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算你真是时年哥的‘私生饭’,也要加油好好比赛,答应我好吗?”

万万没想到,对林闪闪说这话的,不是拉她入伙的贝拉,而是被她取而代之的路笙。

当时,贝拉正把林闪闪喊来公司办公室,逐字逐句和林闪闪分析着她的发展线路。这时路笙走了进来,双手落在贝拉办公桌上,两眼认认真真地直视林闪闪说了那句话。

“你让她加油?”贝拉也有点诧异,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路笙,“怎么,不怕她抢你位置?”

贝拉心里有谱,其实她完全了解林闪闪的长处与短板——林闪闪的发展路线本就是“新生歌姬”“天籁唱将”之类,早就避免了和路笙撞路子。

路笙却大方地摇头:“她的定位是什么我不关心,我只知道这次的机会很珍贵,她要珍惜。”

说说关于新生偶像节目这事,这个节目就是一个唱跳综合的表演舞台。

与其说是竞技,不如说是各大公司为了推出自己的一些新生艺人,联合起来打造的大型偶像表演舞台节目。

一期期下来,人气高的、实力强劲的,自然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新生代偶像”。

如果林闪闪只走歌姬路线,那推出她的最好方式肯定不是这个节目。

而最适合这个节目的人是路笙。

路笙在国外做了多年的唱跳练习生,只等厚积薄发的那天。

可惜现实就是阴错阳差闹了乌龙,现在名额落到林闪闪的头上。

路笙不怨林闪闪,但是她深知这次机会的珍贵:“不管未来她的定位是什么,这些舞台磨炼,总不是什么坏事。”

“那个,我吧,对自己要求并不高——”

林闪闪心道哪里不是坏事,太耽误她拿回珠子了,于是她去拉了一下贝拉的袖子。

“她不会的东西很多。”贝拉也同样直视路笙,“比如她舞蹈没眼看,我刚看她扭了一段,像个在旱地上蹦跶的鱼。”

她本来就是条鱼啊……

路笙:“我教她。”

贝拉:“而且她目前并没有树立、管理形象的意识,体态姿态也是差得可以。”

这是在开批评大会吗?

路笙:“咱们不是有水木吗?时尚模特一姐,我不信她搞不定。”

贝拉:“但是吧,这个比赛我对她有点虚,并不打算投入太多,给她斥巨资造势什么的,我觉着能走到哪儿算哪儿。”

“行,看她自己。”路笙说,“总之我还是那句话,机会难得。”

林闪闪哪里知道,路笙错过的却被她赶上的这个节目,成了路笙最放不下的执念。

贝拉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又啃着炸鸡冲林闪闪指着路笙:“虽然这家伙是不甘心在作祟,但她总归是好意。要不你先通过这个比赛磨炼磨炼,你的舞蹈啊、表现力什么的,路笙包了,如何?”

“呃……”林闪闪还在摸着鼻子想怎么拒绝。

“没问题!”那边路笙就朝着林闪闪友好果断地伸出了手,握着她的四指有力地上下摇晃两下,“以后多指教。”

后来,林闪闪悔不当初。

因为这些事情的确挺耽误时间的。之后她的大部分时间,几乎都被一些录制、练习给死死占据了。投资方似乎是想斥资打造这个节目,前期为了拍摄一套所有成员的主题舞曲,要求他们全部住在训练营,有点封闭式训练录制的意思。

林闪闪一时之间,几乎没有机会接近时年。

但她好歹是条活灵活现的鱼,自从发现了训练大楼里的游泳池能与外界相通之后,她便会趁无人注意的时机里,悄悄化身一尾鱼,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水管“偷潜”出去。

当然,林闪闪偷潜出去的时间点,都会精准地挑在时年来公寓值班的时候。

第一次,她在深更半夜想用鱼鳍撬开时年房间的锁,却扑了一场空。

反倒是惊得半夜穿着大号奶牛睡衣起来找牛奶喝的岳牙,站在冰箱前一回头,吐了她一脸的奶。

“啊!鬼呀!咦,不对……林闪闪?”

漆黑的夜里,林闪闪抹了抹满脸的牛奶。

岳牙歪着头,舔着奶盖道:“你怎么来这儿了?贝拉不是说你被关起来了,短时间不能来值班吗?”他黑葡萄般的眼睛瞅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表万年历,“今天也不是你值班呀。”

小小年纪,问题却犀利如斯。

林闪闪惊出一身冷汗,生怕他知道自己刚刚是从时年的房间出来的,于是她对着小孩笑脸相迎:“想牙牙了,偷偷溜出来陪牙牙玩呀。”

岳牙闻言大喜,忽觉终于有人发掘了自己的可爱,愿意留在这座大公寓里与自己玩耍,遂高高兴兴拉着林闪闪的手,将其拉进了自己的玩具间:“那我们就来……通宵拼积木吧!”

第一次失败的外出就让林闪闪总结出一条规律:时年并不一定会在他值班的那天来公寓带娃,他偶尔会和水木、冯青瑜换班。

真是的,他明明是个人类啊,怎么滑不溜秋的?林闪闪过得如一日三秋,只觉望眼欲穿。

而且更悲剧的是,她这偷偷溜回公寓的小动作,还被时年发现了。

某天夜里,林闪闪的微信一闪,有人添加好友,是时年。

林闪闪兴奋地接受。

时年上来就问她:“以后我们就是同事,要同处一个屋檐下了,高兴吗?”

林闪闪不明所以,误以为时年对自己态度有所转变,发了几个最可爱的脸红表情过去:“高兴!”

“以后请多多指教啦……”林闪闪在想还要发些什么话时,却突然发现了带着红色感叹号的“您还不是对方好友”。

她一头问号地重新通过公寓的群聊,点击时年的头像,却发现对方的主页背景图案和签名都换了。

一个翻着白眼的狗子和一句签名:“想蹲我?你高兴得太早了。”

等她第二次再回去,时年的房间门换锁种了。

从钥匙锁换成了密码锁。

“林闪闪,你怎么又走神?跳错了,重来。”

林闪闪被她的导师再次不满地出口喊回神时,她几乎已经是A班里最不具威胁性的拖油瓶了。

这个竞技节目比较常规,甚至和以往的选秀模式没什么区别。

选秀的规则是她们每次的舞台都会被评分分等级,选手的舞台会被评定为ABCD四个等级。A为优,D为差,成绩从上至下依次排列,他们可能要经历十几次舞台表演。

只有人气与实力兼具的顶流选手,才可以获得最终的胜利。

一如她没什么求知欲的脸,林闪闪对这个比赛也没什么求胜心,但架不住她海选评测舞台的时候惊艳开嗓,拿了个A,博了一小波关注度。

尽管在两期节目播出后,林闪闪的热度不断上升,但她仍在尖子练习生班里当着混子,且引来了不少外界的质疑。

林闪闪发现和她一道的那些姑娘都很活泼热情且勤奋,并对能上电视的机位有着很高的敏锐度。比如今天,大家一起在食堂吃饭,有些个不怎么吃饭的姑娘坐她身边,拍摄日常的摄像机扫过来时,这个姑娘就会开始埋头猛吃,吃得又香又可爱。

毕竟吃货人设还是很受欢迎的。

林闪闪好心地把自己的饭菜推给了她们。

有女孩子悄悄问她:“你怎么不吃饭只吃面包啊,要走小鸟胃的人设吗?”

“不是啊,我要留着肚子。”林闪闪快乐地摇着头,“今天顾南烛发工资,他答应我会给我买很多的奶油面包。”

“顾南烛是谁?男的女的?”

“我的朋友。”林闪闪想了想性别,肯定地道,“男朋友。”

语不惊人,死不休。

林闪闪这句错误的发言,又不小心为她拉了一波关注度,当然,这是后话。

二、

这天,林闪闪结束了训练拍摄,心心念念惦记着顾南烛发工资,给她买奶油面包的事。顾南烛那种人,不可能食言。

所以,林闪闪又无声无息地溜了出来,乘坐地铁去了顾南烛家。

坐在地铁上的时候,林闪闪快乐地玩着手机。说起来她能这么快地上手玩转手机,还是多亏了岳牙。

这个小孩是折磨人了点儿,第一个蹲点的晚上他拉着林闪闪玩了一宿的积木,第二个蹲点的晚上拉着她看了半宿的恐怖片,但他好歹在相处过程里,教会了她使用手机上的各个功能。

林闪闪握着手机,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但很快,她就把她的全世界拱手送人了。

所有离谱的事情都发生在一个非人类物种身上的时候,看起来也许就没那么奇怪了,一如今日:地铁上正玩着手机的林闪闪,遇见了拉着二胡乞讨的老人家。

那个老人一副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样子,让林闪闪心生不忍,下车前,她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手机搁人家手里了。

“给你,老人家。这个上面可以买饭、买电影票看电影,还可以买衣服,就送给您了,赶紧去买点好吃的吧。”

伴随林闪闪下车远去的善良背影,老大爷在后头喊:“小姑娘,那你倒是告诉我密码啊。”

“对哦。”林闪闪想起来,于是喊了遍密码。

但车门已经关上了,老大爷只听见一半。

林闪闪又“聪明”地想了想,大爷好像没听完整,那就发动她的幸运能力好了——凭借她祝福的运气,老大爷肯定能摁对密码解锁的。

无形无状的幸运气流,向着地铁里的老大爷汇集而去。

这次的反噬来得特别快。

林闪闪到家后不久,顾南烛的实验室就炸了。

“我刚是叫你帮我去拿冷光棒,不是让你去拿稀有气体管……说起来,我不是让你没事别来我这里吗?”

乌漆墨黑的家里,顾南烛和林闪闪坐在一片废墟里,炸坏的电路还在“刺啦刺啦”闪着火花。

“你说过你发工资的那天,会给我买寻糕记家的奶油面包……”林闪闪残念未消。

面包面包!

顾南烛冷目:“你就知道吃吗?”

黑暗里,顾南烛伸出散发出一点清冷的荧光的食指。他说的话还挺冷静的,就是他的面色有点气得乌青。

再然后吧……

林闪闪看见他手里提着的行李箱,就知道自己该卷铺盖滚蛋了。

“我、我……我可以解释。”林闪闪摆着手,“我在地铁上把手机送给了一位可怜的乞讨的老人家。”

“果然是又做了好事……”顾南烛觉得头痛欲裂。

“我很讨厌多管闲事的人,林闪闪。”

顾南烛的神色在烛光后透着冷冽,他正色道:“我的父母离开的那一天,也是说出事了,他们要出去一趟。他们摸着我的脑袋说,快的话他们能赶回来给我过下周的生日。他们说是人鱼族的事情,必须要回海里一趟。很可笑……其实我们和人鱼族早已断联几百年,人鱼族一直把我们遗弃在陆地,从来没有过问过。

“这就像是一个组织,在陌生的荒漠里留下了一个孤零零的守望者,然后告诉他:‘组织交给你一个神圣的任务——留下驻守此地,你将获得无匹的荣誉,未来组织会给你很大的好处的’,然而随着时间过去,年复一年,岁月变迁。只有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固执地守在原地,而组织早已把他忘记了……

“在我的心里,我们一家不欠人鱼族什么,亦不必再为它守望什么了,可是,我的父母却因为一次突兀的召回欣喜若狂,他们感激涕零地说着‘他们终于需要我们了’后双双丢下我去了海里,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林闪闪的心头“咯噔”了一下,猛地想起来什么。

“你说,你爸妈当时离家是……回海里了?”

“是。”顾南烛摇摇头,神色有点自嘲,“我一直在想,所有的‘多管闲事’都是有理由的。或许我父母的理由就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一直想要回海里,因为那是个能让鱼类流连忘返的地方……甚至足以让他们,忘记自己还有个儿子在陆地,等他们回家。”

烛光鱼的能力就是在黑暗里能自我发光照明。此时此刻,顾南烛手指上燃起丝丝荧光,宛如温暖的、发光的蜡烛,可他的神色却是那么漠然冷峻,像是个被全世界丢弃的小孩。

“你爸妈离家多久了?”林闪闪小心翼翼地问。

“十年一个月零七天。”顾南烛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皱褶,“话题结束,收拾你的行李吧。”

林闪闪沉默了几秒,没说话。

倒不是因为顾南烛的话题忽然转换,而是她忽然想起来一件陈年旧事。

十年前,那场人鱼族和魔鬼鱼九死一生的恶劣战争里,的的确确有两位人鱼族的同僚,来帮助他们一起抵御魔鬼鱼的侵袭。

大长老说他们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友人。

想来,那就是顾南烛的父母了。

而后没多久,顾南烛就恭恭敬敬地拎着大箱子,把林闪闪送出了门。

“一则,未来的祭司大人,我务必要再提醒你一句,想要在人间安稳点活下去,没有人鱼之泪,少当热心肠;二则,你要在演艺界抛头露面,但我并不想未来和你一起躺在手术台上被做成切片。”

“顾南烛,你就不能对你的未来祭司稍微宽容一点,原谅我吗?”林闪闪两眼汪汪,巴巴地拉着顾南烛的袖子,还想再争取一下顾南烛的谅解。

顾南烛把她推进电梯,礼貌地反问道:“你看我想吗?”

林闪闪被顾南烛像送瘟神一样扫地出门了,她只能拎着箱子辗转去贝拉的公寓。

顾南烛怕她赖在自家不走,甚至还开车把她送了过去。

到了小区门口,顾南烛走之前仍是嘱咐道:“你以后少做好事,这里是人类世界,不比海里。”

林闪闪点点头,眼瞅着他车里:“好吧……那顾南烛你保重。毁了你的房子是我不对,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在车里给你留了礼物。”

是她最心爱的俄罗斯大列巴,超级夯实的大面包。

顾南烛微微一顿,点点头,态度总算缓和了点:“如果有一些事情你实在搞不定,那种万不得已、性命攸关的,再找我。”

夜里小区门口的人很少,月光很静,有点像海里月光洒落的时候了。

“生日快乐呀,顾南烛,你得一个人过了。”林闪闪突然又喊道,“等我的事情办完了,你跟不跟我回海里啊?”

“不回。”顾南烛放慢脚步,神色黯淡,却没回头,“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了。”

林闪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该怎么开口告诉他,他的父母不是不要他,而是死在了战争里呢?

目送顾南烛的车离去,林闪闪挠挠头,转身走进了楼道。

但她摸遍了全身也没摸到门禁卡,没了手机,她只好摁门铃呼叫岳牙,无果。她只能蹲在楼下等,希望能蹲到一个半夜三更回楼里的人。

她蹲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还真就蹲到了。

一男一女,从地下停车场的通道出来。林闪闪本来蹲在一侧的花坛里睡着了,见状转醒,高兴得正要站起来,就听见那女人说:“你一会儿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记得拍清晰点儿。”

“放心放心,明天的头条肯定是你。”

女人和那个手上拿着机器的男人就在那儿站定了,也没上楼,反而商量着拍照的事。过了一会儿,漂亮女人开始打电话。

男人蹲过来挤到林闪闪身边时,明显也有几分诧异,见林闪闪脸上黑乎乎一片,小声问:“同行?”

林闪闪没说话,用手默默地摸着地面的花坛砖,心道:既然拿着相机搞偷拍,那这家伙就是贝拉说的狗仔了吧?专门窥伺拍照搞钱的那一类。

不是好人。

贝拉和她说过,他们住的这片小区也算是名流住宅区,住了很多有名气的人。贝拉还嘱咐林闪闪遇见狗仔的话,放警惕点,那群人专扒人隐私。

那人又夸道:“你隐藏得可以啊兄弟,你的家伙呢?”

林闪闪没答话,心里又想,算了,关她什么事?顾南烛说了,不要随便做好事,管他哪个倒霉鬼被偷拍呢?于是林闪闪又悄悄放下了手里的板砖。

可她哪里知道,下来的人竟是时年。

时年披了条很大的披巾下来,步履很大,手机也没带。

“江小姐,是我没有说清楚吗?”他站在那个女人面前,双手环胸,“我们似乎早就分手了。如果是因为我现在太红而你想要挽回点什么,很抱歉,我已经不喜欢你这款的了。”

“时年,你怎么能这么看我?”

那个女人欲泣:“我又不是你们圈的,我会在乎你是不是个明星吗?十多年了,你不记得高中的我们一起追梦,约好一起上大学,去国外前端大学学医的约定吗?你食言了。”

“是我食言,”时年无所谓地笑笑,“可先断联的是你呀,江小姐,您这是贵人多忘事?”

敢情,林闪闪这是撞上了大明星久远的初恋女友了呀。

林闪闪隐约地听到了他们对话的内容,分了分神。

她仍然记得,星空下那个少年坐在礁石上,抱膝仰着头,目光里住满星光:“我这些年,一直想去国外学医……等她好了,我再给她买大房子,房子外种很多花。”

十年前,时年还没现在这么暴躁呢。虽然那时他的脾气还是臭,但满眼的认真和虔诚。

对啊,她依稀记得他的梦想是去国外学医,所以这家伙为什么做了明星?

林闪闪挠挠头,没怎么听明白,那头两人已经变成拉扯了。

“我不相信!”那女人突然凑上去抱时年,嘴也跟着凑了上去,“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你根本没有忘记我,你还一直还戴着我送你的尾戒!”

而林闪闪身边的狗仔兄弟此刻正在疯狂按快门。

“江凌,你脑子有病吧?”时年已经飞快推开了那个女人,擦着被染了口红的嘴角愤然道。

“你了解我多少,就站在这儿说我忘不了你?

“几百年前的事了,我能记得你长什么样子就不错了。我现在喜欢什么样的,你不知道?

“胸大腿长,你是吗?!”

女人呆滞了。

与此同时,林闪闪果断地举起板砖拍向了那个疯狂按快门的狗仔。

“砰!”

“谁?”声响惊动了时年。

林闪闪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拖着晕厥的狗仔从树后慢吞吞地钻了出来,看着时年:“这个人在拍你。”

时年看见她,眉毛一挑。

林闪闪觉得他不信,又指着江凌:“没骗你,是那女人和他约好的。”

江凌果不其然花容失色。

时年默了几秒,最终放开了她,对林闪闪沉声道:“过来。”

林闪闪抱着相机过去。

时年:“江小姐,这就是你说的不想红?”

女人浑身在抖:“我、我只是……”

“只是虚荣心作怪想要走到大众视线里?还是想要重拾旧情?我听人说,你现在在涉猎电商直播,还挺需要流量的。”

时年一针见血的话语,怼得江凌哑口无言。

时年当着江凌的面查看了那几张照片,然后将内存卡取了出来,并将相机砸烂,嘴上的讥诮遮掩不住:“不好意思,你不是我的菜。”

时年不客气地笑了笑,说话像刀子似的,一点情面都不留。

然后,他将林闪闪拎到面前,弯下腰,嘴角上扬,双眸一弯好似星光坠落:“而且你们这拍照技术,连我这个‘私生饭’都不如。”

林闪闪无语,还兴人身攻击的吗?

那女人怔怔地盯了林闪闪几秒,总觉得有点眼熟,然而一时想不起来。直到时年瞪一眼她后,她才仓皇离开。

时年顺便也瞪了林闪闪一眼,这才放开她双肩,转身进了楼道:“这些天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果然还是你,你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啊?也不到跟踪的地步吧……就是在公寓这边蹲守而已……

林闪闪赶紧低头,拉着行李箱跟了进去。

直至二人离去,小区阴影里,才缓缓又走出一个黑影。高挑的剪影,左手抱着右臂,指缝里鳍形若隐若现。

她皱眉低喃:“真麻烦……”

自己碰上化形期了不说,如今林闪闪竟也出现在时年周围了。

三、

电梯里。林闪闪拎着硕大的行李箱,在背后直勾勾地盯着时年身体中段,正想着人鱼之泪。

时年突然转身,被吓一跳。

林闪闪的目光飞速躲开。

时年无语。

看她那眼神,说她不是对自己居心叵测,时年都有点不信。

“你盯着我干吗?”时年质问。

“没、没干吗。”林闪闪本能地咽了下口水,找借口掩饰她对时年身体里人鱼之泪的渴望,脑子微微一转便赞叹道,“就是觉得……好腰!”

时年脑门一阵突突的。

这是刚送走瘟神,他又亲手把更觊觎他的人给接上楼了啊!

“你想试试?”

突然,他上前几步,忽而气势逼人、含笑地将林闪闪逼退在电梯墙壁上。

时年似乎极为擅长动用他那张脸来让人恍神,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会将五官里那点清高骄傲的神色,给抹杀得片甲不留,颇具少年气,同时又混合着成熟男人的味道。

在动物的世界里,富有侵占性的动物会将自己的领地都染上自己的气息,以宣誓所有权和主权。

试什么?他的腰?林闪闪脑子宕机几秒,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大鲨鱼盯上的鱼米,头一次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了鲨鱼的嘴下。

“我、我……”

她混沌了片刻——她夸他好腰,他怎么就觉得自己要吃他的腰片呢?

“怎么,这次敢明目张胆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了?”时年盯着林闪闪的行李箱,嘲笑道。

“我、我不小心把房东家炸了,被赶了出来,现在没地儿去了。”

林闪闪老实回答,但她的茫然和脸上蹿高的温度成功地让时年把握住了节奏。魅力是他惯用的伎俩,除了迷得一众粉丝神魂颠倒外,偶尔还能从黑粉、“私生饭”这里套到点证据。

林闪闪云里雾里,时年早已不慌不忙地打开手机录音,声音温柔:“哦?真的只是这样吗?什么加入贝拉麾下,什么进演艺界……林闪闪你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冲着我来的吧,你老实说,是不是?”

林闪闪老实巴交地点着头,随后又疯狂摇头:“不、不是!”

“你再好好想一下,如果你诚实点,说不定会发现意外的惊喜哦。比如你回答‘是’的话,我也可能会告诉你:其实我从第一眼就对你一见钟情,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呢?”

时年继续用他那能醉死人的声音,在林闪闪的耳边循循善诱。

心脏无端加速跳动,谁知道是心虚还是心慌?林闪闪蓦然睁大眼:他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她猛地推开他:“不存在的!不是,不是!不熟!我们怎么可能见过啊,哈哈哈哈……”

“哼,你可别被我抓住现行。”

时年没成功,也不屑去找她的罪证,被她推开后,他那如沐春风般的神情一秒都不带打招呼地化作冷笑,重新转身拿后脑勺对着她,恢复了高冷:“今晚的事,不许说出去。”

林闪闪又是一懵,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方才楼下的事。她点着头:“说出去干吗,要想说出去我就不砸那人了。”

时年又没说话了。

林闪闪心里终于轻舒一口气。这人好奇怪啊,变脸也好快,要不是他还顶着一张轮廓熟悉的脸,还叫时年,她都以为自己认错人。

不一会儿,时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你又看什么?”

“没、没什么!觉得你的尾戒很漂亮。”林闪闪讪讪地,赶紧收回自己盯着他漂亮的五指的眼神。时年修长的手指上,那枚尾戒是个鱼尾形状的。当年她就觉得漂亮,还拿在手里把玩过。

时年手指动了动,淡淡道:“是吗,曾经也有人这么夸过。”

根本不是什么对前女友旧情未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上还留着这枚尾戒,只是曾经有个女人找他要着玩,戴在她自己的手指上,赞叹着说这枚戒指很漂亮……

这枚尾戒,或许是唯一曾沾染过她气味的东西了。

当晚林闪闪未能采取任何行动。也不知怎的,时年的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战战兢兢。

现在,一大把年纪的林闪闪当然知道人类的生命线和她的是相逆的,时年认出自己的可能性很小。

可这该怎么办呢?林闪闪拍着心口想。

时年如今这脾气、这地位、这气场,她好像完全拿捏不住啊?

但也算有一些好的事情发生,比如节目的全员主题曲已经录制结束,接下来将进入淘汰赛制,所有练习生都不需要再全封闭式训练了,林闪闪得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时年所在的公寓。

自从林闪闪正式搬入贝拉的公寓以来,林闪闪的室友们都乐了:“闪闪要长期住这里?闪闪你还可以偷偷溜出来?”

大家仿佛直接略过了她在比赛期间溜出来这件事有多诡异,都不等林闪闪措辞借口,他们就为另外一件事开心了起来。

“真好,那今天我有点事,岳牙就交给你带啦!感谢感谢,你可别忘了练舞啊!”

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有路笙这样。

到后来,冯青瑜和水木,也开始放手,时不时偷懒,把小恶魔岳牙托付给林闪闪:“那家伙比哈士奇还难带,会拆家,还好你住过来了,闪闪最好了!”

林闪闪算是看出来了,人人都对这个小鬼避之不及。但作为加入团体的后辈,她拒绝无能,公寓里日常就只剩下她和岳牙大眼瞪小眼——

岳牙:“你瞅啥?”

林闪闪:“瞅你挺不招人待见的。”

“你胡说!”小恶魔跳起来,在公寓微信群里直接发了怒火冲天的问句:“你们谁敢不待见我?”

贝拉:“你们谁欺负牙牙了?”

水木:“不敢不敢!”

路笙:“不敢+1。”

冯青瑜:“牙牙最可爱了!”

时年:“呵。”

林闪闪:“……”

人类可真虚伪啊,只有时年照旧帅气而保持那臭脾气的真实。

在公寓里住久了,林闪闪知道了一件事:岳牙不怕天不怕地,但是怕时年。因为她发现,自己搬进公寓的那一晚,岳牙就很不高兴。

他当然不高兴。

那天看见林闪闪搬来又有人可以让自己欺负了,岳牙兴奋得半夜三更都不睡觉而是在林闪闪**蹦跶,结果被时年嫌吵,半夜冲了进来,提起他就揍了一顿。

身为团宠小恶魔,岳牙还真走到哪儿都在恃“宠”凌弱,只有遇见时年时会挨揍。这一过程被起夜的林闪闪全程目睹,时年则只是白她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熊孩子挨打?”

林闪闪顶着两个黑黑的熊猫眼圈,双手合在心口:“还真没见过,时年你不会是在为我出头吧……”

时年周身一麻,瞬间撒开手。

林闪闪红着脸,兀自感叹:“时年你果然是外冷内热……”

时年受不了地捂住耳朵跑出房间:“闭嘴!林闪闪,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自作多情!”

贝拉管岳牙管得死死的,平日里岳牙不上课的时候,都必须待在公寓里。

于是,林闪闪要负责看岳牙做作业、给他做饭、陪他玩、哄他睡觉……岳牙对于不能出去乱跑这件事怨气颇深,将这些气恼全数用在了折磨林闪闪身上。

这也让林闪闪少了很多精力和心神,去研究怎么对时年下手。

今天——

“林闪闪,给你面包,帮我写作业!”

明天——

“林闪闪,我要和小雅视频,快来帮我举镜子,我整理下发型!”

再不就是——

“林闪闪,听说你唱歌挺好听的,”岳牙抱着林闪闪的腿枕了上去,“我要睡午觉了,给我来段摇篮曲。”

……

无聊至极的岳牙终于有了消遣对象。

而他消遣的对象还很皮实,更是和自己一样被时年“恶劣”对待的存在。岳牙觉得自己找到了盟友,十分欣慰。

是以,一日岳牙像个小皇帝似的,在他日常拍摄的vlog里面,一挑林闪闪的下巴道:“林闪闪,你很合我意。”

这条vlog让网友们乐开了花,直呼“我的牙牙未来是霸总没错了!”

当然,也还有一些别的讨论随之滋生了:

“今天也是来窥屏牙牙vlog的一天,什么时候才能蹲到我的老公时年!”

牙牙和时年不共戴天,日常回复:时年已死,有事烧纸。

“公寓又有新成员了?看来牙牙很喜欢这次的小姐姐呢!”

岳牙翻着评论的时候努着嘴:“林闪闪你可要感谢我,你看你现在的人气,可真是水涨船高。”

“当然当然,感谢牙牙!”

厨房里捞着意大利面的林闪闪声音含笑,脸色已经黑成锅底,一排门牙龇出苦涩的笑意,人气越高,她被切片的危险就越大啊,她只想安静地当条不惹眼的咸鱼……

岳牙的vlog在网络上一直很火,他发布的都是一些自己的日常。

而他们住的这个公寓在网络上也挺火的。

因为几个明星偶尔会入镜,于是这里也成了粉丝们经常来踩点的地方。

公寓里几人的形象被网友总结为:“团宠岳牙”“组霸时年”“保姆团水路青”“大内总管贝拉”……甚至有人为此画了一套漫画。

“这个,其实很多人都误以为这是贝拉的明星运营思路,其实不是。”水木偶尔会带林闪闪逛商场,帮她培训时尚穿搭思维,也会跟她说家常,“贝拉别的不说,她更希望岳牙在这个年纪,过个正常的童年,上学考试,每个学期拿一百分。”

“怪不得现在岳牙每天都要上课做题呢。”林闪闪感慨,“但是岳牙以后长大,也很适合演艺界。”

“是啊,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要是岳牙真有这个心思的话,贝拉一定是他最适合的经纪人。”

林闪闪能想象贝拉挥舞着炸鸡腿,满嘴油光笃定自信地指点江山的样子。

水木失笑,一颦一笑之间气质冷艳。

水木在大众眼里也是个气质极其独特的女人,身材好腿也长,她长着一张清冷的厌世脸,眉目间总是透着股苍白。但为人很不错,每次出门,她都能把林闪闪改造得漂漂亮亮的。

“闪闪,其实你的底子很不错,多和我训练矫正一下仪态和一些小习惯,未来你也可能是女神。你有想好,你现在想展现在大众面前的人设是什么样子了吗?”

“没想好,和你一样,漂漂亮亮就好了吧?”

林闪闪似懂非懂地说,只对着水木频频称赞,觉得水木有自己从前十分之一的风情。

“单单漂亮还不行,‘人设’还是要有的。你也可以将‘人设’理解为一种,从业态度。”

林闪闪的人设应该是什么呢?

她问贝拉,贝拉堆起满脸的肉一笑:“你甭想了,人设这东西不是凭自己造,时间久了,自见分晓。”

“那时年是什么人设啊?”林闪闪好奇问道。

“时年?那家伙的人设你不是早就见过吗?御姐癖,海上自杀狂。”贝拉翻翻白眼,朝她“嘘”了一嘴,“他爱跳海外界都知道,但他喜欢御姐的这个,保密。”

贝拉还因为时年动不动爱跳海这件事,被时年的粉丝们大骂过“吸血鬼”,粉丝们都猜测说是贝拉对他太严苛,给他的压力太大,时年才抑郁跳海,时不时“轻生”。

贝拉撇着嘴:“也不知道是哪个吸血鬼,次次给他收拾被狗仔拍的烂摊子。”

跳海?

林闪闪表情变得有那么几分微妙。

为什么在她的记忆里,时年是十分惧水的呢?

怎么如今成了狂热的跳海艺术家。

四、

说回来,时年平日里最让贝拉操心的,就是他今天又向这个前辈“讨教演技”,明天又和哪个艺人姐姐在“学习”。

最关键的是,时年经常和姐姐辈的艺人接触,他的粉丝还怪放心的。每次跳脚的,只有贝拉。

比如这天晚上。

时年出通告住在了一家酒店,贝拉因为有别的事所以就没有随行。但当日,当她从小旗嘴里得知时年傍晚又把小旗支走的时候,贝拉一拍桌子,怒了:“那家伙,肯定又要和哪个年上小姐姐约会!”

糊涂!

一个不盯紧,保不准就又被人钻了空子。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毛病,那么多年轻的后辈小姐姐不喜欢,非去喜欢比自己大的老姐姐们。老姐姐们混迹演艺界多年,哪个不是狐狸?逮着点机会就一定会兴风作浪,比喜欢年轻的小姑娘让人心烦多了。

贝拉在电话里数落着小旗,小旗除了哭唧唧地道歉也别无他法,她人已经被时年支配去了百里开外。

贝拉一抚额头,拉了个公寓的聊天小群,把时年排除在外,当即在群里发布悬赏令:“时年地址,你们谁离得近的,去把他今晚上的约会破坏掉,把他捞回公寓,下周的时装周,我就带谁去。”

国际时装周,确实诱人。

但这摆明了是一道和贝拉作对,还是和时年作对的送命选择题。而这公寓里,不惮时年的无外乎也就两个人,一个时年的理想型水木,一个同样浑不吝的小恶魔岳牙。

但水木向来冷然,靠一张出圈的厌世脸混迹的时装周多不胜数,这次条件对她并不构成吸引力:“我有邀请函。”

京剧大师冯青瑜:“年纪大了,就不去时装周凑热闹了。”

训练狂人路笙:“我有排练。”

和时年有仇的小恶魔岳牙:“我我我,我可以在他们约会的时候,闯进去喊时年爸爸!”

贝拉:“……得,闪闪,把岳牙锁好,你今天没训练和拍摄吧,要不,你揭个榜?”

林闪闪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结束了训练回到公寓。

她刚开了门缝,便看见微信里和她留言说今天要给她补课训练的路笙边在家等她边和岳牙玩耍。

哦,没完没了的私教训练……林闪闪抓了抓头发,为躲避路笙在值班日给她安排的魔鬼训练,又悄然带上了门:“行!我揭榜。”

林闪闪虽然向来勇猛,但找人方面,完成得着实不怎么样。

“时年,你还在酒店吗?”

“在。”

“时年,你还在酒店吗?”

“在。”

“时年,你还在……”

“在在在!你再不过来,我就要睡了。到底有什么事,非要见了面说?”

“总之很重要,见了面才说得清楚,你再等等哈!”

接近凌晨,时年挂断了林闪闪当晚的第十七个来电,躺在泳池旁的躺椅上吹着夜风,算是没了脾气。

好样的林闪闪,从他和人约会的时候就一直电话骚扰,说找他有急事,十万火急的事,让他千万要一个人待着,害他匆匆与人结束了约会。这都急到半夜了,人还没影儿。

她是迷路了吗?

林闪闪可不是迷路了!

这陆地的路可真不像是水里啊,每年春归溯回的时候,都有固定的线路。

林闪闪是个不太喜欢变动,也不太喜欢动脑子的家伙。顾南烛家、公寓、公司大楼,这三个之外的地方,对她来说找起来都不太轻松。

这厢。

时年虚叹一口气,发现自己对林闪闪的耐心也是挺足的。

夜里,月光在泳池里层层叠叠地晃**出涟漪,沿着水纹安静地推开,泳池边基本已经没了住客。时年的脸盯着泛蓝的池水,渐渐出了神。

半个小时前。

池水里,身材令人血脉偾张的美女扶着泳池边冲时年轻翘着红唇,好奇道:“时年不喜欢水吗?”

“喜欢啊。”他蹲在池水边时,看不出一点真诚。

“那你怎么不下来?”

“怕水。”他答。

“怕什么呀,水里又没有妖怪。那怕我吗?”湿漉漉的性感女人就着月色风情万种地凑近他,眨巴着眼笑嘻嘻地说,“我是从水里来的哦。”

“哦?”从水里来的吗?他微微怔住,有一瞬间的茫然显现在他脸上,“那你有尾巴吗?”

“有哇。”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却逗得女人咯咯直笑。轻熟的女人很少像少女一样故作姿态扭扭捏捏,她下一秒捕捉到了他的嘴唇试图碰上来,“九条呢……”

时年躲过,迅速推开。

扑通!女人落进水里。

“不会吧,你至于吗?”满脸是水的女人钻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传言你不拍吻戏,还真连接吻都不行的吗?咱靠灵魂恋爱啊?”

“倒不是这个,”时年单手托腮,“主要你有九条尾巴,那就是狐狸。狐狸是地上跑的,我喜欢水里游的。”

时年喜怒无常的性格圈里人有目共睹,但他给人的感觉就是缺了兴致后,连解释都懒得敷衍。

女人从水里爬起来,冷脸道:“什么又喜欢水又怕水的,什么地上跑水里游的……时年,你在玩我呢?”

时年无辜脸:“真话。”

他怕水,因为溺过水。

他喜欢水,因为水里有他喜欢的东西。

女人:“你就是在玩我!”

时年:“那怎么着吧,是不是玩不起啊,姐姐。”

女人拂着浴袍气恼而去。

他说的是真话。

时年沉默着,他是真的喜欢水里游的,但遇不上了。

那水里游的女人给了他一个吻,说是要给他消除记忆。但他的记忆仿佛是出了问题,又或者那只是她的恶作剧……

那一段奇幻般的荒岛秘密,那一个带着海风咸湿的吻,如今十年了,还让时年历历在目。

那年他游轮遇险,也不知船上的人有多少获救了,多少人丧生,独独留他在海里被浮木半搭着沉浮,漂流了几天。他以为自己会死,只是早晚的问题。但他在海洋里遇见了像是从死亡深渊里游弋而来,逆流发光的海妖……

一个长着绯红鱼尾巴的,女人。

那女人吻了他。

从此以后,奇了怪了,他觉得谁的吻与那个吻都不一样。

游泳池的水依旧晃晃****,在子夜的风里,泛开圈圈微小的涟漪。

出神的时年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回忆总是不经意地浮现,像是潮水悄无声息漫过海岸,涨涨落落。

他眸色微茫,湛黑的瞳仁深处,再次地,仿佛看见蓝色的水底深处,一道模糊倩影犹如梦里女妖,正摆着柔软的鱼尾朝自己温柔无声地滑来……

“哗啦啦!”

当时年意识到那不是错觉的时候,水里那缕黑影已经破水而出,将他脖子一掐,猛然拽入水底!

毫无预警,电光石火之间,时年被水底不明的东西攻击了,他于瞬息间溺于深水池。他挣扎着,可他的四肢好像被人禁锢了,失去了知觉。

一时间,水面激烈地溅起水花,就算能发出呼救声,也只是短促破碎的呛叫。

“救——”

他大口灌了几口水,“命”字喊不出口,一瞬的恐惧和绝望再度袭来,涌进心底。

林闪闪迷路到月亮高高挂起、时年的约会结束,酒店亮起了深夜才会被点亮的照路灯……她总算是寻到了时年的下榻地儿,找到了他说的那个泳池。

她到达泳池时,才发现不得了——

朦胧的月光下,酒店的游泳池照明全靠泳池边的路灯,时年在水里沉沉浮浮地挣扎着,在泳池的中央,有个正常人可能会看不真切,可林闪闪却能看见的一条涌动的模糊黑影。

黑色的尾巴时不时绽出水面染上淋漓的月色,水里细小的电光唯美而透明,却也危险。

魔鬼鱼!

时年被抛出水面,一截苍白手腕垂直往上,尖利的五指正正对着时年,下一秒,便是要刺入时年的腹中将他开膛破肚。

是她大意了,魔鬼鱼也在盯着人鱼之泪。

“时年!”

林闪闪没有一刻犹豫,猛地扎进水里。

在那一瞬间,林闪闪释放了自己的天赋。林闪闪的周身有无数看不见的气运汹涌而来,她成了那些物质的中心。

整个水体里都弥漫着细小的电流,那是魔鬼鱼与生俱来的天赋,攻击力强而无解。

林闪闪被水中的一阵电流击中,产生了瞬间的僵硬与停滞。

但她依然奋力游去。

就在顾南烛嘱咐自己少用天赋,保命要紧的几天后,林闪闪毫不犹豫地绽开鱼尾,开启了自己天赋值域到最大:“住手!别碰他——”

在某个瞬间,林闪闪愤怒的吼叫似乎带了威严,鱼尾加速摆动,那些水体里乱窜的电流也被燃烧殆尽。

从武力值上来讲,魔鬼鱼是无敌的。可林闪闪开启气运天赋后,这场比拼,以林闪闪的胜利告终。

这不,那条魔鬼鱼忽然抽搐了一下。

林闪闪冲过去的时候,一尾掀翻了魔鬼鱼的肚子,魔鬼鱼如遭重击,蜷缩下去,鱼尾忽然在水里悄然褪形,化作双腿。

“哦?”

林闪闪发现了机会:“化形期?”

对一条人鱼而言,化形期是它们一生中最不稳定且最危险的时期,眼下这条魔鬼鱼,则很明显是不受控制地化形了双腿。否则,哪条人鱼会在水里战斗的时候,放弃自己的尾巴形态呢?

林闪闪瞅准了机会,拿出了她最为凶悍的战斗技巧,腾、挪、顶、撞,鱼尾如刀锋横扫。魔鬼鱼一时败退,便当机立断,用力跃出了水。

林闪闪飞快跟上,却只看见漫天散落的水花珠点里,一拢黑色背影光着脚上了岸,踉跄着疾行而去。

林闪闪没有去追,她重新扎进水里,在深蓝的池水里,摆尾朝着池底缓缓下沉的时年而去。

“时年!时年!”

失去意识的时年在缓缓下沉的时候,模糊间似乎听到林闪闪在喊自己的名字,那叫声清脆高亢而尖锐,隐约带了几分凛冽的霸气。

“不是怕水的吗,怎么还成天往水边蹿啊?”

是林闪闪吗?那声音里好像有对自己的所有物不听指挥而感到的……愤怒?

可自己什么时候是她的所有物了?

时年闭上眼,水里月色乱颤,光暗相投。

绯红的鱼尾在气泡里隐没,一闪而逝。

时年并不是被肺里呛出的一口水咳醒的,而是被人咬醒的。

片刻钟后,他躺在岸上,半昏半醒之间迷蒙睁眼,瞳孔正中央放大的,全是林闪闪那张充满研究与专注,正在对着自己嘴唇上下求索的脸。

等等,正常情况下人溺水了,救上岸不是该往嘴里渡气吗?!

这个家伙是在,在吸?

神经病啊!哪个救人的不是朝溺水者嘴里吹气?反而在一个劲地吸啊!

如果不是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好似梦境里遥远而带着熟悉水汽的吻,让他的双眸深处出现了几丝迷茫,此刻的林闪闪一定坐实了“私生饭”最无耻的趁火打劫行径,第一时间被时年扇飞了。

可那瞬间,鬼使神差地,时年就那么睁着眼,呆愣在那里,任由某个闭着眼的家伙,专心地用唇在他唇上碾磨。

记忆有了短暂的混乱与重合——

十年前的某天。

“快走吧,我就不送了,那艘游轮五分钟后应该会驶过,我去引它过来。”

“欸,等等……”

少年望着海里那抹摆着鱼尾的身影,欲言又止。

“怎么,舍不得我啊?”

海里的女人艳丽地一笑:“那为防止你以后对我的美貌念念不忘,不如我亲亲你,消除你的记忆?”

风浪艳阳,礁石上少年蹲下身专注地对着海里:“你又在瞎胡吹了,什么人鱼的吻可以消除人类的记忆,这都不过是你胡扯的罢了。我才懒得信你。”

泛着光点的礁石和海水之间,有条泡沫般的分界线。

两个人侧脸都映衬着阳光。

“不信?”女人伸手一勾,忽而把他的脖子拉低,从水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夹杂着水汽的唇瓣就这样不由分说袭上他,声音里是得逞的笑意。

“那试试不就知道了——”

……

现在出现在他的眼下唇上的气味和触感,让他产生了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时年刚醒来,就经历了惊疑到混乱的眼神转换。

而林闪闪的动机就再简单不过了——

时年溺水了,她把时年从水底像捞根漂亮的海带一样地打捞了起来,然后将他的身体在池边放平,再手忙脚乱地用手肘顶了几下他的肺,让他吐出了淤积的水,他却没有立即醒来。

林闪闪趴在他身上听,发现他还有心跳,便知道他死不了,于是她放下心来。

她盯着自己的鱼尾巴,犹豫了几秒。鱼尾巴还在微微颤抖着,刚在水里被电了,上了岸也没办法立即恢复人形。

她本该在这时候赶紧钻进水里溜走的,可此时她的脑瓜子里陡然鬼使神差地想到:时年没醒……是个大好的机会啊!

尽管时年不需要人工呼吸,林闪闪还是无声地盯住了他漂亮的唇形,沉默几秒后,她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

她小心翼翼地撬开时年的齿关,闭上眼,努力地释放自己的气息,想要引导人鱼之泪从时年肚子里朝自己过来。可人鱼之泪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禁制,她只能模糊地感应到,它还在时年肚子那块儿转悠。

于是,林闪闪开始小心翼翼地吸啊吸。

这不,就把时年弄醒了。

等林闪闪发现自己马尾被人一拽时,她猛地睁眼,对上的正是时年的那双冷眸。

她三魂七魄瞬间吓飞。

时年只是紧盯着她的脸打量她,目光幽深。

林闪闪神情变幻莫测地看着时年那被自己**过的嘴唇,又僵硬地打量了一下二人的姿势。

好像,自己,正将他压在泳池边……

完蛋,她说不清了。

时年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熠熠的月色在他瞳仁中扫**开去,化成了一抹浓雾,浓雾在看见她那条绯红的鱼尾之时乍开天光,忽而一颤。

“林,闪,闪。”

时年沙哑着声音开口。

“我……对不起,对不起,不是这个……我这个……我、你听我解释——”

魂飞天外的林闪闪赶忙爬了起来,摆着双手,但她其实一句话也没说清,几秒后,她便下了结论:解释不清的。

于是,林闪闪僵硬地笑了笑:“哦,你不会听我的解释的对吧……打扰了。”

她跳起来,扔下他,连滚带爬地跃入水中,消失在圈圈涟漪里。

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