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仙女郁闷极了。

吃完饭,她总算找到了点存在感,连忙去洗碗。

再回到佳妮房间,小高正在给孩子做抚触。她不说这叫抚触,张仙女还以为在虐待孩子呢!这手劲儿也太大了,动作幅度也太大了吧!她连忙制止:“小心点!这小胳膊小腿的,你太用力了。佳妮,你也不管。”

谁料佳妮还替小高说话:“妈,这个手法,你也学着点!小高不住家,晚上就回去了,你也可以给宝宝做抚触。”

张仙女不屑地撇撇嘴。

张仙女更郁闷了。这手法,还要她学?

孩子睡了,午后小憩。家庭群里,热烈地讨论着新生儿的名字,两个舅舅都热心献策。马驰说叫孩子长得白,又生在了晚上,叫皎皎吧!马骋专门翻字典,说“璇”这个字好,美玉,佳妮说她和景明想了好几个,发到了群里让大家投票。

群里正聊得热火,马骋发私聊给母亲,委屈道:“妈你说说我爸吧!晚上吃东西对肠胃也不好,他晚上十一点还要吃一顿,说不吃睡不着,又不会用天然气,我还得爬起来给他煮面。”

第二条又说:“说了好几遍了,他还是蹲在马桶上解大手,每次我去上厕所马桶边上两个脚印。先不说别的,咋蹲上去的?耍杂技啊?踩着那么窄的边边,蹲半天,脚不麻吗?摔下来怎么办?”

张仙女哭笑不得。

在医院这几日,她也抽空和老马通过电话,每次都是匆匆叮嘱几句就挂了,老马倒没说什么,想来是儿子儿媳一直在忍耐克制,只能到她这里来发发牢骚求做主。马骋说的这些事,张仙女想到了,自己的老头子什么毛病自己能不知道,她常形容老马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每顿一大碗油泼面了事,半夜从棋牌室回来,还要喊张仙女给他煮面,早上从不吃早餐,前年查出胆结石,才做了手术,好了伤疤还是不长记性;再说这个蹲马桶,老马习惯了家里的旱厕,蹲坑,第一次在儿子家上厕所,回来悄悄对张仙女说,坐在马桶上使不上劲儿,拉不出来,这下倒好,他想了个好办法,竟蹲上去了。

趁着这会儿清闲,她说出去买一瓶香油,出了家门,给老马打电话。

老马正带着登登在楼下玩。孩子在车里已经坐不住,他只好抱在膝盖上扶立,孩子在他膝盖上欢快地跳跃着。上岗一周,老马在小区已认识了几个老头,相谈甚欢,这会儿正一边扶着孩子,一边扭头和旁边的老头聊天呢!

电话响了,他一手去兜里掏手机接,一手扶着孩子,孩子仍蹦蹦跳跳,一个重心不稳,仰面朝后跌去,老马惊得扔了手机,一个猴子捞月,自己半边身子着地,把孩子垫在了胸口,孩子没落地,但仍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两个老人连忙把老马和孩子扶起来,又帮他把手机捡回来,手机接通后没有挂断,张仙女在那边听得一清二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心惊肉跳,老马仍强要面子,自嘲了一句:“我这宝刀不老,这招猴子捞月不错吧!哈哈!”

听筒里传来张仙女愤怒的咆哮:“你干啥呢?你把孩子怎么了?娃怎么哭了?说话啊?”

老马可不想挨骂,大而化之:“没事没事,孩子哭闹很正常嘛!你在女儿那边咋样?还习惯吗?”

被老马一转移话题,张仙女马上被带跑偏了,忘了自己是来“教育”老马来了,她先抱怨了一番:“咋可能习惯?这边空气比那边质量还差,天整天都灰蒙蒙的,我整天感觉胸闷,喘不过气;最气人的是,佳妮已经请了一个月嫂,那叫我来干啥,月嫂还对我指手画脚。”

老马一听大喜:“她请了月嫂?那不需要你了?你赶紧回来,回来把我接替了,我回村呀!”

她刚才也有一闪念想回去,但很快被理智否决了,说:“怎么可能?我才来几天啊!好歹也要陪女儿出月子了才行。你老老实实待着吧!”

听了这话,老马的心瞬间又跌入谷底,忍不住大倒苦水:“待不住了啊!受不了了。把人圈到这鸟笼子里,浑身都不自在。带娃是个细发活儿,我干不了。我宁愿去锄五亩地搬一车砖,也不想弄这个小人儿了,一个小屁孩,哪来这么多讲究,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我干啥都不对,从头到脚被嫌弃。我看这儿子白养了,儿媳妇还好,马骋是横竖看我不顺眼,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啥时受过这洋罪?”

张仙女听罢,一时失语,忘了自己是声讨老马的了,感同身受,她竟心疼起他来,最开始那种改造老马的心思早没了,她竟心疼起他来,安抚道:“我知道,坚持坚持,坚持坚持!”

老马也没真的想撂挑子,也就是倒倒苦水,有老婆子这句安抚,他心里舒坦了一些,叹气道:“就这样吧!你有事没?没事我挂了,娃闹腾。”

一听老马要挂电话,张仙女又想起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急切道:“哎!老马……”她犹豫了一下,怎么委婉地说出诉求,能让老马不反感,还能欣然接受改正?

“还有事?”

“年纪大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身体。”

老马一听老婆子关心自己的身体,心里比蜜甜,粗俗地玩笑道:“放心吧!我能吃能?,身体不垮。”

好家伙,一句话把马骋告状的两件事都囊括了,张仙女耐心道:“能吃是福,但是夜食少吃,对肠胃不好,容易发胖,高血脂。”

听罢这话,老马回过味儿来,马骋这小子,把他妈支到前面当枪使啊!他想到连日来受的委屈,气不打不出来,怒骂:“马骋给你告状了是吧?他老子才吃他家几碗饭就养不起了?挑剔我带孩子我都忍了,怎么,多吃一碗饭都不行了?又要马儿跑,还不给马吃草?”

旁边几个老头子都知道老马姓“马”,在旁边笑起来。

“不是嫌你吃得多,意思你晚上吃太多对身体不好,都是为你着想,你别把儿子想歪了。”

“我把他想歪了?他不就是嫌要晚上爬起来给我做饭?我让他做了吗?我自己在冰箱里拿馒头,他说如果非要吃,吃点热乎的,他家那煤气灶,我不会开。”

“煤气灶有啥不会开的?朝左一拧不就行了。”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从来不喜欢在锅灶上舞弄,不让吃就不让吃,饿着吧!没良心的东西,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喂大了这白眼狼。”

旁边的几个老汉又暗暗笑了。

张仙女也想笑,绷住了,纠正他:“别邀功,一把屎一把尿,那也是我养大的,你给娃们做过一顿饭吗?”

老马生气了,但又说不过她,烦躁道:“行行行,就这样吧!”他竟然挂了张仙女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