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年终于找到机会,于某个傍晚把林闪闪堵在了她的房间门口。

“干吗?”

林闪闪被他再度壁咚,愣愣地看着他,她咬着的电动牙刷还在嘴里嗡嗡作响。

“找岳牙的那天,你的话还没说完。”时年紧紧盯着她,语气里充满了质疑,“为什么找岳牙之前,你要抱我?说清楚,否则一律按照调戏处理。”

“呃……”林闪闪本以为可以糊弄躲过去,时年会忘记那茬的,结果还是没能躲过去。

“按照调戏处理的话,会怎样啊?”

她小心翼翼地问,盯了盯时年的肚皮,再度咽下一口口水。

“你是在觊觎我的腹肌吗?”时年见状睁大眼,再度开始怀疑,“林闪闪,你那天不会是借机吃我的豆腐吧?!”

“不不不……不是!你别误会。”

林闪闪举起双手求饶,陡然想起时年之前的那些恶意撩拨,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最终选择了不打自招:“我其实、我其实有点离不开你!”

“嗯哼?”

这是什么危险的发言,时年后退了几步。

“我说过,我体质特殊,能给人带来好运。但副作用就是,使用过运气后,就会有倒霉的事,反噬到我头上。”

林闪闪握着牙刷,抬眼瞄着他,将满嘴的泡沫小心翼翼含在嘴里,担心喷到他的身上:“然后你呢,其实体质也挺特殊的。因为人鱼之泪可以消解我的噩运,但是它现在在你的肚子里,和你血肉融为一体了……我每次支配运气后自身都会倒霉,但只要抱抱你,我就不会有事。”

“哦?所以说,你的意思是上次你是动用了运气,我们才找到了岳牙,而你抱了我就消解你的噩运?”时年闻言笑起来。

“对。”林闪闪连番点头,不愧是颜艺俱佳的偶像高才生,这总结就是精准。

时年难免得意起来:“原来我这么重要啊。”

林闪闪点着头,红了红脸,凑上前去打商量:“你看,时年,既然咱们把话都说开了,以后我做了好事要倒霉的时候,你就行行好,出现在我面前吧?”

时年则后退两步,盯着她啧啧摇头:“我寻思你们人鱼,也不是白天睡觉啊。”

“嗯?”林闪闪不得其解,“啥意思?我们确实不白天睡觉哇。”

“那怎么白日做梦啊!”

时年哼了一声,便再次迈着他优越的大长腿,下楼了。

时年下楼后,岳牙的遥控飞机从二楼绕了几个圈,又从时年后脑勺飞回来了,机翼削到了时年的头发丝,时年差点提起岳牙,再来一顿好打。

岳牙却极其冷静地被他揪住领子:“我的遥控飞机里有我今天的vlog,我要把你刚刚壁咚林闪闪的画面发到网上去,让你掉粉。”

时年一愣。

小小年纪,其心当诛。

时年松开岳牙的衣领子,转而微笑:“我不打你了。”

“那我就不发了。”岳牙见好就收,抱着遥控飞机屁颠屁颠地跑开了,岳牙跑了几步又好奇地回头问,“时年时年,你是不是喜欢林闪闪那个傻子呀?”

时年一愣,他被问住了。

然后,他问岳牙:“你一小屁孩,知道什么叫喜欢?”

“你最近都不和我玩了,也不打我,净追着林闪闪到处跑。”岳牙“哼”了一声后,就跑远了,“贝拉说了,男生喜欢谁,就喜欢欺负谁!

“你以前虽然都在打我,但我知道你喜欢我。哼!现在你不打我了,因为你喜欢林闪闪了!”

时年久久无语。

可恶啊,还真被这个小孩说中了。

他方才心心念念地在想林闪闪是不是也有些喜欢自己,结果,她竟然只是想用他辟邪!

林闪闪开始认真钻研起时年来。

若想要获得时年的配合与关键时刻的帮助,她就肯定要讨好人家啊?这个简单的道理林闪闪还是懂的。

因此,林闪闪无事献殷勤的日子,就此开始了。

那天时年第三十次收到了林闪闪嘘寒问暖的短信。

“炸鸡好吃吗?”

“林闪闪,我是杀青又不是杀鸡,你送来这么多炸鸡干吗?”

看着剧组长桌上堆满的炸鸡外卖盒的时年深感无语。

“我看了百度百科,上面说你喜爱的食物是炸鸡,你今天杀青,理所当然要吃上自己喜欢的食物呀!”

手机那头,林闪闪欢快地回着短信。

“那也不需要这么多啊!”

时年抓狂。

“不是说给明星探班送餐的话,必须要照顾全组吗?否则自己喜爱的爱豆明星,容易被欺负啊。你目前可是个宝贝啊,我可不能让你受欺负。”

林闪闪认真地打字回复。

时年无语。

他倒是想问问,放眼如今,整个演艺界里谁敢欺负他?

他再一次望向那长长一桌子的炸鸡和涌动在桌边的人群,忽然觉得没来由地好笑——

这个林闪闪,真是笨死了,这么多炸鸡,怕是花了她半个月的工资吧?

要知道,如今林闪闪还没有正式出道,也没什么实质收益。

别看她总上热搜,但如今靠的不过是公司每个月给她发的那点保底生活费,她距离真正赚钱,还远着呢。

时年又轻笑,无奈地揉揉额头,想起林闪闪头回搬来,请他们几个在外吃饭,和自己争着付款的那次。

明明自己穷得叮当响,她付款的姿势却强势又暴力。

“这么用力地讨好我啊?你是不是半个月的饭钱都没了?”

他在输入框打下这么几个字,刚想发送,就见林闪闪又一条新的信息跳了出来。

“杧果味,香草味,你更喜欢哪一种?”

“香草,怎么了?”时年问。

“好,收到。”

林闪闪草草地回了一句,就再没答话了。

不是吧?这是又准备给自己买奶茶了?这种讨好方式也太小儿科了吧!时年真想吐槽两句。

然而,他不自觉地一下午都在等,每隔几十分钟,他就问小旗有没有外卖奶茶送进来。

可他工作了一天,也没有奶茶送来。

时年收工后,回到酒店。

到了深夜,时年准备独自出门时,忽然收到了贝拉的短信。

“不要出门,我收到消息,狗仔已经在你住的酒店附近布点了,来者不善。”

时年有些不满。

所谓的来者不善,是指狗仔们可能不仅仅是要拍几张艺人的生图了,可能还会雇佣人专门来缠上艺人,制造点假料黑料。

比如有些网红,总是会专门自顾自晒一些和男明星的“同款”,向一些媒体暗示自己和男明星之间有什么……

比这个更恶劣的也有,时年就懒得去想了。

“今天日子特殊欸,我出门小心点也不行?”

“不行,什么特殊日子你都给我消停点。记得上次一个前辈的事吗?被狗仔诬陷,虽然后续澄清了,但他到现在都还没翻过身来。”

贝拉说得严厉,并让他今晚就老老实实待在酒店,等她次日来接。

时年才走到大堂,闻言只好折回,整个人意兴阑珊。

看来共事这么多年,这同事之间的感情还真是淡薄如水啊,贝拉都不问问,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就连小旗都忘了,这个点,她肯定已经在房间呼呼大睡了。

时年微微垂着头看着手表,在候梯口等电梯,他的心情有几分失落。

深夜十一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就是凌晨,而他在自己生日的日子里,连想出门买个小蛋糕都做不到。

“时年,时年!”

忽然,时年的身后有一个人冒冒失失地赶过来,撞了他一下。

时年倏然回头,眼睛瞪得老大。

一路小跑赶来的林闪闪,气喘吁吁地抱着一个大纸盒,变魔术式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总算找到你啦,差点就错过了。”

林闪闪拉过他的手腕看了眼时间,拍拍胸口,顺过气来。

“叮!”

电梯到达。

“你怎么在这儿?”

时年惊愕地看着她,不消两秒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把将自己头上的鸭舌帽抓下,扣在了林闪闪头上,并将林闪闪囫囵塞进电梯,自己也飞快地闪身进去,飞快地按上行键。

电梯门刚关上,后头便冲出两个手持摄像机的娱记。

“哎呀,差一点!刚那个女的你拍清楚脸了吗?”一个人拍着脑门问。

“没有啊!”另一个说,“就看见一个影子风风火火地跑过去了。”

“是咱安排的那个女的吗?”

“不是啊!咱们安排的那个还堵在路上啊!”

另一个立马做出反应。

“不管了,蹲!就算不是咱们的人,我们也遇上大料了,当红偶像小生在酒店接应神秘女友!”

“你怎么来了?还这个点?”

偌大的酒店房间,时年看着一身风尘仆仆,妆都有点跑花了的林闪闪,神情错愕。

“我、我白天在录制,录制完了都好晚了,我就赶过来,去了你这附近的蛋糕店,差点蛋糕店就关门了!然后我买了蛋糕,眼看时间快到了,打不到车,我只好跑过来了,好险,可算是赶在十二点前!”

林闪闪上气不接下气地把纸盒子往他面前一推,笑眼弯弯:“生日快乐啊,时年!”

时年愣怔在原地。

他看着林闪闪脏兮兮的小脸,忽然心头微动,不知做何回应。

十二英寸的大蛋糕,草绿色的蛋糕奶皮,上面插着一个圆圆的彩色气球,气球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蛋糕在来的路上被摇晃得有点松动稀碎了,香草味从中溢出来,沁人心脾。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时年坐在桌边,目光微微茫然地看着林闪闪忙前忙后地给他插蜡烛点蜡烛,乐此不疲地给他摆弄生日头冠。

“当然啦!我对你的关心可不止步于查看你的百度百科哦,我还去你的论坛、贴吧、个人资讯站里逛呢。”

林闪闪得意地把那金黄的皇冠放在他的头顶,笑眯眯地望着他:“所以我从一些很老的老粉嘴里知道,百科上贴的生日并不是你真正的生日,今天才是。”

时年沉默地看着她。

他想起每年自己的生日,都会是热闹的一天,粉丝们争相给他庆祝,雪花般的祝福语和帖子满天飞,业内同行纷纷发动态为他祝福……无不让人羡慕。

但在他心里,那些庆祝和恭贺,都只是献给了一个虚无的人和影子的,那是献给大明星时年的。

只有鲜少那么几个身边的人,知道他的生日不是那天。

只是如今日子久了,好像就连身边的这么几个人,都忘了他真正的生日了。

去年的今天,他的父亲还给他发过短信祝福。

而今年,阮开天有了秦芒,连他都忘了。

时年自己,却永远都不想忘记。

因为每年的今天既是他的出生日,也是他母亲的受难日,是那个他最爱的女人,把自己从肚子里生出来,将他第一次抱在怀里的日子。

这个日子,也是他十八岁时,母亲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天。

时年久久看着跳动的烛火,眼眶里微微沾染上了湿意。

最后,他把脸埋在双掌间,微微地吸气。

“谢谢你,林闪闪。”

他在抬起头看向林闪闪的时候,眼底的光晕,前所未有的温柔:“谢谢你赶过来,也谢谢你送我的蛋糕。”

林闪闪看愣了,她从没见过时年的眼神如此温柔,从前在岛上的时候没见过,如今到了陆地上,更没见过。

她想,她只是跑来给时年送个生日蛋糕,就把他感动到了……

人类这么缺爱的吗?

她兴致勃勃地跑来送蛋糕,其实也是因为自己想吃啦!

林闪闪摸摸脑袋,不知所措,然后把蛋糕刀递给了他:“快许愿,吹蜡烛,然后切蛋糕,我们吃蛋糕!”

时年问:“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林闪闪摇头:“只知道大概的月份,也是这个月吧,不记得具体日子了。鱼类产卵嘛……你知道的,娘亲产完卵就跑了。”

林闪闪手腕忽然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时年拉过去,并排坐在他旁边了。

“那你就和我一起过生日吧。从今往后,每年的今天,就是林闪闪和我的生日了。”

烛光里,时年的脸部轮廓分外柔和:“闭眼,我们一起许愿吧。”

林闪闪的脸一红,心里忽然不自在起来。

可是鬼使神差地,林闪闪心里又莫名一暖,跟着他一起闭上了眼睛。

在那静谧的三五秒的时间里,林闪闪双手合十,在心里虔诚地默念:“我的愿望是,以后每年,我过生日的时候都有蛋糕吃。”

而时年在烛光里,悄悄睁开一只眼,偷偷看向了林闪闪。

他心里默念的是:“我希望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能和林闪闪一起过生日。”

时年的生日,林闪闪大快朵颐。

不出时年所料,跨市打车,外加十二寸的豪华定制蛋糕,用掉了林闪闪剩下的半个月生活费。

林闪闪吃完了告辞要走时,还找他借钱打车。

时年眉头一皱:“你……你走不了了,我的酒店被狗仔布点了,你得和我一起待到明天等贝拉来接。”

“啊?”

林闪闪当场石化。

那岂不是说,他们两人要同床共枕了?!

“你想得美,沙发那么大,还不够你睡的?”某大明星吃完了蛋糕就翻脸不认人,翻出一套自己的干净衣物扔给她后说,“赶紧去洗漱,吃个蛋糕吃得浑身都是,脏死了!”

林闪闪意犹未尽地端着柠檬水一边喝一边吃着最后一块蛋糕,听话地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有豪华大浴缸,林闪闪玩心大起,在里面洗泡泡浴,敷脸护肤,鼓捣了好久都没出来。

直到时年都等得睡着了,她才出来。

她出来的时候,时年惺忪地醒了几秒,嘟囔道:“真坑人啊,林闪闪,早知道我先去洗漱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更坑人的还在后面。

林闪闪出来的时候,忘了关浴室里蒸汽蒸脸的美容仪了。

以至于时年凌晨起夜,一走进洗手间,就发现里面雾气缭绕的。

浴室里本来就灯光昏暗,他方便完了,站到水龙头前洗手时,一抬头,就赫然发现布满水蒸气的雾面镜上,赫然的几个淋漓大字——

“我,死,得,好,惨,啊!”

时年顿时睡意全无,发出高声号叫,惊恐地冲出了洗手间。

后来,动静大到酒店经理都来了。

“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大明星时年愤怒地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凶神恶煞地说道。

同样被大明星的威压吓得瑟瑟发抖的酒店经理,在洗手间四下检查后,最后在洗漱台上发现了一杯没喝完的柠檬水。

破案了。

“客人,这杯柠檬水是您喝的吗?”

时年微微一愣。

酒店经理演示一般地,用食指蘸取了点柠檬水,在干净的镜子上写了几笔,此时镜面上什么也没留下。

然后,他用蒸汽机朝着镜面喷雾,被水蒸气布满的镜面上,浮现出了经理方才用柠檬水写下的痕迹——

“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那行字是您睡前喝了酒,自己留下的?”

时年呆愣在原地,然后在那几个离去的酒店人员怀疑的眼神里,羞愤欲绝。

“林闪闪!”

待人离开,时年一把掀开了林闪闪的被子。

林闪闪此时正躲在他的被窝里,在杀气腾腾的时年眼皮子底下,一脸心虚谄媚的笑意……

“我、我错了……我当时就是觉得好玩……”

后来,林闪闪那晚怎么活下来的,按过不表。

倒是次日贝拉看见他俩出现在了酒店的同一个房间,林闪闪还穿着时年的衣服的时候,眼神八卦至极,讳莫如深……

后来,贝拉私下里一脸的严肃地问时年。

“你是不是和林闪闪有事了?”

“冤枉,这个真没有!”时年叫苦不迭。

“那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这个嘛……

那晚,说好不同床共枕的两人还是在**追逐着,险些打了一架。

他原本想要像揍岳牙那样教训一下林闪闪的,可在和她双双扑倒在软**的时候,他的心脏又极快地跳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发现自己想做的不是揍她,而是吻她……

他的心彻底乱了。

他到底是一直在追寻林闪闪身上莫名的熟悉感,还是不知不觉为林闪闪怦然心动?这个问题时时挂在了他的心头,弄得时年都有点无心工作了。

当一个人不自觉地总想起另一个人,不自觉地总在意起那个人的一切,在她出现麻烦的时候总第一时间只想冲过去。

那不就是喜欢?

“珠子怎样才能剥离出来?”

这不,工作闲暇时,时年就忍不住拿起手机和林闪闪对话。

“顾南烛会有办法的。他是人鱼里的科学家,他答应给我做一套剥离装置了,放心吧,不用剖人肚皮挖人胃的。”

林闪闪这头也正因为她在网络上的高人气,获得了节目组的广告拍摄机会。她正在化妆间被人鼓捣造型,拿着手机飞快地打字:“不和你说了,我一会儿就要下水了。”

那头林闪闪又投入工作了。

时年放下手机,又开始托着腮帮子兀自思忖:当岳牙无意问了那句之后,他确实有尝试去弄清——

好像是有些喜欢的,否则怎么会失落?那这份喜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真的只是因为林闪闪好多时候都太傻了?无非惹了他、逆了他、求了他,以至于和她的交集过多,让他觉得种种皆属应当的吗?

可往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就是开始得那么无声无息。

犹如被扬起的种子,落在风里生根发芽;也像海里漂游的绿藻,自水体生根的那一刻,从此如影随形。

二、

被岳牙发现秘密后,时年就没再欺负岳牙了,偶尔他还在饭桌上,带着老父亲的目光给他夹菜。岳牙狐疑地望着时年,时年就慈祥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含笑解释道:“林闪闪做的,你先试试毒。”

最近,时年要求林闪闪学会做正常的饭。

如此一来,他就不必和冯青瑜担当公寓里唯二的两个伙夫了。

期间,林闪闪是反抗过的:“我可以不学吗?水木是喝露水就能活的女神,所以她不用进厨房。那我也要做一个吃面包渣就能活的小仙女,这样我也不用——”

时年打断她:“水木不一样,她身体不好,沾不得油烟。”

林闪闪:“那你看看冯老师她做的菜那么好吃,她就不像你一样逼我学……”

“哈,怎么是逼你?”时年怪笑两声,握着锅铲威逼利诱把她按到墙角,“小姑娘,乖乖听前辈的话,这样前辈才能在有事的时候罩你。”

而这一幕,又如数被拍着vlog的岳牙记录在案。

岳牙握着手机,歪着头盯着屏幕里的画面质疑:“臭时年,林闪闪,你们俩是不是在偷偷谈恋爱?”

时年一锅铲飞了过来。

“——叫什么时年,喊爸爸!”

时年这预言家真准,林闪闪很快就遇上一个让她没辙的舞台了。

“这期的舞台PK主题是——‘重回六一’。”

这档综艺的热度已经到了如日中天、全民投票的当口,当节目组的导演下发了本期的舞台主题之后,林闪闪傻眼了——

“可爱?那是什么风格?”

可以吃吗?

本来这种问题还是以请教路笙为上的,但路笙这周有个拍摄去外地了。

林闪闪给她传了一下自己的练习室效果视频,遭到了路笙连连的摇头否决:“你这是在演绎可爱还是面部抽筋呢?可爱是种由内而外散发的甜美气质,不是让你做各种嘟嘴卖萌、夸张无下限的表情和动作啊姐姐……”

林闪闪苦恼得很:“你又不在,我真的不会。”

她活了一百多岁,知道怎么稳重、怎么沧桑、怎么霸气侧漏、怎么活力朝气,可她独独就还没体验过可爱!

她的人生阅历不够啊……林闪闪私以为这不是她的错。

林闪闪去请教值班的水木,水木正对着落地镜正比着一个低胸吊带的开衩裙,她一米八的高挑身材微微一侧目,便是寡淡的气质,连问话都风情万种:“你刚问什么?”

“没、没什么。”

林闪闪自觉问错了人,主动退下了。

等冯青瑜在公寓的时候,林闪闪又去请教了冯青瑜。冯老师连连摆手:“我一把老骨头了,光听到这问题就挺要命的……”

“你是不是傻?咱家里,不就住着一个可爱本爱吗?牙牙那么可爱,全民喂着可爱多长大的。”路笙在电话里,一语道破天机。

“对啊!”琢磨着怎么演绎可爱舞台的林闪闪,闻言很快屁颠屁颠去找岳牙了。

“岳牙,岳牙,你知道怎么可爱吗?”

“不知道。”

岳牙正在地垫上一个人玩着四阶魔方,他给林闪闪的反应是一头雾水的无辜模样,产生了和她一样的疑惑:“可爱?那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林闪闪盯着他肉嘟嘟的脸蛋儿,黑葡萄似的眼珠,以及又黑又卷的睫毛,感到了困惑:“所以你也只是长得可爱,但是却对可爱一无所知的人类吗?”

“是啊!你这愚蠢的人类。”

岳牙“奶乎乎”的手臂一伸,把拼好的四阶魔方递到林闪闪手上,穿着奶牛花纹的连体衣起身:“我又不知道怎么可爱。”

“啊,那你不帮我出出主意吗?干吗去呀?”林闪闪高声问。

“吃饭睡觉,保持可爱。”

林闪闪无奈。

没办法,林闪闪只能靠自己了。

她翻了好多网上以可爱著称的女团的舞台来看,比赛前的周末,她去了练习室一整天,晚上回到家里,她还在琢磨着怎么可爱。

晚上,水木带娃结束离开公寓前,看着林闪闪还在岳牙常玩的那块地垫上,孜孜不倦地练习,经过她的时候,不由得淡淡抿唇笑,眉毛朝着楼上一挑,给她支招:“时年已经结束出差回来了,你可以去请教下他。”

“他?”

林闪闪一蒙,心中疑惑三连:时年和可爱沾边吗?

但是,时年洗漱完回房后不久,他房间门还是被林闪闪敲响了。

时年开门,林闪闪端着一托盘颜色各异的菜碟子慢吞吞挪进了房间,扭扭捏捏地开口:“我……尽力了,你尝尝。”

林闪闪内心叹气:她最终还是向现实低头了。

时年刚系好浴袍,正一手端着杯子,拉开门见林闪闪蹿进来,他就不淡定了,差点将那一口水喷了出来。

第一眼时年是想笑的,倒不是因为她做的那几碟菜,而是林闪闪那模样。

她穿着次日登台的舞台服装,长发变成了两个马尾,头顶还顶着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身着洛丽塔蓬蓬裙,脚蹬奶白绑带的长靴,脸上还画上了几道猫须。

林闪闪也是愣了愣。

头一次见到时年这美好的肉体包裹在一拢浴袍里……她脸颊也有点发烫,她把自己干涩的嘴皮子舔了两下。

时年道:“这是给我做的?我……我吃过了。”

“不尝也可以,但是你看我都做饭了,以后我也会学着做面包以外的食物的,怎么样?时年你就……帮我个忙?”

时年盯着她戴着猫爪手套的手指,嘴角的异动微不可察,他退了几步坐到床边,持续打量:“什么忙?”

林闪闪真的听不得他那要笑不笑憋着的声音,那声音简直能把嘲笑值拉满。林闪闪把眼睛一闭,豁出去了,她把手机音乐点开放到了桌面上后说:“嗯……你先看我跳一遍。”

时尚动感的音乐一起,她把时年想象成导师的模样,慷慨赴义似的摆好架势,然后……

“喵!”

林闪闪模拟了一声猫叫,随后手舞足蹈地将她明天要表演的舞蹈演示了一遍。

因为嗓音得天独厚的缘故,林闪闪所在的队伍里,每次舞台大家都习惯性让林闪闪开场,给观众们提提神醒醒脑,再拉入全新的情境。那声软糯清脆的“喵”声一出来,时年顿觉头皮有些发麻,手里的水杯竟有些拿不稳——

他之前怎么从来都没发现,林闪闪唱歌的声音,还怪好听的呢。

一曲终了,林闪闪再次扭捏不堪地站在他面前说:“时年你看看我。”

时年沉默几秒:“在看。”

而后,他微微歪头,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然后呢?”

“然后……因为水木说你才是专业的,所以我就想问问……”

林闪闪支支吾吾几下,忽然比了一个嘟嘴卖萌的表情弯身至他面前,一本正经地红着一张放大的脸,问:“时年你觉得我可爱吗?”

气息忽然到了近在咫尺的距离里,时年一时无话,用琥珀色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我……可爱吗?”林闪闪以为他没听见,又问。

时年只是继续盯着她。

红扑扑的嘟嘴,鼓起来的腮帮,她再眨一眨眼,那透着淡淡绯色的瞳仁都像是莫名的邀请。

此刻的时年还穿着浴袍,他并非毫无理由地怀疑——

“林闪闪,你在玩欲擒故纵吗?”

他将林闪闪一扯,倾身压在了**。

天旋地转,林闪闪猛地睁大眼,看见居高临下的男人按着她毛茸茸的兔手,声音前所未有的低。

“我……”林闪闪心脏乱跳,突然说话都结巴,“我……我不——”

“不什么?”

时年浅棕的眼底已然变得黝黑深沉,他说:“不要因为我喜欢御姐,就觉得我对可爱这一型的完全无感啊。”

答非所问反被撩。

她明明只是来求个评价和指点的好不好?哪有像他说的那样?可时年带笑的眼底,又使得他的评价那么呼之欲出——

林闪闪可爱吗?

可爱,现在的林闪闪简直可爱死了。

“时年说你可爱?”

新一期的节目播出后,路笙后来对此的评价是连连摇头:“完了完了,看来我的偶像,也失去了公信力。”

明明林闪闪在舞台上演绎的“可爱”,尴尬得都要溢出了屏幕好不好?

但林闪闪似乎天生就是个热搜体质,就连“尴尬得可爱”一词都被刷上了热搜,粉黑参半,有人被戳中了萌点,有人觉得林闪闪业务能力还是不行,继上次舞台之后,她的实力又倒退回起点。

总之,林闪闪已然成了被热议的那个。

而这个时期岳牙日常发布的vlog,也悄然在网络上吸引了一个奇怪的群体——CP粉。

而这对CP正是时年和林闪闪。

这是一个八岁小孩压根儿没思考过的事。

他密集发布的vlog日常里,经常出现的地点无外乎公寓。经常入镜的人物,无外乎贝拉的手下,这几个轮流照看他的人。

之前这个公寓的话题度就挺高的。

而今多了个林闪闪。林闪闪和时年那时不时闯入镜头的片段,则让那些偶尔过来看岳牙的vlog的时年和林闪闪的粉丝,从他这里发现了新大陆……

就拿上次公寓里辣椒酱事件来说。

岳牙只是录制了一个自己恶作剧林闪闪的视频,跟踪了一下林闪闪吃到辣片面包的反应,观众们却紧接着看到了一身围裙的男神时年,俯身叼走了林闪闪嘴上面包的画面。

“我看见了什么?是时年和林闪闪吗?”

“天哪!时年!你在干吗,快住口啊!”

“我天,这个没剧本的吗,我们的‘老幼病残’公寓也要走剧情套路了吗?但是我老公时年也太会了吧!”

“太苏了啊这两人,在线杀狗祭天啊!”

……

再结合之前时年追杀林闪闪时期,两人相爱相杀的基调本来早已奠定,眼下……

很多人突然在评论区敲出了“嗑到了”三个大字。

而身为正主的林闪闪和时年,却对此一无所知。

岳牙的粉丝在飞速地增加,岳牙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可爱。贝拉一顿研究倒是发现了不对劲,好在评论区大多是好的,但贝拉最后依然眉头纠结地扭动未做回应——

一个粉丝量巨大,一举一动都容易引起轩然大波的偶像男星。

一个尚未出道,目前还在新人阶段,摸滚打爬的菜鸡新人。

她实在不知这样是福还是祸。

最后,贝拉摸摸脑门决定暂且将这件事放到一旁。

反正时年和林闪闪站一起,怎么都比和一些胸大腿长的御姐同框要强。

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要是这俩真在一起了,她以后管理起来也省心了不是?

贝拉手里的艺人一个接一个地出风头,秦芒终于坐不住了。

“欸?哥,你听说了吗,听说秦芒的那边最近也签了个新人呢,也是个唱歌的,我觉得她是坐不住了。”

某天在公寓里围桌吃饭,路笙竖着筷子和时年拉家常。

如今的公寓可算是热闹了。

继林闪闪和岳牙成为常驻之后,时年和路笙也搬了进来。

从此之后,四个人吃饭睡觉,外出工作再返回,有人做饭,有人在客厅里看剧,有小孩爱玩闹——他们总觉得这个公寓里有了些温馨的感觉。

冯青瑜和水木也相继被路笙撺掇着产生了想法,最近也在考虑着要不要搬进来。

“嗯,今天刚见过,还一起合作录制了一个有声电台的语音播报。”时年不以为意,想了想,接着吃饭,“声音条件是挺好的。”

这个新人才刚进公司,就能和时年一起共事了?

“不简单啊。”路笙赞叹道。

“唱歌?有林闪闪唱得好吗?”岳牙闻言,插嘴问道。

林闪闪哄他睡觉时总给他唱催眠曲,他觉得林闪闪唱歌还是很好听的。

“那不知道,听说这几天这个新人就要推一首歌出来了,看样子是重金推的选手。林闪闪你可要小心了。”路笙道。

林闪闪含糊点头:“嗯嗯,不怕,她肯定唱不过我的。”

时年关注的重点显然有点偏,他问林闪闪:“说起来,贝拉给你的不是歌手定位吗?你的歌呢?”

林闪闪摆摆手,埋头在一小碟起司面包中。

她哪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歌啊?

说到底,那个节目都是些唱跳类型的舞台,开腔也就唱个三两句,她没多少发挥的余地好吧?

于是路笙叫她来两句:“时年哥,你给评价下,是林闪闪唱得好,还是那个新人唱得好。”

“肯定是秦芒那个好啊。”时年想都不想,“林闪闪住进来后,我都没听她在公寓练过嗓,而且她房间连声卡设备都没有,一看她就不是什么正经歌手。”

林闪闪颇不服气地说:“那你听过我唱歌吗?我可是有很多歌迷的呢!”

时年故作嫌弃地说:“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水木故意挑拨二人:“时年可是表示过,你参加的那是个新手村节目,和他格调不搭,拒绝观看呢。”

林闪闪努了努嘴,也不和他争辩什么,不听就不听,反正她堂堂的歌喉霸主,一条活了百来岁的人鱼,不屑于开嗓和一个人类歌姬比较。

她嘟囔道:“反正我肯定比她唱得好。”

但此话仍然遭到了路笙、岳牙和时年大肆的白眼,时年看着林闪闪这自大的样子,只是想笑她:“不知天高地厚。”

在他看来,秦芒签的那女歌手真的挺厉害的。

林闪闪也不在意,大家闲聊着,于是话题又岔到其他事情上去了。

三、

林闪闪和时年最近的相处状况良好,也和时年在取出珠子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现在他们就等着顾南烛的分离装置成形——

“还没好,再等等吧。”

最近顾南烛的心情似乎不是特别的好。

在林闪闪叫嚣着“欸,顾南烛,你这是越来越不把你们的祭司放在眼里了哈”的过程中,那头就传来了忙音。

顾南烛放下电话,在水龙头下刷完最后一个盘子,拧干了洗碗巾,最后将那个蓝色餐盘放入了沥水架。

沥水架上摆着另外一个粉色的餐盘,和他的这个形状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积了些灰,已经多日不曾动过。

他的手碰过那个餐盘,沉默几秒后把它取了下来,对准了垃圾桶。

但几秒后,他的指尖却紧了紧。

最终,他还是没能将它扔进去。

走出厨房的时候,顾南烛环顾着空****的屋子,忽然之间有些失神地想:为什么不扔了呢,你在等一个突然消失、不告而别的人,再度出现在这个屋子里吗?

好几周了。

如果不是那个餐盘还稳稳放在沥水架上,如果不是目之所及的家里,还残存着玄关处的一双小号拖鞋,桌面上还留着一个多出来的马克水杯,卫浴里还插着一根和他同款的粉色牙刷……

如果不是这些,他没有扔掉的旧物。

那个女人,就会像一场梦。

只是她走了,确切地说,她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顾南烛的生活里。

他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要不告而别,自从他把她捡回家之后,他们之间发生了好多的事。而她就像是夏日里一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雨,把他彻头彻尾地淋湿后,又倏然抽身退场——

一阵暴雨过境之后,雨水在飞快地蒸发,什么都了无痕迹。

可他仍记得初见时,她执拗地蹲在楼下不走的样子。

记得她抬起头来,用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他手心里写下她自己名字“殷影”的样子。

他记得她喊“哥哥”时万般别扭,让她喊顾南烛,她就异常顺口的样子。

她想要什么也从来都不避讳,会直接告诉顾南烛说“顾南烛我要这个”。

她的脾气大得很,心情不好时她压根儿就不理人。

她刚来那会儿走路也走不好,还经常说脚疼。

所以,他也记得有天她脚疼得厉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夜不开门。醒来的第二天,她高兴地开门扑到守了一夜的他的怀里,红着脸说“顾南烛,教我跳舞”的样子。

……

想着想着,那些画面便渐渐在他脑子里生动了起来,变成那个女人嬉笑怒骂,嗔憨静默般百态的脸。

那次是顾南烛第一次和女生跳舞,他的浑身都不自在,而那个女人更像是踩在刀尖儿上一样,满脸的隐忍。

她跳到一半就赌气说不跳了,说脚疼,转身时她的长发划过了他的脸。

“是我喜欢的歌。”顾南烛把她拉了回来,让她踩在自己脚面上,然后缓慢地挪动步子,“这样就不疼了。”

他的鼻尖快要碰到她的脸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他人呼吸的温度。

他还记得自己在实验室做实验时,她就一声不吭地待在旁边观察。

她问这是什么?他说这是一些可以试验性地扭曲时空的东西。一般这么说出去不会有人信的,她却不觉得是玩笑地点头:“顾南烛,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顾南烛一愣——他从不说假话,而她正好信他。

他问她看得懂吗?她说看着看着就懂了。

顾南烛不信,把一根导管递给她,她三下五除二就给他接好了回路,反倒是顾南烛惊讶得弄翻了反应池,引起了四溅的火花,实验室里瞬间断电,全暗了。

“顾南烛,你在哪儿?”

她被凳子绊倒在地,声音透着惊慌失措,能听出来她在那一刻是真的怕顾南烛消失在时空里了。

然后,她看见黑暗里,顾南烛整个人蓦然在微微发光,朝着她伸出手来:“别怕。”

顾南烛是烛光鱼属的人鱼这件事,本该是个终极的秘密。

可他在黑暗里,在殷影面前,点亮了自己。

顾南烛摇摇头:他从来不会轻易在人类面前暴露自己的不寻常,怎么那个女人的一声喊,他就不管不顾了呢?

“对不起,吓到你了。”很快他又重新拉开了电源。

可她好像并不觉得奇怪的样子,只是在把手放到他手心的时候,一眨不眨地道:“顾南烛,你发着光的样子很好看,我很喜欢。”

从此以后,终于有个人类知道了顾南烛的秘密。

他得以在她面前卸下他用于对付这个世界的面具,他也慢慢开始觉得,有个人不视他为异类,有个人类很依赖他,真好。

一个外表很冷淡的年轻女人,她连说话声音也冷冷淡淡的,但偏偏是这么冷漠的一个小姑娘,却高高兴兴地,做了一桌好吃饭菜,为他一个小小的升职而庆贺呢?

顾南烛在人间的几十年都未曾有人为他庆贺过什么,那天回家他却看见了气球和啤酒,殷影拉他坐下,鼓着掌对他说:“恭喜我们顾南烛”。

她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饭菜,这是她第一次下厨,被烫了满手水泡。

顾南烛给她买了奶油蛋糕回家,她摇摇头说不吃,自己就在一旁抱着冰西瓜拿勺子舀着往嘴里喂,看着他吃,还给他开了几罐冰啤。

她明明喜欢蛋糕的啊,眼睛还时不时盯着呢。

“傻瓜,蛋糕不贵的,我们还可以买很多。”顾南烛说不清那时候他心里那种暖洋洋的好像海底的洋流苏醒的感情。

“顾南烛,升职快乐。遇见你真好,我会舍不得你的。”

后来她喝多了,带着啤酒清凉泡沫的唇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顾南烛怔在原地,而后双眸加深。

“那就不要走,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吧。”

而那天后面的事情,无外乎借着酒意的亲吻、带着冰啤酒的清凉触感,以及带着蛋糕味儿的沉沦……

两人都喝多了,情难自抑。

顾南烛生平第一次在人类世界里找到了那种叫作“归属感”的东西,午夜酒醒,看着熟睡在自己怀中的女人也醒着,她的那一双眼睛比星星还要亮。

他亲吻她的额头,给她说起他的故乡、从前,说起从海里来的人鱼祭司林闪闪,还说起了他们人鱼族的历史,以及人鱼族与人类逆行生长的生命……

最后,他还说起了自己一去不复返的父母。

“我以前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后来才知道他们只是回不来。以前我不想承认那些,我希望他们知道,我爱他们。”

“我以前还觉得一个人过挺好的,”顾南烛说着,抱紧了她,“现在不了。”

殷影只是安静地听着。

顾南烛还说起林闪闪告诉他,他的父母是被那群凶悍冷酷的魔鬼鱼杀死的,所以他才要帮助林闪闪制作分离装置拿到人鱼之泪,人鱼之泪,绝不可以落在魔鬼鱼的手里。

殷影浑身一怔,抱着他一言不发。

她忽然不再笑了:“那你会想报仇吗?”

“我在陆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个人类了。”顾南烛攥着拳头,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所以,你说呢?”

人类不可能没有仇恨。

“顾南烛,睡吧。”最后她说。

他满足地阖眼睡去,以为他至此有了一个归处。

但次日,他再度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的怀中,已然空空如也。

四、

对于林闪闪而言,装置没有做好,她就还得在人间周旋一阵子。

和顾南烛通完电话后,林闪闪就放下手机,垂头丧气地走进了电梯,嘴里嘟囔着顾南烛孤僻到连她这个祭司都不理了。

林闪闪步入电梯正要关门,电梯门却突然被人伸手挡了一下:“等等。”

一个女人快步跑进电梯,林闪闪没注意,往旁边挪了挪让了块地儿。

“几楼?”

林闪闪按完了自己楼层后,问那个后进来的女人。

“和你一样。”

那个女人一开口,林闪闪蓦然间就起一个激灵,她猛地回头后发现。

这个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黑皮夹克和黑马丁靴,有着一头黑长发的女人正望着她微笑,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已经等待她多时了:“又见面了,林闪闪。”

“我们见过吗……等等。”

魔鬼鱼!

林闪闪在瞬间反应了过来,根据声音认出了这个人——纵然之前从未好好看清对方的面目,但这个声音,足以让她确定,这个就是之前曾几番和她交手,从她手上抢走人鱼之泪的魔鬼鱼。

此时此刻,林闪闪只觉得那个冷淡又熟悉的笑,危险十足。

当她正式以人的面貌出现在林闪闪的面前的时候,便意味着她已经渡过了化形期,实力大增了。

殷影朝她微笑着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啊,我是殷影。”

在电梯门在阖上的那一秒,剑拔弩张的气氛,顷刻席卷了这个狭小的八角空间。

林闪闪没有伸手,只是如临大敌地盯着她。

“上次是我大意了,不过就你这记性,所谓的人鱼族的下一任祭司,也不过如此嘛……真不知道当年,我爸妈怎么会败在你的手下?”殷影见状也收回了手,她那不屑中,颇有几分冷漠地微笑,“人鱼之泪,我势在必得。”

“什么,当年率领魔鬼鱼先锋队闯入我们老巢的,是你的父母?”

伴随着电梯稳步地上升,林闪闪如临大敌。

对她来说,那一段记忆,太过深刻。

当年的她正处于实力全盛的时期,性子也嚣张。那次魔鬼鱼的入侵,却也是她拼尽全力,才率众取得的胜利——还多亏了从陆地上召回来的那两个同伴——顾南烛的父母。

他们从陆地上带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武器。

凭借这些东西,以及林闪闪天赋的帮助,他们击退了魔鬼鱼。

而那两位大陆来的“人类观察员”,却也因此被魔鬼鱼“惦记”上了,被魔鬼鱼集中针对,最终葬身于深海底。

所以每每当林闪闪看见顾南烛在埋头研究那些东西之时,都能感受到流淌在他的血液里那种一脉相承的东西,让她也对顾南烛,怀有着或多或少的愧疚之情。

却没想到,眼前这位魔鬼鱼,不仅实力更为凶悍,更是继承了她父母毕生意志——对人鱼之泪虎视眈眈。

“你还不死心?你打不过我的。”虽然林闪闪的额头冒了点冷汗,但她也要撑住场子。

战力上,鲤鱼并非魔鬼鱼的对手,魔鬼鱼的能力是他们随时能释放电流,这在人鱼族群中,不可谓不强大了。毕竟,在水里,她们拥有最好的导电载体。

而人鱼族里,多是一些鸡肋的种族能力,比如顾南烛,身为烛光鱼一脉的他,也就能在黑夜里停电的时候,当个闪闪发光的电灯泡。

但林闪闪是个有着作弊工具的锦鲤,她的能力一旦发动,胜负则未可知。

“是吗?我看你也并不怎么强啊,都这么久了你还没拿回人鱼之泪。”

年轻的女人摇摇头,轻嘲的笑容表示她怎么可能对人鱼之泪死心?

她说:“不过也好,要是你已经拿到人鱼之泪回到海里了,现在也没机会逞这种口舌之快了。”

林闪闪不语。

殷影继续摆弄自己涂得漆黑的指甲:“看来我们只能在陆地上多玩一阵了。”

“哦对,还有那个大明星。”她提到了时年,她的目的也很明确——挑衅林闪闪,“上次算他运气好。”

“你敢动他!”

那魔鬼鱼不该提及时年,因为林闪闪如临大敌的模样,在听见她威胁的口吻里出现了暂停,一股森冷的眸光从林闪闪的瞳仁深处迸发了出来。

也许是林闪闪那一刻身上爆发的气势,和她之前的那种勇中带怯的感觉有点不同,殷影眉毛高高地扬了扬,略感吃惊地说:“挺凶嘛,他是你喜欢的人?”

“关你什么事?你懂个屁的喜欢!你等我,等我拿到人鱼之泪,我们回海里打!”说这句话之前林闪闪做了一个深呼吸。

却换来对方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这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竞赛吗,我还等你到海里……”殷影用无药可救的眼神斜睨着她。

林闪闪敢肯定,那眼神就是看傻子的!之前顾南烛总那么看她。

林闪闪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她大声重复说:“你休想动他!”

“怎么,你拦得住我吗?”殷影撩了撩耳边的碎发。

林闪闪知道殷影的狠毒,所以她第一时间在悄悄摸手机,准备在背后发信息给时年——她拦不住,但赶紧让时年知道殷影就是魔鬼鱼这件事,总不在话下吧?

“你确定你要提醒他小心我?”

殷影眼神往下,留意到林闪闪背在身后的小动作,嘴唇一勾。

“我当初抢到珠子上岸的时候,在珠子里面留了毒。海蛇的毒素,你应该不陌生吧?本来是想害你的,谁想被他吞进了肚子……不过现在呢,只要你对他说一个字,我就——”

林闪闪闻言一愣。

她知道魔鬼鱼的手段!

曾经他们用同样的方式在人鱼族生活的地区投过毒,那毒素被他们用黏液包裹起来了,极其微小,和水滴没什么两样。她们一旦发动某个音域的吟唱,那声波所及之处,黏液就会破碎,而毒素都会被引爆扩散,致人死亡。

“别那么看着我。”

殷影继续冷眼微笑,无视着林闪闪那像是要杀人的愤怒目光。

林闪闪气得牙痒痒:“你……你想怎么样?”

真要论实战,林闪闪不敢保证自己能拦得住她。但她想了想,很快又大声提醒:“在陆地上杀了人你就走不了了!这里有好多警察。”

“他们抓得住我吗?”殷影不屑一顾。

“抓不住又怎样?要知道只要我在,你就走不了。”好在林闪闪虽然不爱动脑子,但也不算傻,“你要是真的动了他,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助人类的警察抓到你!让那些科学家,把你生切活剖!把你做成一个一个切片!放到八倍镜下分析八百遍!”

“还八倍镜,你玩游戏呢?”

对方忍不住嗤笑起来,仿佛在嘲笑一个文盲。

但殷影转念又想了想,顺手按了个楼层:“不过你说得也有理。那我不杀他,我想想别的办法。”

本来人鱼之间的交流都是直来直往的,很少玩虚的,有多大筹码就告诉对方自己有多大筹码,就连打仗都真诚得很。

可魔鬼鱼一族就是一切奸诈、狡猾、心计、阴手段、森沉古怪的代名词。从前为夺权,魔鬼鱼还干过派卧底去他们人鱼族里面的行为……

因此这话从殷影的嘴里说出来,林闪闪也只敢将信将疑,她的心中反而更加不安了:“真的?”

“真的。”电梯到了某层突然停定开门,殷影明明还没到楼层,却笑着退出了电梯。

“谁让你天赋逆天,我‘怕’你呢。”

林闪闪一阵鄙夷,看她那模样,她怕个鬼。

殷影当然不怕,度过化形期的她,不认为林闪闪能成为自己的对手。她哼笑一声,手掌微微捏紧,掌心汇集起细小闪电,转瞬便勾连了墙面的电梯按键。

“刺啦刺啦”——

“啊!”

电梯门骤然关上,墙内部被电流肆虐,身处电梯厢内的林闪闪忽觉电梯一抖,她的脚下倏忽空了下,电梯不上反停,紧接着猛地下降半截。

林闪闪突然失重,摔落在了电梯里,心脏都跟着一腾空,猛地随电梯顿卡重重落下。

该死的!一见面就和她玩这么狠的?

这是要她出个电梯事故,要她的命啊!

而电梯外面的女人的嘴角噙着一丝淡漠的微笑,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林闪闪,我倒是挺好奇,你那么在乎那个人类,他是你的禁忌吗?”

禁忌?

在人鱼的世界里,遵循的也是一夫一妻制。所谓禁忌,即两条人鱼互相认定后,互做标记,不允许第三者染指他们的关系。

林闪闪愣在原地,她突然想起上次泳池里,时年沉溺在水中,险些被这个魔鬼鱼开膛破肚。那时候她也异常暴动,她想她终于找到原因了:她确实认为,时年是她的所有物。

一想到这个人是她曾经的小奴隶,她就无法容忍别的东西去碰他、伤害他。她真的把时年看做了……禁忌吗?

电梯又猛地下沉了一截,林闪闪被吓得魂飞魄散——

该死的魔鬼鱼,才重逢就送这么恶毒一份见面礼,林闪闪忍不住口吐芬芳:“这个坏东西!”

电梯发生了故障,卡在半空里不上不下,林闪闪第一时间想去拨电梯里的物业专线,结果这也被那女人烧坏了。

她又掏出手机,但手机在电梯箱里也没了信号,一个电话都拨不出去。

联络不上外界,等人来?

她的头顶还在“咔咔”地细细作响,听着让她头皮发麻,等人来也危险得很。

林闪闪只得叹气,启动自救模式——

哈利路亚,来场运气吧。

“运气”再度在她头顶无形汇集,那些看不见的物质会带来幸运。

唉。

可惜她知道反噬在后头等着她呢,这一天天挖东墙补西墙的……

今天她又是为了生命安全,动用能力,而为自己招来后续生命安全问题的林闪闪。