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 三 残月轩 网

拘留不比坐牢,没单间待遇。

路小天跟四五个陌生人在铁笼子里关着,有人走,也有人进来,而里边唯一那张床总是被路小天占着的。

刚进去时有人依稀认出他,盯了半晌叫了声18哥,那**的人便弹起来,看他大摇大摆坐上去翘起腿。

路小天看着那一屋或慌乱或漠然的家伙,不意外还接收到几道气愤不屑却无可奈可的目光。

他想要是这里来了个认条子做干爹的,我也这么看他。然后嘿嘿笑了两声,倒**睡了。

许家荣偶尔经过,会在栏杆前停留片刻。

路小天不理他,有个林晏民做后台已经够他拽也够他恶心了,那姓许的小警察或许日后不得不打交道,但也轮不到他现在就贴上去献媚。

他想起自己之前想要砍死这家伙的冲动,也不知究竟是那根筋转不过来。其实这小警察挂不挂又有什么关系,林晏民自然会找到其他人接手南区。

他那位干爹精明的像只狐狸,贪婪的像头狼,他应该都是明白的。

出去前林晏民总算露面,装模作样的说了几句年轻人以后明白点,要走正途之类的屁话。

路小天回头看那张戴了面具似的笑脸,懒洋洋说了句知道了,林Sir。

尾音拖得极长,看到男人眉角不自觉的挑了一下,便得意的双手抄兜跟着许家荣走了出去。

出了大门便见靠在马路对面那辆美洲虎前的程笙,穿着黑色背心与半旧牛仔裤,半长的发挡在眼前,薄唇间叼着半截香烟,见他出来扯开嘴角,却没动。

只是等在那,看路小天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站在面前,一双总有笑意的眼睛直愣愣的看他。

知不知道你现在回南区,等你的是什么?

香槟?

阿成落人打算把你砍成肉泥。

靠,我有笙哥罩他还敢这么嚣张!

最麻烦的不是他,是石启耀。小人得志,打着Tony的名号做大了。

Tony哥已经是过去式了,以后的南区老大还不知姓什么。

我想让南区姓程,你说好不好?

好啊。

以前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算不算数?

算啊。

我现在要去做掉石启耀,帮不帮忙?

帮啊。

程笙舒展眉眼,右手成拳,跟路小天的拳头在半空相抵。

石启耀约我喝茶。回去路上程笙这样对路小天说着,腾出只手从工具箱里翻出把蝴蝶刀扔给驾驶副座上的人。

路小天怪叫,说不是吧笙哥,你要我拿这玩意去送死啊!手臂搭在车门上,用手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皱眉说脏的要死,能先找地方洗澡吗?

于是美洲虎停在家小旅馆外边,程笙打开后备箱拿出一皮箱,两人在老板麻木眼神里进了房。

程笙打开皮箱,拿出柚子叶扔给路小天,说好好去掉你那身晦气。

路小天磨蹭了会,从浴室里探头出来说笙哥,衣服。

不是给你了?

nei裤。

程笙愣了下,瞪着门边那颗在滴水的脑袋,叹气说要什么样的,我去买。

不是丁字裤就成,你兄弟我没本钱穿那个。

程笙嘴角带笑,掩了房门出去。

回来时路小天自然已经洗完澡,下边裹了条浴巾大咧咧的半躺在**看电视。

那老旧电视信号不好,动不动人物便走形。路小天抱怨,说老板怎么做生意的,也不修修。程笙扔了条nei裤给他,嘴上骂道除了你谁会跑到这种地方来看电视。

墙壁很薄,那边**男女的销魂声响两人听得清楚。

路小天嘿嘿笑了两声,背转身套上nei裤,抓起程笙带来的衣服慢条斯理一件件朝身上穿着,不忘对着镜子整理发型。

那边程笙从皮箱隔层里掏出几把qiang,装上弹匣在手上掂量,挑了两把扔给路小天。

石启耀约你没别人知道?

真正约我谈谈的人,是谢宗霖。

路小天皱眉,问西区那只老狐狸?

是啊,他胃口大了,看Tony死了想要在南区捞一票。

路小天静静看着程笙。他想自己无需弄得太明白,反正都是要做一票,死的是不是明白也没差。

不过程笙从来不是他那种稀里糊涂的人,他做事前一定会考虑清楚,值不值得,重不重要,他一定都是弄清楚才出手。

他说小天,明仔他们在店里准备给你接风洗尘,但我告诉他们你要晚上才出来。

先陪我去见石启耀和谢宗霖,回去再喝酒。明仔说找了个漂亮妞等你。

听来轻松的口气,在路小天听来却掩不住声线的紧张。

路小天把qiang别在腰后,戴上墨镜,跟程笙出门。

旅馆老旧,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走廊里只有一盏昏暗吊灯,散着模糊光晕。路小天看着前边男人精瘦的腰,脑子里冒出不知一条手臂能不能环过来的念头。

谢宗霖想在南区分杯羹,除了石启耀这傀儡,少不得打通程笙那边的路子。

不管再怎样人人喊打,林晏民的势力在那放着,Tony手下的生意石启耀并不能完全控制。

但石启耀显然并不在乎这些,他想要程笙和路小天的命。他说想给Tony报仇,谁都知自家堂兄是怎么死的。

于是有了分歧。

谢宗霖找程笙谈的目的很明显,各退一步。程笙交出可能是凶手的路小天,石启耀从此不再提报仇一事。

南区是他们的天下,和平共处,大家开心。

这西区大佬算盘打得太响,响到程笙想不听见也难。

他坐在沙发上谢宗霖老态横生的脸,对面的石启耀紧抿嘴角,镜片下的目光从未落到程笙身上。

这是Tony在远郊的别墅,如今房契在石启耀手里。

谢宗霖约程笙来此处喝茶,在二楼书房。

而路小天被留在大厅,与谢宗霖的保镖一起。

程笙很紧张。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显得心不在焉。

谢宗霖靠在沙发上,眯着双狐狸眼等待年轻人的反应。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程笙,正如他告诉石启耀的那样,是在自己小女儿的婚礼上。

那是个大场面,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给了面子。Tony打了尊送子观音像送了过来,如今还被他太太供着。

那时程笙还是个少年,没有如今修长的身材与染了世故的眼神。他安静跟在Tony后边,叫他谢叔,没什么表情的脸,声音清冽。

然而谢宗霖看的出少年冷淡眼中被阳光折射出的野心,那是只有清楚懂得自己人生的人才有的神采,而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只是浑噩,并却自得。

所以他知道这少年不简单,在不久后听说他开始叫林晏民一声干爹后更这样觉得。

如果可能的话,谢宗霖实在希望自己的合作对象是程笙,而不是石启耀这个还想着所谓复仇的天真男人。但他同样知道程笙在能给他带来巨大利益的同时亦是把双刃剑,随时可以割断他皮肤松弛的喉咙。

真是可惜。他这样想着,有感觉脑子里有些抓不住的念头在盘旋。恍惚间看到程笙起身朝窗口走去,到石启耀背后时突然俯身压制住男人身体,从石启耀胸侧摸出qiang。

qiang口抵在石启耀后脑,没有半点犹豫扣下扳机。谢宗霖愣愣看着,想着是啊,进来前搜过身的,程笙没带qiang。

然后看着qiang口转向自己,在越发模糊的视线里听到比方才清晰不少的闷响。

几乎是立刻的,楼上qiang声传来时路小天把谢宗霖带来的三个保镖送上西天。

并非他qiang法多好,那么近的距离若大不中要害他一定没法在黑街活过成年。唯一的胜算大约就是快,他知道程笙会动手,所以他只能拼在对方没反应过来前自己有足够的速度拔qiang。而且由于私下把南区生意让给谢宗霖这种事,石启耀根本没带任何人来。

他想只要对付三个人,不难。

的确快也足够幸运,他成功了,虽然不知何时楼梯拐角yin影处又冲出一人朝他开了一qiang。

程笙从楼上奔下时一qiang结果了楼梯口朝他兄弟开qiang的男人,路小天收了qiang朝外跑去。

上了车狠踩油门,程笙一手把着方向盘把车朝公路上开去,一手扒开身边路小天外衣看到他被鲜血染红的背心。

伤口在背部靠肩膀处,想是背后放qiang。

小天。程笙抓着他胳膊,手指抠进肉里。

他看路小天打颤的牙,伸长胳膊把青年揽进怀里,扣在自己腿上。

他说休息会,去找医生。

你白痴啊,找医生?不如找死!路小天努力想让自己骂得有气势些,然后入骨的疼痛让他每个字都带颤音,哪里有半分凶狠可言。

闭嘴,给我好好躺着。

你想要兄弟都知道我在拘留时被打了一qiang?

程笙沉默了。他知道,如果这事传出去,便再没安稳日子。

路小天用还能移动的手拉开工具箱,找到绷带。

他说幸好你车上总备着。然后摸出程笙扔给他的那把蝴蝶刀,手指一翻刀刃亮了出来。

程笙左打方向盘,车又开回路旁密林里。

他踩了刹车,回头看路小天染了血的手伸到他牛仔裤边,曲着手指掏出打火机。

程笙接过刀,划破粘连在伤口处的衣服,抬眼看到路小天靠在椅背上平静呼吸的侧脸。

相对于东方人来说太过深刻的轮廓,他不止一次嘲笑过小天你没准有个洋鬼子老爸,要不怎么鼻子那么挺,跟老外似的。

可他知道不是,因为路小天的眼睛很黑,他想不出一个有来外血统的人能有这样黑的瞳色,染墨似的,见不着底。

他抬手,轻轻拨开粘在路小天额前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