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凤藻殿格外热闹,热闹得诡异。
萧泽正气凛然走在前,萧絮逼逼赖赖地跟在后,满脸骄横地跨槛进去,绕过十二扇的大屏风,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皇帝皇后俱在,贵妃乙弗荣坐在侧首,抱着怀中的十三皇子萧淳嘤嘤嘤哭,袅袅香炉下,太子妃孙青芳跪着,江陵王萧济也跪着。
萧絮旋即拉着裴见慕跪下,软软道:“父皇……母后……”
谢宝章根本没料到她会过来,疑惑地问:“絮娘,你来做什么?”
萧泽拱手行礼:“禀父皇母后,方才太液湖上有游船飘**,行迹可疑,儿臣奉命搜船,没想到里面是七妹妹,还有……”
萧絮抢答:“公主府副典军裴弦。”
“嗯,公主府副典军裴弦。”萧泽拱手行礼,“儿臣也不晓得该怎么做了,想着还是把七妹带来一并由父皇发落吧。”
裴见慕应声做拜:“末将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大哥大嫂究竟是什么意思,诬陷了臣弟还不够,还要连着絮娘一并诬陷了吗?”萧济端正跪在地板上,闻声立刻反驳。
萧絮迷茫地抬头:“爹爹,娘亲,诬陷什么啊?”
萧诚漠然品茗:“和你没关系。”
“哦。”
今天的事非常混乱,孙青芳半年前就发现萧济和贵妃乙弗荣有些不对劲,和萧泽蹲点排查许久,算准了今日是十五,皇帝必去皇后宫中过夜,萧济必和贵妃私会,夫妇俩昨日便上奏父皇,说今日要抓奸。
萧诚自然不信,结果今日亲眼看见有个身形颇似二儿子的高个侍卫鬼鬼祟祟地进了漪澜宫,当即下令彻查。
好嘛,蹲了老半天,查了老半天,搜了老半天,把十三皇子吓得惊天动地嗷嗷哭,最后查出来是漪澜宫三等宫女和宫中侍卫私相授受,和乙弗荣还有萧济毛关系没有。
萧济被叫起来的时候在汀舟馆睡觉,搞清楚状况就冲到凤藻殿来要说法,今儿十五,京中皇子皇女按例当进宫请安,儿臣懒得回家就在宫里住了晚,结果这么一口大锅扔我头上?
绝。
晓得前因后果后,萧絮心里的石头瞬间落地:
二哥哥和乙弗荣肯定是真的呗,离京前就见过他俩在桃林里上演活春宫了,不过看今日的情形,应当是萧济找准时机摆了萧泽一道。
可此事和她别说一毛钱关系了,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她就是被误伤的,慌啥。
显然现在最容易处理的就是萧絮,萧诚声音苍浑:“大冷天的,又是晚上,你去船上做什么?”
萧絮低头指尖对指尖,忸怩道:“……就是今天兴味所至,突然觉得在船上睡觉刺激,想试试,就去船上睡了。”
萧诚深吸口气:“……和你的典军?”
“爹!你想什么呢,我能干出那种事嘛!”萧絮急眼了,“我就是今儿白天被您训了顿,想一个人出去散散,裴弦非说大晚上散步不安全,要跟着,那我有什么办法!”
“你想想你方才和我说了什么?”萧泽厉声打断,“那是你个闺阁姑娘该说的吗!”
萧絮委屈地都快哭了:“爹!我什么都没干,大哥哥二话不说就要搜我船,我不害怕啊,那岸上那么多人呢!”
萧诚被他俩吵得头疼,龙目横扫跪着的裴见慕:“你是絮娘新挑的典军,这么年轻?姓裴,柳东裴家的?”
裴见慕应声叩拜:“回陛下,是。”
谢宝章泠然挑唇:“裴家,也算出身名门了。”
裴见慕恭谨地以头点地:“回娘娘,草门败落,已不算什么了。”
谢宝章附手微做一礼:“陛下,絮娘自小贪玩,做事没个轻重,她身边的典军就更要自持才对,您看……”
没等萧诚说话,萧絮大义凛然地稽首:“母后说得没错,今日的事全在于我,不在于典军,父皇要罚就罚我吧。”
裴见慕隐去心中惊诧,闷声叩头道:“陛下娘娘,是属下护卫公主不当,与公主殿下无关,属下愿受一切责罚。”
萧诚亦然淡漠:“今日闹了这么一出,朕自然不会留你在絮娘身边,先免职吧。”
“父皇!”萧絮跪过去拽住裴见慕,哭喊道,“父皇明明晓得是我调皮惹事,为何要罚裴弦?方才裴弦一直说不要不要,劝我回寝殿再睡,是我自己觉得船上好玩,逼他的,如果没有大哥哥,我玩够了就回去了,哪来那么多事!”
萧絮不会撒谎,但她永远能理直气壮地把真话说出来。
裴见慕叩头道:“陛下娘娘,此次是属下失职,只想到了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夜中散步怕出危险,却忘了做臣下的分寸,今日一事,若折损殿下清誉半分,都是属下的过错,求陛下娘娘赐罪。”
萧絮使劲拉他衣裳:“你干嘛啊你,你没错你认什么错啊!”
谢宝章面容淡淡:“陛下,既絮娘如此难过,就莫免职了,改鞭刑吧。”
“嗯,赵德全。”萧诚挥挥手。
赵德全立刻明白,摆拂尘道:“裴典军,请吧。”
“末将谢陛下娘娘恩典。”裴见慕再次稽首,拨开萧絮的手,跟着他出去了。
……主子犯错,便是奴婢无能。
你看,你看,永远都是这句话。
少年时的回忆再次席卷全身,萧絮惊惶地抬头,凤藻殿龙椅凤座金光如璀,刺得几睁不开眼睛。
他们不会动萧絮分毫,却能主宰她身边所有人的命运,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因她而受尽折磨。
萧絮提裙奔了出去。
“絮娘!”萧诚粗吼道,“晓得你的分寸!”
她霎时滞住,恭谨地屈身行礼:“父皇母后每日事杂操心,儿臣还调皮惹你们烦忧,如今已知道错了,等太阳出来儿臣就回府禁足反省,请父皇母后放心。”
说完此句,她温顺地往后退了几步,低头避开帘子无声地出去了。
之后凤藻殿发生了什么萧絮根本不在乎,反正“私相授受”的侍卫和小宫女必死无疑,乙弗荣嘤嘤嘤哭着问太子夫妇要说法,萧济故作大方地放过,萧诚肯定不会因为此事废太子,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囫囵过了呗。
关她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