着她,万千种话压在嘴边,却半句都无,沉默许久才道:“属下……属下受宠若惊。”
“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我今天都没睡好,在你这睡了啊。”萧絮尽量不让自己碰到他,侧过身安心地闭上眼。
有件事萧絮说出来都觉丢人,就是吧……她挺喜欢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个人的。
只要晓得身边有个人睡着,便觉自己并不算孤独。
她在睡梦中咂咂嘴,翻身与他面对面而眠。
裴见慕倒是清醒着,闭眼感触她安沉的呼吸,忽有种奇妙的感觉盈入胸怀,而后盛满心脏。
他明白若没有贸然而起的欲望,有些事光靠女子是做不得的,且萧絮确实极……极有风情。
她霸道吗,霸道的。
可她就在枕边,就在此处,如此娇柔。
或许是**吧。
裴见慕在府中养了许久的伤,萧絮每天在家吃饭睡觉打豆豆,偶尔溜去排屋和他一起睡,还问蔡青禾讨了几盒药膏给他。
今年秋末果树成熟菜园收菜,萧絮便说往后不府中不搞农桑了,又有拨好几批人分到前面来。
儿子逐渐长大,腾位置给他撒欢。
转眼便至年节腊月,各家贺礼应酬越来越多,宫中琐事繁杂,再加之每到过年,烟花巷的花楼都想趁机大赚一笔,燕春楼自然不例外,黎野姬和李令婉每天忙,萧絮三天两头则出门。
府中自典军至小卫都有排班,裴见慕无法随时贴身护卫在侧,这日萧絮出门去燕春楼凑热闹,他按规矩巡完前府,往善湖那边绕去,便见萧同尘在湖边逗弄一只小白猫。
少年郎茂密头发披散在背,随意用个抹额扎紧,温暖的羊绒帽护住头耳,他使劲地摸:“咪咪你怎么过来了呀?”
咪咪通体雪白,圆圆脑袋蹭他的掌心:“喵喵。”
“嘿嘿!”萧同尘被萌化,从怀里摸出半块饵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给它吃。
“同尘小公子逗猫呢。”裴见慕走过去,蹲下身问,“这只白猫好像和经常来晏清馆问殿下要吃的不一样。”
萧同尘忙着给咪咪喂吃的:“裴师父您厉害啊,这都分得出来。”
“嗯,那只猫的脑袋没有这只圆。”裴见慕抬眸问,“你早课可做了?”
“早做完了!”
萧同尘的饵饼没一会就喂完,咪咪舔几下他光秃秃的手,傲娇地伸个懒腰,小肚子扭来扭去地往后院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